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编剧刘震云讲故事

2013-04-29 00:44徐忠友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3年6期
关键词:冯导刘震云酱油

徐忠友

随着电影《一九四二》的上映,该片的编剧刘震云太忙了,太火了。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两度来到浙江杭州:一是和《一九四二》的主创人员一起在杭州举办观众见面会,二是到杭州师范大学举行“漫谈我对文学的理解”的讲座。笔者有机会走近他,看到他身上沾着尘土的旅行服和放在脚跟的旅行包,听他用河南口音讲述他与家人、朋友、电影的故事。他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有中原汉子的朴实外,还真挺会讲故事的,有些地方幽默得让人大笑不止,也有些故事讲得会让你想哭,《一九四二》就属于后者。

母亲的故事:敢与鲁迅比高低

刘震云讲故事首先会讲到他的母亲。母亲那时候斗大的字不识几箩,写个名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但刘震云还是很佩服母亲,因为和一些农村的婆姨相比,母亲还是有点文化的。

“文革”期间,刘震云的母亲在镇供销社卖酱油,那时人们生活贫穷,赊账的现象比较普遍。为了算钱记账,她开始学认字。母亲酱油店旁边有间小书店,有一天她走进去想买一本书瞧瞧,结果像小孩子“摸宝”一样,伸手抓了本鲁迅的散文集《野草》。她买回来翻来瞧去把书都翻烂了,还不时向镇上的文化人讨教,总算认到了一些字。

刘震云的母亲一生没写过文学作品,但她身上确实有文学细胞。刘震云记得他刚开始文学创作的时候,母亲知道他以写作为生,烧饭时便和他在火炉边聊起天来:“听说写东西就是你的职业?”刘震云说:“是的,这事儿挺难的。”母亲思索了一下说:“这跟鲁迅干的是一个事儿,鲁迅这个人在你们这个行业算不算老大?”刘震云说:“鲁迅是浙江绍兴人,南方人一般个头不算高,可鲁迅的胡子挺长的,尤其在我们写作这行是老大,好多人都觉得他写得挺好的,把他当祖师爷。”母亲笑道:“嗨,那算啥,写作这东西我看一点也不难,我读过鲁迅的《野草》,他真名叫周树人,所以爱写树。他在这篇文章中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虽然识字少,但这我也能写出来。我天天卖酱油,就写‘供销社的后院有两口缸,一个是酱油缸,另一个也是酱油缸,这样写还有啥难的?”

母亲竟然敢与鲁迅先生比高低,话音中好像已有与鲁迅平起平坐的感觉,这让最初认为写作挺难的刘震云出乎意料且如释重负,至少当时让他觉得文学大师不是那样神秘,文学的殿堂也不是那样高不可攀,像他这样的农民的儿子也是可以搞出文学作品的。

母亲接着问刘震云:“这个文学有什么用?”刘震云说:“北大的老师告诉我,文学创作是为了表现生活。”母亲说:“如果是为了表现生活,我出门就是生活,不会是文学。”他觉得母亲说得很对,便补充了一句:“北大的老师还告诉我,文学是为了解释生活。”母亲很严肃地说:“如果解释错了,那比生活还可怕。”

刘震云说:“我母亲当然不好跟鲁迅比,我也不好跟鲁迅比,但母亲这位河南民间女子也有民间的智慧,所以她对我的文学创作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疯子的故事:引领他走上文学之路

人们都说“名师出高徒”,有些人出了名或想出名,都会举出其师为某位名家名师,而刘震云却没有享受过“高人指点、名师引路”的待遇。如果说半文盲的母亲是刘震云的“启蒙老师”,那领他走上文学之路的则是他当兵期间遇到的一位“疯子”。

刘震云被糊里糊涂领上文学创作之路是1974年。那个年代,农村孩子没什么出路,当兵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就是“跳农门”,是当时最光明的前途。因此,刘震云踊跃报了名,经过体格检查,当时发育还不是很完全的刘震云如愿当上了兵。

刘震云当兵是在甘肃一个大戈壁滩上,到部队要从河南乘军用列车走。出发那天,刘震云和新兵们胸戴大红花,排着队伍上火车,还有些乡亲和干部敲锣打鼓为他们送行,那场面既热闹又庄严。带兵的排长问刘震云想家吗,他心想到部队有白馍吃还想什么家啊。只是那时候拉兵的军列全是原来拉货的棚车,没有软软的椅子,甚至连厕所也没有,第二天早上车门拉开一条缝,新兵们排着队向外撒尿。

刘震云讲起这段当兵的细节,才引出故事的正题:“我的一个新兵战友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为数不多的智商特别高的一个人,他也是我文学道路上第一个好朋友。在我站在火车车厢门边撒不出尿的时候,他就撒好尿并已经开始写诗了,他一挥笔就写出了‘新家安在长城端这样的激扬诗句,可见比我聪明多少倍。他还对我说:‘你别跟他们弄了,跟我学写东西吧。我就这么的跟着他学写诗。”然而几个月后,刘震云的那位战友不知怎么就悄悄开了小差。出事那天夜里刘震云睡得正香,突然被急促的号声叫醒了,战友们赶忙起床大步跑到操场上集合。团长一开始认为刘震云这位战友叛逃外国,便虎着脸向战士们下令道:“他要投降就让他投降,不投降就让他灭亡。子弹,上膛!”结果一个团的兵力全部署在北部边境线上,最后突击搜捕了一天也没逮着。因为他的战友根本就没有往边境线上跑,而是悄悄跑回家了。

有一次,刘震云去他的村里看他,发现他在家里摆了好多书。村里人都说他疯了,农村孩子不下地干活,整天躲在家中看书,这不是疯了吗?过了几年,听说他杀了人。起因是他的女朋友也说他疯了,就找了另外一个男朋友。刘震云的这位战友气冲冲地找到那个男人的家里,一锤敲下去就把那个男的给砸死了。当地公安局很快将他逮捕起来,并立即审讯。结果一堂审下来,反把审案人员的脑袋都弄大了。一位老公安说自己审过许多犯罪分子就没见过这么疯的,问他一句话,他能说上几十句,而且语速特别快,都是马克思《资本论》中的话。县公安局的人哪听得懂这种语言,连笔录也做不下来,最后一致认为:“他疯啦!”

刘震云至今毫不讳言地说:“就是这个‘疯子把我领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不过他教我的是写诗,小说是我后来自己捣鼓出来的。”

《一九四二》的故事:历史是不能忘记的

刘震云的很多部作品,都被改编成了影视剧。说起1993年12月发表的代表作《温故一九四二》,刘震云脸上的表情马上严肃了起来。1942年夏天,河南发生了一场旱灾,黄河河堤开裂,蝗虫漫天飞舞,人们啃树皮、吃草根,最后连树皮和草根也吃完了,人人身处水深火热的死亡线上。那场自然灾害本来不该死那么多人,可怕的是当发生旱灾的时候,人为灾害也发生了。此时的日本鬼子开始进攻河南,无能的蒋介石想借机把河南灾区甩给日本人,日本人坚持不进兵,不给蒋介石撤退的借口,双方军队形成了僵局,就在这僵持中,河南人一个个倒下了。加上一批逃荒到原本荒凉的西北被饿死的,河南人在这场人为和自然灾害中死了300多万人。

刘震云说:“我写这本书、编这部电影就是为了长民族的记性,因为中华民族是个特别容易遗忘的民族,只要人家给你点好处,有的后代就把那些事淡忘了,这当然也和经受的苦难太多或没有经受过苦难有关。我让大家看到这部书和电影,就是为了让国人能记住这件事,并在今后能避免类似悲剧的重演。”

最初很多人认为小说《温故一九四二》不可能被改编成电影。但冯小刚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让刘震云大加赞叹。他与冯小刚导演是好朋友和合作伙伴,冯导拍过他小说改编的电影,他也在冯导的影片中客串过角色。当2007年著名作家王朔把他的《温故一九四二》推荐给冯导后,冯小刚就立即决定开拍《一九四二》。后来经过长时间的精心策划和部署,《一九四二》这部伟大的作品终于在2011年开机拍摄。

在杭州师范大学的讲座结束前,同学们提出了5个问题请刘震云回答,其中之一是“如何评价冯小刚导演”。他回答说:“冯导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伟大导演,他每一部片都拍得不一样,每一部片都在进步。他是拍商业片的,但他的商业片里没有商业元素,没有暴露,没有艳遇,这是中国其他导演要深思的问题。冯导以前的影片没有送到国际电影节上去评奖,《一九四二》拍出来后,有许多人已提出请他送到相关电影节上去展映和评奖。我认为冯导是中国最有可能成为世界级大师的一个导演。”

刘震云的故事讲得很精彩,回答问题也颇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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