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微余华与狄金森的死亡主题文学

2013-04-29 18:58刘想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9期
关键词:狄金森死亡余华

摘 要:死亡是古今中外文学中永恒的话题,传统文学的死亡主题大多歌颂的是视死如归的英雄主义。然而,在普通大众的意识中,死亡却是对生命的劫掠,是令人不堪忍受的恐怖;出于对生命存在的保护和延续,人们竭力驱逐死亡。正是这种对其实质的绕道而行,死亡才愈加恐怖。生存与死亡是人生的两极状态,生因死的必然而更加珍贵,死也因生的可贵而更加深刻。死亡主题文学体现了作者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对死亡的探索与思考乃是对生存意义及生命价值的探求。本文就中国先锋作家余华和美国抒情诗人艾米丽·狄金森的作品予以跨时空的对比分析,探讨其笔下的死亡主题文学,帮助当下高压生活状态下的社会边缘人群树立积极正确的人生价值观。

关键词:余华 狄金森 死亡 人文关怀

一.二者的“死亡情结”缘由

狄金森的1750多首诗中有600多首以死亡为题材,这样的浓墨重彩实属罕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首先,1851年,狄金森就有很多亲人因患结核病死亡,亲人好友的相继凋零使狄金森在直面死亡中有了对命运的思考。与此同时,她生前不被人理解认可,与外界交流甚少,25岁以后就过着闭门隐居的疏离生活。这种“孤僻”给了她独自思考的空间,让她能在自由的精神世界里描绘孤独孕育的流动思维,那些对“死亡”这类未知的抽象领域的探索就像她孤独中的伴侣,使得她笔下的死亡不再那么冷酷甚至有了温情的味道。她的诗中写道“我注意到人们消失了,但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猜他们是去远方访问了,或者是定居在了荒凉的地区。现在我知道他们访问并居住在荒凉的地区,可难道因为他们死了——这个事实就能阻止这个小孩子的想象吗!”[2]这或许解释了她的最初探求动机——消失是否意味着死亡?死亡又代表了什么?这种好奇推动了她对死亡的不断探索,形成了她的“死亡情结”。

中国小说家余华的作品中,不论是80年代血腥的令人窒息的死亡还是90年代那种直露的死亡气息减退后弥漫着温情的死亡,死亡都贯穿其始终。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对于艺术家来说,童年经历的作用似乎比一般人更显著,对某些极端的艺术家来说,他们杰出的艺术作品甚至就是童年所有经历与梦想的变形或放大。”[3]余华的作品也不例外,他的父母都是医生,童年的他不是被父母反锁在家里就是面对医院血淋淋的场景:一双被囚禁的眼睛给了他玄思冥想的特质,父母的无暇顾及导致了他缺乏亲情庇护,增添了他对现实世界的不安全感。此外,“当余华稍长大一些时,文革正处于高潮,血腥、暴力、混乱、荒诞无处不在,人性在阳光下的另一面暴露无遗。”[4]这些都塑造了少年余华对死亡的冷漠。再加之,余华五年的医生职业生涯让他对死亡已经麻木,使他更能抛开生命死亡本身而专注于生命原始心理的解构,他“将自己的作品当作实验室,将自己当成活体解剖者,以一种近乎医生的客观视角来研究人的心理、人的意志、人的感觉、人的体验”。[5]余华在此时的作品中以死亡为主题的冷酷先锋形式也正是这一系列因素的综合产物。

二.二者作品差异比较

1.对死亡场景的描写角度差异:

狄金森注重“我”的死亡心理感受,仿真的死亡心理剖析像是她对死亡的亲身体察。“我见过一只垂死的眼睛/在房间里四处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眼神益愈朦胧昏暗/然后,像被尘雾遮住/然后,被焊接停滞,并没有透露那是些什么,它曾经有幸目睹过的一切。”[6]诗人描写了“我”的内心体验,是在刻画垂死时发现并顿悟死亡到底是什么的过程。

“太阳在一直下落,静静地下落;还不见午后的色彩/从村舍到村舍,在村落之上我觉察到/依然是正午光景。 暮色一直在滴落,静静地滴落;草上却没有露水,它只在我的额头逗留,在我的脸上流淌。我的脚在一直困倦,静静地困倦,可我的手指醒着;然而为什么我看起来只能发出如此微弱的声音? 我以前多么熟悉这光亮!现在却看不见它。它在死去,我也一样;但是,我并不害怕知道。”[7]这首诗是死者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描写,这种“身临其境”像是诗人内心的潺潺小溪在安静的流泻,这种平和安静的心理状态让人感觉不到死亡的阴森恐怖,却像是在高空俯视暮色四合的乡村秀色。这些都是作者在“我”细腻的情感思维及生动想象力下所展示的死亡心理感受。

对比之下,余华在20世纪80年代的死亡主题小说则是直露的暴力死亡,他以旁观者的姿态介入作品,用一双近乎冷酷的双眼注视着死亡的展开。因为此时余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并不是改革开放初所有的理性、健康的主体,而是一些性格缺失、面目模糊的符号化人物形象。在他看来“性格关心的是人的外表而并非内心,欲望比性格更能代表一个人的存在价值。”[8]为了深入揭示这种人类的本能冲动与欲望,作者把作品中的人等同于阳光河流等道具作为欲望的载体、把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以更充分地揭露这一切。这种“无我”的叙述效果催生了一个异常冷漠旁观的叙述者,如《现实一种》中:山岗的儿子皮皮以虐待堂弟为享受最终摔死了山峰的儿子;山峰答应了只要皮皮将他儿子的那一摊血舔干净以后就算了,结果却在皮皮专心致志地伏在地上舔时一脚踢进了皮皮的胯里,导致皮皮当场毙命;而后山岗将山峰绑到树上将其袜子脱掉后往山峰脚底心上涂烧烂了的肉骨头,小狗闻到香味马上跑来,最终山峰不堪脚底之痒活活笑死过去;山峰的妻子借助公安机关的力量,在山岗被枪毙后冒充他的妻子将山岗的尸体“献给国家”,最后,医生以理性的名义在谈笑风生将山岗“技术性”的肢解,这些都是人性极端残忍的写照。这一系列亲人间的复仇欲望煽起的血腥仇杀都是通过旁观的叙事者平静的展开的,也正是这种平静、客观而又冷漠的叙述格调及符号化的人物形象使小说主人公可以在恐怖的死亡场景里肆意穿梭。

2.二者死亡文学主旨差异

狄金森用泰然自若甚至是欢快的笔调阐释死亡的状态属于生存,二者是相统一的。笔者认为,她笔下的“死”展现的是人类在困顿时期寻找出口的一种挣扎,是为了“生”而“死”,因此便可“死后而生”,这种“死”让“生”更加完善,这种无限循环让人意识到死亡即意味着再生,是通往生命的永恒之路。

正如她在《我为美而死,对坟墓》中写到:我为美而死,对坟墓/几乎还不适应/一个殉真理的烈士/就成了我的近邻/他轻声问我“为什么倒下?”/我回答他:“为了美”/他说:“我为真理,真与美/是一体,我们是兄弟”/ 就这样,像亲人,黑夜相逢/我们隔着房间谈心/直到苍苔长上我们的嘴唇/覆盖掉我们的名字/”。[9]此诗传达了死亡是“真”与“美”这本为一体的“兄弟”在死亡后的暗夜相逢,进行着近邻般的真诚谈话,向我们揭示了存在的奥秘乃是为“真”为“美”,因此诗人甚至是向往“死亡”的。笔者认为诗中的死亡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生命结束,而是人生存状态下的为探求真理的挣扎。这种“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在那里人作为真与美的统一体而永存直到真与美被“覆盖”遗忘,这说明真与美的永生便是死亡后的永生。

《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写到: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待死神/他殷勤停车接我/车厢里只有我们俩/还有“不朽”同座……我们经过学校,恰逢课间休息/孩子们正在喧闹,在操场上/我们经过注目凝视的谷物的田地/我们经过西沉的太阳 也许该说,是他经过我们而去……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那一天,我初次猜出/马头,朝向永恒。[10]这首诗中诗人把死神誉为亲切的来客接“我”去旅行,途中有“不朽”相伴,这表明不朽的灵魂伴随着死亡进入永恒,这样的解读更像是作者在疏离孤寂状态下对朋友的谈心。“我”在路途中的所见的“孩子、操场”“注目凝视的谷物”“西沉的落日”象征着人生的三个阶段:童年、成年、老年,在这些阶段中,都会经历相应的困顿和挣扎,阐述了人一出生就注定有回归“死亡”的旅程,“死亡”孕育着新生也是生命存在的必然,人也会在“死亡”造就的不朽灵魂指引下而永生。

余华的死亡描写的是对人生存的关怀,对死亡真相的揭示是对存在真相的揭示,可以说是“向死而生”,在每一次死神的鞭策下更好的活。20世纪80年代作品是在揭露人存在的本质:上文中提到的《现实一种》中,一次完全可以用意外来解释的死亡事件导致了一连串死亡,死亡的制造变得轻易无比,作者要揭示的是涌动于我们这个看似和谐的世界表层下的暴力冲动和本能欲望。这些对死亡的描写通过对人的心理及欲望的分析从侧面体现了作者对人类生存问题的聚焦。在20世纪90年代余华“对现实的理解趋向于单纯、明朗,让笔下的人物对命运始终持一种超然,对生活持一份感激”。[11]温情的死亡描述中同样展示着强烈的人文关怀:无论是《活着》中的福贵还是《许三观卖血记》中的主人公都是在无常的命运鞭策下艰难的“求活”。死亡的利刃接连而至刺向他们身边每一个挚爱的人,在残酷的命运面前福贵最终变得无所牵挂般的豁达抑或是麻木,“为活着本身而活着”且行且走;许三观靠卖血维持家计把亲人从死亡中拯救过来,日常的生存压力迫使他通过出卖自己生命来应付困顿、挣扎求生。在他们的身上都体现出了生存所需的韧性、坚忍和宽容——无力的他们在周遭死亡的胁迫下学会无赖的顺应,学会更好的活,这种社会边缘群体的“跪着生”的生存精神也透着浓浓的人文关怀。

三.死亡文学的现实意义

死亡主题文学向我们揭示了死亡的现象与本质,不论是狄金森作品中人生疏离边缘状态下挣扎的“死亡”所阐释的“生死一体”、“死后永生”,还是余华对社会边缘状态人群心理的解构和对生活顺应者的描述所揭示的“向死而生”都体现着极强的人文关怀,向我们揭示了生命的可贵美好以及活着的不易。现实生活中的自杀事件以及对他人生命的掠夺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尤其是那些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们,遇到一些突发事件或者是生活学习压力便产生结束他人或自己生命的想法与做法,这些无疑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不仅把自己推向不见天日的深渊也造成了社会资源的浪费。生命中的挫折苦难在所难免,死亡只是最自私的一种逃避,如果多一些对生活的韧性、多一些对存在意义的思考,树立积极向上的生命价值观,珍爱自我、关心他人就会使生命没有遗憾,让生命更加厚重。

参考文献:

[1]张礼龙《现实与信仰——对狄金森死亡有关诗歌的探索》外语与外语教学 2004年第10期

[2][6][7][9][10]《为美而死》〔美〕艾米丽·狄金森著 马永波译 哈尔滨出版社 2005年版

[3][4][5][8][11]《向死而生:余华与他的精神世界》王世诚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版,第14页,第17页,第20页,第70页,第109页

作者简介:刘想 (1992.04.24-),女,湖北十堰人,本科在读,湖北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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