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振
【摘 要】通过对水仙花、黄玉雪、汤亭亭和谭恩美等美国华裔女作家及其代表作的分析研究,本文论述了美国华裔女性文学中文化身份的嬗变,即在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下,华裔女作家在面临身份危机时所选择的不同文化身份,揭示了美国华裔女性文学的发展进程和社会文化总体语境的变迁状况。这对处于全球化语境中的我们选择文化身份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美国华裔女性文学 文化身份 嬗变
中图分类号:[G09]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3.09.060
肇始于19世纪中期的美国华裔文学,如今与美国犹太文学和非裔文学一并成为美国族裔文学的重要分支,而美国华裔女性文学更是其中的一朵奇葩。从水仙花开始,黄玉雪、汤亭亭、谭恩美等一批著名的华裔女作家不断的涌现,将美国华裔女性文学推向了一个个高峰。她们以女性独特的创作视角,试图通过文字反映中国传统文化与美国主流社会文化的冲突、碰撞与融合的过程,对其文化身份进行不断的重新诠释。由于社会历史背景的差异,不同时期的美国华裔女作家对其文化身份有着不同的认知。通过对水仙花等四位华裔女作家及其代表作进行分析研究,本文试图勾勒出美国华裔女性文学中文化身份的嬗变轨迹。
一、水仙花:“中国女儿”
水仙花(Sui Sin Far),原名艾迪丝·牟德·伊顿,出生于1865年。其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英国人。在她七岁时,全家从英国移居美国。她于1912年出版了小说集《春香夫人》(Mrs. Spring Fragrance),而被誉为“美国华裔文学第一人”,其中许多作品以自传的形式再现了她本人的经历。
例如,在其短篇小说《一个欧亚裔人的回忆书柬》中,水仙花讲述了自己第一次因族裔身份而受到歧视的经历。在她4岁时,她的英国保姆告诉别人水仙花的母亲是中国人,她由此领教了其他人的异样眼光。当她和哥哥出门时,总有一群白人小孩跟在他们身后骂他们是“中国鬼、中国佬”,水仙花勇敢地为中国人辩护,结果遭到了那群白人小孩的攻击。在这样的语境下,水仙花很早就对文化身份有了深刻的认识。1896年起,她开始以水仙花为笔名,书写自己的族裔立场和文化身份,为西方人心目中扭曲的华人形象正名。水仙花,这一独具中国特色的笔名,已经清楚表明了她选择“中国女儿”作为自己文化身份的意愿和决心。
二、黄玉雪:“模范族裔”
二战时期,美国与中国结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黄玉雪(Jade Snow Wong)于1945年发表了第一部自传体小说《华女阿五》(The Fifth Chinese Daughter),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黄玉雪出生于1922年,她在小说中讲述了唐人街一个华人家庭中排行第五的女孩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唐人街,走进白人世界,最终获得美国主流社会的认可,成为模范族裔的故事。
作为华人移民的第二代,黄玉雪在其成长阶段,既要受到家庭传统文化的熏陶,也受到了西方主流文化的吸引和影响。面临巨大的文化差异,黄玉雪不得不做出选择,确定自己的文化身份。在美国生根与发展的事实,也就意味着她要调整自己的行为以符合白人的价值观和标准,改变自己的语言、衣着、思维方式、生活习惯和文化传统。放弃少数族裔的固有族性,改变被隔离的状态,接纳和依附白人文化,或许正是她作为模范族裔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代价。
黄玉雪在西方社会中取得的成就,从总体上肯定了美国制度,显示了她对美国主流文化价值的认同。她在一次访谈中谈到:“……我创作《华女阿五》是我个人为增进白人对华人的理解而做出的努力。”不过,同时应该看到,正是这种一元化文化为绝对主导的社会历史背景,支配了她意识深处的文化取向。如在《华女阿五》中,她以相当大的篇幅介绍了中国人的饮食文化和风俗习惯,以及唐人街的日常生活和商业运作,试图揭开华人社会的神秘面纱,但却不自觉地迎合了白人的猎奇心态。同时,她也明白地表达了对很多中国传统价值观念的怀疑和否定。审视黄玉雪所追寻和建构的“模范族裔”的文化身份,我们可以清晰地体察到白人主流文化对其观念的规范与制约。
三、汤婷婷:“女勇士”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经历过民权运动和女权运动的美国,少数族裔和女性的地位有了明显的改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1940年出生的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于1976年发表了《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深受好评。
小说借一个小女孩之口表达了华裔女性在美国主流文化中的失声和对男权压迫的反抗。她的父母经常说:“洪水里捞财宝,小心别捞上个女仔”。因而小女孩做梦都想成为一名女勇士:“我不吃不喝,也许能使自己成为梦里的女勇士”。一旦成为女勇士,她就可以摆脱被歧视的地位,不再成为别人眼中的累赘。然而,女孩的成长之路却在男权社会和种族主义的压迫下步入迷途:她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努力学习,每门功课得都A,结果却被认为这只是给为未来的婆家带来好处,为了证明其胳膊肘并非朝外拐,她再也不得A了。她还迫使自己成为美国女性,说话时故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因为“正常华人妇女的声音粗壮有威,我们华裔美国女孩子只好细声细气,显出我们的美国女性气,很显然,我们比美国人还要低声细气”。华裔女性要构建自己的文化身份是多么困难。在《女勇士》中,除了小女孩想象的花木兰和蔡琰,华裔女性无不在男权社会和种族主义的双重压迫下迷失自我。作为20世纪中期的华裔女作家,汤亭亭不再像水仙花和黄玉雪那样注重表现华人在异国的生活和境遇,而是以独特视角关注华裔女性在两种文化的夹缝中所产生的困惑、无奈和挣扎。她们大多在美国出生,从小接受美国教育,思想上往往更倾向于认同美国文化和价值观。然而,不论她们已经被美国主流文化同化到何种程度,在公共领域依然会遭遇文化冲突。这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汤婷婷笔下的主人公常常意识到自己的边缘地位,产生严重的焦虑感,进而苦苦追寻自己的文化身份。汤婷婷不但强调自己是具有华裔血统的美国女性,还在作品中刻意塑造了一些强悍的华裔女性形象——女勇士。
四、谭恩美:“美籍华人”
出生于1952年的谭恩美(Amy Tan)是当代最著名的美国华裔女作家之一。其成名代表作《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自1989年出版以来,影响深远。小说讲述了四位华人移民母亲和她们美国出生的女儿之间在文化上的差异、冲突、对话与和解的故事。与之前的华裔女作家相比,谭恩美在作品中对华裔文化身份的认知与建构体现出了明显的新意。
在《喜福会》中,身为华人移民第二代,女儿们虽然有着中国人的面孔,但其思想观念和行为举止已经完全美国化了。她们在美国成长的过程中所获得的生活经验,与她们的母亲迥然不同,再加上缺乏沟通和交流,母女关系充满了矛盾冲突,而母女冲突的实质则是两种文化的冲突。尽管《喜福会》中的女儿们在美国的社会环境下长大并且全盘接受了美国社会的主流文化,但是仍不可避免地被边缘化。《喜福会》中女儿们摆脱身份危机、实现新身份的构建,是随着母女之间的和解进行的。而母女关系从冲突到和解的过程,则是女儿从抵触到认同母亲所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过程,是美国主流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从碰撞到融合的过程。在《喜福会》中的女儿身上,我们“既看到中美两种文化的矛盾和对立,又看到两种文化交流和融合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两种文化在女儿们身上的融合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文化混合体,而她们新的文化身份就在是这种混合体中构建起来的。“接受了这种混合文化的女儿,既没有成为纯正的美国人,也没有成为纯正的中国人,而是成为了美籍华人”。就这样,作为华人移民第二代,《喜福会》中的女儿们,在母亲的帮助下,最终在“阈限空间”里构建了新的文化身份。
在不同社会历史背景下,美国华裔女作家由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策略和态度的不同,从而导致了其作品关于文化身份诉求的差异。作为主流文化眼中的“他者”,从水仙花到谭恩美,每次文化身份的嬗变都是一次痛苦的成长过程。然而,美国华裔女性在中美两种异质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中,在“阈限空间”里,最终构建了新的文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