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
鲁迅先生曾经指出,奴才最大的愿望是做上奴才并做稳奴才,最大的痛苦是做奴才而不得。换句话说,做上奴才难,做奴才更难,把奴才做稳难上加难。奴才这个词有两层意思,一是奴性,二是才能,既奴又才,堪当奴任,否则,就要遭逢做奴才而不得的痛苦。关于奴性,先贤们讲的很多,这里要说的是奴才的一些“才”。
择主而事,做上奴才,一边投靠,一边背叛,做稳奴才。奴才缺乏独立自主,自强自立的精神,只想依附主子,以求荣华富贵,并不断获得更高更优越的待遇;给主子干,先混口饭吃,然后,努力吃到更多更好的饭,此乃奴性使然。但是,奴才有奴才的聪明,他们既懂得择主而事,也善于卖主求荣。关于投靠与背叛,史不绝书,三国故事中的吕布之流最为典型。
谁强靠谁,势利软弱,趋利避害,苟且苟活,乃是奴之本性,与之对应的“才”,概言之,混着(干),吃着,喝着,活着,玩着,最好闲着。历代军阀混战中臭名昭著的“倒戈将军”们便是。
谁赢跟谁“烧热炕”,跟风站队“抢热门”。强者未必是最后的赢家,追随强悍的主子活像风险投资,有得大利的机会,也有满盘皆输,做不稳一家奴才的风险。相比之下,“谁赢跟谁”比“谁强靠谁”更稳妥。欲成“不倒翁”,“谁赢跟谁”实为做稳奴才的上策。五代职业官僚冯道可谓“谁赢跟谁”的千古第一,冯道历仕后唐、后晋(契丹)、后汉、后周四朝十君,拜相二十余年,人称官场“不倒翁”。冯道自号长乐老,实为长乐大奴。
奴才们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利害计较。在日常权力运作与利益博弈中,奴才们满嘴圣贤话语和主子“教诲”,或为表态输诚,或为自我形象“装修”,或为狐假虎威。谁在位围绕谁,谁当权紧跟并迎合谁,谁有用巴结或贿赂谁,谁给好处追捧谁,鞍前马后地伺候。与此同时,谁下台离弃谁,谁失势丢权厌弃谁。通常情况下,奴才们的这些“表演”叫做“有眼色”、“有本事”、“识相”,改朝换代,主子更迭中的“贰臣”大抵如此。明末清初,那些辞旧迎新,迎来送往,先背弃明王朝投奔李自成,不久又投靠清朝的“三臣”最为卑鄙可耻。
奴才是会说话的工具,也是善于“打小算盘”的“铁算盘”,他们顺服主子的目的在于获得授权,顺从主子的目的在于保持并扩大既得利益,讨好讨巧的目的在于获得主子信任,奉命替主子“干脏活”,弄虚作假,招摇撞骗,摇旗呐喊,造谣说谎,制造冤假错案,是为了显示自己忠诚能干,并趋利避害,获得足够多的预期利益。在工具型奴才中,有一种多面奴才特别可怕可恶。他们在场面上逢迎主子,以媚上骗上保己,私下骂主子,贬同僚,以取悦同伙,自证清白,自夸显摆。他们以公事公办,例行公事的面目残害忠良,以爱民为民的名义坑民害民。历代臭名昭著的权奸,丧尽天良、黑白通吃的酷吏可谓工具型奴才中之恶奴。
投机钻营“烧冷灶”,炒卖“权力期货”,企求“拥立之功”。奴才们想在奴才中独占鳌头,又想可持续为奴,关键在“跟对人”,同时,要低成本,高收益,低风险。因此,早早追随将来可能发迹的主子,辅佐奇货可居的主子,帮衬有潜力的主子,俗称“烧冷灶”。相比之下,会“烧冷灶”,善于炒卖“权力期货”,能获得“拥立之功”的奴才绝对是最有眼力,最有魄力,最有才的奴才。
奴才与奴才之间互相利用,又互相践踏,内耗不止。奴才们同在一个窝里谋生存,因为利害得失,狼狈为奸式的互相利用与“狗咬狗”式的争斗同时存在。互相践踏是为了踩着同类升上去,内耗的结果不是两败俱伤,一地鸡毛,便是互相毁灭,一败涂地。从历史和现实的案例看,为争“交椅”,做稳奴才而产生的内耗反而导致奴才们难以做稳奴才。
奴才问题的形成,是人性弱点、制度缺陷、环境压力和错误教育共同作用的结果。作为奴才,或斫为庙堂栋梁,以腐朽而告终,或如荆棘草芥,被权力野火焚烧,实在可悲。
【原载2013年6月15日《北
京青年报·天天副刊》】
插图/录取中间那个/张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