探析《拐·拐·拐》中阿娜的悲剧命运

2013-04-29 16:01李芹香
作家·下半月 2013年5期
关键词:阿娜觉醒自我意识

摘要 学界关于贵州作家杨育泽长篇小说《拐·拐·拐》研究甚少,仅有个别学者从女性命运与西部开发的关系展开研究,尚未见有从女性悲剧命运产生的根源这一视角的研究。本文将从外在原因与内在原因这两个角度,挖掘阿娜悲剧命运的根源,从而有助于更好地解读该小说。

关键词:阿娜 自我意识 缺失 觉醒 不彻底性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有“中国第一部西部牛仔小说”之称的贵州黔东南当代作家杨育泽的长篇小说《拐·拐·拐》,讲述的是美丽、勤劳、体贴的苗族女性阿娜因贫困、饱受病痛折磨、为求生而听从人贩子的意见,被贩卖到东部农村,后又被其丈夫带回贵州农村,最后倍受病痛折磨致死的故事。阿娜一生悲惨遭遇催人泪下,令人震惊,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阿娜这般命运呢?探讨其悲剧命运的形成原因正是本文的主旨。

童庆炳先生认为叙事性作品包含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其中表层结构指的是叙述的前后顺序研究句子与句子、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关系;深沉结构指的是研究内部各个要素与故事之外的文化背景之间的关系。小说《拐·拐·拐》作为叙事性作品,亦有它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如果说阿娜的悲惨一生是小说的表层结构,造成阿娜悲剧命运的诸种原因则为小说的深层结构,小说通过其表层结构即故事层面,向读者揭示其表层结构所隐含的深层结构,即小说的深刻而又丰富的文化内涵,文章试图通过小说的表层结构,探讨小说的深层结构,挖掘出造成阿娜悲剧命运之根源,从而有助于更好地解读该小说。

一 男权中心主义社会——外在原因

小说的主人公阿娜是一个美丽、勤劳、能干的女人,是男性眼中标准的女性形象,因而,在结婚前她是众男子追求的对象,但阿娜仅对帅气的阿山情有独钟,未经父母许可偷偷地跟阿山上了九层山,而九层山乃至阿娜之前生活的山寨都是典型的男权主义社会,如小说所说:“苗家有个讲究,就是女人虽然一年到头在锅边灶头打转转,但从正月三十晚到初二夜晚这几天里,却不能做家务事,不能摸锅灶,不能挑水、扫地、挖土,传说世世代代这样讲究才能吉利下去,只有男人才有资格上锅灶煮年饭。”这不禁令笔者想起祥林嫂在捐了一次次门槛之后,过年端祭祀用品时,老爷仍认为她是不祥之人,直接否定并拒绝让她接触祭祀用品,这是直接造成祥林嫂精神崩溃的原因。在苗族社会,尽管一年到头家务都由女人干,但过年这几天,她们没有资格做与平时一样所做的上锅灶煮年饭的事情,此时女性碰锅灶年饭是不吉利的,苗族社会女性的这种遭遇,与祥林嫂的遭遇颇有几分相似。作为女性在这种日子中却被男权社会所排斥、所摒弃,可见,在苗族社会中女性社会地位之低下,九层山这一社会男权思想之严重。此外,族人给女性制定了一系列做人的准则,如作为一家之长的阿树伯的教导:“女人要更加安分守己。”要求女性严格遵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做人准则。在丈夫阿山内心,阿娜又处于什么地位呢?一句“女人永远是自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阿娜在其心目中的地位,阿娜这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他的私人物品而已,他拥有对她的绝对掌控权。阿娜生活在此环境中,头脑倍受洗礼,这可从她的婚后生活中可以看出,文学通过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来反映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婚后的阿娜与阿山一起外出干农活,回家后,作为男性的阿山则可以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休息,作为女性的阿娜,干完农活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像丈夫一样心安理得的休息,摆在她面前的还有繁重的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孩子,可见其之艰辛与不易。在这一过程中,作为男性的丈夫对妻子没有任何的理解、体贴和同情,相反,认为妻子阿娜全心全意照顾好自己及孩子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应尽的职责。

最终,阿娜为家庭付出自己所有的精力和青春,她病倒了,但并未得到他人的同情,更不用说得到他人的帮助,在死亡的威胁下,她最终选择顺从人贩子的买卖而出走,由于她的这种行为严重触动了男权社会的根基,严重动摇和违反男权社会给女性所制定的应安分守己、从一而终的准则,因而其出走遭到众人的唾弃,正如小说所言:“男人们早已形成一条坚定不移的思想,这就是,我们山里的日子再苦再穷,你女人一辈子只能嫁给我一个男人,要穷一起穷,要饿一起饿,一起活到老死,哪有可以跑出去嫁给第二个男人的!今天,我们山里的女人竟愿意跑到外面去,去找外面的男人当老公,去给人家生孩子,哪里来的道理。”故族人不约而同地要求要找回阿娜并严重惩罚她。又如,告雄所言:“阿娜嫁到我族已有十年,生有崽有女,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哪怕病死、饿死、累死,也应死在这山里给我们看……我看不晓得她的下落就算,晓得的话,不管跑得有多远,不管跑到哪个角落,一定去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洗干净这天大羞耻的事。”可见,告雄是男权主义的典型代表人物,因而,阿娜出于挽救自己生命的出走行为,在他眼中是严重违反了男权主义,因此并没有理解、同情阿娜的所为,相反,认为阿娜此举是大义不道的。这其实也就是九层山这一男权主义社会对女性的压迫。最终,在公安的协助下,阿娜被找回,男权社会的帮凶——众人在其后指指点点,且常指桑骂槐,导致阿娜无地自容,在这样一个男权主义社会中,没有人理解阿娜出走的苦衷,她向丈夫说出自己外出的原因,好在丈夫能够理解她,俩人商量好,由阿山外出打工给阿娜治病及补贴家用,阿娜在家干农活及照顾三个孩子,日子一天天过去,最终阿娜还是没能等得到阿山打工挣钱来给她治病,为家庭劳累一辈子的她在临近大年病逝,她的病逝没有任何人为之伤心、为之同情,更甚的是村民们认为她在大年将近时病逝,是一个不祥之人,因而妇女们忌讳看到她的尸体,她的死就好像九层山死了一头牲畜一样,没有像样的棺材,被装在从猪栏上拆下来的几根木条钉的木盒子里。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中曾指出叙事性作品都包含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那么,阿娜的死得不到他人的同情是作品的表层结构,阿娜生前的出走行为打破了男权主义社会有关女性的准则,因而遭到了男权社会的报复和敌视,这就是作品的深层结构,也是众人对阿娜之死如此冷漠的强有力的解释。说到底,这正是九层山这一男权主义社会对女性的压迫。

可见,阿娜的悲剧命运与其所生活的九层山这一典型男权主义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九层山这一典型男权社会是造成阿娜悲剧命运的外在原因,那么,导致阿娜悲剧命运的重要内在原因则是阿娜自我意识的严重缺失及自我意识觉醒的不彻底性。

二 自我意识的缺失及觉醒的不彻底性——内在原因

1 阿娜自我意识的缺失

阿娜自从嫁给阿山之后,就过着安分守己、相夫教子的生活,随着三个孩子的逐一出生,生活渐渐地变得困顿起来,但阿娜仍然没有任何的私心,在她的头脑中,她生活的全部就是任劳任怨的干农活,干完农活回家好好服侍丈夫及照顾好三个孩子,至于她自己的劳累、病痛她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活着就是为丈夫和孩子们服务,这在表面上看是十分关心丈夫和孩子,而不关心自己,但实质上,这是阿娜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自我意识的缺失,在她的人生里程中,她完全忽视自己作为一个人应该享有的基本权利:在干农活回家之后,也应和丈夫一样,拥有休息调节体力的时间,而非在家中继续干活,也不应不管自己是否劳累、是否健康、是否吃得消,而一味地包揽所有的家务及照顾三个孩子,即使发现自己生病,也是能拖就拖,最终落下了全身的病痛。从某种程度上看,这是阿娜勤劳、能干、本份、能吃苦耐劳的表现,但从另一角度看,这是阿娜自我意识的严重缺失,她生命的全部就是为丈夫和孩子而活,即为他人而活,从更深层次上来说,她是为男权社会而活,她活着就是更好地为男权主义社会服务,因而,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机器人,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

2 阿娜自我意识的觉醒

如果说阿娜出走前的行为彰显其作为一个女人女性意识的严重缺失的话,那么,阿娜的出走则反映出她作为一名女性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当阿娜拖着病痛的身子继续干农活、家务及照顾孩子时,人贩子阿花出现了,并劝其出走他乡,另觅条件好的男子过日子时,“阿娜首先想到自己,是啊,我阿娜活了二十七八岁,嫁到九层山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来,哪样苦日子没尝过?一年四季,起早摸黑,风里来雨里去,还拉拉扯扯三个孩子,累死累活的,很少得到几口好的吃,一年里吃肉吃油的日子数得出,更买不起几件新衣服穿,出门走客赶场都感到害羞。看我当姑娘时穿的那些衣裙,现在还在破了又补,补了又穿,再破也舍不得丢掉。你看这么冷的天,穿一身厚厚的衣服尽是旧的,没有一件像样一点的包在外面,想想我阿娜从前是哪样人,看看人家阿花现在变成哪样人!想不到啊,今天阿花这一讲,我才晓得自己活得这样穷,越来越赶不上人,怪不得阿花骂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老太婆还要难看,我阿娜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从表面上看是阿娜的虚荣心在作怪,是她的攀比意识认为自己生活不如阿花而产生自卑感觉,并且内心第一次感到不平衡,实际上,阿娜内心的不平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阿娜自我意识的觉醒,在大山中操劳一辈子生活却十分拮据,而且不能享受生活,如果仍然留在山中将继续遭受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即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命权就会丧失,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纠结、不能再犹豫不决,因为留在大山对她来说就是等死,就是放弃自己的生命权,她深刻地认识到作为女人,为丈夫、孩子、家庭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是不值得的,女人作为人,同样应该拥有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生命权,因而,她最终服从阿花的拐骗,外出了。因此,阿娜坚定其外出的想法并最终付出行动,与其说是阿娜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她出走,不如说是阿娜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的觉醒。

阿娜出走,从直接原因上看是为了活着,为此而甘愿被人贩子买给经济条件较好的东部农村的男人做老婆,替他们延续香火,以实现他们给她治病及延续生命的愿望,尽管她逃离了杉木寨,逃离了阿山,但她内心依然是想借助嫁个经济条件好的男人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来实现自己愿望,这也是其自我意识觉醒不彻底的表现,她这种依靠男人实现挽救自己生命的想法在小说结尾,阿娜最后被阿山带回九层山并病死在家中,得到了验证,这种想法是十分幼稚的。

三 结语

综上所述,阿娜的悲剧命运是由其生活环境——典型的男权社会这一外部因素及阿娜本人自我意识的严重缺失这两个共同因素所导致的,即使后来阿娜自我意识有所觉醒,但其自我意识觉醒的不彻底性也是阿娜其悲剧命运的根源所在。

小说所讲述的阿娜一生坎坷而悲惨的故事,引人深思,也给现代社会的读者以多重启示:一,要想挽救更多像阿娜这样的女性,首先应瓦解男权主义的思想毒瘤,并付出于实践;二,作为女性,应该要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要为自己而活,并将这些意识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女性在注重自我社会价值实行的同时,更应自己关心自己、爱护自己,不要做男权社会的牺牲品;三,女性不应该把任何实现理想或愿望的方法寄托在男性身上,而应自力更生,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凭自己的实力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只有这样,女性才能真正走出男权社会的阴影,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参考文献:

[1] 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2] 杨育泽:《拐·拐·拐:中国第一部西部牛仔小说》,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作者简介:李芹香,女,1980—,湖南新邵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文学批评,工作单位:贵州凯里学院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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