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墨：当中国最好的钳工

陈晰

一把老虎钳，一把锉刀，一双大手，他就可以把一个零件的精度打磨到一根头发丝的1/25。这些年来，为了保持这样的精度，他天不亮就起来操练；为保持分寸感，他每天都用温水泡手半个小时……

他，就是中航工业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高级技师方文墨。

沈飞公司是中国国产战斗机的摇篮。当航母舰载机上天的那一刻，方文墨说：“我觉得特骄傲，因为那上面有我手底下出来的零件。”

“长大了我也要造飞机”

生活在沈飞大院的方文墨从小就有一个“飞机梦”。“长大了我也要造飞机，这就是我儿时的梦想。”方文墨说。

2000年，16岁的方文墨考入沈飞技校钳工专业。

走进技校的方文墨给自己制订了目标，“既然入了钳工这一行，就要成为全国最好的钳工。那时，我的这个理想没对别人说，怕人家说我狂妄。”方文墨笑着说。

带着这样的信念，方文墨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几乎每天上完六个小时课之后，还要拿出六个小时自学苦练。课堂上所学的知识为他奠定了扎实的钳工理论基础，而手脑并用的实训课又提高了他动手操作的能力。

在同学眼里，方文墨在学习上是个永不满足的人。上实训课，他总是追着老师问全国和省市职工技能比赛会是什么精度，然后就超出课程要求，把0.1毫米公差提高到0.05毫米，进而提高到0.02毫米。就这样过了三年，他成了全班在专业上最厉害的学生，学校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学习疯子”。

从技校毕业以后，方文墨如愿以偿，进入沈飞公司当了一名钳工。

钳工，人称机械工人中的万能工。一个好钳工不仅要熟知机械加工所涉及的各个工序、各种材料，以及机械原理、力学原理等相关知识，还要掌握加工技术技能，尤其要具有掌控加工精度的高超本领。

“我知道当一名钳工不容易，要想成为全国最好的钳工就更难了。”方文墨说，“我只能用一种近乎苛求自己的态度，去学习，去钻研。”

为了全面掌握专业技术知识，方文墨白天在厂里勤学苦练，晚上回到家则系统学习理论力学、结构力学、钳工工艺学等相关专业理论和工艺方法。他一有空就去书店，常常是开店第一个进去，闭店最后一个出来。因为专业书籍价格不便宜，方文墨就站在书架前大段大段地抄录书中的精华，用业余时间搜集整理了20余万字的钳工技术资料。最让人吃惊的是，他对《机械加工工艺与窍门精选》《机械精度设计与检测》等专业书籍中关于钳工和机械加工类的专业问题，全部铭记在心。

最年轻的高级技师

仅仅过了两年，在沈飞公司职工技能竞赛中，方文墨脱颖而出，名列第三。这样的成绩对于刚进沈飞公司没多久的“菜鸟”来说，已经创造了奇迹。可倔强的方文墨硬是不满意，每天下班不回家，吃袋方便面，就拿块料在车间里开练，一直要练到半夜才罢手。后来，他索性买了一台老虎钳子，安在自家阳台上苦练不止。

方文墨多次代表沈飞公司参加全国、省、市的职业技能竞赛，取得各种级别、不同钳工组多个第一名的骄人成绩。他先后获得“沈飞钳工技术状元”“沈阳市技术标兵”“辽宁省技术能手”“全国技术能手”，沈阳市及辽宁省“五一”劳动奖章、沈阳市及辽宁省特等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称号。

在收获荣誉的同时，方文墨三次被破格晋升，在入厂六年后的2009年，成为沈飞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技师。

2010年10月，第六届全国青年职业技能大賽，经过四个半小时聚精会神的钻、锉、锯、装配、调试，一块正方形的毛坯料在方文墨的手里神奇地变成了55度燕尾配合三件套。凭着这个机床导轨模拟件，方文墨登上了机修钳工的最高领奖台。

照理说，拿到这个奖，方文墨可以好好松口气了，可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琢磨”。在他的小屋里，装满了各种他买的钳工工具和设备。要知道，钳工的“十八般武艺”都离不开工具，而他对钳工工具的追求似乎超过了一切。他揣着三万元奖金跑到沈阳五金工具城，把心仪已久的进口组合量规当宝贝买回家。在每年沈阳举办的“中国国际装备制造业博览会”的最后一天，他总要赶过去，以甩卖价格，去选购他所钟爱的钳工工具。

熟悉方文墨的工友都知道他存不住钱，因为他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用到了买工具上，有时为了买一件工具要攒几个月工资。方文墨把买来的新工具与厂里使用的工具进行比对，研究其中的差距，然后动手加以改进。经他改进的工具，成了工友们的抢手货。有一种钛合金专用丝锥经方文墨改进后，提高工效四倍，节约人工成本和材料费46.2万元。

掌握金刚钻的高手

方文墨经常加工的零件平面一般只有火柴盒大小，每个表面起码得锉修30下才能达到尺寸精度要求，每天要重复单一的锉修动作8000多次。如果把方文墨工作八年多锉修的行程捋成一条直线，总行程高达6400公里。

这些年来，方文墨改进的各种刀、量、夹具有200余把，改进工艺方法60余项，改进设备2项，发现设计问题26个，研究生产窍门24项，总结先进操作方法和撰写技术论文12篇，申报技术革新项目20项，取得3项国家发明专利和实用新型专利。

2006年，沈飞公司在为国外公司生产大型客机舱门时，有一道紧固件的生产环节用工多，时间长，加工难度大。这让方文墨动起了脑筋，整天琢磨着改进方法。一天晚上他在家看电视，《走近科学》栏目播了一个有关汽车刹车片的节目，令他豁然开朗：何不生产一个装置，事先预设好摩擦系数，通过钻床旋转实现紧固的目的呢。说干就干，从画图纸、做零件到装配、调试，经过十多次反复试验，方文墨终于获得了成功。如今，这个名为“定扭矩螺纹旋合器”的装备已取得国家发明专利，并在生产加工中广泛应用。使用这个装备后，生产效率提高了八倍，仅人工成本每年就节约100万元以上。

某型军机操控系统由八个面嵌合而成，每个面空隙、平面精度相当于头发丝的1/5，分到每个面上，表面精度达到1/25，不能高也不能低。如果小于要求的公差，就会出现滑动、松动；大于这个公差就会发涩、发紧，从而影响操控性能。

面对如此严苛的要求，不少技术精准的师傅都望而却步，但方文墨单凭手工就可以完成。对于他的技术，老技师如此评价： “最先进的数控机床，也达不到这个精度。”

方文墨说：“再好的车也上不了珠穆朗玛峰，还得靠你的双腿；再好的机器也有盲区，还是不如你的双手。”事实就是这样，划线、刮削、研磨和机械装配等钳工作业，至今尚无适当机械化设备可全部代替。一些最精密的样板、模具、量具和配合表面，仍需要依靠手工做精密加工。所以，每次遇到难活、急活，工段长总要把它交给方文墨，而他每次都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任务。在领导和同事眼中，方文墨就是掌握着金刚钻的高手。

在2013年湖南卫视《成人礼》上，主持人说，方文墨为了成为“最好的钳工”，放弃了许多爱好。就像钢琴家爱护自己的手一样，方文墨对自己的双手格外呵护。为了干活手不抖，本来酒量了得的方文墨竟然戒掉了自己的嗜好，甚至连喜爱的篮球也不碰了。为了保持分寸感，他每天都要用温水泡手，以便把茧子泡软泡掉。

从一个职业技术学校毕业生到国家级顶尖人才，方文墨把自己的工作做到了极致。

（摘自《中华儿女》2013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