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灯泡坏了

许仙

余局长叫老熊到仓库拿老虎钳和铁丝给他。老熊没有动。余局长过于干练的长脸就像塞外的山，霜浓之后更显狰狞。他问老熊：“有问题吗？”老熊是仓库保管员，别说余局长要铁丝，就是要金锭，他也得去拿；能有什么问题呢？老熊问：“余局长需要多长的铁丝？”余局长说：“两三米就够了。”于是，老熊就去仓库，开门，打灯；仓库里唯一的电灯突然耀眼一闪，黑了。老熊再怎么按开头，就是不亮，大概钨丝断了。仓库四壁没有窗，里面乌漆抹黑的，啥也看不见。老熊重又锁上门，向余局长汇报，仓库的灯泡坏了，没法取。余局长白白眼，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汇报吗？换个灯泡不就完了。

老熊从局长室出来，去工会找老刘，老刘是安全监督员，换灯泡需在他的监督下才能更换。老刘叫老熊等等，赶紧打电话给大楼设备维护科，维护科又打电话给下属的电工组。这属于电器设备维护，需有专业上岗证的电工才能操作。但不巧的是，电工组的两名电工都出去工作了。维护科说只能等电工回来再说。老刘朝老熊摊摊手道：“没办法，只有等了。”可老刘和老熊能等，余局长却不能等，他的电话随后就追过来了。老熊不敢接，让老刘接。老刘向余局长解释，按照制度规定，必须有仓库保管员、安全监督员和电工三方人员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更换灯泡。余局长听了居然口出粗话，骂他放屁，换个灯泡至于搞得这么复杂吗？老刘说是的，否则就会被考核，是要扣奖金的。余局长吼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赶紧把东西给我送来。”

老刘搁下电话，问余局长要老虎钳和铁丝做什么？而且这么急。老熊白白眼，我哪知道。老刘也急了，那怎么办呢？问老熊有电筒吗？老熊摇摇头。老刘点了支烟。老熊说你不是有打火机吗？老刘赶紧拉老熊去仓库，他用打火机给老熊照明。但仓库太黑，而且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每走一步，比翻山越岭都难。老刘批评老熊，怎么不整理整理？跟垃圾场似的。老刘跟着老熊爬来爬去，半天都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怪事，明明应该在的东西，却就是找不到。打火机在老刘手上发热发烫，烧痛手了，老刘大叫一声，打火机应声而落，不见在杂物堆缝里；仓库里顿时恢复到原先的黑。好在打火机一松手就自动熄灭；要不，酿成大火就惨了。老刘灰头土脸地爬出仓库，气愤道：“你自己解决吧！”就走了，把老熊独自凉在黑漆漆的仓库里。

老熊在黑暗中静静地呆了三分钟，骂了句娘，就从刚才找过的柜子里摸出一只灯泡，爬上杂物堆，换下那只坏了的灯泡。老熊摸到门边，一按开关，灯倏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仓库都照亮了。没费多少时间，老熊就找到余局长所要的老虎钳和铁丝，他截了四五米长铁丝，兴冲冲地跑去局长室。谁知局长室没人，问隔壁办公室的张秘书，说余局长已经出去了。老熊重又回到仓库，把老虎钳和铁丝扔回原处。

这天下午，电工小李来了。他先找到老刘，由老刘带他找到老熊。老熊冷冰冰的，说不用了。小李不乐意了，什么叫不用了？耍猴那？再說作业单已经开出，要填作业情况，要双方签字，不然就扣他奖金。在小李的坚持下，老熊打开仓库，一按开关，电灯倏地亮了。小李和老刘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老熊不得不承认是他换的。“谁让你换的？”小李黑下脸来。老熊不得不拧下自己的灯泡。小李再按上他带来的灯泡。小李在作业单上做了详细记录，让老刘和老熊签字画押。

月底发奖金时，老熊被扣200元，老刘被扣400元，余局长被扣800元。

此后，余局长见到老熊就牙痛似的，歪着嘴巴。那天余局长早晨来上班的途中，奥迪车底下的一块塑料板掉下来了，一路拖地，不但声音难听，而且感觉也不爽；余局长想用铁丝先固定一下，谁知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老熊的老虎钳和铁丝，他就又一路拖地去4S店维修了。谁知4S店维修一下才400元，而让老熊找老虎钳和铁丝（还没找到呢）却扣了800元。至于老刘，但凡有机会，他就拿此事臭老熊一顿，令老熊郁闷。

第二年，局里精简机构、优化组合，57岁的老熊就提前内退了。老刘降级当了仓库保管员。老熊在一家幼儿园看传达室，老刘去接孙子时遇到老熊；老熊笑微微的，在孩子们“熊爷爷、熊爷爷”的叫声中，开心得像尊菩萨。老熊不计前嫌，主动叫了老刘。老刘就向他诉苦，说仓库的灯炮又坏了。老熊摇头道：“那个仓库呀，黑得很呢。”老刘感叹道：“还是你明智，提前走了。”老熊说：“是啊，和花骨朵儿似的孩子在一起，这才叫精神气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