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羽
读库切
临睡前,读了库切。他过的日子
就像南非的天空,蓝而瘦峭。枪手
在这个世界上已是目的,库切
眩晕后,讲出了身体着色后的悲哀
我同意他的一些说法,却不认同
他的另一些想法。“自己去猜,向着生长
的黄色,能猜到什么?这里,移除
兴奋源不是什么哑语,不要脸
是因为已没了脸,它是一项标准操作
就是把打死的人抢走,最后
送进亲人不许愿的火焰。”认真
是多么好啊,遥远不是距离,库切
把针孔里的白色当成一个源头,宽松了自己
的较真儿。怎样说,还能怎样说
红旗的裤头儿,就像是
从土里挖出来的,创造了软籽石榴
就只能小于呼吸或少于呼吸
在共同的年代,库切或许看到,宇宙真理
也回家叠被子去了,不一样的残忍
正追赶这个夏天旅鸟们的叫声
某个时辰,被喇叭花吵醒,只能失去
但不能离去,还能做些什么?这一切
库切告诉了自己,却没说给他人
——给张永伟
对话(二)
“他们请你开会,开了也就开了,但不要
被收买。初冬,雪落在良知上
所有的哀愁,都越发妖娆。针孔中的党派
此时正堕入黑暗。变天的陡峭
将要染上星点木的气味”
“欢笑是颠覆的开端,是一副脸面和听觉的历史
在这个酒庄里,向你妥协,等于是静候
松雀鹰降临。你看见(或许在梦境),一只
与它相像的鸟,用嘴喙掀开海水
叼出一座城市。事实在用天空喝酒
把灰蓝打成碎片。菜粉蝶的锤状触角滑过闪电
把你带到惩罚柔软的集会,小蜥蜴
都在认罪,它们的尾巴逃离了税收”
“在这个国家,谁才过得逍遥?不是你
也不是那些房子被拆的人。离婚的人
在发明诗,芸豆,红薯梗,榆树叶,这些吃的
也都能呼应诗的成长。在旧轮胎的风里
闪避着痛哭流涕的铜像,顺着
失聪人的手势,总有一些人
在离诗最远的地方死去。就是想泛滥一下,因为
她早已是一条河流。你拿腿绊她的腿
是在为恐慌找个替身。墙角的大提琴
晃动木质纤维,这时,她拽住你
和乐音一起回到泡桐,就是
回到灾难发生时找准的证据”
“对了,肖像画里有寒冷的象征
你不攻击什么,只是抵抗着,不让自己跌倒
那些站不住的,孤零于枯萎病的剧院
诗的形式就是你的立场,颤栗,醉酒,对惊悚施加影响
医院的紫藤长廊遮住玻璃的反光,诗是那里
亲爱的动物,它不停地照顾着
其他人的伤病,和你的疼痛”
对巴列霍的一次翻转
雪,步行,吃过的盐,茉莉花
公开性,歌舞,桑葚
房奴,水库,墓地,阴艾滋,波浪,红腹锦鸡
话语权,东亚,条羹,性工作者
国家,黄颜色,卷耳,分叉的舌头
吹口哨,现实,反对,本原
酒,互联网,拼写
榆叶梅,动乱
溃散,面子,皮革奶,日常生活,混交林
颤抖,干扰,纸鸢,牺牲品
埋藏的,隐忍,嗜血,短路的
简单,长时间,维权,葬礼协会
裸官,月光,群体,赞成的,受威胁的,洗净身体的
菠菜的,错到魏尔伦的,旋转着的
世界的,零度以下的
转基因的,用硫磺保鲜的
平等的,遭劫难的
刘冰,灯,幻河,王之涣
施小安,风铃草,翟平,和平演变,杏鲍菇
连翘,葵花籽,胖子,脸开裂
替换衣裳,抑郁,杨海樱,啊,运河,源,左小冬
婚姻,邮箱,精神,前妻,明与暗
甲,水,枝状体,骚,乙
疏忽,内在时刻,王溢,广场
就这样,就那样,
然而,可以了,确定的
总之,抗拒的,一刹那,怀疑,在附近
因为,外在,由于
挪,后来
是否,然后,却是,哪里
又,以前,现在
或者,一般,如同,被抓走
拆迁,尤其,那个
是,整体,广播剧,迫害,魔法,草泥马
失踪的人,埃及人,木头人,忍受的人
罪恶的人,唱红的人,被河蟹的人
利益集团里的人,穷人,诗人,盲目的人
光脚的人,告密的人,僵化的人
偷笑的人,逍遥的人
疯狂的人,跪着的人,杀人的人,利比亚人,纱布包裹的人
河南人,呼吸波德莱尔的人
萎缩的人,拿谎圆谎的人,被卡住脖子的人
词语的人,失败的人,所有活着的人
玩 水
仰望,就是抬头看天。雾霾后,这里
下着一场小雪,牵着手,请跟上我的消极
专制者黑到了深夜,我只有
把怯懦送给河流的鱼群
“原来你也在,说出来吧,我在仿写辛波斯卡
比如,和你的睡眠是种需要,但却不能
你正坐在去东南亚的机舱里,像是焦急飞行着人生
嘿,多么及时,就在这一刻
我又看到莎伦在摸索前婚的喜酒”
和父亲是生人,也是熟人,而他
对时代的躲闪,像一次杀猪场的教育
日常的日常性,湿透女儿的玩水
露宿者的灵魂也是雪
喜鹊的胸腔装下世界最小的床
再过些时,你就要乘坐地铁
向上,一层层的泥土松软着高架桥
桥下,发生罪恶的地方围上铁栅栏,摆满绿色植物
邮政车驶过,朝两边推开悦耳的丧失
只有雪,为你的脸颊留下了声音
诗是什么
我亲爱的拉金,我知道
死亡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
——米沃什
先是摸你的肋骨,摸那上面
饱受折磨的城市。这个时代,坏人
都忙得像跳来跳去的蟾蜍(拆房、到领事馆喝咖啡转移财产、开会)。当暮色抱紧太阳和云
青春病发作,去伤害那些亲吻,玩笑里的风景
从你的住处到这里的电梯,有一片
荨麻地的升降。窗外,有人用弹弓射鸟
偷窥的人对着呻吟的回声窥视
这时,摸你的脚,几乎是在喝酒。眩晕后
又想起,莳萝在摇摆中粉碎,获胜的宇宙
生产了你要的避孕药,死亡
不会漏掉害上狂想症的人,处女
弓着脚在飞,找雪地里的诗人睡觉,做他
合法的妻子。“在你的膝盖上,我从来
就没有伸出过脚踝。你所有的欠意都是对的
但要是拒绝新钟表的围绕,我不说话
你就不欠奏鸣曲什么。骑上
你的腰,还能去哪里”
吮吸着你的冰凉,做个避让者
在灯光里活着,而诗也有这样的工作
握着你的脚,像是抚摸到了好诗
诗是什么?是这脚上蓝色血管和脚后跟的颜色
是你踩我时的坚实和轻盈
从此,我更有理由蔑视那些土鳖诗,那样的粗鄙物
土的不是词语,而是韵律后面的思想
脸红的时候,我找到摸你脚
最好的方法。性爱的哲学似乎不是持久
它只是身体最后的肯定。短时的永恒让你知道
一双脚不是器官,它是气息和灵魂的肉体
听不到你脚镯的响动。脚越摸越小
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色情的广阔
遗 忘
喊醒他吧。他被那些面汤、水果
耽误了太多时间
再一次叫醒他吧,在舞者的哭泣中
你是唯一舞者,在树林空地,与他
有顺从的不对等。你想去的地方,只有纸灯笼还在
那些鸟的口涎都包给了饭店。香槟酒,香槟酒
吵闹后,他把牙刷递给你
他居然很无耻地还有性欲,他把热爱现实的情感
转移到你身上
把旧社会放在一边,在打烊的小酒馆门前走过
临睡前喝一碗水,翻完小半本的雪莱
对格调他从来就有自己的想法,这是该做的事情
腾出手,为你拌一盘凉菜,用忠实
养活饥饿与无助者。下雪时
也养活一块白磁铁里的鱼
只能生活在此处,原谅别人的妻子,节省
做梦时的呼吸,用平淡的口气说出那杀人的冤情
他把这里的惯例,看成扬起脖子的公鸡母鸡
凉棚里住不下熊耳河,望上去
凌霄花的秘密更像搜索引擎
过多滋味的享用者,多么愿意把自我拌进滋味
腰以上的凌厉,是你尝过的最新鲜的菠萝
“我从来都是走这边”,这是他找到的好处
有害的、不可靠的、短时的名声,让他低下头来
他只把酒香赋予你
一些时候,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诗的器官
还是诗过早地长在了身上。在你面前,他到底是说了些话
还是什么都没讲,或者只是诗吐出音节
也只有遗忘才记得清
在旋转中
“在旋转中,在青虫发声体的干扰下
我把头靠近你的耳朵,不再说话”
“欧洲女人?在自我的殖民地,她们
不是情欲的对象,只是语言的奶酪”
“你是我的相似性。耻骨在叛变中,被风吹动
戳破图形,谁能领你进乌桕的水世界”
“这不是打量,不是拆散,也不是白菜的白
给我一把铲子吧,让我帮你铲雪”
“不用去猜测,我们的诗里一直都有他人
的生活,你跟着我到哀悼日,应带上花环”
“会过去的,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同一种东西的两种叫法,毁掉了灰背隼的嗓子”
“那丝袜带天使不可以是你的样子吗?有些事
不该发生,要怪只好怪酒味太醇了”
“这并不复杂,你只要晕倒一阵子,并为
清醒干杯,远在新疆田野里的棉花就会开在你身上”
“是变戏法吗?虽然音乐你喜欢海顿
但奏鸣曲的色彩,如何跨过海洋的湿润”
“什么才是不确定,什么才是好角色?奏乐人
的袖子上,洒下什么样的灯光才能照见你”
“想想我们谈论过的,白云山的核桃
曾是哑产品,托住它的叶子撕裂才散发香味”
“有空儿就动手做一个你的肉身,这一个
动荡的、低语的,可长久地放在怀里”
“就喜欢这样的,膝盖被床硌破了
旧日的明信片在河流转弯处追上了道路”
“把手插进你的衣兜,引来杉树枝的空气
前面的隧道投来暗影,而灌木丛中的雉鸡翎一闪而过”
他的眼神不好
他不反对一个松散的集体。自由,一只壁虎
脱下蹼趾,从天花板上下来,梳了梳头
掐灭周围土特产的光亮
他又喝醉了。秩序的重建
要经历一个崩坍,尊重卸妆姐妹的好处
他的眼神不好。“爱死你了”,这里的喘息
与海报上的不一样,或许,只是见她
瞪大眼睛,舔着嘴唇,告诫着
别慌张。多亏了她热爱射击,不然的话
这关上门的屋里会有更多的动物,把黑夜兜在一起
小小的臀部包裹了她的山东半岛,走吧,跑吧
拿着剪刀,剪过讥嘲的手正在变白,爬行的欲望
比挎包中的易容术还要低
床上的现象与鱼饭,洒进了水
(他的知识是琐碎的蔷薇,这有多么好
在伊丽莎白医院,和光着膀子的庞德谈话
像与平原上的琵嘴鸭一起游泳、下蛋。转弯,再转一次
排成多边形的长椅上,坐着美国诗
扯着汗巾,庞德抗议着银白的胡须,有飞机掠过上空
噪声淹没了栗鼠的咆哮和墙外的踢■舞
庞德是阮籍吗?只是他们的上半身有些相像)
革命在快跑,将穿过小麦地。亲爱的胃呀
被真理充满。劈碎
河南的夏季,身体外面的一切都空了
(她肚脐上的银链,带着劳动的不幸和哀愁)
在气息和尸体工厂的烘烤里,他得握住思想的骷髅
杀死切或一个国家
切,尸体躺在帆布担架上,蓝色眼睛
就是他的政治,瘦削的脸庞
一直洒着微笑的泪水,栗色头发
变幻南美洲的蓄水池,并对应宗教后面的烟草
这么说也许更准确,切
不是一个过时的人物,但一定得把
他想实现的目标忘掉。不能为了穷人
而去杀死同样贫穷的士兵。历史的历史是
许多人要记住切暴力的枪支,还有那
向英雄们翘起的贝雷帽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面对苦难
总有理想像切一样,低下头,又抬了起头
女人啊,不爱这样的人还爱什么
可是,他又不值得世界去爱
“在这个人类最不合理的时代
我们都被痛苦征服了”
他杀掉一些玛莉或种植园主
还要杀害水井边的月光,他杀不光饥荒
因为他就是饥荒
对将军们来说,杀死切,就是
杀死一个新国家的诞生
土地上的悲悯清洗不出别的味道
他的死去,是语言的失踪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