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与总统套房

2013-04-29 10:36石磊
中国铁路文艺 2013年9期
关键词:夏阳阿东亲家

石磊

这里说的一把手,不是市委书记、县委书记、乡镇书记的一把手,反正不是当官的一把手。而是一个残疾人,实实在在的一把手。这个一把手叫孙明,是赤山村人,今年52岁,黑皮肤,看上去快有60岁的样子,十多年前炸鱼时,被炸去了右手。从此,村子的人就叫他“一把手”。赤山村是一个偏远山区,离县城有八十多公里。孙明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孙东,长得一表人才,读完高中,就到一家公司打工,被公司老总的独生女儿紫妍看中了,招他为上门女婿。孙东的命运立即变了,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大富翁!

孙东和夏紫妍要结婚了,在白湖市白湖大酒店举行隆重的婚礼。举行婚礼的前两天,孙东和紫妍就把山村里爸爸接来了,住在白湖大酒店第38层的总统套房,想让他享受几天。一把手的妻子早逝,他既当爹又当妈,拉扯三个儿子实在不容易,他还是第一次来白湖市。

孙东带着爸爸来到白湖大酒店,白湖大酒店是全市最高级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一把手站在楼下,看到四十多层的高楼,他真是傻了眼。大楼直耸云天,一把手跟着儿子踏上红红的地毯,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就有不少人的眼睛看向他这个一把手,他感到很不自在。孙东带他乘电梯,因接一个电话,忘了教爸爸如何乘电梯。到了门口,孙东就教他如何开房,进了房里,首先到洗手间,就给爸爸演示,如何用水。然后,父子从洗手间出来,总统套房很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灯光耀眼,刚进来时,那灯光刺得他眯着眼睛。孙东一进来就开空调,打开电视。一把手看到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里的女人上半身全裸了出来,手里搂着一个花瓶。一把手马上把眼睛移到别处,他不知道宾馆为何挂这样下流的画。儿子在这里,他感到有点尴尬的样子。他想,后天两个儿子和他住在一起时,那如何得了?他们还在学校读书,是孩子呢。孙东跟爸爸交代了一番之后,他有事走了。孙东刚离开不久,一把手的手里拿着开房卡,他不相信没有钥匙还能开锁。开锁用钥匙,这是自古以来的事情。一把手走出房外,把门关上,然后,将信将疑用开房卡比了一下,发出“嘀”的一声,手一拉,房门果然开了。一把手感到很好奇,又重新试了一次,那门还是很听话。一把手走进了房间,儿子不在,他又看着那幅油画,那油画太逼真了,简直就是一个女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但很快又缩了回来,可那裸体女人太诱人了,两只眼睛总是在看着他微笑。他想了想,对自己说:怕什么,屋子里又没有人。于是,他鼓起勇气,再次把手伸了出去,他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把手住下滑,移动到她的乳房上。一把手感到很失望,她的脸和乳房是那么的粗糙,远远比不上他的女人的柔滑以及美感。妻子虽然离开他那么多年,但他永远忘记不了!一把手还冲着她说了一句: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有多美!一把手坐到沙发上,那沙发很舒服,他用手摸了摸,沙发很光滑,比那女人的皮肤光滑多了。他躺到沙发上,真是无比地舒适。忽然,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使他坐了起来,原以为是电视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一把手站了起来,在四处寻找。那声音一停,又响了起来。他急忙走进洗手间,还是没有发现。他从洗手间出来,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打开门,走进了一位妙龄姑娘,姑娘穿得很单薄,他看了一眼她的胸脯,急忙把目光移开,姑娘的乳房露出了不少。一把手不知她是什么人,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姑娘看见他只有一把手,先是一愣,然后,就装出了笑脸,说:“老板,我帮你洗澡吧?”

一把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我帮你洗澡。”姑娘用挑逗的眼睛看着他说。

一把手一听,勃然大怒,他的手指着门,吼了一声:“滚,滚出去!”

那位姑娘被吓坏,夺门而出。一把手冲着门叫道:“要是男人,我不打死你才怪,耻笑我剩下一把手不会洗澡?真没有教养!”

一把手气呼呼地回到沙发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想,一把年纪的人何必跟一个黄毛丫头生气。此时,一把手醒悟了——她应该就是妓女。早知也摸摸她的乳房,看会不会粗糙。一把手站起来,又走进浴室放水,而后从浴室出来,又冲着墙上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再次走进浴室,他脱了衣服,浸进了浴缸里,发自肺腑地叫了一声:“啊……真是太舒服了,城里人太会享受了!”

在浴缸里,一把手至少泡了半个钟头才从浴缸里出来,他的后脚还没有落地,就惨叫一声:“啊……”被摔了个昏天黑地。他一动不动地睡在地上,心里想:这回死定了,不断左脚就断右脚。他动了动左脚,又伸了伸右腿,感到没事,才慢慢地爬起来,那只左手还扶着墙。他活动了一下,发现没有问题,只是臀部被摔痛了。他庆幸地对自己说:真是谢天谢地!不然,明天就无法参加儿子的婚礼了。

过了好一会,他又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地砖,说:“这砖真滑。”他站了起来,又嘟噜了一句:“该滑的不滑,不该滑的却这么滑。”

一把手穿好衣服,手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躺到沙发上。他在沙发上睡了好一会,又听到“叮咚叮咚”的声音,他抬起头望了望,又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也就不去理它了。忽然,又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他从沙发上下来,就去开门。

一把手打开门,儿子、亲家公夏阳、亲家母晓雪、儿媳妇紫妍一同站在门口,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是亲家公和亲家母来了。”

“爸,我按了那么久的门铃,你怎么不开门?”孙东问爸爸说。

“我不知道呀。”一把手回答儿子。

“这门铃坏了?”孙东说完。走出门外,按了一下门铃,房内又响起了“叮咚叮咚”的声音。此时,一把手才知道“叮咚叮咚”的声音是门铃的铃声,他显得有点尴尬。

孙东在冲着茶,夏阳看着他,问:“亲家,住在这习惯吗?”

“习惯,习惯……”一把手满意地回答。他无意中看到墙上的那幅油画,立即把头转向一边,好像躲瘟神一样。

紫妍把茶端给一把手,甜甜地叫一声:“爸,你喝茶。”

晓雪看着一把手,说:“亲家,女儿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们。”

“看你们说到哪儿去。阿东是在山里长大的,没有见过世面,才不懂世故。你们要耐心教育……”一把手说得很诚恳。

“亲家,阿东这孩子是一块好钢,他能炼出一把宝剑!”夏阳很是感慨地说。

一把手没有听懂夏阳的话,有点懵懂。他疑惑地看着孙东,问:“你还要炼什么剑?”

一把手的话一出口,紫妍立即用手捂着嘴笑了,而孙东的脸却红了起来。夏阳怕孙东难以回答,就给他解围说:“亲家,今后就在公司看头看尾,别呆在山村里,一个人在那,叫子女也不放心。”

“爸,你出来吧,你还愁没有一口饭吃?”紫妍也接爸爸的话茬说。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我还是离不开山村,在那住惯。有空,我会来看看你们。”一把手对他们说。接着,又说:“看到你们这么通情达理,阿东到你们夏家,我也放心了。”

一把手把夏家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这就表明他这个儿子是给他们夏家的,他是不含糊的。

夏阳从皮包里拿出一本房产证,恭恭敬敬递给一把手,说:“亲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这是什么?”一把手纳闷地问。

“这是房产证。”夏阳解释说。

“房产证干什么用?”一把手不解地问。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一套房子。”

一把手把它推回去,说:“不行,不行。我可不想在这住。”

“亲家,我们很感谢你为我们养了一个好儿子!不然,我们很过意不去的。”晓雪很真诚地说。

“是他的造化,是他的造化。” 一把手说完,又噙着泪水对孙东说:“阿东,你要好好做人。尊重紫妍的父母,就像你尊重我一样。对紫妍也要……”

孙东看到爸爸这个样子,他一下子就涌出了泪水。孙东知道,他将成为别人家的儿子,这是爸爸对他的最后一次教育。想到这,有哪个儿子受得了,怎不叫他泪如泉涌?

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夏阳和晓雪夫妇,看到他们父子这个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夏阳为了调解气氛,笑着安慰他说:“亲家,就是阿东各方面很优秀,我们才看中这个孩子。对阿东,你就尽管放心吧。”

忽然,一把手问夏阳说:“亲家,这房子这么大,住一夜要多少钱?”

夏阳正想回答,紫妍却先说:“一夜6666元。”

“什么?那三个晚上就要两万元?”一把手吃惊地问。

“是……”紫妍答道。

一把手立即站了起来,去收拾东西。孙东问他:“爸,你干嘛?”

“不住,不住!太贵了。我一年辛辛苦苦也收不了6666元,是住这房间的人么?太糟蹋钱了,走人!”一把手认真地说。

夏阳看了女儿一眼,意思是怪她乱说话。他上前阻止他说:“亲家,你听我说,这家宾馆是我的好朋友开的,他不敢收我的钱。不然,我不会给你开这样的房间。”

一把手看着儿子,问:“阿东,真是这么回事?”

“是,是……”孙东回答爸爸说。

屋里的气氛很快又缓了过来,大家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你一句,他一语,他们聊了很多,也聊得很开心。因时间不早,他们告辞走了。孙东就要踏出门槛时,一把手叫住他,说:“阿东,我跟你说一句话。”

“爸,什么事?”孙东问他。

一把手指了一下墙上那幅油画,说:“明天,你两个弟弟就要来了。你看那幅画多下流,叫宾馆把它取下来吧。”

“好,我就去叫他们。”孙东答应爸爸说。孙东说完,掏出3000元塞到爸爸的手里。他想塞还儿子,可儿子走了出去。

孙东走出门口,紫妍问他:“爸跟你说什么?”

孙东笑着如实对紫妍说:“你说好笑不好笑,我爸说明天两个弟弟要来,他叫我那把那幅裸体油画取下来。”

紫妍并没有感到好笑,认真地说:“爸这样做并没有不妥。”

夏阳他们走了,一把手来到窗前,白湖市那美丽的夜景一收眼底。他真想不到自己会住上一夜6666元的总统套房,站在38层的楼上,远眺风景。看着看着,一把手的眼睛潮湿了,他的思绪飞回了十多年前,想起了妻子,一把手遥望着家乡的方向自言自语:“小洁啊小洁,你要是能看到你儿子的今天,你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

忽然,房里又响起了“叮咚叮咚”的声音,把他飞向以前的思绪拉了回来。这回,一把手知道是什么声音了。他出去开门。他打开门,一个小伙子手提一幅画,很是礼貌地说:“先生你好,我来给您换一幅画。”

“进来吧。”一把手很满意地说。

小伙子取下那幅油画,挂上了一幅风景国画,画里有几头肥壮的牛,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吃草。一把手看到这幅画,非常喜欢,牛与农民是有一定的缘分。一把手想拿一支烟感谢人家,他拿起烟盒,烟盒空空的。没有烟是不行的,一把手和小伙子一起出去买烟了。

一把手在大酒店的门口,买了两包烟回来。他来到电梯前,不知如何使用。他想了想就不等了,还是爬楼梯吧。于是,一把手爬起楼梯来,开初还可以,爬了十五层以后,就大喘着气,也冒汗了,爬了一层,就坐在楼梯上休息。越往上爬,就越艰难。当他爬上38层时,衣服被汗水湿透了,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一把手的门刚刚打开,一位穿得敞胸露脐的姑娘又来了。一把手的门还来不及关上,那姑娘就闪了进来,看他满头大汗,不解地问:“老板,你干什么去了?”

一把手喘着气说:“你……你说还能干……干什么去,不就是……”

一把手上气不接下气,停了一会,把“爬楼梯”三个字没有说出来,又叫他如何说出口呢,说出来多丢人。于是,一把手干脆不说了。姑娘以为他是照顾自己的同行回来,就不再跟他啰唆了,又闪了出去。那姑娘不说一句就走,一把手又被她弄糊涂了。

半夜三更,一把手被电话的铃声吵醒了。他伸手拿起电话,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老板,要小妹吗?”

在山村里,一把手多少还是听说过,他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即回答说:“不要。”

一把手被吵醒后,好不容易入睡了,又被电话声吵醒,这回他有点生气。他拿起电话,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先生,要不要小妹?”

“不要!”一把手还是那句话。

一把手从床上起来,走进了洗手间,他在洗手间还没出来,那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生气地说道:“还让不让人睡?一夜还要6666元,倒贴钱给我,我还不要。”他来到电话前,抓起听筒愤愤地叫了一声:“我没钱!”立即传来那女人的声音:“没钱,没钱住总统套房,鬼才信?”

最可恨的是凌晨四点多钟的电话,一把手被吵醒后,懒得起来,他侧着身子,左手的手指塞进了耳朵。他的手指一塞,电话的铃声变得很小。他想了一下,立即从床上下来,来到茶几前,扯了几张纸巾,揉了两团小纸团,分别塞进了两个耳朵里。然后,用手敲了敲茶几,听不到响声,一把手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他这回重新睡到床上,电话的铃声再也无可奈何了。

早上,孙东来到宾馆,想带爸爸到下面吃早饭。他按了好几次门铃,他的爸爸还没有起来开门,打了几次手机,也没有接。孙东急了,双管齐下,一手打手机,一手按门铃,还吵不醒爸爸。孙东害怕了,爸爸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向来都是早起的,今天怎么了?孙东马上去叫服务员,服务员打开门,孙东跑了进去,看见爸爸睡在床上,边推边叫:“爸爸……”

一把手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愤愤地叫道:“不要!不要!……”

“爸爸……”孙东大叫了他一声。

一把手看到床前的儿子,他的脸色那么惊慌,可听不到儿子的叫声,才知道自己的耳朵塞着纸团。一把手急忙把耳朵里的纸团取了出来,问:“什么事情?”

“爸,你的耳朵干嘛塞上纸团,我叫了你那么长时间,你也不醒。”孙东答非所问。他见爸爸没有什么事情,松了一口气。

一把手告诉他说:“真是被气死了,电话叫个不停,吵死人了,一夜都不让睡。”

“那你把电话线拔掉不就行了,干嘛塞耳朵?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被你吓坏了。”孙东对爸爸说。

一把手从床上下来,就对孙东说:“孙东,我不住这总统套房,我还是住便宜的客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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