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的网》中夏洛角色的重新解读

马燕

内容摘要：蜘蛛夏洛是《夏洛的网》中非常重要的角色。在夏洛与威尔伯的关系问题上，小说中不断出现“朋友”这个字眼，许多专家和研究者在分析、解读这部作品的时候也大多将夏洛视为威尔伯的生死之交。但是，在笔者看来，夏洛在威尔伯的生命中的地位远远超出朋友的身份，更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本文拟从博爱的母亲、慈爱的母亲以及智慧的母亲三个方面，重新对夏洛的角色进行定位，阐释夏洛作为母亲在威尔伯心灵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夏洛 朋友 母亲

蜘蛛夏洛是E·B·怀特的传世佳作《夏洛的网》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同时，它也是童话主人公小猪威尔伯生命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童话出版（1952）后，《纽约时报书评》在评论本书的主题时提到“这是一本关于友谊的书……”。我国著名儿童文学翻译家任溶溶在《夏洛的网》（2009）的《译后记》中将夏洛定位为威尔伯的“朋友”——“可以谈心的朋友”[1]。韦苇也认为“蜘蛛夏洛那种忠诚于友情，为朋友而牺牲的情操，也是每个孩子所向往，所追求的。”[2]梅子涵等人也认为联系夏洛和威尔伯的纽带是它们的友情。[3]在这些有重要影响的观点中，夏洛均被解读为朋友的角色。

但是在笔者看来，夏洛在威尔伯的成长过程中的地位超越了朋友，关于这一点，刘绪源在他的论著《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中也曾论及。[4]Lucy Rollin也认为夏洛是威尔伯的母亲般的养育者。[5]笔者认为，从夏洛与威尔伯交流交往的方式以及施与——接受的关系矛盾来看，将夏洛视为威尔伯的母亲似乎具有更强的说服力。缺乏血缘关系、喂养过程以及亲子间典型的肢体接触，并不妨碍母子关系的确立，只是使之更为隐秘。

小猪威尔伯作为春天降生的春猪，有在圣诞节之际被做成熏肉的性命之虞。此时，夏洛登场了，它不仅与威尔伯谈心，引导它的心理成长，而且更重要的是，它运用自己的智慧，通过不断结网来创造奇迹的方法，使威尔伯逃脱了凡猪的命运，安全地活了下来。

在整个故事中，威尔伯似乎一直处于被保护者的地位，它享受着夏洛的智慧带来的胜利果实，每一次夏洛成功结网，唤起人们的注意之后，威尔伯所作的也只是在前来围观的众人面前大秀一下自己所谓的“王牌猪（SOME PIG）”的风采。威尔伯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它自己的努力只占有很小的比重。一直以来，它都像个孩子似的生活在夏洛的庇护之下，一步步远离被杀制成熏肉火腿的悲惨命运，而夏洛活脱脱就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为拯救威尔伯的生命殚精竭虑，精心谋划，费劲毕生的心血织出一张又一张奇特的、令人瞠目结舌的蜘蛛网，迷惑了世俗之人的眼睛，网住了他们的心，让威尔伯幸免于难。

在笔者的眼中，“夏洛是一位迷人的女性，威尔伯是一个可爱的孩童”。[6]这位善良、聪明的“母亲”以其慈爱和博大的胸怀关注并呵护威尔伯的成长，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博爱的母亲

被转移到谷仓的威尔伯没有了弗恩的日日陪伴，也不愿意忍受被圈养的生活，在母鹅的怂恿下选择了逃走，但最终以失败告终。之后的日子，威尔伯倍感孤独，它“不要食物，它要爱。它要一个朋友—一个肯和它一起玩的朋友”。（p.31）在经历了百无聊赖的一天之后，夜里，“黑暗中传来一个威尔伯从没听到过的细小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很细，可是很好听。……‘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观察你一整天了，我喜欢你。”听到这个声音，威尔伯自然喜不自胜。而对于夏洛来说，它对威尔伯的观察应该不止是这一天。谷仓里的其它动物也许对威尔伯的到来并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但是从威尔伯入住谷仓开始，它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进入了高居于门犄角上的夏洛的视线，威尔伯逃走的闹剧，孤独的身影，都早已被这只灰色的母蜘蛛尽收眼底。

从动物学的角度来讲，两个月大的小猪仍然是个孩子，而读者从小说中夏洛的言行可以做出判断，此时的夏洛已经成年。作为一只母蜘蛛，它具有天生的母性的温柔。当它蹲在高高的门犄角上，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之后，经过了反复思量，它向威尔伯表白了心意。尽管夏洛是蜘蛛，威尔伯是猪，但它还是愿意和威尔伯做朋友。夏洛的出现如此及时，连它自己都以为是要和威尔伯做朋友了，殊不知它恰恰取代了弗恩的位置，成了威尔伯心灵的寄托，成长的精神支柱。其实，正是它具有的母爱的天性使它做出了如此的举动，之后又承诺要拯救威尔伯，直至献出宝贵的生命。因为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是感情的自然流露，不会有一丁点儿的作假。

在集市上，威尔伯到底是得了奖章，它问夏洛为什么要为它做这一切。夏洛的一番话语意味深长。它说：“我为你结网，因为我喜欢你。再说生命到底是什么啊？我们出生，我们活上一阵子，我们死去。一只蜘蛛，一生只忙着捕捉和吃苍蝇是毫无意义的，通过帮助你，也许可以提升一点儿我生命的价值。谁都知道人活着应该做一点儿有意义的事情。”（p.161）夏洛认为帮助威尔伯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这是它给威尔伯上的最后一课。只讲奉献，不求回报，夏洛对于威尔伯的爱已经超越了物种的界限，这是何等博大的胸襟！而通过呵护子女的生命来实现自身生命的价值，这正是母亲的核心意义之一。

二.慈爱的母亲

夏洛虽然不会像弗恩那样通过给威尔伯喂奶，洗澡而进行亲子间典型的身体接触，用婴儿车推着它去散步，但是夏洛对威尔伯的爱就像春日里的花朵慢慢绽放。母爱的温馨时时陪伴在威尔伯的身旁，这种母爱就像潺潺的溪水平静地流淌，滋润着威尔伯的心田，温暖着它那颗孤独稚嫩的心。夏洛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表现出对威尔伯的浓浓的母爱之情。

有了夏洛的陪伴，威尔伯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它身体很棒，胖了许多。”（p.52）老羊告诉威尔伯，到了圣诞节，它就会被杀掉，做成熏肉火腿。威尔伯惊慌失措，尖声呼救。这时，只有夏洛挺身而出，安慰它，并且许诺要救它。威尔伯暂时安静下来，找到了些许的安全感。一只小羊嘲笑威尔伯是谷仓里最臭的东西，“威尔伯侧着头。它的眼睛湿润了。夏洛看到它那么难过，狠狠地训那小羊羔。”（p.65）及时地保护了威尔伯脆弱的心灵。在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给予心灵和肉体上的抚慰，这是典型的母亲的举动。如果解释成朋友间的挺身而出的帮助，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却需对这种帮助加上一个注脚，带有母性呵护色彩的帮助和庇护。

“暮色笼罩了朱克曼的农场，带来了一种和平的感觉。”（p.66）满心爱意的威尔伯毫无睡意，再一次和夏洛谈起关于它的死亡的命运的问题，夏洛安慰威尔伯不要担心，它已经在进行“盘算”了，而且要求它安心地吃和睡，保证身体健康，它像一位母亲在安排孩子的饮食起居，而威尔伯也乐意听从夏洛的话，像个温顺又听话的孩子。

夏洛毫不厌倦地表达着对威尔伯的爱。夏洛织出了“了不起”三个字，再一次引得媒体记者和周围居民前来观看，它知道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要把它做到底”。（p.102）与威尔伯谈话的时候，“充满爱意地看着它”。（p.102）“尽管夏洛也很累，它还是做威尔伯要它做的事。”（p.103）当威尔伯在睡觉之前央求它讲故事的时候，它也没有推辞，讲了两个蜘蛛堂姐的故事。“威尔伯闭上眼睛求它”“唱点什么”，“于是夏洛便唱起催眠曲”，（p.105）还没等唱完，威尔伯早已安然入睡。此时的夏洛宛如一位温柔的慈母在安抚睡前的宝宝，而威尔伯也乐得享受这份“天伦之乐”，承受这份温馨甜蜜的爱。小说行文至此，将夏洛之于威尔伯的母爱表达得淋漓尽致。

三.智慧的母亲

作为母亲，夏洛的智慧集中体现在它运用结网的方式来拯救威尔伯的生命。

结网是蜘蛛生存的本领，但是蜘蛛网在小说中却成了救命的道具，这的确是奇幻的功能转换。其实，夏洛的神秘出场早已令读者预感到它将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角色。从决定拯救威尔伯到经过深思熟虑，织出一张张神奇的网，直至拯救了威尔伯的生命，整个过程充分展示出因母爱而激发的呵护子女的智慧。

在《威尔伯说大话》一章中，威尔伯曾经问夏洛，“你答应过不让它们来杀我，你这话是当真的吗？”夏洛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这辈子说过的话，没有比这话更当真的了，我不会让你死。”（p.67）显然，夏洛已经把拯救威尔伯当成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母亲，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子女的幸福更重要，更何况是关乎性命的事情。

夏洛的胸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母爱之火，它深知人类精明狡黠，难于对付，但为了能够解救威尔伯，它绞尽脑汁，倾尽其智慧，对人类进行了深刻洞察和透彻分析。夏洛谈到昆斯伯罗大桥的例子，说，“[人类]只是在桥上走过来走过去，老以为另一边有更好的东西。……人类每分钟都向前冲啊，冲啊，冲啊”。它洞悉人类不知餍足，惯于急匆匆地赶路，到前面去看个究竟。夏洛还知道，人类“看到印出来的东西，发表出来的东西，人们都会相信的”（p.64）。所以，聪明的夏洛将整个救援行动安排得有条不紊。为了确保能够成功解救威尔伯，切实履行作为母亲的职责，做出承诺之后，它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先制定计划。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它想到，“要救威尔伯的命，办法就是给朱克曼玩个把戏。”（p.70）而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结网，现在这张网可以为救威尔伯的命派上大用场。谋定而后动，耐心自信，发挥专长，为拯救威尔伯于水火之中，夏洛可谓极尽智谋之能事。做计划的时候，它“充满深情地看着”威尔伯，眼神中充盈着母爱。当一张张带字的网在露珠的映衬和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引人注目的时候，以朱克曼一家为代表的人群开始沸腾了，这一张张的网迷惑了他们的眼睛，控制了他们的心智，他们掉进了夏洛运用它的智慧精心织就的陷阱之中，威尔伯也因此而得救了。

在结网救威尔伯这个问题上，夏洛想到的不仅仅是吸引人类的注意力，最重要的是怎样表现威尔伯的特点，让朱克曼先生一家认识到威尔伯的好处所在，心甘情愿地把它留下来。当夏洛计划第三张网的时候，老鼠建议写上“松脆”二字，但是夏洛认为这“是一个馊主意”，它只能“让朱克曼先生想到松脆煎熏肉”、“美味的火腿”，蜘蛛网“必须宣传威尔伯的高尚品质而不是它的味道”（p.99）。在集市上，为了确保能够战胜强劲的对手——肥猪“叔叔”，夏洛拜访了“叔叔”，终于发现了它的劣势。夏洛于是制定了扬长避短的策略，让威尔伯突出“谦卑”。“谦卑”恰好与“叔叔”的“放肆”和“吵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示出威尔伯的可爱之处。评比的结果是“叔叔”得了头奖，而威尔伯得了特别奖。一只小小的蜘蛛竭尽自己的智慧终于为濒临险境的小猪觅得了一线生机。

国际分析心理学协会主席维雷娜·卡斯特认为，“母性态度”即“有所担当，凡事操心，为自己、为他人、为生活打点”[7]的态度。夏洛设身处地地为解除威尔伯的性命之忧而忙碌着，母亲一般地不辞劳苦，对每一个步骤的设计总是慎之又慎，生怕有半点儿纰漏。它的聪明才智自然出色，但它的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或许是更为令人赞叹的地方。是母爱让它如此尽心竭力、义无反顾，是母爱让它充分焕发出智慧的潜能。

掩卷凝思，可以说，夏洛就是这样一位博爱的母亲，用其博大的慈母胸怀接纳并从精神上养育了可怜的春猪威尔伯，凭借智慧，运用它神奇的网改变了威尔伯的命运，写就了一段跨物种的母爱佳话。夏洛对威尔伯的抚慰、呵护和教导，无不闪耀着母性的光辉，而它运用智慧时的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显然是父母为子女筹谋经营时的特征。较之“朋友”的视角，从“母亲”的角度来透视夏洛这一角色，似乎更为顺理成章，便于读者深刻地剖析和感受这段蛛丝结就的奇缘。

（注：除具体说明出处的文字，本文中所有引文均来自上海译文出版社《夏洛的网》中文译本）

参考文献：

[1]怀特（White， E.B.）.夏洛的网[M]，任溶溶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82. White，E.B..Charlotte's Web[M]. Shanghai： Shanghai Translation Publishing House， 2004.

[2]韦苇.外国儿童文学发展史[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07：176.

[3]梅子涵.阅读儿童文学[M]. 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08：54.

[4]刘绪源.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97.

[5]Rollin，Lucy.The Reproduction of Mothering in Charlotte's Web [J]. Children's Literature 18， ed.， 1990.

[6]任溶溶，戴达.中外童话：鉴赏辞典（上）[C].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729.

[7]卡斯特.童话心理学分析[M]，林敏雅译，陈瑛修订.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17.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山东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新世纪英语儿童文学发展动向研究”（课题编号：2011GG036），2013年度山东省青少年教育科学规划研究项目“儿童文学获奖作品与青少年阅读能力培养研究——以纽伯瑞儿童文学奖为例” （课题编号：13AJY075）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山东女子学院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