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三次醉酒

哈益明

周恩来饮酒一般很有节制，虽然经历过无数酒宴，但喝醉酒的时候很少，且都发生在他兴奋愉快、情绪极佳的状态下。

一

周恩来第一次喝醉酒，是在他与邓颖超结婚的大喜日子里。

邓大姐后来曾对周恩来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起过这件事，她笑着摇摇头感叹说：“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总理能喝酒，也是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反对他喝酒。可是没办法，几十年了，由于工作的关系，他的酒一直没少喝……”

1925年8月初，周恩来与邓颖超喜结良缘。这对革命情侣摈弃一切陈旧习俗，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几个亲密同志聚在一起喝酒乐一乐而已。

人逢喜事精神爽。当时，周恩来情绪极好，对于敬酒来者不拒，以致喝醉了酒。有人一醉就瘫，就蔫，周恩来是另一种类型，醉了也精神，吐过之后仍然情绪高涨，谈兴甚至更浓。

那天晚上，蔡畅大姐也在场。她看到天色已晚，且又是周恩来的新婚之夜，就要告辞。周恩来拦住她，死活不让走。蔡大姐看他醉得厉害，说也没用，只好留下来陪着邓颖超，同周恩来一道谈天说地。

不过，新婚之夜大醉，又不让蔡大姐走，这不能不算失态。在这点上，邓颖超同周恩来有点矛盾是正常的。喝酒，特别是喝大酒，确实容易伤身。邓颖超从身边中央领导同志的情况得出一个结论：喝大酒比嗜好抽烟还要伤身。

二

周恩来第二次醉酒，是在1954年初出席日内瓦世界和平会议之前，在莫斯科发生的。

周恩来1月1日到莫斯科，为日内瓦会议作准备，同苏联同志协商有关事项，以统一会议上的步调。经过会谈，双方达成一致看法后，苏联同志草拟出具体方案，由周恩来总理回国向中央汇报协商情况。临行前的晚上，为庆祝会谈胜利结束，苏联以赫鲁晓夫的名义设宴招待周恩来总理。

苏联人的热情豪爽是出了名的。中国人敬酒，一般是谁敬谁喝。苏联人则不然，赫鲁晓夫敬酒，“咕咚”一口干杯，那些跟着举杯的主人，马林科夫、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布尔加宁等人都实实在在地“咕咚”干杯，我们的总理便也不能不“咕咚”了。

人家敬了酒，你就不能不回敬。所以，总理也得讲几句，也得回敬，眨眼工夫，又响起一片“咕咚”声。

周恩来神采飞扬，脸上红光流溢，反应敏捷，思路仍然清晰。他幽默地将酒杯上下颠一颠，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的：中国、朝鲜、越南一起出席这次国际会议，这件事本身就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就是一种胜利。”

周恩来没有马上干杯，举着酒杯进一步说：“这次会议如果能解决某些问题，就会有更大的收效。我们是想经过努力，解决一些问题的。”他的讲话又赢来一片喝彩声，紧接着是更热烈的敬酒、干杯、拥抱……

这时，周恩来的脸色已经不再是红光流溢，而是慢慢地变得苍白。可是，敬酒还没完，继马林科夫和卡冈诺维奇之后，莫洛托夫又向周恩来举杯：“这次日内瓦会议，我们俩将并肩战斗。为我们的友谊合作，干杯！”

周恩来虽然脸色有变，但风度依旧。他微笑着靠近莫洛托夫说：“我们的友谊很久了。1928年中国共产党在莫斯科召开六大，我来参加了。那次我见到了你。来，为我们共同奋斗干杯！”

那时，中苏友谊亲密无间，主人客人完全融为一体，苏联人自己人之间也互相干杯。多数人都离开了席位，互相转着敬酒、聊天，谈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周恩来也离开了席位，在大厅里转着，同苏联领导人碰杯，说着热情友好的话。可是，他的脚步突然踉跄了，在马林科夫、卡冈诺维奇对面站住，欲言又止，身体摇晃几下，忽然弯下腰，接着便呕吐了。

张闻天赶紧上前扶起周恩来，莫洛托夫也赶过来帮忙，他们一左一右扶着周恩来往外走。

“这是我们的过错，这是我们的过错。”莫洛托夫边走边喘息着说，“没有照顾好你，我们很不安，我们感到内疚。”

张闻天边走边说：“周总理肝脏不太好，长征时得过脓肿，不宜多饮酒，加上这些天疲劳过度，才出现这种情况。”

回国后，周恩来向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汇报了莫斯科会谈的情况。汇报结束后，又专门向毛泽东作了个别汇报：“主席，这次我还犯了个错误，要向你检讨呢。”

“什么错误？”

“我在宴会上喝多了……”

“比重庆喝得多？”

“吐了。回来的日期也推迟了一天。在这样的外交场合喝吐了，丢了丑，這是我的错误，我向主席、向中央检讨。”

“哈哈哈，”毛泽东笑出了声，轻描淡写地把手一挥：“喝酒的人喝醉了，这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丢丑。要是换成我，我不跟他们对酒，我跟他们比吃辣子，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三

不过，在国内喝酒，周恩来脑子里的那根弦就不会绷得很紧，喝兴奋了的时候也有，于是，周恩来便有了又一次醉酒。

那是1958年的秋天，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官兵在司令员杨勇上将和政委王平上将的率领下撤出朝鲜凯旋。周恩来满心喜悦，在北京饭店设宴欢迎志愿军总部的代表。那天，他很激动，很兴奋，秘书刚替他斟好“酒”，他就倒掉了，大声说：“今天我很高兴，要动真格的。给我换酒！”他斟了一杯茅台，“揭发”秘书说：“你们那个自产的我不喝了，我喝贵州茅台。”

志愿军代表欢呼鼓掌，为周总理“动真格的”而感到荣耀。于是，服务员把代替酒的水全撤了，换上了实实在在的茅台酒，那酒便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喝起来。

周恩来越喝越兴奋，话也越来越多，这是醉的开始。可谁也无法干涉，怕破坏了气氛，只能向他小声提醒：“喝不少了，该结束了，跳舞吧。”

“好，现在去跳舞。”周恩来终于接受了建议，挥手招呼大家去跳舞。他兴致很高，步履不稳地下到舞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志愿军文工团的一些女战士也看出了总理的醉意，大家追随在总理身后，一边希望自己也能跟总理跳一曲，一边留心总理不要摔倒。还好，周恩来连跳两支舞，虽然步履不稳，却坚持着不曾摔倒。即便醉成那样，他对文工团的女战士仍是尊重有加，保持着高雅的舞姿，曲终时还彬彬有礼地向她们点头致谢，然后走到场边坐下来休息。这一坐下，酒劲大概上来了，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朦胧，眼皮渐渐垂下，身体一点一点地歪倒，终于躺倒在椅子上。

在这天的宴会上，周恩来与出席宴会的所有志愿军代表几乎都碰过杯。周恩来把欢乐送给了大家，自己却大醉倒下。不过，周恩来这一次醉酒，反而让人们觉得他更可亲、可爱、可敬，足见他是一个有着深挚情义和充沛感情的性情中人。

（王殿芝荐自《金视点》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