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海
楔 子
陶姨妈在桥南区政府大院打扫卫生几年了。桥南区政府坐落于市中心,一栋九层高的裙楼掩映在翠绿茂盛的树丛中,环境幽雅,闹中取静。这里的弯道、花坛、古树木,就是闭着眼睛,陶姨妈也能找到。
这天清晨,陶姨妈像往常一样,提着塑料桶去竹林边的池塘打水,准备给大楼周围的盆景花草浇水。忽然,看到塘里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浮在水面上,煞是刺眼。她以为是件衣物,于是找来一根竹棍拨弄。她只轻轻撮了一下,身体不觉一颤,汗毛倒立,眼珠子都快吓落了:原来,那是一具穿裙子的年轻女人的尸体!
陶姨妈慌忙扔掉竹棍,双手抱胸,站在塘边打哆嗦,喘息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小跑到大门口,向门卫处的保安报告此事。保安先是一愣,顿了顿,然后十分严肃地嘀咕了几句。陶姨妈思忖片刻,阴沉着脸,折转身去忙自己的活儿了。
一?摇 饭 局
警车由区公安分局姜副局长亲自驾驶,他只带了一名干警。干警在池塘周边进行了一番现场勘验,发现靠近女尸一边,折碎了一根细竹子,碎裂处呈新鲜痕迹。除此,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以前,这口池塘还有人喂鱼、撸杂草,大家经常到池边歇息,休闲聊天。大约五年前,有个小孩掉进池塘淹死后,就没有人再愿意来此溜达。后勤组在池塘周围拦起了竹篱笆,可时间一长,有好几处竹栏坏了,也没人修缮。池塘边铺着水泥,水泥上镶嵌着鹅卵石,缝隙间填满树叶、竹叶渣滓,根本提取不了脚印。打捞时发现,女尸挂在了伸进水里的几盘竹根上,还将裙子穿了一个洞,尸体才没有沉到水底。
这个死去的女子太熟悉了,那个民警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她。刚才,姜副局叫上他时,并未告知区政府发生命案,而且死者还是马玲洁。
马玲洁是本市人,今年二十六岁,曾获得全省青年舞蹈大赛二等奖,桥南区政府以特殊人才将她引进,安排在文化部门从事群众艺术辅导工作。她是舞蹈明星,市里、区里每次组织大型活动,马玲洁的独舞都是个重头节目,总能博得全场观众最热烈的掌声与欢呼。而现在,她已成为一具僵尸,年轻民警心里难免生出几分郁闷,眼睛也湿润了。
民警在马玲洁胸罩里找到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刚取出来,姜副局就接了过去。姜副局看了皱皱眉头,赶紧夹在小包里的一个本本中。
几个人匆匆将女尸处置密封,放进警车,迅速离去。
不料,池边捞尸一幕,被本市晚报记者周婷看到了。
桥南区政府行政大楼一侧就是居民宿舍区。
周婷就住在区政府后面的小区,每天都要走政府大院,到大门前的南京路搭乘公交车去上班。虽说是星期六,但报社有采访任务,她特地起了个早,刚走出隔墙那扇小门就听到水池边有动静。只见一辆警车停在那里,两个人从水里拉起一具穿裙子的女尸,后来放进了警车。这个过程很短暂,很仓促,但周婷是媒体工作者,以新闻人独特的敏锐,用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拍下了全过程……
然而,周婷也因此改变人生。她踏进了一个圈子,欲罢不能。
周婷在外忙完采访,回到编辑部开始在电脑上处理清晨拍到的照片。照片刚转换结束,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孙副总编打给她的:“中午有个饭局,我们一道去,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周婷,你上午就不要走远了。”
孙副总编是晚报常务副总编,负责报纸版面,掌握着记者发稿的生杀大权。周婷在晚报工作两年,这是第一次被孙副总编邀请饭局,有些受宠若惊了。周婷略显激动地说:“好哩,谢谢孙总!”
周婷是大家一致公认的聪慧美女记者,处事圆滑,为人谦和。她拍到照片后,立即就给孙副总编发了短消息。这事非同小可,孙副总编看到手机短信,急忙给桥南区政府办公室行政科科长孙美云打电话:“美云姐,本报记者在你们区政府大院拍到一组照片,还是水池捞尸啊,我想进一步了解一下情况,不知……”孙美云与孙副总编曾是市委党校同学,因为同姓,以姐弟相称,平常也走得很近。她心里“咯噔”一下,做了一次深呼吸:“是孙总编辑啊,好久不见,你打电话就给姐姐找麻烦。这件事,我真还不知道呢,你等等,我先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美云是行政科科长,掌管行政大楼的日常事务,权力自不待言。应该说,院子里出现女尸,她是第一知情的官员。
不过,孙副总编明白,当行政官的就是当行政官的,孙美云装聋作哑了,不便多追问什么。他转移话题,在手机里和孙美云扯了一会儿家常,就拜拜了……
当周婷跟着孙副总编进入餐厅包房时,大台桌旁已坐了四个人。只有一位胖乎乎的男人有点面熟,可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位高挑女子忙迎上前,轻轻握了下孙副总编的手,又转眼看看周婷:“欢迎欢迎,孙总编,这位就是你们报社的美女记者周老师吧?”
孙副总编推了推眼镜,点点头,一脸堆笑:“孙科长召见,哪敢不应!”
周婷瞧了瞧面前这位孙科长,珠圆玉润,一张甜甜的鸭蛋脸,三十几岁年纪,丰挺的胸脯,身体的曲线凹凸有致。特别是她穿了条短牛仔裤,露出两条修长美腿,迸发出成熟女性特有的性感活力。周婷在那一刻,心中都有几分羡慕这位靓艳的孙科长了。
孙科长就是孙美云,她向孙副总编二位介绍了在座嘉宾。胖子是金地置业有限公司老板江之豪,另一位男子是区公安分局姜副局长,还有一位美女,叫秦小鸽。
难怪那胖子眼熟,原来是金地公司老板啊。周婷不禁多看了江之豪几眼。孙美云和秦小鸽都善饮,酒量惊人,孙副总编经不住二位美女敬酒,摘下眼镜,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江之豪更是拿出看家本领,力邀周婷喝酒,一双眼睛还在她身上转来溜去。这胖子财大气粗,五粮液一瓶接一瓶地开:“各位朋友、领导,机会难得啊难得,这单我老江买,大家放开喝!”说着,就和姜副局碰了一杯。
不一会儿,江之豪将话题扯到广告上,他准备一次性购买晚报两个版面。孙副总编听到广告业务来了劲儿,示意周婷把这两个版面接下来。周婷心知肚明,两个版面广告费的提成,比她跑一个月新闻的工资还要多。孙副总编喝得满脸通红,不住地给周婷递眼色,她起初的那点矜持已丢在一边了,闷着头,跟江之豪拼酒。最后,她稀里糊涂地喝得烂醉如泥……
二?摇 裸 照
醒来的时候,周婷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的房子里,灯光柔和,室温宜人。后来她知道了,这里是鑫龙嘉园,一处高档住宅小区。时间已是傍晚六点钟,她在这里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她不知道,酒宴散席后做了些什么事情,只记得他们一起跳了舞,很疯狂的音乐,江之豪还哑个大嗓门,唱了首流行歌曲。
爬起身,她才发现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正愣怔时,江之豪从另一间房子里走进来,伸了个懒腰:“周记者,睡醒了,没事吧?你睡了一下午,而我们却撮了一下午麻将。哈哈……”
周婷看着江之豪,没吱声,睡了一下午,身体虽然舒服了许多,但脑壳还有一点昏沉,真还想睡。
“你吐了,孙科长帮你换了套干净的裙子。”江之豪一双眼睛色迷迷的,瞅得周婷浑身不自在,“周记者在报社的身份问题还没解决吧?太可惜了!你发表的文章,我看过不少,那水平、那文笔,在整个桥南区,还没哪个单位的文秘能赶得上。我听说,一些区直机关正缺乏像你这样的写作人才哦!”
“江总欣赏的人才,一定没错。我们区里正在筹备新闻中心,科级单位,需要物色像周记者这样的写作人才。婷婷,如果你不嫌委屈于区直部门工作,我们可以向方区长请示一下,以人才引进的方式,把你推荐到新闻中心上班,给正式编制。”不知什么时候,孙美云也出现在这间房子里,和颜悦色,而她的话却意味深长。
孙美云一席话听得周婷动容了,再大的屈辱与怨恨,这时候也荡然无存。周婷大学毕业,斗志昂扬地参加过选调生考试,笔试和面试都入围了,但到了考察阶段,莫名其妙给刷了下来。她深知这个社会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后来,干脆应聘进了晚报社,当了一名招聘记者。如果能进桥南区工作,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周婷说:“孙科长,那还得您多关照啊。若有机会去桥南新闻中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一片厚爱。”
晚上大家吃的是便餐,孙副总编没到。后来,驾车送周婷回去的是段宗孝。段宗孝是桥南区政府的一个副科长,俊朗帅气,长得有点像湖南卫视的某位当家主持。周婷有次到桥南区采访和他接触过,人不错,也是心中的男友标准,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刻。见到段宗孝,周婷又惊又喜,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段宗孝把车开到一家歌舞厅,说是要给周婷拿样东西。那个胖得夸张的女老板早在门前等候,段宗孝摇下车窗,她先递进来一只塑料袋,脸上挤着笑,酒窝深陷,眯着眼说:“是段科长开车啊,这里面是周记者换下的衣服,我们已经帮她洗过了。”接着,她又递上一样东西。
是个小小的移动盘,段宗孝问她搞些啥名堂啊。女老板笑起来像个皮球,说:“打开看,就明白了。”周婷坐在副驾位子,女老板没朝她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和段宗孝嘀咕些什么。
段宗孝把车绕到一个僻静处,遂将移动磁盘插上车载电脑,触摸了几下鼠标,一张张光艳鲜亮的照片,十分清晰地显现在屏幕上。周婷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一瞧,呆若木鸡,小小银屏上,那一张张滑过的裸体照片,竟然就是她自己!“天啊,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婷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身子颤个不停,屏气凝神,遍体生寒。
段宗孝不紧不慢地说:“现在的歌舞营业厅,大都根据公安部门规定,装有探头。对了,你不是醉酒后吐了,在这家歌舞厅换过衣服吗?你换衣服的全过程,都被他们的探头给摄下来了。现在,老板把那段录像截下来,拷进了这个移动盘,交给你。不过没问题,这个你放心,她一定将资料库里的东西给全删掉了。这女老板挺善解人意,决不会给客人留下任何后患。”
周婷一直蒙在鼓里,原来醉酒后,孙美云帮她换衣的过程,已原原本本被拍摄下来。如果这些照片传播出去,自己还怎么在报社立足!那岂不是身败名裂、尊严扫地了……想到这里,周婷的泪水倏地淌了一脸。
“周记者,我现在也是快乐单身,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大可不必惊慌,凡事都会有对应的办法解决。”段宗孝扶了下她的肩膀,递上一片纸巾,眼神透出几分神秘。
望着段宗孝,周婷像个无助的孩子,她忽然想到了池塘里的那具女尸,阴森可怖。她幽幽地说:“段科长,你说营业厅已删去,而女老板备下这些交与我,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会不会……”
段宗孝说:“周记者,我们不谈这事了好吗?我送你回家,美美睡一觉,什么烦恼都会忘掉。”
周婷刚才遇见段宗孝时的一点好心情,这时候已烟消云散,后悔不该为江之豪的两版广告而拼死灌酒。
“桥南区新闻中心即将成立,可能要调我过去当负责人。这样,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就更多了。至于你们报纸的发行、广告等工作,自然也是责无旁贷。到时候,你直接联系我好了。”段宗孝迟疑片刻,又说道,“周记者,你真的好漂亮、好性感、好可爱。恕我直言,我从心里,早、早就爱上了你。”
“是吗?如果是这样,你就更应该帮我处理好这件事!”世上每一个女人,如果生活中突然冒出这码子事情,恐怕心里都会没底。
周婷懊丧地说:“假若唯恐天下不乱者,把这些照片贴在网上,我岂不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
“周记者,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可以向你保证,没事的。这仅仅只是一段录像而已。”段宗孝的目光像灯盏,照到周婷心底。不知何时,段宗孝的一只手已搂住了周婷的腰。无助的她,感到了一丝温暖。
车外灯火辉煌,城市的夜色迷离而深沉。
三 ?摇报 料
上班后,周婷发现备份在自己办公电脑上的那些照片全部被删除了。
孙副总编告诉她,那事情发生在桥南区政府大院,不便公开报道,待公安部门结案后,编辑部再发个内参。即便周婷对池中捞尸案产生再多疑点,也都无济于事,甚至连一则简讯也发不出来。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除电脑上的照片删掉外,就连数码相机的内存卡,也在她醉酒后被人取走。
周婷脑子里猛然闪了一下,想起自己醉酒后并没有呕吐。他们换衣只是借口,目的是趁人之醉,偷拍她的裸照。或许,只有她这个局外人知道那个女子死在桥南区政府大院,那些裸照是用来要挟她闭嘴的……想到这些,周婷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心中的屈辱感也令她羞愤欲死。
对于马玲洁的死,区公安分局很快给出结论。因尸检报告表明,死者胃里发现大量致幻药品残留物,没有性侵犯,认定为周五晚上去水池边散步,产生某种幻觉而溺水死亡,排除他杀。这样的结果,难以让周婷置信。她认为疑点很多,譬如,马玲洁为何服用致幻药,晚上为何跑到政府院落散步,最后溺死在池塘……不日,又传出更让人不解的处理结果。考虑到马玲洁平常的工作表现,她所供职的单位一次性给予抚恤金二十万元,并负责全部安葬工作。她父母都是下岗职工,整天在菜场忙碌水果生意。对于女儿的死,也没有提出任何质疑。马玲洁单位负责人表示,她生前居住的一套公房,将过户到她父母名下,作为福利补偿。马家父母对政府的关怀感激涕零,并在女儿死亡认定书上签了字。
马玲洁作风正派,事业心强,积极进取,在文化部门口碑极好。虽说她是本市知名度很高的舞蹈明星,但很少听到关于她的八卦……就是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美女,竟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在区政府大院,没有人知道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
周婷照常上班,忙忙碌碌,每天都要穿过桥南区政府大院。院子宁静如初,好像这里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什么。政府官员们衣冠楚楚,上楼下楼相互点个头,没有人提出疑问,顺其自然。
没几天,周婷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声:“你是晚报跑社会新闻的周记者吗,我有一条重要线索向你提供,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周婷的手机号曾在晚报社会新闻版上公布过,经常接到读者报料。周婷说:“如果读者提供的新闻线索有采访价值,报社定会支付报料费,你讲讲,是条什么线索。”
“周记者,你错了,虽然我是个小小打工妹,可不是为了区区几十元报料费才给你打电话的哦,而是……”话没讲完,对方就挂机。
周婷拨过去,对方已关机。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收到一则短消息“另找机会告之”,是刚才要报料的那个自称打工妹发的短信。
几番通话得知,报料者是南京路上一家餐馆的服务员,和几个姐妹住在楼房顶层。卫生间的一扇小窗,正好对着桥南区政府大院那口池塘。那天深夜,她起床小解,忽然听到“噼”的一下,像枪声,又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声。她感到奇怪,将卫生间窗子推开,往前一看,朦胧的月光下,看得见有辆小车停在池水边,认定那声音,就是从小车周围发出的。
南京路这家餐馆的门面和区政府大门只隔一百来米,因餐馆要卖早餐,这名女服务员每天都要起早在店门前忙活。看见大清早的就有辆警车开进政府大院,联想起昨晚那响声、那小车,还以为夜晚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刑事案件,于是想到给报社打电话。
在周婷的不断启发下,对方已经讲得够详细了。女服务员看到那一幕的时间,正好是政府大院出现女尸的前夜。
自己拍到的池中捞尸镜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删掉,反倒被拍下裸照,作为暗中威逼她的筹码。回想自己的遭遇,周婷不禁为这个女服务员捏了一把冷汗,婉转而郑重告诉她说:“这事千万不能乱讲,再者,警车出入政府大院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能凭夜里看到了什么,就妄加猜想,不然,你要吃大亏的!”“一个打工妹,成天忙得要死,能跑到哪儿乱讲,给你提供线索还不行吗?”
“感谢你对我们记者的信任,我会去公安局采访有关情况的。”周婷收起手机,心里暗忖着,如果那声音、那小车在池水边出现过,那么,马玲洁可能在来到政府大院之前就已经死去。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么,凶手选择这个更安全的地方抛尸,造成溺水死亡的假象,堪称完美。
四 迷 惑
周婷的电子邮箱收到一封读者来信,信中反映金地置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江之豪,六年前就在桥南开发新区购置了三十亩土地,至今未盖一栋楼,周边已陆续建起了幢幢高楼,他却按兵不动,依然让那块地皮晒太阳睡大觉。来信希望通过新闻媒体的舆论监督,敦促政府部门依法处理闲置土地。
她在本市几个内网上查阅了一下金地公司的情况,该公司主要从事房地产、修建工程、建筑材料、娱乐餐饮业等方面的经营与开发,是本市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周婷想着,像这类企业,他们在社会上的满意度、信誉度应该都是很高的,读者不会冤枉江之豪吧?
周婷特意把这封信打印出来,交给孙副总编,问此事是否可以组织记者调查,进行报道。
孙副总编看过了,丢在屉子里,用水笔敲了敲大台桌,没明确表态。
周婷有些不解,问道:“孙总,国家现行法规不是有明文处理意见吗?如果土地闲置满了两年时间,政府可以依法无偿收回,再重新安排。”
孙副总编推了下眼镜,瞅了周婷一眼,笑笑说:“江之豪是开发商,自然有很多变通办法,变通后,即可名正言顺地逃避法律法规的处罚。”
“变通办法?”周婷困惑不已,看着高深莫测的孙副总编,等待下文。
“譬如修改规划,就是一些房地产开发商惯用的手段。听说,江之豪已修改过两次规划了,转眼六年时间过去,地价也翻了两倍多。”孙副总编耸耸肩,继续道,“一般来讲,房地产开发老板,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囤地赚钱的。”
周婷问:“政府部门就睁只眼闭只眼?”
孙副总编说:“上次,桥南区政府请我们吃饭,就是江之豪买单。看得出,他和某些政府官员关系密切,为他撑腰壮胆的人物也就可见一斑了。小周,你太年轻了,我们的报纸是为大众传播信息,而不是纠结民意民生……”
孙副总编给周婷上了一堂课。
其实几天来,周婷一直在为她的那些艳照担心,又不好意思找段宗孝询问情况。还好,段宗孝的电话打来了,说是为筹办新闻中心的事一起聚聚。
周婷这人,是个典型的乐观主义者,听天由命,把孙美云的话当成了逢场作戏,根本没放在心坎上。不料,好事找上门来了。
饭局是段宗孝安排的,只有孙美云作陪。孙美云透露了区委的决定,由段宗孝任新闻中心主任。几圈子酒喝下来,周婷明白了,是段宗孝请孙美云,感谢她的关照。
孙美云郑重其事地对周婷说,她已向区领导作了推荐,这期间,还有一个考察阶段,那就要看周婷的表现了。
饭局进行一半时,江之豪闯了进来。周婷并不喜欢这个胖子,内心甚至还有几分讨厌他。江之豪财大气粗,讲话也粗,张嘴粗话荤话就如放闸的滔滔江水,在美女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
江之豪的闸口放开了,说他有个熟人曾在乡政府当头儿,和机关的每个年轻女人,包括食堂炒菜的炊事员,都一一睡过了,每个人都得到提拔一级。可那个女炊事员不是干部身份,没有得到提升,吵到头儿办公室。头儿觉得十分好笑,双手一摊,道:“哎,我怎么个提拔你法?”女炊事员误解了头儿的意思,认为是自己整天在厨房忙碌,浑身上下都是油烟味,没能让头儿尽兴。月休时,她索性跑到县城做了美身,泡了桂花浴。返回的路途,突然有人电话告诉她,她平日午睡的房子起火了,铺盖行李烧得一干二净。她吓得心惊肉跳,后来再也不敢找头儿要提拔了。心想,如果再找头儿,恐怕会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反正,周婷没听懂这故事的意思。
孙美云哈哈笑了一阵,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坐在周婷旁边,给秦小鸽打手机。孙美云神情严肃地告诉周婷,说下午有任务,康城公寓。
话题突然转到秦小鸽身上。江之豪边喝酒边夸奖秦小鸽,说她如今已成为区政府的红人,是绝对的超级宝贝。
孙美云说:“秦小鸽的职称已批复下来,所在单位正给她申报正科级。像她这个年龄的女生弄到正科,在整个桥南区,都屈指可数!”
“喝酒喝酒,我们的周记者,今后也要仰仗孙姐的。”段宗孝在孙美云面前极力推崇周婷,说了一大堆赞誉她漂亮和能力的话。
这回,周婷有了防备,只喝了一杯红酒。段宗孝对周婷说,秦小鸽独自一人呆在康城公寓,很无聊很寂寞,叫她过去陪陪。
段宗孝把周婷送到康城公寓。“酒量可以培养,其他方面同样也可以培养。”段宗孝一路饶有兴趣,不断地夸耀周婷。
周婷不明就里。
下车时,段宗孝把周婷紧紧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宝贝,I LOVE YOU!”周婷虽说很不习惯别人叫她宝贝,可段宗孝这样叫,她心里非常乐意接受,觉得亲切而温润。
五 ?摇说 教
周婷听秦小鸽说过,她常住在康城公寓。等进了那套公寓,才晓得秦小鸽的日子过得多么优裕。她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碟片,面前放一杯咖啡,热气袅绕,屋子里弥漫着咖啡的浓香。
周婷在屋子里打量一圈,说:“小鸽姐,你住偌大的房子,让人好生嫉妒哦。”
秦小鸽淡淡地说:“怎么说呢,单位给我安排了房子,是个二室一厅。这套房子宽敞明亮,但是属于大家的。不过,我随时想来住几天,没人会拦我。孙美云说,今晚有上级领导要来,让我提前过来拾掇拾掇,听说,这次来的是个重要人物,手中的权力特大……”
这席话,周婷听不明白,就没多嘴。
电视上放的碟片是一些礼仪方面的职业演示,类似于教育片。周婷觉得自己也正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便坐进了一张单沙,观看起来。不一会儿,画面陡然切换了,净是一些男欢女爱的调情内容,还有各种各样做爱的姿势穿插其间,内容不堪入目。
周婷看得面红耳赤,低垂下头。
秦小鸽给周婷冲了一杯咖啡,抿嘴一笑:“婷婷,不习惯,是吗?”
“小鸽姐,你怎么习惯于看这类碟片?”周婷眼神慌张地看着秦小鸽,一时间手足无措。
“婷婷,我看过你裸体的录像资料,糯米包油条,你应该吃过多少回了吧,还矜持个什么呢?不瞒你说,我能从企业调到区直机关上班,就凭我这娇柔模样。”说着,她还在周婷面前耸了耸胸,一对饱满的乳房颤个不停,“女孩子么,在机关上班,业务工作好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拿得出手,体体面面,代表单位形象,甚至一个区的形象。喝酒自然要挺得住,说不准,必要时陪人家领导快活快活,也得有心理准备……”
听到这里,周婷惊骇得张大嘴,江之豪说秦小鸽是领导的大红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着,秦小鸽按了几下遥控器,电视上出现了和那个移动磁盘里同样的内容。周婷惊愕得目瞪口呆,她那些赤身裸体的照片已在某个圈子传开,视频已无处不在!
秦小鸽端起杯子轻啜一口,若有所思,接着一个劲地赞美周婷的身体:“周记者,你的身体多么养眼啊,白净的皮肤,浑圆的屁股,嫩滑的大腿……”周婷更加不自在了,窝了一肚子火,可又不便发作,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说:“孙姐的身材,那才叫好身材呢。”
秦小鸽顿时皱起眉头,说:“屁,她是个独乳骚B,可惜没人要了,现在靠巴结江之豪过日子……”
周婷怔怔地看着秦小鸽,满是疑惑,欲言又止。
秦小鸽说:“孙美云做过手术,切除了一只乳房,懂得意思了吧。”
周婷又问:“她不是行政科科长吗,看得出,她手里的权力也应该不小啊?”秦小鸽说:“这些,你就不知道了。”
周婷木着脸,看着电视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表演,突然感到了可怖。孙美云推荐她到桥南区新闻中心工作,难道是要将她培养成第二个秦小鸽?
秦小鸽似乎看透了周婷的心事,更是夸夸其谈,说社会上好些女同志能做大领导,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你不愿意,有人心甘情愿,上去了就是领导者,而你只是被领导者。实际上,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也可以说是一种游戏。如果你玩转了这个游戏,就能成功地登上领导者的舞台,给家庭、亲人带来美好生活。人啊,本来就是需要快乐和美好生活的动物!你进入了这个圈子,许多优越感就会凸现,你的人生道路,至少,在仕途上就是一片光明前程。女人么,说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周婷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段宗孝住着三室两厅的房子,里面摆放的虽说是一些简陋家具,但布置得井井有条。周婷本来还有些性格的,但和段宗孝在一起时却成了温驯的羔羊。段宗孝三把两下就扒光了周婷的衣服,把她的身体吻了个遍。周婷沉浸于巨大的幸福和快感里,双手勾着他胳膊,很快,两个人疯狂地蜷在了一起……
事后,周婷坐在段宗孝的身上,边梳头,边问了秦小鸽所说的那拨子事情。段宗孝点点头。
周婷说:“你就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友成为秦小鸽?”
“秦小鸽怎么啦?她是副局长,马上就是正科了。再者,政府综合口有三十几个部门,漂亮女人一抓一大把。她们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尚可,可是没几个有文化内涵。上面的大领导大人物,演员、明星都见识过不少,怎么会对毫无内涵的女人满意?人家领导不满意,项目批不下来,资金拨不下来,政策争取不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走……”
周婷的泪水涌了一脸。
段宗孝为她吻干泪痕,停了停,又说:“当初,他们只知道晚报记者拍下了那个早晨的镜头,便想销毁。可见到你时,发现你竟是一个超级大美女,并且十分有文化气质。于是,他们心动了,立即找孙副总编了解到你更多的个人生活信息,抓住你好强上进的心理,决定把你拉进圈子。所以,才有‘醉酒后的艳照……”
周婷瞪大双眸,问:“你是说,他们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当成要挟我的杀手锏了?”
段宗孝捏了下周婷的脸颊,说道:“不,这仅仅只是一种过程。你宁可曲意逢迎,也别对着干。当然,有一点你不必担心,他们的承诺一定会兑现。如果你表现出色,很快就会解决工作问题。以后,你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说不准,我这个主任的位子,将来就是留着给你的。”
周婷恍然大悟,冷笑一声。
“小婷,听孙美云的没错!”段宗孝把周婷紧紧搂在怀里,像捧着一件伟大的圣物。
这时候,周婷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早晨的情景,政府大院内的马玲洁——或许,她僵硬的心里就掖藏着某个惊天秘密。
六?摇 角 色
这天下午,周婷正跟摄影部的同事一道,准备去下面一个县城采访,她突然接到孙美云的电话,说有一件重要事件和她商量,语气中带有命令的口吻。周婷告诉她有采访任务,需要向编辑部请假。孙美云说,她已向孙总编打过招呼,尽管放心好了。
周婷刚接完电话,记者部就有个男同事赶了过来,把她换了回去。
周婷心里牢记着段宗孝的嘱咐,听孙美云的没错。
孙美云的车很快接到了周婷。在车上,孙美云直接把事情给讲了,称省里来了个领导,需要周婷作陪。她还特别强调说:“你到底是不是人才,引进与否,就看你的表现了。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吃亏,奖赏很快就会在你的信用卡上反映。鉴于女同志工作的特殊性质,区里对我们关怀备至,优先考虑提拔、重用、家属工作等问题。所以,我们就得用出色表现,回报关心我们的领导。”周婷诚惶诚恐,心里有些发毛。
看着她,孙美云目不转睛,一眼也不眨,目光深邃得不见底。其实,这是一种教育。就是要用地位和权势,换走她的所有尊严,一点也不剩余……这么说,孙美云已是智囊人物了。周婷要看这个圈子究竟有多深,她心情很复杂,既有探访的冲动,又有几分害怕的恐慌。她心里沉甸甸的,想了想才说:“孙科长,我连小包都没带一个,要不,先回去一趟。”
“婷婷,别叫什么科长,以后,叫我孙姐好了。”孙美云回头朝周婷神秘一笑,“房间有衣柜,里面全是女性时装,下面的屉子里,袜子、内裤、塑胶袋全是新的,使用后可以带走。记住,上面的裙子就不要拿走了。”
孙美云驾车,左弯右拐,驶进了鑫龙嘉园。按理说,车子应该开到一家五星级宾馆才对,怎么会来到这个小区?周婷有些不解,心情复杂地看着窗外。鑫龙嘉园是十年前开发的一个住宅小区,如今房子陈旧,早已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气了。可周婷跟着孙美云踏进一套房子时,她吃了一惊。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浅灰色楼房,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装潢得豪华无比。
这套三室两厅的屋子,家具、电器样样齐备,客厅的真皮沙发、红木桌椅和巨大的液晶电视,显出房屋主人的身份高贵。孙美云交代几句便离开。周婷听到楼下的喇叭声,猜想是孙美云故意按的喇叭,是一种暗示。果真,这时从浴室里走出一个男人,身上披着一条大浴巾,笑眯眯地说:“周记者,真是漂亮,孙科长是个人才,安排得很好!”
周婷明白了,她是来陪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
男人从冰柜里取出一听饮料,递给周婷:“周记者,建议你去淋个浴吧,这里新安装的沐浴设备,听说还是从国外进口的。你在里面,完全可以体验一种全新的洗浴方式,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享受……”
周婷露齿一笑,转身去了卧室,拉开衣柜看了,那里面挂着各种款式的裙子、睡衣、泳装、梭织衬衫,活像一个女装店的精品柜,看得她眼花缭乱。周婷挑选着捏了几件裙子的下摆,面料都是手感、质地相当上乘的那种。她当了两年记者,还不曾穿过这么高档新潮的裙子呢!正惊叹那些色彩斑斓的女装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孙美云发来的:服从领导意志。
周婷苦笑一下,她现在应该去洗浴了。
洗浴间不是家用浴缸,而是一个硕大的浴池,类似洗浴中心的那种合欢池,周围和底部都装有喷头,泡在池里,只需变换身体部位,即可恰到好处地清洗身体每一角落。周婷突发好奇,决定好好享用一番……
等她从浴室走出来,男人已站在门口多时了,一把抱起她,放在沙发上。男人赞道:“周记者,你的皮肤你的身材,包括你洗浴的姿势,都堪称美妙绝伦!”周婷不高兴了,噘起小嘴:“你偷看我洗浴?”
男人仰天笑笑,双手一摊:“不敢不敢,我是在客厅的透视反射镜里看到的。”说着,他起身将液晶电视旁的一个按钮打开,墙上显现出一面镜子,足有一平方米,从镜子里看得清整个浴池,就连浴池边上的按钮也清晰可辨。
周婷愣怔片刻,问道:“浴池里有探头?录像了?”
男人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只是镜面反射效果。浴室里怎么会装探头呢,洗过了,看过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男人疯狂起来。他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裙子,叫周婷穿上,然后,双手抓着她露出的双肩,开始猛烈地冲撞她的身体。几分钟过后,他又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裙子,叫周婷换上,然后掐着她的两条胳膊和后背,继续冲撞她……
周婷已记不清楚男人让她换了几条裙子,她的双腿早已麻木,胳膊、后背多处有刺疼感觉……迷迷怔怔中,她憎恨起孙副总编来。不,憎恨的应该是自己,都是拍了那些照片招惹的,丑陋、屈辱和悔恨交织成一张网,牢牢地束缚着她的身心……
事情结束后,领导洗了个澡。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是安排饭局的事情。领导问躺在床上的周婷,是否一起出去吃晚饭?周婷无力地摇摇头。离开房间时,男人掀开周婷身上的毛毯,翻起她的两瓣屁股,轻轻拍了两巴掌。
不知何时,孙美云来到这套房子,可周婷还没起床。孙美云坐在床边,问道:“处长还行吧,婷婷?”
周婷疲惫一笑,声音有些凝噎,眼眶也湿了,说:“其实,处长还夸赞孙姐的气质呢!”
看到满屋子都是花花绿绿的裙子,孙美云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轻叹一口气,苦笑道:“孙姐已经老了,还有,你不懂的……对了,方区长说处长同意了那笔款,下个月,那笔资金将拨付到桥南区。婷婷,这事,你功不可没!”
当孙美云撩起周婷的裙子时,不觉惊呆了,她白白嫩嫩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新鲜的伤痕,一排排牙痕、一道道爪印,惊心刺目。孙美云咬牙切齿,骂了句:“狗崽子,好一个性虐待狂!”
孙美云摸了摸周婷的腿,心疼地说:“婷婷,让你吃苦了,孙姐心里有数……”没等孙美云的话说完,周婷就“哇”地哭出了声。
第二天起床,身体还有些隐隐作痛,周婷请了一星期假。她没脸面去报社上班,无法面对领导和同事。傍晚,她去超市买了一兜时鲜水果,刷卡时,发现里面多了两千元。
七?摇 上 班
这次聚餐,又是原班人马。周婷见到了一个大人物,桥南区委副书记、区长方振喜。在报社做记者时,周婷也不曾和县长区长们同桌吃过饭。每逢市里召开重要会议碰上有工作餐,领导们在一起吃,新闻单位的则和司机们安排在另一边,记者根本没机会同那些头头脑脑们坐在一块儿用餐。
看到方区长,周婷心里顿生出几分欣慰。平常聚餐时粗话连篇的江之豪、姜副局变得谨小慎微,饮酒的姿势也文雅绅士。
方振喜表扬了周婷,说她工作很出色,很执着,勉励她再接再厉。接着,方振喜还对秦小鸽表扬了一番,说像秦小鸽这样优秀的女同志,值得培养,希望她继续保持和发扬优良作风,做出更好的成绩。
周婷想说几句“感谢区长关心”之类的话,可没说出口。倒是秦小鸽替她说了,她扬起幸福指数很高的脸:“我们感谢方区长的关爱,请组织放心,任何时候,任何环境,我们都不会辜负领导的培养……”
江之豪欲向方振喜汇报什么时,方振喜的手机响了。他站起身,在电话里指示了几件事,就和大家告辞了。
这时候,周婷才看到方区长面前的餐具根本就没动过。区长工作繁忙,应酬太多,他是特意赶过来和他们这一桌打个照面的。这足以说明,这桌人在方振喜心目中的位子何等之高。官场上,素来只有互利的人才能成为朋友。凭着和方振喜的特殊关系,桥南经济开发区绝大部分配套建设项目,都让江之豪给捞着了。江之豪不傻,在方振喜的暗示下,积极主动在鑫龙嘉园购置两套房子,随着方振喜与上层领导关系的不断融洽与密切,接着又在康城公寓租了三套,并把房子装潢得富丽堂皇,免费提供给方振喜作为寻欢作乐的基地。就这样,桥南区的项目一个个批下来,资金一笔笔拨下来,为方振喜争得了累累政绩,赢得了市领导的充分信任。不用说,方振喜的前程一片光明。
转眼到了周六,一周的假期也即将结束。周婷正准备去报社上班时,突然接到段宗孝的电话,说孙姐的推荐已得到领导同意,通知她下周一就去新闻中心报到。周婷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不过,她也没有一点犹豫。
周婷去晚报办理离职手续时,孙副总编把她叫到办公室,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看到优秀记者被好单位要去,我特别高兴。我们报社是培养人才的摇篮啊……”去年,有一对青年记者双双离职去了省城的都市报,而现在,周婷又被人挖走了。
看着周婷,孙副总编摘下眼镜,心情似乎有几分沮丧,但转而又脸色平静,面露笑意,说:“金地公司在晚报做了两个版的宣传,这是经营部开的单子,你的业务费,直接到财务部领取。”
周婷真把这事忘记了,她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也没有看报纸。周婷抿嘴微笑,说:“孙总,那两个版面,你也应该有一份。”
孙副总编摆摆手,戴上了眼镜,低头忙活了。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她现在更需要的是高深莫测。周婷不再说什么,直接去了财务部。
桥南区委宣传部在市日报上开辟了《桥南新闻》,由区新闻中心负责组稿编辑,这事理所当然落在了周婷肩上。她的工作,就是把区直单位投来的稿件按报社要求编辑好。这份工作,对于她来说轻松自如,也是她乐意做的,工作起来真有点像个总编的感觉。
因区委行政楼没有空房子,新闻中心在区政府行政楼这边办公。周婷出入大楼,她那张美丽而陌生的脸,很多人都要多看上一眼。孙美云有空常到周婷的办公室坐坐,关心一下她的工作,谈些女性方面话题,有说有笑,宛若一对亲密姐妹,相处甚是融洽。
有天,周婷在办公室编辑稿件,她一个在区直单位上班的表哥找上门来了。表哥笑盈盈地说:“听说区里把表妹作为人才引了进来,特地来祝贺一下。”
听到这话,她倒有些局促不安。二人客套了一番,询问了双方父母的生活情况和身体状况。谈到正题时,看表哥欲言又止的神色,周婷问他有什么事就请直说,亲戚间还有什么好顾忌好隐匿的事情。
表哥的话茬儿打开了。他想了想,说:“今天既然来看望表妹,就不怕表妹见笑了,我在区直某某局做了七八年中层,至今连个副科也不是,这样混下来,前途未卜,不知猴年马月才是出头之日,还有……”接下来,表哥又讲了他单位上的一扒拉子烂事。
原来表哥是来向她诉苦的,周婷心说,你没有得到领导提拔,我这个表妹何德何能?
表哥又说话了:“婷婷妹伢,听说你和政府行政科的孙科长关系要好,你就帮我这个窝囊表哥在她面前多美言几句。你的一句话,要比我跑多少路、做多少工作都管用。你不是不知道,孙科长如今是方区长的红人……”
周婷想起了秦小鸽说过的那句话,就觉得表哥好笑,停了停说:“不错,我的确和孙科长有些联系,至于她是不是方区长的红人,我真的不知道。既然表哥这样信任我,表哥的事,小妹还是要找个机会向孙科长汇报反映的。”
八 ?摇西 餐
周婷住在区政府大院背后,上下班走政府院墙上那扇门,方便快捷。可自从她正式到新闻中心上班后,就从没出入过墙上的那扇小门了。每天上班,她都要走住宅小区物业保卫处的铁门,绕道踏上南京路,再走政府大门进去。
进出区政府院墙上那扇小门,她总觉得不太光明正大。再者,进来即可看到那口池塘,每每这时,她的脑海里就会再现那具僵尸,还有报料打工妹所说的枪声,以及月光下的小车……尽管她并不认识马玲洁,可那份惊悚感依然扑面而来,让她不寒而栗。幸好,她办公室的窗子没一扇对着池塘。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竹子,看不到池水。
周婷非常知足现在的这份工作。新闻中心归属党群口,她也算是区级公务员了。周婷也曾想过,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的这份工作还是马玲洁给予的。每天上下班出入政府大门,周婷总要有意无意地瞟一眼旁边的那家餐馆。她已记住餐馆的名字,叫“湘乡食府”,是个湖南老板在经营。周婷曾给那个打工妹拨过两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她知道,打工妹不是公务员,没有多少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整天忙碌着为老板赚钱。餐馆服务员的流动性也大,说不准,那个打工妹已离开湘乡食府,去了其他地方。
星期六逛商城,周婷遇见一张熟悉面孔,是桥南区一个偏僻镇上派出所的干警罗攀。那个拉屎不生蛆的地方发生过一起凶案,是罗攀一手破获的。周婷曾专题报道过他的侦破事迹,印象特别深刻。罗攀陪老婆买服装,正坐在顾客休闲椅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对方。
罗攀彬彬有礼地站起身,说:“有缘总能相见。周记者,稿子写得好,人也越来越漂亮了!”
周婷嫣然一笑,说:“罗警官,你就不怕你老婆生气啊?”
罗攀说:“要不是你那篇报道写得好,反响大,我哪能调到分局刑警大队,还不知要呆在那死窝子多久才是尽头。周记者,机会难得,今天我请客!”
这时,罗攀的妻子买好衣服走了过来,往他肩头一靠,怔怔地看着周婷。罗攀指着周婷,介绍道:“老婆,她就是写那篇报道的周记者。”说完,拉着老婆和周婷去了商城旁的一家西餐厅。
“哎,你还没介绍嫂夫人呢?”周婷撅起小嘴,闪了罗攀一眼。
“她姓孟,你叫她小孟姐好了。”罗攀笑了笑,说道,“周记者,有男朋友了吧,要不,叫过来一块儿吃?”
周婷勉为一笑,没吱声。她这时候真想给段宗孝发条短信,可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键,又打消念头。迟疑片刻,她扬起眉头,说:“哈哈,暂且保留告知权。”在西餐厅临窗的位子上,罗攀和周婷各点了一份牛排,外加两杯花式咖啡。而小孟坚持不吃牛排,点了份三文鱼和一杯新榨的橙汁。
周婷刀叉并用,吃得有滋有味,边吃边说:“罗警官的艳福真不浅哟,你看小孟姐,真有几分明星的风范和气质。”
小孟淡淡一笑:“唉,生了小孩,身体胖了。”
罗攀对女性的话题不感兴趣,满脑子似乎都装着工作。他说:“周记者,你现在到了桥南区宣传部门工作,以后要多跑跑我们刑警大队,那里可是个出新闻的地方。”
周婷心里怔了下,罗攀怎么晓得自己没在报社当记者了?她啜了口咖啡,若有所思:“刑警就是刑警,生来就是做调查的。”
罗攀说:“那个清晨,你还把我摄了进去呢!现在没事了,他们已将案子了结。”
周婷忽地瞪圆一双丹凤眼,心里暗忖着,那个清晨,从政府大院池塘里打捞起女尸的,是罗攀。她歪着头,问道:“真的吗?”
“太可惜了!在我们桥南区,甚至全市,也难找到第二个马玲洁了,她的舞蹈真是跳出了级别,跳出了层次。这不,我们家孟女士就是她的铁杆粉丝,曾几次参加过她的舞蹈讲座。”
“我知道,他们已将案子结了。你们把马玲洁从池塘里捞上车时,就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没感觉出什么异样?”
“那天上午,我就接到局领导通知,去省里参加为期一月的警官封闭式培训,昨天下午才回桥南。”罗攀表现出几分自豪感,看了旁边的小孟一眼,“只是让你嫂子辛苦了一个月,刚才买的衣服,算是一种补偿,哈哈。”
周婷想起来,今天离那个清晨,整整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她把那个女服务员报料的前后经过告诉了罗攀。
罗攀沉吟片刻,更深的疑云涌上心头,低语道:“怎么会是这样呢?”
九?摇 爆 炸
陶姨妈的住屋连着车棚。平常,她除打扫区政府大院卫生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那就是看守车棚安全。车棚只有白天存放,多是一些自行车、电动车和摩托,都是这栋行政楼上工作人员的交通工具。在这里存车的都是一些小小职员,陶姨妈懂得他们的窘处,要等熬到什么级别,捞到什么职位,他们才会有专车,才不必骑个破车上下班了。
当然,陶姨妈也不敢得罪这些人,和大家相处得甚好。有人将在路途买的食品、蔬菜带进车棚,看到了陶姨妈,总要分给她一些。有人早晨买好了菜,可中午又有饭局,就干脆把买好的菜交给陶姨妈……陶姨妈生活俭朴,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谁知道她的身世。
月底了,孙美云例行公事,走到车棚边检查卫生。看到孙美云,陶姨妈即刻放下手上活计,从屋里迎出来,喊了声“孙科长”。陶姨妈驯养的那只花猫也跟着跑出来,讨好似的蹲在孙美云身边,抬起头望着她。
孙美云撩了下额前的刘海,说:“陶师傅,鉴于你近期工作表现不错,大家反映好,现在物价又飞涨,生活水平提高了,行政科决定给你每月加二百元。”
陶姨妈在政府大院打扫卫生、看管车棚五六年了,每月都是六百元。行政大楼里的公务员,工资调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姨妈的工资是多是少。这次,孙科长一次性就给她加了二百元,陶姨妈有些意外了。她用沉默的眼睛看着孙科长,点头示意感谢。
于是,陶姨妈对工作更加尽职尽责了,一天在院子里清扫保洁几遍。发现哪辆车子没关窗,没在停车位上停好,她都要走上前过问一下,维护机关院内良好的秩序与形象。
上班时间,行政楼周围的停车位总是塞得满满的。区公安分局姜副局开来一辆警车,只能靠边停在树林里。陶姨妈走过去,告诉他说,行政楼后面还有停车位。但姜副局说,没关系,是方区长找他有事,上楼一会儿就走。陶姨妈在那辆警车前后转了一圈,提着一只拖把,向池塘边走去。
一件料想不到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姜副局下楼,一脸兴致,掏钥匙开车门时才发现刚才上楼时未将车门关严。他停车的地方是一片林子,林子里也有车道。姜副局启动车子,往后退了一米多,再往前开。就在此时,“轰”的一声爆炸声响起,震耳欲聋,接着是七零八落的破碎声……
巨大的爆炸声使行政楼周边都强烈震颤了。大楼里的人们都愣怔了,许多人探出身子张望,只见楼下的林子里浓烟翻滚,一片狼藉。
此时,周婷正在跟日报地方新闻版负责人沟通几个稿件。听到爆炸声,她的手抖了下,话筒滑落。
现场保护了一个多小时,市、区公安部门的技术人员进行了认真勘查,又寻找了姜副局一截截炸飞的烧焦的尸块。
大院里上班的人们,纷纷议论着这起爆炸事故和姜副局。五年前,姜副局的宝贝女儿溺死在大院内那口池塘,五年后,他自己竟粉身碎骨于政府大院,这是不是古书上所言的宿命……大家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发生在桥南区政府大院内的这起爆炸事故,震惊全市,引起上级部门高度重视,被市公安局列为重大恶性案件。桥南区委、区政府紧急召开会议,通报爆炸经过,指示分局尽早侦破。然而,公安民警除在残骸里找到一根雷管外,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几天过去,负责爆炸案侦破的工作小组毫无进展,所有线索都被一一否定。
不过,民警们一致认为,雷管和炸药装置应该早就安放在姜副局的那辆轿车内。这辆车是他的专车,由他直接驾驶,近期也不曾借给外人,表明这起爆炸事故,是一起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谋杀案!
然而,凶手在哪里,为何要制造这起爆炸?
十 ?摇游 戏
这是个阳光很暖和的午后,孙美云把秦小鸽、周婷召集到南京路上的咖啡语座小聚。
咖啡语座是南京路上最著名的咖啡馆,这里经营的全是法式咖啡、酒水,还提供正宗的法餐、意餐和日式套餐。包间里,音乐舒缓,温馨雅致,这本是情侣光顾的地方。周婷和段宗孝曾来过一次,消费不菲。可是,三个女子坐在这里,能有什么情调可言呢?更何况,孙美云看上去也并不轻松惬意,她的笑容里好像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孙美云谈起了那起爆炸事件,语气低婉,讲得含蓄,话语里甚至还提及“灭口”、“识时务”、“烂心里”之类的恐怖词语。
听了好一会儿,周婷才听出一点眉目。桥南区的官场核心圈肯定不只有一个两个,官场的水深得很,大家既然走到一起,涉水了,就得保持高度警惕……想起这段时间内,区政府大院内竟接连发生两起死亡事件,周婷不禁脊背生寒。三人品完咖啡,孙美云纤手一挥,“记江之豪账上”,然后潇洒离去。
没去别处,孙美云把车开到了鑫龙嘉园,然后作了一番具体交代。周婷和秦小鸽心照不宣,又有大人物到桥南区考察项目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孙美云,秦小鸽站在阳台上,跺了下脚,骂道:“傻B!”不知什么时候,门铃响了,秦小鸽和周婷同时一惊。秦小鸽上前拉开门,见是江之豪,不觉愣住了。江之豪喷了一个酒嗝,撞了进去,双手搭在秦小鸽肩上:“告诉你们,领导喝高了,在酒楼客房睡了。”
秦小鸽把江之豪扶坐在沙发里,周婷忙着给他泡了一杯温茶。
秦小鸽扭扭腰肢,坐在茶几旁,打趣地问:“江老板,你是不是冒充领导来了?”
酒醉心明,江之豪立即坐正身子,轻咳一声,脸色镇定:“我江之豪有杀人的本事,也没这个胆量。”
周婷也有些不大相信江之豪的话,便靠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来:“先喝喝茶,放了冰糖的,解解酒再说清楚。”
秦小鸽见江之豪仍按兵不动,就相信他没撒谎,领导真的不能来了。
江之豪胳膊下掖一个包,鼓囊囊的。秦小鸽盯着那个包,调侃道:“江哥,你是不是舍不得这包里的米米?”
“唉,姜副局不就丢了性命,捞再多的钱,命也只有一条。”江之豪颇有几分神情沮丧,嘘了一口气,说道,“说不准,哪天就会轮到我老江了!”
江之豪心情很糟,秦小鸽眉头一拧,扭了下袅娜多姿的身体,闪了他一眼,调侃道:“江哥,孙姐还配合吧?你别太狠心了哟,她嘴里可衔着你命根子……”
江之豪鼻子一哼,摇摇肩:“上个月,老子带她去武汉装了一个假乳,花了七万八!”
秦小鸽仰面一笑:“哦,感觉怎样?七万八的比左边的一个还逗吧?”
秦小鸽经常这样涮江之豪,江之豪也不气不恼,反而像个被逗乐的孩子,乐此不疲,津津乐道。可今天不同,江之豪整个人似乎都怏怏的,精神不振。姜副局生前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意外死亡,给这个圈子带来不小的震撼。可秦小鸽不管这套,捏了捏他腋下的包包,嗔怪道:“江哥,到底舍不舍得啊?”
江之豪忙说:“舍得舍得。”他嘴上说舍得可却没有真拿钱出来,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屋子。
十一 ?摇筹 码
周婷在新闻中心上了一个多月班,她的手续就批办下来了,成为一名真正的国家工作人员。跑编办、人事局、财政局、组织部啊什么的,都是由孙美云亲自劳驾。她内心十分感激孙美云,想找个机会请她吃个饭,或者去茶楼、咖啡厅小坐一次,可孙美云总是说她很繁忙,抽不开身,还说为周婷办点事情,也是为了共同的工作,是应该的。
于是,周婷就想到了秦小鸽,就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怎样感谢孙科长才合适。没想到,秦小鸽竟在电话里鬼火直冒,嚷道:“感谢孙美云?周婷,你脑子里哪根神经短路了,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啊,傻瓜!”
“这、这……”周婷犯愣了,欲言又止。
秦小鸽说:“现在因为你的出现,让孙美云更红了。没看到呀,她每天都是满面春风,神采飞扬的。她应该重重地感谢你才对!”
周婷不再吭声了,没错,她现在拥有的,是她自己的酬劳,是她付出代价的回报!至于孙美云应不应该感谢她,周婷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区里召开常委会,议题是研究工业园区项目问题。桥南区是中心城区,上届政府在城郊建了一个工业园,就是现在时兴的所谓经济开发新区。周婷作为新闻中心的记者参加了,任务就是撰写一篇新闻发在《桥南新闻》上。书记出国考察了,会议由方振喜主持。方振喜说,近来省里有一批新项目得到国家正式批复,桥南区要充分发挥工业园区优势,争取更多项目落户桥南,把工业园做大做强。会议很短,没开多少时间就结束了。周婷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在晚报当记者时,她不在要闻部。她还以为可以在这样的会上挖出什么好新闻,结果大失所望,常委会只是一个形式,一种流程。
下午,宣传部分管新闻中心的副部长通知周婷,区里要带她一道去省里,有个重要活动,请她去作跟踪报道。
周婷上了公务面包车,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看是孙美云,正招手让她过去坐一块儿。见到孙美云,她就感到有些害怕了,一种恐惧感从心里生起。
到了省城已近黄昏,面包车直接开到酒楼。她和孙美云进了一个房间,二人拉家常。孙美云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话题突然一转,谈到这次到省城的目的。她说:“上午区里开了常委会,常委们讨论的议题,你也知道。为了桥南开发新区项目圆满,出效益,这次,方区长亲自出马,来省里争取项目。”
周婷沉默不语。
“听方区长讲,今晚我们请到的客人,是省发改委的一个副厅,婷婷,你可要把工作做细做好!”孙美云意味深长地说。
来省城的目的正如周婷所料,这时,她忽然想起了表哥委托自己的事情,轻嘘了一口气,叫了声孙姐,说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讲,讲了,又担心会给孙姐添麻烦。
孙美云媚媚一笑:“婷婷,我可从没把你当外人啊,有什么事,尽管讲,只要孙姐能办到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于是,周婷就把表哥委托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
孙美云又是媚媚一笑:“就这点芝麻事儿?哪天我给方区长说说,给你表哥单位的头儿打声招呼,弄个副科,不就成了。”
副厅是个五十开外的矮胖子,戴一副眼镜,看上去文气十足。吃饭时,周婷和孙美云坐在他的左右。方振喜只字没提项目的事情,只是不停地宣传桥南区的经济环境如何优越,发展前景如何广阔,都走在了全省前面。方振喜酒量小,让在座的分管开发新区的副区长和开发新区管委会主任展开轮回战。副厅酒量没底,兴致亦高。二位男士轮番敬过副厅,匆匆扒了碗饭,称晚上还要去办事,先后撤出了包间。
方振喜曾同副厅打过几年交道,接触较多,算是老朋友了,知道他那点儿德性,给孙美云递了眼色。二位美女开始敬酒了。
孙美云介绍道:“曹厅,这位可是我们桥南区机关的头号美人,姓周。”曹副厅长立即端起杯子:“周美女,初次见面,先干为敬。”
周婷忙站起身,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举起酒杯:“曹厅,您为桥南区的经济发展操了不少心,这酒,还是我先干为敬。”说着,周婷干了酒。
几个轮回下来,看着周婷微微泛红的脸,曹副厅情绪高涨:“女同志么,喝了酒,才能显出美!”
孙美云的几杯酒,让曹副厅喝得更舒服。中途,趁曹副厅上洗手间时,孙美云给周婷换了酒杯,以水代酒。“你不晓得,去年我和秦小鸽陪这老东西,他喝了一斤七两白酒,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二位美女陪曹副厅喝得正酣时,方振喜也离席了。最后,曹副厅喝得烂醉如泥,走路摇摇晃晃。孙美云和周婷把他扶进了房间。
孙美云交代了一番,就准备离开。可进了房间的曹副厅似乎清醒了许多,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孙美云给曹副厅泡了杯茶,又到浴室把浴缸放满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曹厅,喝茶解酒,洗澡解乏。”
曹副厅摘下眼镜,红着双眼,定定地看着孙美云:“还是孙科长养生之道学得好啊,又会疼人!”曹副厅脱去外套,进了浴室。
孙美云握住周婷的手,轻轻一摇:“我走了,今晚让你辛苦。”
“孙姐,你不住这儿?”周婷一副孤苦伶仃的表情,说话都有点语塞了。
“婷婷,孙姐想住还不敢呢。人家哪能瞧得上我这半老徐娘啊!”孙美云轻嘘气息,拍拍周婷的肩,“好好陪着曹厅,你表哥的事,我们一定会安排得让你满意的。”
门刚碰上,曹副厅就走了出来:“听方振喜说,你还是记者,不错啊小周,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气质,难得难得!”
十二 ?摇权 力
不日,桥南区争取到的新项目批复下来,有了项目,招商引资工作就容易多了。项目配套补贴资金也接着划拨下来,开发新区的基础设施配套建设工程准备动工了。
实际上,开发区的园区大道早就规划好,工程也通过区招投标委员会对外进行了公开竞标,结果是金地公司一举夺标。江之豪早想自己先垫资动工修建园区大道,但方振喜不赞同,还狠狠批评了他一顿。方振喜说:“这块肥肉已盛在你碗里了,还怕它跑掉,是不是?利益驱动、办事猴急,是中国民营老板的一个通病。再说,我一时半刻又不会调离桥南区,你猴急什么?说不定,先放放,还有新增项目交付给你呢?”
江之豪心里真佩服方振喜,官场人就是官场人。
方振喜和江之豪是老乡,又是同学,说话随便,没顾忌。江之豪高中毕业就出来闯世界了,而方振喜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个城市,很幸运地进了市政府机关。方振喜结婚时,还是江之豪给送的一套家具呢。现在,方振喜的官越做越大,江之豪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产业做得更大了。
园区大道工程建设奠基仪式顺利举行,区里去了好几位领导参加奠基典礼。周婷作为新闻中心的记者也参加了,还是孙美云驾车一道去的。区委副书记、区长方振喜作了简短的致辞后,在欢悦的鼓乐和鞭炮声中,参加奠基活动的领导和嘉宾一同挥锹铲土,为园区大道工程奠基。
这个仪式几分钟就结束了,领导们在那一片热土上站了一会儿,就上车返程。当然这些领导前来参加奠基仪式,不会空手而归。江之豪作为建设方,给每个领导发了个八百元的红包。领导们笑纳后,满意而归。
领导们离开奠基现场,当地居委会组织前来观摩捧场的群众就撤退了。江之豪满意地笑了,在现场扫了一眼,发现孙美云和周婷还站在那里。江之豪走过去,和二位美女打招呼:“中午,我们去吃饭。”
孙美云说:“江总,安排饭局啊,周记者正好可采访一下你。园区大道工程你最熟悉,可要多提供一些信息,让周记者把新区建设的报道做足做出影响。”周婷当了两年记者积攒起来的一点自满与自傲,在孙美云面前,竟如溃军一般,偃旗息鼓。那不是陪睡上级领导的屈辱,而是那些艳照给她带来的恐惧与焦虑……
看上去,江之豪今天的穿戴特别讲究,发型也很新潮,周婷都有几分刮目相看了。“江总,这个报道需要你的帮助,你的思路很重要。”
“你写报道,我搞建设,都是发展桥南区经济。”江之豪耸耸肩,哈哈一笑。
饭局安排在帝豪大酒店。孙美云载着周婷回行政大楼办了点事,直接把车开到帝豪,去了江之豪约定的包间。见秦小鸽正独自坐在里面嗑瓜子,周婷叫了声“小鸽姐”,笑笑说:“几天不见,又漂亮了!”
孙美云看二位见面就打得热乎乎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去一边打手机。
江之豪特别高兴,神清气爽,腆着个将军肚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胖得夸张的女人。他将胖女人往前拉了把,介绍道:“我家掌权的女人也来了,她一直想和大家见一面,没机会,今天几个美女给个面子吧,相互认识一下!”
周婷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那家歌舞厅的老板,那个交移动磁盘给段宗孝的女人。周婷倏地明白了,这酒店、那歌舞厅都是江之豪的连锁企业。
包间里的几个女子都叫了声嫂夫人。秦小鸽还夸她福相,是个富贵女人。周婷认真看了眼江之豪的老婆,其实她五官长得还挺不错的,个头又高,皮肤也白净,只是肥了点,像个泡泡了。
江之豪老婆笑笑,一对酒窝子深陷:“大嫂老了,年轻时不是这副模样,我们刚认识方振喜时,他都夸我身段好,苗条……”
周婷弄清了江之豪和方区长的特殊情结。孙美云这么巴结江之豪,无非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让别人不敢轻视。她突然可怜起这个红人。
准备喝酒了,江之豪不再提及姜副局,没他也并不缺少什么。江之豪给大家斟了一圈子酒,方振喜就进来了。大家站起身,等待他入座。
方振喜用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坐下,就坐在了江之豪老婆旁边。她旁边的那个空位,原来是特意给方区长留下的。
江之豪说园区大道开工奠基了,辛苦了方区长,第一杯酒应该敬他。方振喜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看了眼周婷,说:“江之豪,今日你这酒,还是和周记者多喝两杯吧。”
酒桌上气氛热烈……
方振喜调任桥南区委副书记、区长之前,在市委宣传部当副部长,分管广播电视、群众文化工作,平常接触明星、演员的机会多,耳濡目染的八卦也多。
以她拉拢诱惑上级领导,毕竟是一件不能拿到桌面上讲的事情,倘若穿帮了,谁都脱不了干系。于是,孙美云、江之豪、姜副局等就构成了一个犯罪团伙或利益共同体。团伙成员们各显神通,寻找猎物,打造了像秦小鸽这样的官场怪胎。
十三?摇 暗 访
政府大院小车爆炸原因查无结果,有关部门定为自燃自爆。姜副局因公殉职无异议,区政府办公室专门编发了一期简报,通报了这起爆炸事故的前后经过,并对姜副局生前工作给予较高评价。至此,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了。
根据周婷提供的信息,罗攀的职业本能又表现出来了。西餐厅一别,罗攀脑海里的疑问多了起来,他抽空去了趟南京路的湘乡食府,寻访到那个给周婷打电话报料的女服务员。她说那件事已过去一个多月了,当时的情景已记不清了,但听到枪响、看到小车,印象挺深刻。
枪声基本上可以排除,可能那是一根竹子折断的炸裂声,在沉寂的夜空,清脆悦耳,似乎是枪声。
马玲洁溺死、姜副局炸死,这两起死亡事件有没有联系?如果这两起死亡事件有某种必然联系,那小车爆炸就不是自燃自爆了,而是蓄意谋杀。一个分管刑侦工作的公安分局副局长都被人杀害,那幕后的指挥者又是谁?尽管他的分析缺少连接点,但想到这里,罗攀不由得一个激灵。
那天清晨,是陶姨妈第一个在池塘里发现女尸的。根据指令,罗攀迅速在陶姨妈的住处进行了秘密搜查。她的卧室很简单,没什么东西,倒是废纸盒、塑料制品不少,这些是她用来补贴生活的。
当时,罗攀在她卧室的一本旧杂志里找到一张照片,顿时惊呆了,那张照片就是六年前跳楼自杀的欧阳慧!那时候,他刚分配进桥南区公安系统,在下面的派出所工作。因女友小孟和欧阳慧是大学同学,曾一道前往参加过吊唁,所以对欧阳慧印象比较深。
陶姨妈手里怎么会有欧阳慧的照片?是因为那本旧杂志,还是陶姨妈刻意留存……罗攀思考着,准备寻个机会,单独和陶姨妈接触,探其究竟。他没有把这事告诉小孟,担心妻子知道后会勾起伤心往事。
这天,罗攀去新闻中心办了点事,周婷把他送下楼来。去车棚取摩托车时,他们正好看到陶姨妈独自坐在车棚前,和一只花猫逗乐子。
罗攀走到陶姨妈面前,说有件事想问问她。
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陶姨妈脸露微笑。她自然认识周婷,晓得是行政大楼上班的。陶姨妈定定地看着罗攀,似乎有点儿眼熟,又摇摇头。她毕竟是五十多岁了,不可能想到,他就是那天清晨来政府大院打捞起女尸的那个年轻民警。
陶姨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悲凉,停了停,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其实,我应该早就认识了你的。”
罗攀一点也不明白陶姨妈的意思,瞪大困惑的眼睛。
陶姨妈幽幽地说:“你还记得一个叫欧阳慧的女孩子吗?六年前,在她的吊唁厅里,我曾经见到过你。和你同去的那个女孩,就是欧阳慧的生前好友。”说着,陶姨妈还瞅了周婷一眼。
陶姨妈的回答完全出乎罗攀的意料。他深陷回忆中,半信半疑地问:“这么说,你就是欧阳慧的母亲了?”
陶姨妈抹了把眼睛,点点头。
“陶姨妈,如果欧阳慧还活着,你现在也该做姥姥了。”罗攀仰天一叹,朝车棚外望了望,“因为你给了她一张漂亮的脸,反倒毁了她。”陶姨妈说:“不是,是别人害了她。”
欧阳慧刚上初中,父亲就因病去世。家里失去经济支柱,已从企业算断工龄的陶姨妈开始起早贪黑卖快餐,供她上学。欧阳慧大学毕业,回到这个城市找工作。她一边在一些酒吧餐馆当酒推,一边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不知何故,干了一段时间,她竟跳楼自杀了。警方通过调查了解,给出的结论是:患有严重抑郁症,加之生活压力,选择自杀。那家造成欧阳慧自杀的酒吧老板迫于舆论压力,出于人道主义,给予十万元钱补偿。
然而陶姨妈不相信向来都是性格开朗的女儿会患抑郁病,可申冤无门。几经折腾,曾经和欧阳慧一起做酒推的同行告诉陶姨妈,慧子跳楼前,她那个包间里有打斗的声音,还说警察最后的结论有点荒诞,蹊跷得难以置信……
陶姨妈擦了擦眼睛,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林子。
罗攀知道,他的到来触动了陶姨妈对女儿的思念,勾起她的悲伤。他顿了顿,十分歉疚地说:“也许我不应该来找你,让你不愉快了。”
陶姨妈直摇头:“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晓得你是个警察。”罗攀谈了自己的想法,问陶姨妈在那天清晨发现女尸时,感觉出了什么异样没有。
陶姨妈回忆了那个早晨看到的情景,和以前说的没两样。然后,她走到卧室里间,从废纸盒堆里拿出一个米色小坤包,递给罗攀:“这个包,可能对你调查那天早晨的事情有所帮助。”
看着罗攀的疑惑眼神,陶姨妈说,她养了一只花猫,这猫的生活挺有规律性,每天早晨在院子里绕上一圈,角角落落都要巡视到。待到了上班时间,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花猫就不再乱窜,规规矩矩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那天早晨忙完院子卫生回到屋里,看见柜子下面多了个米色女士小皮包,就知道是花猫衔进来的。花猫常在外面衔一些东西回来,诸如烟盒、塑料袋、饮品纸包什么的……罗攀打开米色坤包,里面是几件女性用品,还有一个钱夹,钱夹里有一些零钱,一张信用卡和省舞蹈家协会发的一张通行证。通行证上的照片,马玲洁笑靥如花。这个包无疑是马玲洁的。
如果真如陶姨妈所言,是花猫从池塘边带回来的,那么,罗攀想着这只包当时可能还挂在池水边,或者竹篱旁。他们打捞起马玲洁时,她的尸体并没有沉到塘底,而是挂在几盘竹根上。种种迹象表明,抛尸者匆匆忙忙,这个猜想与湘乡食府的那个女服务员看到的一幕情景相吻合。
可是,谁又会杀害马玲洁呢?
十四?摇 情 变
周婷接到表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说:“表妹,真是太感谢你了!单位头儿已决定申报我的副科了,这事多亏了你呀!”
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在电话里哦了两下,表示祝贺。挂了手机,心说,孙美云果真是个人物!
新闻中心成立了几个月,每天都是周婷一人上班,处理宣传部安排的工作。段宗孝并没有去中心当主任,而是由宣传部一个副部长兼管新闻中心事务,负责对外发稿的审核工作。周婷心里还想着,是不是段宗孝向领导提出新要求,去其他部门任职了……她不敢把二人的关系告诉孙美云。
政府大院发生爆炸后,周婷已很久未和段宗孝单独相处了,只有短消息问候。段宗孝的QQ似乎永远都不在线,周婷不知他最近忙碌什么,反正觉得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有天下午,她主动给段宗孝打了个电话,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最后约定晚饭后在段宗孝家里会面。
看到他家宽大的席梦思,周婷心里陡生出几分恼恨与厌倦。她已没有兴趣和段宗孝在这张宽大的席梦思上享受华丽的身体盛宴了。
周婷说:“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是心血来潮的举动,我是认真的。”
段宗孝神情沮丧,满腹苦水:“你知道吗,区领导已取消了那个决定,让我仍在原岗位不挪窝,说另有安排。你想想,过了这村,再等那店就很难了。周婷,我烦透了……”
段宗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周婷想起了自己的表哥,心里不觉扑哧一笑:“你们男人,怎么就如此看重仕途这东西?权力、地位、名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何必在那上面煞费苦心?”
段宗孝冷笑道:“我付出了,只是想有所收获。”
“或许以后会有所改变,我们……”
周婷紧挨着段宗孝坐下,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她没开口,段宗孝就冒火了,怒道:“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对我的仕途大有帮助,但是,我还没娶你,就开始吃软饭了,那以后还怎么做个男人?”
周婷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也挺窝火的。这次相聚,二人不欢而散。其实,她不知道,段宗孝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不能陪着红颜祸水,那太危险了。
周婷心情糟糕透顶,第二天上班,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心里老琢磨着,段宗孝是不是逢场作戏,见美色起淫心?她可是认真而诚挚的啊……这时候,宣传部办公室打来电话,通知她去部长室,说部长有请。
周婷调整好情绪,拿出屉子里的小面镜对视了一眼,还算OK。
区委行政大楼在另一个地方,周婷走出政府大院,在南京路上拦了辆TAXI,直奔宣传部。
部长和蔼可亲,对她前期所做工作给予充分肯定,特别强调说她业务能力强,编辑的《桥南新闻》质量高,区领导挺满意。部长说,鉴于周婷的出色表现,宣传部决定任命她为新闻中心副主任,负责日常工作。
她想问问段宗孝的事,面对部长变得庄重严肃的脸,欲言又止。周婷改口道,自己不会辜负部长信任,今后,会一如既往地认真做好工作,云云。
情场上的那点儿失意,立刻让突然到来的官场收获所替代。新闻中心是个科级单位,她这个副主任就相当于一个副局长了。想想秦小鸽都是正科级干部了,心里便暗自较劲,要加紧努力,追赶上去。正如孙美云所言,女人还是更现实一点好。周婷心里又不禁好笑,不就是一张好脸吗?不,她还有好身材,好皮肤,好气质!
没两天,周婷的任职通知就下来了,任新闻中心副主任,主持全面工作。她表哥也谋得一个副科职,就在区委组织部的同一份通知上。
周婷恍然如梦,昨天还在报社打工东奔西跑挖新闻,今天却摇身一变,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当上副科级干部了。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明白自己已进入一个圈子,圈子里的人有通天本事,不愁以后的日子不爽了。
于是,周婷就想给老领导打电话,感谢以前他对自己业务工作的指导和扶植。她拨通了晚报孙副总编的手机,一番嘘寒问暖后,柔柔地说:“孙总,桥南区的新闻报道,今后还得请你继续支持与指导哦!”
“恭喜恭喜,这么快就当上桥南新闻中心负责人,前途不可估量!”
周婷怔了一下,这么快就得到信息了。停了停,说道:“孙总,以后在职场上,还得请你多多指教。”
“职场?你现在身处的可是官场啊,你已成为机关人物了。”
周婷在这栋行政楼里上了这么长时间班,还不习惯“官场”一说。当然她心里清楚,自己参与的工作,实际上是在腐蚀官场。她微微一笑地说:“孙总,别这么说,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兵。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十五?摇 意 外
得知陶姨妈就是欧阳慧的母亲后,罗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欧阳慧生前是妻子小孟最要好的同学朋友,那句“是别人害了她”的话语,一直在罗攀脑海回荡,刺痛着他的心。身为民警,他有责任调查欧阳慧的死因,最起码,也要给陶姨妈一个合理说法。
在小孟的帮助下,罗攀找到了欧阳慧的几个同学,但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线索。六年过去了,她跳楼的那个酒店也物是人非,服务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大伙儿只记得,有个酒推曾在那里跳楼自杀过,没有人知道背后会有什么隐情。
抽了个休息日,罗攀带着妻子小孟,买了一大包食品和老年滋补品,一道前往区政府大院看望陶姨妈。小孟以前根本就不晓得欧阳慧的母亲在桥南区政府大院做清洁工,也有意想着应该怎样帮她一把。
看到小孟,陶姨妈的泪水“哗”地流了出来。
罗攀实在不忍心谈及欧阳慧,可是出于职业的敏感,他感觉出了,陶姨妈手里一定会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女儿是否被人杀害。
沉吟半晌,罗攀问陶姨妈:“上次听你讲,意思是说欧阳慧是遭人暗害?”
陶姨妈嗯了声,又点点头:“我家慧子是别人把她推下楼的,连手机也给夺走了!”
罗攀心里—惊:“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去向公安局报案?或许,就会有转机。”
陶姨妈说:“这是以后一个和慧子相好的服务员偷偷告诉我的。报告公安局?他们相信吗,不瞒你说,我只有选择自己的方式去还击。”
罗攀从警好几年了,接触过不少受害人家属。他非常理解陶姨妈的心情。“我失去丈夫,又失去女儿,当一个女人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她活着的意义并不太大了。但是,如果我就此沉沦下去,然后两手空空去奈河桥与他们相见,他们一定会骂我愚蠢。于是,我振作起来,看到凶手的最后下场,成为我活下来的唯一理由。”说到这里,陶姨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古人说得好,孽缘终有报,一报还一报。”
罗攀有些听不明白了,陶姨妈在兜圈子。忽然,他脑子里灵光闪过,姜副局的小车爆炸前,只有陶姨妈一人接近过那辆车,难道、难道……罗攀当即否认自己的想法,更不愿意把欧阳慧和姜副局联系在一起。
罗攀看着陶姨妈,嗫嚅道:“一报还一报……”
面对罗攀质疑的目光,陶姨妈脸上现出怪异的笑容:“暴以待人,祸患难免。这个人已遭到报应,我现在即便是死,也瞑目了!”
罗攀若有所思,问道:“陶姨妈,你说的这些,和马玲洁溺死在池塘有什么关联吗?”
陶姨妈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池塘发现女尸的前一晚上,我起床找猫,看见池塘边的竹林里停着一辆小车……”此刻,罗攀想起了那天清晨,他和保安捞起马玲洁尸体时,曾从她乳罩里找到一张折成方块的纸片,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姜副局拿过去看了,但没听他说纸片上写着什么内容。他知道,自己是姜副局最信赖的人,能从偏僻派出所调到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也是姜副局对他侦破才能的赏识和认同……想着想着,罗攀痛苦地摇摇头。
陶姨妈说:“如果你查出了爆炸原因,你一定会得到嘉奖,得到重用,是不是?你是个善良的孩子,陶姨妈成全你。”说完,陶姨妈从一堆废纸里抽出一个笔记本,打开本子,拿出一张略略泛黄的纸片交给了罗攀。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满满一页,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姜科长(区政府法制科科长)常和朋友熟人去帝豪酒楼潇洒,借酒装疯亵渎女服务员。那时候,欧阳慧一边做酒推,一边寻找适合自己专业的工作。欧阳慧推销的那种酒在帝豪酒楼销售较好,便经常去帝豪送货结算。无意中,她用手机拍到了姜科长和女服务员亲昵的照片。
有天,姜科长看到欧阳慧这个酒推后双眼放光,她的美丽、她的气质,是其他服务员不及的。他以买酒为由,找欧阳慧搭讪,并对她进行挑逗。殊不知,欧阳慧性格倔强,不肯就范,还拿出拍到的照片威胁他。当时,姜科长正准备调公安分局当副局长,害怕影响政治前途。他恼羞成怒,强夺欧阳慧的手机删照片。二人撕扯中,姜科长一不做二不休,将她从七楼窗子掀了下去……
罗攀思忖半刻,突然话锋一转,铿锵道:“所以,你制造了小车爆炸事件,让害死你女儿的仇敌粉身碎骨!”说出这话时,就连罗攀自己也惊呆了。
小孟听得目瞪口呆。不过,罗攀的这个推理很快就得到证实。
陶姨妈不吭声,默认了。顿了顿,她又说:“我只是为了复仇,为女儿还击。”罗攀参与过小车爆炸事件的调查,一个普通清洁工怎么会使用爆炸方式去杀人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我知道,你决不会放过一个杀人犯。”陶姨妈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脸上褶皱里透着失望与痛苦,“可是,如果那个杀人犯得到上天惩罚,死了,这场以报还报的复仇不就就此结束了……”
罗攀蓦地意识到了什么,给小孟递了眼色,示意她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陶姨妈从袖管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猛地刺进自己的胸口,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拼着最后一口气:“姓姜的、孩子、也是我杀、杀……”话没说完,就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如果被剥夺得只剩下孱弱的生命时,她心里潜藏的东西恐怕只有杀机,伺机待发了。罗攀走出车棚,正好碰见周婷。她推着一辆崭新的女式电动车,准备存放在这里。见里面有人说话,她已站在门口听了多时。周婷脸上阴沉沉的,看着罗攀,说道:“不用你解释什么,屋子里发生的一幕,我已经看到了……”罗攀对陶姨妈的身世进行了详查。她下岗前,是城郊矿山机械厂的保管员,私藏雷管和炸药并非难事。后来,她在街头卖盒饭时,搬迁到了一家电子配件厂的亲戚宿舍,请人配制了一套近距离遥感装置。为了还击,她不惜一切代价,打通关节,到桥南区政府大院当了一名清扫保洁工。只是像她这样的一个小人物,没有谁会去关注她、怀疑她。是的,谁会相信一个清洁工能够使用雷管和炸药,制造那起轰动全市的警车爆炸事件!
尾 声
罗攀把陶姨妈提供的情况及时向上级领导作了汇报。汇报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省高检和省公安厅组成联合调查组,来到该市进行调查,由此牵出了以方振喜和江之豪、孙美云为首的利益犯罪集团。而马玲洁的真正死因也在调查组的不懈努力下一步步逼近真相。桥南区官商勾结的种种罪行,最终难逃正义的审判和党纪国法的这张大网。
责任编辑 纪科佳
插 图 王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