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学家白居易教育思想探析

2013-04-29 00:44王晓峰吴洪成
关键词:乡村学校文学家唐代

王晓峰 吴洪成

摘要:白居易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之一。他有颇为丰富的教育思想。他在论证“性”与“习”的关系上,强调在遵循大道的基础上好学深思,培养行为习惯;重视学校教育,突显了教育的“化民成俗”与“建国君民”的政治功能;德行修养方面提出了具有自然主义因素的道德教育观。尤其是他主张妇女与男子享有平等的地位,更属难能可贵,对于女子享有教育的平等权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白居易的诗歌通俗易懂,有裨于其思想观念的传播,并对唐代的科举及乡村学校教育深有影响。

关键词:唐代;文学家;白居易;教育思想;乡村学校

中图分类号:G40-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10X(2013)01-0008-04

白居易(公元772~846年),字乐天,晚年自号香山居士,别号醉吟先生。其先祖山西太原人,后徙于下邽,出生于河南新郑,聪颖过人。他出身于“世敦儒业”的小官僚家庭,少时“家贫多故”,怀有“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1]1095之鸿鹄大志。贞元十六年(800年)白居易擢进士第,补秘书省校书郎。公元803年,中书判拔萃科甲等。元和元年(806年)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仕途有进退,前半生科场顺利,连战皆捷。“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衆耳,迹升清贯。出交贤俊,人侍冕旒。始得名于文章”。[2]549然因写以“但伤民病痛,不识时忌讳”[1]1093为主题的“讽谕诗”而致令当政权豪为之“变色”、“扼腕”、“切齿”,故“终得罪于文章”,遂有江州(今江西九江市)之谪。后半生因“换尽旧心肠”而选择了“不住朝廷不入山”的所谓“中隐”之路,基本过上了“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3]249-250的生活。白居易所处的年代是,社会矛盾尖锐,较之安史之乱时却也相对稳定的唐朝中期,他本人曾在地方与中央为官,虽小有挫折,却基本顺利。

白居易是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诗人重写实,尚通俗,他提倡“文章合为时而作,歌诗合为事而作”,诗作通俗易解,广为流传。有“诗魔”与“诗王”之称。目前,学术界对于白居易的诗歌思想和艺术成就方面的研究成果颇丰,而对于白居易诗作中渗透的教育思想有所忽视。笔者在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探讨白居易的教育思想,并从中映射出诗人关怀教育的伟大情怀,对当今的教育事业也有所裨益。

一、性习论

白居易于公元800年2月14日在高郢榜下擢进士第。在《省试性习相远近赋》中,他以“君子之所慎焉”为主旨,对“性”与“习”进行了颇有见地的阐述。他首先认为“德以慎立,性由习分”,“原夫性相近者,岂不以有教无类,其归于一揆?”由于“性”相近,人们就归于一类,然而,由于习相远,条件和途径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习相远者,岂不以殊途异政,乃差之千里?”人们在“习”方面产生不同的结果是有原因的,“俾流遁者,反迷途于骚人,积习者,尊要道于君子”,正是由于尊道才使人们形成了良好的道德行为习惯。但是道不是先天而生的,“圣由志学,必切问而近思。在乎积艺于黍累,慎言行于毫厘”。所以道的目标境界有赖学习与探讨并且在平日的言行中养成。

很显然,在“性”与“习”这一传统的教育哲学的范畴问题上,白居易追寻战国后期思想家荀子,重视后天的学习与交往,但又不乏对精神心理的主体因素给与关注,丰富了孔子的人性论观念。对于如何才能使“习”更为经济有效,白居易提出了如此的看法:“如得其门,志弥笃兮,性弥近矣。……勿谓习之近,循迹而相背重阻,勿谓性之远,反真而相去几许”。这种情况就好像“一源派别,随混澄而或浊或清;一气脉分,任吹煦而为寒为暑”。所以,学习首重立志定向,掌握津要,重视发挥学习者的个性心理。成功的学习者感知考释、致思领悟都应有章法、循阶段,而不是随性放任。“是以君子稽古于诗习之初,辩惑于成性之所”。但是“性者中之和,习者外之徇。中和思域驯致,外徇戒于妄进”,如果人们不遵守学习的顺序及合理方法就会适得其反。“非所习而习,则性伤,得所习而习,则性顺”。 在学习过程中,德智交织,习与性成。因此,要着眼于在学习经历中心性健全及道性修养的提升。“圣与狂,由乎念与罔念,福与祸,在乎慎与不慎”。另外人们还要具有认识的工具及方法,不是随波逐流,任人牵制。也就是说“率道为本,见善而迁”,“诫于以往,审进退于未然。故得之则至性大同,若水济水也”[2]536-537。但同时,他又根据自身的学习体验,并汲取以往思想家,尤其是道玄学者的思想精华,在学习的内在机制及操作性程序方面有所深化,有一定认知学派的学习论因素。在对“性”与“习”的论述中,可以看到白居易对儒家思想的态度。他认为只有遵循大道,才能形成正确的性与习关系认识及实践手段。

白居易年轻时推崇儒家思想,认为统一教令才能统一国家,国家依靠儒学,当政者要遵循圣人要道;壮年时又吸纳了道家的思想,认同“人俭朴”和“俗清”的思想。但在元和十年(815年)受贬以后,他的思想发生了转变,由“达则兼济天下”转为 “穷则独善其身”。元和十四年(819年)他任四川忠州(今重庆忠县)刺史,又具有了“兼济天下”的想法,而此时他的思想已逐渐由尊儒排佛转向了儒、释、道三教调和,“阐扬三教”[2]539。太和元年(827年),白居易出任秘书监,在《三教论衡》中,承认三教鼎立,而着意汇通儒释,声称儒释名教有异同,所谓同出而异名,殊途而同归。这些思想其实在他对“性”与“习”的见解中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二、重视学校教育

白居易在《救学者之失》中,对当时学校教育现状进行了描述,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学者,教之根,理之本”,设“庠序以崇儒术,张礼乐而厚国风”。通过学校教育以教育民众,实为理想政治实现之要图。“化人动众,学为先焉,安上尊君,礼为本也。故古之王者,未有不先于学,本于礼,而能建国君人,经天纬地也”。学校教育是国家政治的根本,是君王君临天下的基础,所以人们要重视学校教育。

然而在当时的教育现实中却出现了种种消极现象。国家“命太常以典礼乐,立太学以教诗、书,将使乎四术并举而行,万人相从而化”,但是太学生徒诵读诗书却不知诗、书之旨,“太常工祝,执礼乐之器,而不识礼、乐之情”;“遗其旨,则作忠与孝之义不彰;失其情,则合敬同爱之诚不著”。这样下去,就会出现“去本而从末,弃精而得粗”的境况,从而导致学校教育质量下滑,礼乐沦丧。这种情况的出现与教师的素质及能力有关,“官失其业,师非其人,故但有修习之名,而无训道之实也”。所以,学校教育振兴的基础在于教师,必须要审核为师者的才能,考查教师的教学才能,“辨教学之是非,俾讲诗者,以六义风赋为宗,不专于俎豆之数”。教师要能灵活地运用教材。“学乐者,以中和友孝为德,不专于节奏之变”,这样教师的教学才能切实做到“诗、书无愚诬之失,礼乐无盈减之差”,才能保证“睹之者,莫不承顺,闻之者,莫不率从”。[2]535-536只有圣贤道统的思想会扩及于社会,教益惠及于民众,才能保证国家和社会的稳定发展。

关于教育与政治之间的关系,白居易认为教育对于国家政治与社会稳定的作用,把教育的教化作用与“建国君民”联系起来。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高度重视学校教育的功能意义,把教育事业当成一项公共事业来办,至少也应该是准公共教育事业。这是难能可贵的,但是,如果认为教育于社会的建设与发展是万能的话,则又陷入“教育万能论”,显然是夸大了教育的社会作用。

三、德行修养论

白居易的生平命运是和文章联系在一起的,他由于文章而出名,也由于文章而得罪人,正所谓“成也文章,败也文章”。当时他的诗作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他理想中的大丈夫就是那些能守能等、能进能退的人物。对于理想中的人物,他在《动静交相养赋并序》中提出了德行修养理论,对于道德教育实施的条件和途径提出了独到的见解。

白居易看到“今之立身从事者,有失于动,有失于静,斯由动静俱不得其时与理也”。他从世界观的高度来认识个体道德修养问题,认为“天地有常道,万物有常性,道不可以终静,济之以动;性不可以终动,济之以静”。常性、常道就是具有规律性的本质特征,其中道也有动与静,“养之,则两全而交利,不养之,则两伤而交病”。他引用庄子“智以养恬”以及《周易》的“蒙以养正”,观察天文可以得知,“日明则月晦,日晦则月明。明晦交养,昼夜乃成”。在四季交替中,“阳进则阴退,阳退则阴进。进退交养,寒暑乃顺”,大自然就是遵循这样的发展顺序来运行的,这就是自然之道。

白居易根据自然界的变化,推论到教育问题,就如何进行道德教育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说:“且躁者,本于静夜。斯则躁为民,静为君。以民养君,教化之根,则动养静之道斯存。”为了以动养静,就要对人民进行教化,进行情感陶冶。而且“生于无也,斯则无为母,有为子;以母养子,生成之理。则静养动之理明矣”。人们也可以静来养动,“动之为用,在气为春,在鸟为飞,在舟为楫,在弩为机。不有动也,静将畴依”,但是“静之为用,在虫为蜇,在水为止,在门为键,在输为柅。不有静也,动奚资始则知?则动兮静所伏,静兮动所倚”。[2]537-538所以,动与静相互依存,互为条件。白居易认为当时的人们“知动之可以成功,不知非其时,动必为凶;知静之可以立德,不知非其理,静亦为贱”。他呼吁人们要把握时机,正确处理动与静的关系。他用动静得时的观点作为自己的人生哲学基础,在《与元九书》中,又说:“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廖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2]550在道德教育中,要把知情意行统一于道德教育的过程中,既有静态的知(道德认识)、情(道德情感)和意(道德意志)这些主观认识和内心体验的精神力量,更有道德行为实践,即“行”,这是衡量德性高低好坏的根本标志。

白居易基于人生的理想对教育培养目标进行了设计,勾勒了一幅教育的图景,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在离乱社会中的一种不安定的社会心态。他对理想人物品格修养的思考虽然比拟于自然现象,特别是自然地理、物候交替的规则,难免有附会生硬之嫌,但与神秘的先验论及圣人说教的偶像崇拜相比,多少带有自然主义物质性特征,更具客观性,是一种思想方法的进步。同时,他关于道德修养的观念本身也具有德育原理的价值及精神意义。

四、女子平等观的教育意义

我国自古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天生就该是贤妻良母,主内庶务,这无疑是对女子能动性发挥的致命的桎梏。白居易生活在文明开化的唐代,虽说是相对开放的年代,但是,女子的地位仍然较男子低了好多。而诗人在当时把女性的地位抬到了与男子平等的地位,实属难能可贵。白氏以女性为素材的诗有210余首,《长恨歌》中更将杨玉环提高到与唐玄宗平等的地位,在爱情里是平等的男女双方。《琵琶行》中,诗人直接与琵琶女对话,末尾写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把自己与琵琶女看为自己的风尘知己,与她同病相怜。这更是将在唐代社会恪守士农工商价值观念背景下“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歌女地位抬到了很高的位置。

从白氏对于女子地位的关注,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心中对于男尊女卑的观念是很淡薄的。这对于封建社会妇女长期处于被压迫地位的伦理道德与纲常礼教,是无情的打击。即使到当今,女性也没有完全实现独撑“半边天”。在一些职业里,对于女性的歧视是很明显的。一些偏远农村,女子受教育的权利还没有绝对的保障。家长对于女子受教育,认为是无用的。所以,女子受教育的绝对意义上的平等权还没有完全实现。追溯到唐朝的白居易,诗人倡导的女子与男子享有平等地位的观念,是颇具积极意义的。对于今天妇女的解放和女子生来就应该享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尤其是受教育的权利,有积极的意义,值得我们现代教育研究者反思与借鉴。

五、余论

白居易以文学家驰名于世,本非专业或职业教育家,但他的经历及诗文创作却关涉教育,并以不同方式作用于教育。这真可谓教育与文学沟通的趣闻佳话,当然仍与他的教育观点主张是有所联系的。

唐代科举初步形成了“三级设考”的基本程序:乡试、省试和吏部试。在三级设考中,仅省试相对规范,即使是省试也“行卷”请托之风盛行。其实这倒表明唐代科举考试仍有汉代察举制、魏晋南北朝九品中正制的余绪,荐举的成分仍然存在,并非纯粹意义上的考试。所谓“行卷”,也称“投卷”、“投贽”、“贽谒”、“献所业”等,即考生在考前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投送至主考官门下。如此,一则可形成先入为主的印象,二则又可形成“座主”与“门生”的关系。白居易在参加京城长安尚书省礼部举行的“春闱”省试之前,以诗作作为行卷投送至考官,由于其诗文的水准质量而留下绝佳印象。据王定保撰《唐摭言》卷七第81页记载:“白乐天初举,名未振,以歌诗谒顾况。况谑之曰:‘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及读至《赋得原上草送友人诗》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况叹之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难!老夫前言戏之耳。”[3]219

又据唐人张固所著笔记体裁典籍《幽闲鼓吹》所载“白尚书应举初至京,以诗谒顾著作。顾覩姓名,熟视白公曰:‘米价方贵,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即嗟赏曰:‘道得箇语,居及易矣。因为之延誉,声名大振。”[3]219

两处所述史实相同,可作信史,一直作为唐代科举程序中的鲜活案例,生动有力。从中均能体现出青年白居易诗歌的上乘水平,可谓初出茅庐,既崭露头角,又与教育结下不解之缘。

白居易诗作风格独特,其文风重写实,尚通俗平易,他的诗作诵读吟咏中的明快易懂,妇孺皆知,流传甚广,是不可磨灭的宝贵文化遗产,同时也具有深刻的教育寓意及其影响力。诗词是唐代科举的重要考试科目,士子们争相学习。这时诗词大师不可胜数。宪宗年间(806~820年),大诗人元稹和白居易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世称“元白”。白居易积极倡导新乐府运动,强调继承《诗经》风雅比兴的传统和杜甫的创作精神。他的诗语言通俗,相传老妪也能听懂,其流传之广泛在历史上是空前的。他在科举中的诗文,成了礼部、吏部选拔人才标准试卷的参考答案,是官学和私学的重要教材。各级学校,包括乡校、村校儿童都能讽诵他的诗。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的过程中,经常见到白居易的诗句,无论是士庶、僧徒还是妇女的口中,都吟诵他的诗句。民众对白居易诗句的喜爱程度,反映出唐代诗词之普及。士子们争相学诗,拜在名师门下,乡学中诗学之兴盛下文可证:

长庆末,浙东观察使元稹,为白居易集序曰:……予遣掾江陵(今湖北省境内),乐天犹在翰林,寄予百韵律体及杂体,前后数十诗。是后各佐江、通,复相酬寄。巴、蜀、江、楚间泊自长安中少年,递相仿效,競作新辞,自谓为元和诗,而乐天《秦中吟》、《贺雨》讽喻闲适等篇,时人罕能知者。然而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侯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其缮写模勒,衍卖于市井,或因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予尝于平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競习歌咏,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白居易号)、微之(元稹号)诗。”固亦不知予为微之也……自篇章以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光者。①

由于唐代是儒、道、佛等多元文化并融的社会,而且无论是位居高堂的帝王将相,还是身处江湖僻野的文人墨客。他们对诗赋的推崇远甚于儒家经典。在此影响下,乡村山野间流行的也是诗词歌赋,这就不难理解乡村学校学诗风尚浓郁普遍之情形了。

一代诗人白居易对于教育的关怀态度及独到见解,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唐代世俗教育思想相对薄弱的缺憾,尤其是对于女子地位平等的深切关注,更为我们当今的教育中女性平等与解放提供了现实启示与有益思考。

参考文献:

[1]高 文.全唐诗简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5,第一版.

[2]孙培青.隋唐五代教育论著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

[3]蹇长春,尹春华.白居易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4]尹德新.历代教育笔记资料·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部分[M].北京:中国劳动出版社,1990.

①(后晋)刘昫撰.旧唐书·白居易传[M].中华书局,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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