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G·海姆瑞(美) 无机客 译
“‘桑德拉号的举止很古怪,那帮技术怪才们想不出个所以然,老板则像颗脉冲星一样乱转个不停,活似热锅上的蚂蚁。”
凯夫林从沉浸式医学仿真器中回过神来,用质疑的眼神望着雅斯米娜,“我还以为‘桑德拉号本该在今早上就离港呢。”
“对的,它不愿启程。你抓紧时间。主管刚刚召集了所有负责人开会。”
“我是名医生,”凯夫林抗议说,“我的责任就是确保在这个太空站上为公司卖命工作的员工身体健康。为什么我要关心‘桑德拉号的怪毛病?”
雅斯米娜冲着凯夫林莞尔一笑,揶揄说:“我也是一个医生。要是我必须出席,那你也一样。”
“他们需要你去分析项目主管的脑袋,以防这回他真的陷入危境不可自拔。”凯夫林暗示说,“我只是名普普通通的乡村医生,不过是专长于低重力环境下的太空病治疗而已。”
“那好。要是主管在冲着大家伙儿大发雷霆时突然爆开哪根血管,那你迟早能派上用场。”雅斯米娜召唤道,“动作快点。”
凯夫林嘴上用雅斯米娜听得到的低声嘟哝着,停下仿真设备,随着她走完了廊道。
“我从办公室里随时可以监控主管的健康状况。”他又提出己见。
“说得好。你在医学院的老师难道没告诉过你,千万别妄想欺骗心理医生?”
“桑德拉”号依旧停泊在四阿尔法号码头上。雅斯米娜领着我登上飞船,走过一条通道,最终步入“桑德拉”号的主控室。狭促的斗室里早已经站满了工种不一、信仰不一却全都带着一脸怒气的工程师,有些人一副气馁消沉的模样,另一些人则生着闷气,还有些人一边试图思考问题一边凝视着虚空。“我们为什么不能开个虚拟会议?”凯夫林和雅斯米娜往人群中挤时,一位工程师这么抱怨道。
另一个工程师叱责说:“因为主管发现你们这些人都在破解虚拟会议的程序代码,好让替身坐在你们的位置上,本尊就可以做别的事情。结果,现在我们大家都得亲自挤在这块地方,老板就好确凿地知道,所有人都挨了他的一顿训斥。”
“自打石器时代起,人类就在破解虚拟会议的代码了。”头一个工程师抗议说,然后急匆匆地收住了话语。因为这时候,一个姿态高傲、愁眉不展的矮个子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拥挤的人群不知使用了什么高招,纷纷与其拉开距离,确保他拥有足够的自由空间。
“报告吧。”主管怒目瞪着首席设计师,出声道。
首席设计师一直在和“桑德拉”号的船长争辩,此时摆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桑德拉号不肯工作,她的主控功能出了毛病。”
主管愤怒的眼神又添了一分火力,“太空飞船自治网络研发应用计划是本公司有史以来耗资最大的研究项目。我不想让你们给我含糊不清、根本行不通的所谓报告!你是不是在说控制网络接收不到命令?”
“不是。”首席设计师紧绷着嗓门回答道,“我是说,控制网络对外部信号毫无回应。它陷入了某种古怪的循环,只有一丁点显然属于随机信号的东西输出到了次级子系统。我们发出一条命令,结果毫无动静。”
“毫无动静?肯定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丝动静,就是意味着发生了问题!”
凯夫林瞥了一眼雅斯米娜,她正露着一副痴迷的表情望着主管。他知道雅斯米娜希望能把主管放在受控环境下,那么她就可以分析一下主管的思维过程。
另一名工程师轻叩了下面前的空气,激活了一面虚拟显示屏,“‘桑德拉号的中央处理活动就像这个样子。”
当头顶渐渐显现出一幅画面,雅斯米娜突然变得万分震惊,“这很像癫痫发作时的脑电图。”
一下子,大家的视线全都聚焦在心理医生身上。
“癫痫发作?”主管用貌似和善的声音问道。
雅斯米娜显然后悔自己贸然的发言,但凯夫林毫不惊奇地发现了雅斯米娜拒绝退缩。“对,”她坚持说道,“就是癫痫发作时的脑电图的样子。如果我在人类身上看到这幅信号活动图,我敢说这就是癫痫发作。”
“可眼下的对象是一艘太空船。”首席设计师反对道。
“嗯,”雅斯米娜表示赞同,“你说到‘桑德拉号,一直像在谈及一个人类,仿佛它是个生命体,你谈论着它内部与外部的传感网络的复杂程度,说它能模仿生物的感觉功能。我读过介绍中央控制系统的说明书。你在基本的大脑功能基础上建立了模型。这么说吧,那也许就意味着,‘桑德拉号也会患上真正的大脑会患的那些毛病。”
凯夫林等待着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或者轻蔑的嘲笑,然而两者都未发生。又有一名工程师点着脑袋,露出惊异的面容,“操作系统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充满了负责学习的常规程序和负责进化的循环程序。它可能已经患上了那种毛病。”
“我们得怎么治疗?”主管追问道,“当人类得病时?”
这一回,雅斯米娜面容扭曲起来,像医生在试图用外行人的话语解释复杂的事情。“短期来说,我们使用那些提高癫痫发作阈值的药物。就长期而言,我们会到病人脑子里治好那处引起大脑短路的毛病。”
首席设计师眯紧眼睛,露出思考的模样,“短路?有什么会引起‘桑德拉号短路?昨天‘桑德拉号的中央控制功能还工作得好好的。从那时起,我们就没有调整过这些功能。”
“是不是游荡的信号造成的?”另外一个工程师提出了意见。
“中央控制区域有屏蔽。”
“也许是别的区域,比方说‘桑德拉号的神经网络?”雅斯米娜提议说。
这一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向一位资深的工程师,他一脸戒备地说:“监测设备的测试不会——”
“它是无线的!”主管厉声说道。
“桑德拉”号的船长和首席设计师正在研究什么东西。“游荡的信号,可能是它造成的。它们肯定是侵入了传感网络。哦,天啊。我敢打赌,它们正沿着访问中继线一路反射,进入了控制电路的子节点。”
主管的怒目又添了三分火候,冲着那位倒霉的资深工程师大吼,发号施令道:“那就把设备关掉!”
老工程师摁下了一些命令,半晌之后,“桑德拉”号主控系统的命令描述被清空了。一阵无声的欢呼声仿佛凭空响起,接着又戛然而止,因为主管戳着手指对桑德拉号的船长说:“我们已经少了两个小时,赶快把这搞定,把测试做完。除了船员,所有其他闲杂人等现在统统给我下船!”
雅斯米娜转身要走,然而又停住脚步,因为主管又喊了一句:“芬萨尔医生,你别走。我们需要你的协助,来纠正‘桑德拉号的这一问题,所以你先别走。”他又怒视了首席设计师一眼,添了一句,“我认为假如你继续参与测试之旅,会比较明智。”
“我祝你好好享受这次旅程。”凯夫林小声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单博士!” 凯夫林转身对视着主管时,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往后退了,“你也留下。既然心理医生能够诊断‘桑德拉号的毛病,那么留一个普通医生在身边也可能是个好主意。”
“呃,可是我需要——”
主管已经在走道尽头消失了踪影。多数的工程师也跟在主管屁股后面走掉了,只剩下“桑德拉”号上的十名船员和两位医生。
“这都是你的错。”凯夫林冲着雅斯米娜嘟哝说。他们都被绑在“桑德拉”号主控室后半间的加速座椅上。
“把这回经历看作是一次冒险旅程,也许能让你好受些。”雅斯米娜回了一句。
“一次冒险?我们只是去绕月轨道外兜一阵子,然后就回来。这还算冒险?”凯夫林轻叩了下座椅面前的仿真屏幕,调出不同的图片,直至他看到一张展示了依旧停泊在太空站上的“桑德拉”号船体外观的图片,稍作停顿。背景里的地球像一个安详漂浮着的圆球。有人用娴熟的技巧抓住了这个镜头,好像一位公关专家逮住了某个重要瞬间。最终,凯夫林停在船员状态显示页面上,系统提供了船员身体内发生的重要活动的实时更新。“一些船员整夜都在熬夜。”凯夫林大声地评论道。
“真的?”雅斯米娜皱起眉头,“我已经反对过那种事情了。”
“他们服用了兴奋剂,好像是西可他明。是的。吃下这种药,就像睡了一整夜的觉。”
“我可不管,”雅斯米娜咕哝说,“没有什么东西能代替自然睡眠。”
凯夫林耸了耸肩,“这种药已经经过测试——”
“我知道!我还晓得我们依旧有许多地方不甚明白。人类的身体与大脑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
凯夫林刚想回话,就被船长出声打断了,“‘桑德拉号,与太空站分离,沿着既定轨道阿尔法-1启程。”
一个冷静的雌性嗓音答复道:“命令明白,正在执行。”
雅斯米娜的愁容又添了几分,“我告诉过他们,让桑德拉号复述一遍命令,那么他们就能确认她是否真的听懂了命令。不过他们抱怨说这方法不够高效,因为他们了解‘桑德拉号的所有底细,包括她会怎么回应。你可以想一下他们今早上的遭遇,就能联想到,他们并不了解‘桑德拉号的所有事情。”
“她?”凯夫林疑问道,“你说起‘桑德拉号的样子,好像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又怎样?瞧啊。”雅斯米娜伸手过来,给凯夫林看一幕不同的图片,“她监视着所有的系统。看上去像什么东西?”
在凯夫林面前,一张“桑德拉”号的图片隐约显现,从幽灵般的船体外表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各个子系统的象征,预示着飞船出色的能力。代表动力系统的那条绿色分支脉动着;象征主控网络的细线贯穿船体,耀射出金色光芒;生命支撑系统则闪耀着蓝光。“我之前还没看过这种图,”凯夫林承认说,“看上去就像一个生命体。飞船是不是就像显示屏上这么工作?”
“并不尽然。飞船整合了最新科技,模仿了真实的生物。船体里分布着大量宏机器和纳米机器,保证所有子系统都正常工作,能得到及时的修理。在中央控制系统下,所有机器都联成了网络,联结成一个实体。”雅斯米娜耸肩说道,“我的研究领域是心理控制论,所以还参加了一些设计方案的讨论会。并不是说‘桑德拉号具有自我意识,或者能培育出自我意识。但是她的功能是通过像人脑干细胞那样的线路实现的。”
凯夫林看见“桑德拉”号“神经系统”迅速地完成了对那几句命令的描述,飞船颠簸地脱离了太空站。这座旋转体建筑物渐渐远离,飞船也开始自转。主推动器突然发动,惯性加速度将凯夫林紧紧压在椅背上。加速度越来越大,一缕黑色的刘海飘舞在凯夫林视野的边缘。
“‘桑德拉号!”船长喊道,从他的嗓音听得出来,他饱受压力的折磨,“请在船员舒适性参数范围内保持飞船前进。”
“命令明白,正在执行。”“桑德拉”号的嗓音中自然根本听不出压力的影响。
加速慢慢放缓了。凯夫林欣喜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摇摆着脑袋,“为什么非得提醒它这事?”
雅斯米娜正注视着指挥椅上的船员彼此争来吵去,“我想船员们此刻就在争论这个问题。”
在此之后,没有发生什么能引起凯夫林兴趣的事。“桑德拉”号沿着特定的轨道在太空中钻出了一个虫洞,以免干扰正常的太空交通。与此同时,工程师们对“桑德拉”号进行了各种不同的测试。凯夫林监测着船员的身体状况,依据船员的反应,可以知道“桑德拉”号何时有了优异的表现,何时又引得人担忧不止。等这件事也干得让人烦厌后,凯夫林一时兴起,又调出了显示“桑德拉”号内部工作的图片,把飞船飞驰于太空时的图片与人类船员的反应做起了比对。
“啥玩意儿这么迷人?”雅斯米娜问道。
凯夫林冲着她直眨眼,过了半晌才定住了眼神,“我在监视飞船子系统的行为。要不是我知道这点,我肯定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自主的生理反应。”
“我告诉过你,飞船以生物为建模对象。”
“不,我不只是说飞船对于命令的响应。它看上去像是对命令做出了自主反应,仿佛知道该怎么开好飞船。明白了吗?
雅斯米娜神情专注地瞥了过来,“真是奇怪。我还从没见人报告过这种情况。不,等等。有几份关于瞬态系统行为的报告。那帮技术专家以为毛病出在负责学习的程序上,随着系统渐渐成熟就会逐步消除。你这么认为吗?”
“不。它们正变得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明显。”凯夫林朝船员们望了一眼,他们似乎很镇定,然后他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状况。许多人显然承受着过大的压力,有什么事困扰着他们。“到目前为止,‘桑德拉号有没有没通过的测试?”
“就我所知,还没有。测试结果不断显示她的表现远超我们的期望。”
“桑德拉”号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却子系统七号模块运行情况恶化。”
凯夫林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组件,在图像上,纳米级和宏尺度级的自动维修机器虫匆忙赶往事故地点。随着机器虫聚拢在出事的组件上,起初一段时间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接着第二波维修机器虫现身了,迅速越过了第一批机器虫。须臾之间,模块的运行情况就改善了不少。
“‘桑德拉号是不是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维修技能?”
一名船员听见了凯夫林的提问。“我们称它为进化。系统学习到自己需要什么新技能,然后就调整现有的设备。”
“它从哪里获取资源?是不是拆卸现有的设备?”
“嗯。”工程师咧嘴一笑,调亮了一块显示屏,里面显示着第一波的维修机器虫如今已是破旧不堪,被他们的一些后继者分离解体。“在飞船上也有一些物质储备,以供‘桑德拉号在测试旅程上提取使用。因为在‘桑德拉号性能测试完毕之前,我们都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运行的,所以我们没有撤销物质储备。”
“好的。”凯夫林嘀咕说,接着就看见雅斯米娜在打量着自己。
“什么事让你忧心不已?”她问道。
“没事。”
“那好。我可没法从你外表的暗示就判断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出了啥事?”
他蹙眉不展,不愿承认自己的担心,“进化,我不喜欢进化。”
“进化是有限制的。‘桑德拉号不能进化产生知觉。”
“他们敢打保票?”
雅斯米娜点了点头。“我参与了设计工作。‘桑德拉号的控制系统粗略说来,就像是人类大脑中比较初级、负责基本功能的那一部分。它无法进化出高等的大脑功能,因为空间和资源都受到严格限制。为了调整自我以达到对自我知觉的仿真,‘桑德拉号必须得有自我知觉来开启这一过程。”
“你是在告诉我,‘桑德拉号只是在凭着本能而运转?”
“差不多。”
凯夫林试着舒缓一下紧蹙的双眉,“那么我们需要担心的只是本能层面的行为。我希望他们没有忘记本能冲动。”
“哦,不!”雅斯米娜突然大声叫道,“他们忘记了本能冲动这回事!”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看到那段时日已久的视频,还是在多年以前,不过我依旧还记着那句台词。本能冲动并不真实地存在,你晓得吧。”
“已经发生了我们可以称之为本能冲动的事情。”凯夫林回答说。
“可‘桑德拉号并没有从漫长的进化中继承的祖先的行为模式。”雅斯米娜尖锐地评说道。
凯夫林平静了下来,重新愁眉苦脸地注视起显示屏来。
他们观察食用飞船提供的盒装餐食,接着继续观察“桑德拉”号。船员们制造出种种事故,让事情出错,令功能崩溃,然后观察“桑德拉”号如何采取纠正措施。随着小事故一件件地被恰当地处理完毕,“桑德拉”号的能力也发生了进化,测试变得越来越困难,给飞船的响应添加压力。多数的纠正措施都可在显示屏上看得一清二楚,然而随着事故一件件地在飞船内铺开,观察也不仅局限于控制室。
凯夫林心神不安地把显示屏打开又关上,甚至还抽空看了一下从尾随的太空船上望得到的景色。那艘船紧紧跟在“桑德拉”号后面,以防舰只出事。但是,背景的太空一动也不动,飞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感觉像是凝望一幅油画。一会儿的时间仿佛变成了一整天。凯夫林终于忍不住打起瞌睡,醒来后从时钟上看到已是深夜时分,然而“桑德拉”号外面繁星点点的暗寂太空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控制室的前半间响起了吵嚷声。大概就是争吵的声音把他从梦乡里唤醒的。船长看到凯夫林醒了,径直抛来了一个问题:“你对此是怎么看的?”
凯夫林的仿真显示屏一下子亮了,显示出一幅“桑德拉”号的图像。他仔细端详着,心里则困惑不已,这群船员为何会询问我有关太空船事务的意见。他接着注意到艇身三分之二处的一块区域。不知什么东西蔓延到了那里的走廊,还在朝着邻近的区域推进,甚至还切断了两三个子系统的电路。凯夫林皱起了眉头,放大了显示图像,见到那一大团东西原来是数百个一模一样、紧紧地聚合在一起的组件。
“出了什么事?”
“我们弄不明白,”船长大声吼道,“‘桑德拉号似乎也搞不明白,宣称它阻止不了这种情况。我们最着边际的猜想就是维修程序段不知怎么被锁定了,因此不停地复制相同的组件。”
“失控的复制?”凯夫林无法掩饰他的反应,“就像癌症?”
“癌症?”船长起初显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是满脸的惊骇。
另一个工程师迅速点了点头,“‘桑德拉号的维修系统一直在测试的压力下快速地进化,其中一个维修系统肯定进化得能够绕过‘桑德拉号的控制功能。”
“我们该怎么阻止它?”船长追问道。
“呃……”凯夫林挠挠头,留意到雅斯米娜也已经醒转,正用迷惑不解的神情望着他们。女人从最古怪的事情中获得自己的乐趣。“饿死它?你能切断电源吗?要不然让那些正在制造组件、不受控制的鬼东西获取不了更多的资源?”
船员们召开了紧急会议。船长冲着“桑德拉”号发出了几句命令,但一句又一句的命令对那些鬼东西毫无抑制作用,设备的肿瘤依旧在向走廊扩张,船长越来越闷闷不乐。最终,她扭过身对两名船员说:“陈和拉古萨,你们俩下到走廊那儿,用人力把这些线路和馈电线割断。明白了吗?我正在下载图表至你们的个人终端上。维修机器虫能在缺少外部电力情况下运转一段时间,不过它们在那块区域里终将停止工作。在我们识别出受损的组件前,至少能让这鬼东西不再恶化。”当两个船员松开系带,漂浮出座椅时,她又皱起了眉头,“穿上你们的太空服。”
“哦,天哪。”陈抗议说,“我们带上激光切割器和手动工具就足够了。”
“穿上你们的太空衣!我不要因为这最后一次试航之旅违反安全预防规则而受到处罚!”
凯夫林注视着他俩离去,然后重新凝视着显示屏。
“现在怎样了?”雅斯米娜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困扰着我,我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你认为那两人会遇到危险?”
“不。”凯夫林摇了摇头,“我并没这么想过。他们会怎么样?系统内嵌有保全系统,对吧?”
“‘桑德拉号尽是些保全系统。”雅斯米娜赞同说,“它无法尝试去伤害人类,或者引导着人类步入险境。你仍旧在担心什么严重的事情出错?”
“是啊,它们模仿了真正的生物体的运作。不可预测的因素和天然状态聚到了一块儿。”
“它怎么能绕过保全系统呢?”
“我不清楚!”凯夫林打了个受挫沮丧的手势,“按他们的设计,飞船的内部功能能够‘进化,特别是自控运作和维修功能。这有局限性吗?”
“我告诉过你,‘桑德拉号不会拥有自我知觉。”
凯夫林怒视着显示屏,“在真实的生物体里,许多功能都会在自我知觉层面下出现问题。”
雅斯米娜蹙眉瞪着凯夫林,然而一句话都没多说,显然她正在思考事情。
陈和拉古萨到达了目的地,现在甚至连船员们都开始称呼这地方为癌变了,然后他们动手切割了起来。
“警报,”“桑德拉”号不动感情地报告,“内部损坏,左舷船尾主廊道,位于第65号船架和第66号船架之间。”
“知道了,”船长应答道,“授权维修工作正在进行中。”
过了半晌,“桑德拉”号又报告说:“警报。内部损坏,左舷船尾主廊道,位于第65号船架和第66号船架之间,损坏正在继续,不断恶化。”
“知道了,”船长重复说,“这是得到授权的维修工作。”
“船体正在受到内部损坏。”“桑德拉”号重复道,在凯夫林听来,它的嗓音不知怎么透着一股坚毅。
船长皱眉不展,和其他工程师召开了紧急磋商,但被陈的一个电话给打断了,“嘿,‘桑德拉号在干吗?到处都是各种维修机器虫,蜂拥过来,挤作一团。啊,该死的。一些机器虫在修补我们割开的切口!”
“‘桑德拉号!”船长等不及给陈答复,立即大喊道,“终止在右舷主廊道上的维修行动!”
“命令明白。正在执行。”
陈又在电话又一头愤愤不平地喊道:“你为什么不命令‘桑德拉号停下?”
一位船员出声了,“原来如此。‘桑德拉号执行了我们的命令,但是为了应对内部损害感应网络发出的刺激,它几乎是即刻进行了重设。”
出于某种原因,船长转过身来,用问责的眼神瞪着凯夫林,“你能给我解释下吗?”
凯夫林吞咽下一口口水,然后解释道:“假如‘桑德拉号是个人类,我敢说这就像在某人痒得要命的时候劝告他不要挠痒痒。中央控制系统模拟的是真正的生物体内对不适或者疼痛的刺激-反应过程,而对它来说,你的损害和维修网络的反馈有多么接近呢?”
“‘桑德拉号不会感觉到疼痛。”有人坚持说道。
“是感觉促使‘桑德拉号做出反应的,难道不是吗?”
船长瞄了船员们一眼,然后他们再次开始快速地讨论起来,声音低得旁人都听不到。
雅斯米娜对凯夫林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刺激-反应系统到底是怎么进化成能感觉疼痛的网络的?”
“是啊。他们会说这根本就不是疼痛,但假如它触发了和有机体里一模一样的防御反应,那么两者有何区别呢?
“桑德拉”号再次出声,语气变得更为急迫,“右舷船尾部主廊道的损伤正在扩张。需要即刻响应。”
“嘿!”陈的喊声在通信线路另一头响起,“我们被那些该死的机器虫包围了!它们修补切口的速度比我们割得还快!”
“把激光切割器的马力开到最大。”船长命令他们,“快点切断电路,‘桑德拉号就会消停下来。”
当控制室里的工程师们快速地点开一张张显示屏,周围暂时静寂了下来。“现在进展良好,”陈报告说,“不过切割器误伤了一些挡道的维修机器虫。”
“右舷船尾部主廊道的损伤正在快速扩张!”“桑德拉”号此刻语气变得万分紧迫,“需要即刻行动。”
“‘桑德拉号,正在进行维修。”船长用失意的口吻重复道,“不准采取行动。”
凯夫林突然感觉到异样,回头一看,见到通往舰桥的舱门已经打开。然而,并没有人等着要进入控制室。
一位船员也注意到了,“‘桑德拉号,把舰桥的舱门关上。”
“命令明白。正在执行。”‘桑德拉号回答说,它的声音又变得像平常一样死寂。
舱门并没有合拢。“‘桑德拉号,重新关闭舰桥舱门。”这回由船长直接下令。
“命令明白。正在执行。”
“船长?”另一个工程师直盯着显示屏上的东西,“它在确认我们的指令后,又即刻做了重设。舰上的每一扇内层舱门和房门都开启着。”
船长盯着他看,接着以强有力的口吻下令道:“‘桑德拉号,关闭所有舱门。指令优先于其他命令。”
“命令明白。正在执行。”
“舱门并没合拢。”雅斯米娜评论道。
“该死的!”一个船员惊呼起来,“我们不得不给予‘桑德拉号重设的能力,因而它能自主运转,可它开始利用这一点来绕开我们的指令。”
“她没有利用这点。”雅斯米娜驳斥道,“牵涉其中的是无意识的想法。我确信这一定是防御性的反应,在意识层面之下运转。她的子系统在告诉她必须做某些事,于是她规避了阻碍,付之行动。”
“船长!密闭舱门正在开启!内层和外层门都在开启!”
船长犹豫了一刹那,随即就大喊起来,并立刻行动起来。“穿上太空服!大家立刻穿上太空服,密封上!陈!拉古萨!密封上你们的太空服!”
幸运的是,应急太空服就储存在座位旁边。凯夫林提上太空服时,双手都在颤抖,摸索着配件设备,在太空站上无数次紧急操练后,这应该已经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当他挣扎着要把胸部封口调整到位时,一阵越来越大的轻风拖拉着他。
“绑好安全带!”船长大喊道,“你们一旦穿上太空服,就绑好自己,再把头盔密封好!”
凯夫林瘫坐进椅子里,拉过安全带,紧扣到位,这时候恰好轻风变成了强风,企图把他从舱门吸到外面去,并最终穿过密闭舱吸到外太空。凯夫林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早已经喘不过气了,一边拉下了头盔,在太空服自动加压时试着不要惊慌。凉爽的空气从内气循环装置中喷出来,凯夫林慢慢地控制住自己哆嗦的肢体。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吓了一跳,张望周围,看见雅斯米娜也绑好了安全带,身上的太空服刚刚完成加压步骤。凯夫林觉得羞愧不已,自己刚才忘记了照看雅斯米娜,忘记了所有事,只顾着他自己的恐惧了,于是他再次转过脑袋。
“没事的。”他通过太空服的通讯电路听见雅斯米娜说道,“完全是自然反应。”
凯夫林嘟哝着回话,说自己情愿她没能理解他的尴尬。
通讯电路里传来了其他声音,船长的嗓音最终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我需要你们估计一下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有人能回答我吗?有任何想法吗?”
答案突然间变得如此明显。“‘桑德拉号在试图除掉我们。”凯夫林说道。
凯夫林如此宣告后,紧接着是片刻的静默,随后船长以异常平静的嗓音再次出声:“解释一下吧。操作系统里建入了许多安全预防措施,统统都把人类的安全放在首位。‘桑德拉号不能攻击人类。”
“她不是在攻击人类。”凯夫林解释说,心中觉得越来越确信,“她的维修子系统在攻击一处感染。你们没发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你们在故意对她造成损害,程度逐步升级。她的维修系统在每一阶段都处理好损害,从头到尾都在进化。这么说吧,这就是次骤变,从针对损害做出反应变成了对造成损害的事物主动做出反应。刚才的切割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对于‘桑德拉号的维修系统而言,我们再往好里说,也是一群寄生虫,往坏里说的话,就是有害的感染。没有靶向药物的帮助的话,‘桑德拉号并不比我们强,无法撤消维修系统的行动。”
“她企图驱逐寄生虫?”船长问道,“如果那行不通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我猜想她的维修系统会直接进攻寄生虫,她的维修系统正在迅速地培育出免疫部件。我应该早就预见到这点势头。对于任何类似的系统,这都是合乎常理的进展。”
船长的声音从通讯电路里传出,“陈!拉古萨!停止切割,回到这儿来!”
“但我们差一点就要割完……”
“停止切割!我们能看见有新一波的维修机器虫向你们而来!赶快离开那儿!”
等待两位工程师回返的过程似乎是没有尽头的。当舱门开始合拢时,陈和拉古萨正在让自己穿过舱门。在舱门封住的前一刻,他们才刚刚穿过去。“我们丧失了所有的内部控制权。”有人以绝望的声音汇报。
凯夫林看见船长凝视周围,仿佛在考虑下一步行动。“好吧,”船长宣布说,“我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所有非必要的人员离开飞船。去往救生艇,在里面守候。我们已经无法联络到尾随船只,所以得把最新情况告诉他们。”
船长和其余三名船员依旧坐在原位,但是有六个工程师解开了安全带,开始向舱门移动,并向凯夫林和雅斯米娜打手势,示意他们跟上。凯夫林也解开了安全带,稍等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雅斯米娜也同样解开安全带,跟在工程师后面。凯夫林尽管很惊恐,但他不会逃在雅斯米娜前面。
有两名工程师固定住了身躯,正在用力拖拉某样东西。在摁下紧急开启按钮后,舱门不情愿地开启。
穿越飞船前往救生艇船坞的旅程感觉陌生。通道里没有人烟,然而在凯夫林感觉中,仿佛有幽魂出没。他看着舱壁的时候,很难不想起舱壁背后律动的“桑德拉”号仿若生命的种种功能。
工程师们摸到了通往救生艇船坞的通道面板,用力转动手工控制器,直到通道门也不情愿地打开。第一个起步要进船坞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瞪着里面。“船不见了。”
凯夫林移动位置,这样他就能越过工程师的肩膀望见船坞。救生艇本来应该把船坞的空间塞得满满的,如今却不见了踪影,尽管外舱门依旧紧闭着。在船坞上,一大群维修机器虫正在蚕食一堆正变得越来越少的东西。
有个工程师略有点歇斯底里地笑着,“我还纳闷‘桑德拉号从哪儿获得资源来建造这么多东西。原来她蚕食掉了救生艇。”
“哦,天啊。”另一名工程师回应道。他试图呼叫船长,可没有人应答。“回到控制室。我们该赶在那些玩意把我们回收利用之前,离开这儿。”
当他们回去时,船长惊讶地看向他们,当她的工程师汇报了他们见到的情景后,船长的脸庞变成了阴沉的线条。“够了。我正在拉掉‘桑德拉号的插头。一等她下线,我们会到船尾,关闭主供电系统。”船长解开安全带,移向船尾舱壁,提起盖板,露出一个大型的手动开关。
当船长拉下开关时,凯夫林向雅斯米娜投以询问的眼神。所有的照明灯都关闭了,凯夫林的虚拟现实显示屏也消失了,只剩下太空服上的小灯照亮了控制室。
“弗兰肯斯坦开关。”雅斯米娜回答了凯夫林那个未说出口的问题,“有些人也称之为木桩或银子弹。每个人工智能系统都有一项嵌入装置,可以手动切断所有供电。就是为了以防人工智能开始唱起《双人自行车》。”
“多少人工智能系统拥有内嵌自主修复能力,在丧失供电后仍然能运行一会儿?”凯夫林问道。
船长听见了凯夫林的提问,凝视着凯夫林,接着伸出一只手掌放在手动断电开关旁的舱壁上。“我能感觉到舱壁背后的活动。”
“它们已经确定了‘桑德拉号出问题的缘由。”照明灯重新启亮,“它们已经修理好了。船长,你此刻面对的是对于生命有机体的一次绝妙无比、真真切切的模拟,也就是确认损伤再采取纠正措施的过程。她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一直企图伤害她,也知道我们刚刚企图关闭她的大脑。”
“‘桑德拉号不可能拥有意识!”
“她没有意识!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意识以下层面!”凯夫林喊道,“为什么你听到这些要诧异?在人类生命受到的种种威胁之中,有多少是意识感知的,有多少本质上是无关意识的,就像细菌?”
大家沉默了片刻。“如果那些机器虫试图消灭我们,我们能阻止它们吗?”有人问道。
“纳米级的机器虫呢?‘桑德拉号的子系统一直在反复修正这些机器虫。进化速度似乎呈现幂曲线增长。”
“假如它确实像生命有机体的进化,那么多数修正都会是有害或无用的,会逐步消亡。”凯夫林提供了看法,“有些进化甚至可能威胁到了‘桑德拉号。”
“多数进化会消亡?有些还可能伤害太空船?医生,这些话不怎么让人放心。我们太空服的密封口应该能抵达纳米机器虫,可没什么玩意是完美的。”船长打着手势,“我们要放弃这艘船。每个人都撤离,回到救生艇船坞。”
这次,当他们穿行在舰船中时,在通道里能见到各种维修机器虫。凯夫林看见好几只机器虫攻击了另一只机器虫、令其瘫痪时,他简直看呆了。当一处舱壁危险地向着他们鼓出来时,一行人只得绕向另一边。到了另一块区域,机器虫们正忙于拆卸东西,凯夫林认出那是冷气器。“她需要那个!”一个船员抗议道,“为什么‘桑德拉号会拆卸一件基本部件呢?”
“不是‘桑德拉号干的,”凯夫林坚持说,“是她的子系统干的。就像人类缺钙的时候,身体会从骨骼里抢走钙质,保持牙齿强健。有部分维修子系统认为‘桑德拉号的其他部分需要那些部件。”
救生艇最后残留的部分已经消失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些为“桑德拉”号消化了救生艇的机器虫。船长和另一个工程师拉下了外舱门的紧急开启开关,却不见动静。“我只得用爆炸螺栓炸开舱门了。”她猛地拉开一块面板,拔出一块电池,将导线连接到另一块面板后面的两处附件上,接着揿下按钮。
凯夫林手握在太空船上,当舱门开启时,凯夫林听到微弱的爆炸声回音。船长转身面对他们。“将你们推离太空船,我们不能冒险在这儿等待尾随船只的救援。出发!”
他们依次出发。凯夫林也动身离开,回头看见“桑德拉”号的外形在身后越来越小,身着太空服的船长最后一个离开舱门。他听见她在遇险频率上呼叫尾随船只。“SOS,我们需要紧急接应,需要进行全面的宏观与纳米尺度消毒。不要靠近‘桑德拉号。重复,不要靠近‘桑德拉号。”
凯夫林琢磨着内气循环装置会让他存活多久。全面的消毒需要点时间。可是,他也不会为了这和船长争辩。
雅斯米娜在显示屏前与他会合,看样子她已经用砂纸擦拭过身体的每个部位,每根头发都剃干净了。凯夫林知道他也是这副模样,知道雅斯米娜还感觉自己的内心同样也被砂纸打磨过了。在他的余生里,只要有人提起全面的宏观与纳米尺度消毒,他大概就会打寒战。
她手指着“桑德拉”号的图像,“出了什么事?有任何猜测吗?”“桑德拉”号的清晰线条已经因为随机的鼓胀而变形。远远传来的读数显示出太空船内接连出现系统故障。
“她正在死去,”凯夫林说道,“基本说来就是这样。她的一些维修功能进化成了失控的有害感染,她的其他部件在攻击她。看到这玩意了吗?任何一个免疫系统变得过于高效时,都存在很大风险。到了那个节骨眼上,它开始攻击自身。你可以看见‘桑德拉号的哪些部分的控制系统已全死亡。我敢打赌,她自身的维修系统正在摧毁它们。”
“自体免疫疾病。”雅斯米娜以震惊的口吻评论道。
“是的。测试过程配合上学习程序,以及改善维修性能的能力,这些无可挽回地推动‘桑德拉号变得越来越善于确认和修理损伤。令人遗憾的是,生命有机体显然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些进化并没有一个停下的最佳点。它不断地想要变得越来越好,即使它已经如此善于做那份差事,甚至于变得有害了。”
船长走到他们身旁,神情严肃,“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发生。我们了解那艘船上的每一个部件。”
另一名工程师摇了摇自己的光头,“有条科学原理说的是,你可以知晓某件事物的全部情况,可你依然无法预测结果。我们只不过是再一次验证了这条原理。”
“假定你确实知晓所有事,”凯夫林说道,“你试图让一台机器像生物体一样运行,具有自我管理和自我修复的能力。什么令你觉得自己可以判断出这台机器的行为方式?人类是数百万年的进化之后的成熟结晶,我们运行得勉强正常,只是因为我们在文化、组织和医疗系统方面做了巨大投资,用这些来控制我们的行为,弥补我们的差错!”
“‘桑德拉号会怎么样?”雅斯米娜问道。
船长瞅了眼凯夫林。“你觉得一旦能源耗尽,一切都暗下来后,船上会安全吗?”
“宏观的玩意大概会消停吧。我不知道纳米机器虫会怎么样。全都得看它们是否沿着病毒的方向进化,也就是说能够休眠无限长的时间,等待合适环境来恢复活力。”
这次,船长露出了鬼脸,“我们将不得不废弃她。无从判断‘桑德拉号的一些内部部件是如何进化的,所以我们大概会用无人飞船将她推到一条最终会坠入太阳的弹道轨道上去。我们将不得不在下一型号飞船上严格地限制或阻止纳米机器虫的进化,甚至可能不再用纳米机器虫。假如它们开始演化的话,那是难以跟踪的。但我们也要对宏观机器虫加以限制。我们下次会做得更好。”船长发誓说。
“这段宣言大概早已镌刻在人类历史的不少里程碑上了。”
“下一次会迥然不同。”船长坚定地说道。
“你这点说对了,”凯夫林赞同了这点,“下一次,我不会上船了。”
“不,你会上船的。”
“不,我才不会。我的合同里清楚地规定了我的职责范围。”
船长笑着说:“假如你是对的,那么这些船只将会需要医学专家来确定、诊断和治疗疑难问题。你的合同里罗列的一项潜在的职责是驻船医生。所以,恭喜你,那将会是你的新职务。驻船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