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现中
疫苗,是现代医学对抗传染病的利器,中国每年接种的疫苗达10亿剂次,对于公共卫生与个体健康而言都意义重大。然而,迄今为止世界上尚无绝对安全的疫苗,疾控中心所公布的百万分之一的不良反应率在统计学上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每一个受害家庭而言却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近年来,疫苗生产流通管理体制中存在的弊病加深了公众的焦虑,疫苗不良反应的鉴定、赔偿与救助机制的封闭滞后,也常成为矛盾积聚的根源。即使按照中国疾控中心主任王宇公布的疫苗不良反应概率是百万分之一到二,那也意味着每年要有超过1000个孩子患上各种疫苗后遗症,留下终身残疾。
姓名:秦春浩 性别:男
出生日期:2004年3月16日
采访地点:山东聊城
拍摄日期:2013年3月5日
疫苗名称:糖丸
生产厂家:云南昆明生物制品研究所现症状:类脊灰
2006年元旦过后,快两岁的秦春浩已经不是个省心的孩子了,一眼看不住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妈妈揪住他去了北馆陶卫生院按照计划服用了最后一粒糖丸。结果几天之后就出现发烧、呕吐等现象,等到这一切过去,夫妻俩意外地发现,孩子的两条腿不会动了!在省内四处求医无果,那个年都没过完,夫妻俩就带着孩子去了北京,在儿童医院专家给出的诊断为“类脊灰”。
医学上对脊髓灰质炎几乎是无能为力的,几乎所有的糖丸后遗症患者都只能去做各种理疗,并祈求运气的降临。那时候妻子带着孩子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每天凌晨5点就要在儿童医院门口排队等待针灸,然后再去按摩医院按摩,下午再返回儿童医院做水疗、PT和肌兴奋的训练,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四年。而丈夫秦梅峰一边还要待在老家做生意赚钱以支撑孩子的治疗费用,一边还要找各级疾控做鉴定维权。几年下来,才拿到了县、市、省三级鉴定,结论都是“服苗者相关病例”。也凭借着这三级鉴定,根据2011年山东省卫生厅和财政厅联合下发的《关于山东省预防接种异常反应补偿办法的通知》的评级,秦梅峰拿到了超过一百万的补偿,这在糖丸受害者圈里已经算成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胜利。“现在说起来好像很容易,其实每一次鉴定结果都来得极其艰难。跑卫生部上访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中间还被北京市西城区拘留所拘留了5天。一开始还害怕,反倒是那次拘留之后不怕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孩子都残废了我还有什么怕的”。
转眼7年过去了。秦春浩已经上学了,两条腿都穿上护具后可以一瘸一拐地走。“一开始同学都喊他瘸子,他死活都不肯再去上学。好在孩子生性善良,成绩又好,在学校再没有人欺负他了”。虽然如此,孩子还是对自己的双腿很敏感,每次爸爸送他上学,到了校门口他都会要求“帮我把裤腿拉好,同学们都说我安了假肢”。
“他现在还小,很多东西还不懂。真正艰难的还在后面,读书,就业,找媳妇,都很现实很残酷。而且我从没觉得自己胜利了,如果可能,我愿意拿十倍的钱来换回孩子的一双好腿,但是,可能么?不过钱多一点,孩子将来就多一点保障罢了。没有谁是胜利者。但就目前而言,似乎也只能这样了”,老秦重重叹了口气。
姓名:方沁怡 性别:女
出生日期:2011年2月11日
采访地点:浙江 桐庐县
采访时间:2013年3月31日
疫苗品种:卡介苗
生产厂家: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有限责任公司现症状:淋巴结严重反应
方灶群是典型的浙江人,人长得细净,说话也慢声细气,透着一种文雅。自己是小学教师,妻子是医院护士,加起来收入并不高,但“还好那时候一工作就借钱买了房子,要是现在我们那点钱想都别想”。婚后他们很快有了孩子,又添置了一辆车,三口之家本应安逸而幸福的。
2011年 3月21日,他们带着孩子在桐庐妇幼保健院打了卡介苗,“卡介本应在出生24小时之内打的,不过我儿女早产一个月,打疫苗也相应推迟了一个月”,方灶群说。到了5月底,一次给孩子洗澡时发现腋下淋巴肿大,作为护士的妻子马上反映给县疾控中心,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继续观察,应该没什么大事。结果到了7月份淋巴肿大已经有鸡蛋大小了,很快肿大处出现了吓人的溃烂,他们立刻把孩子送到医疗条件更好的杭州,在市红十字医院进行了腋下溃烂清创手术。就在他们夫妇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出院没过多久,右边腋下又出现了肿大和溃烂,不得已他们在当年10月在复旦大学附属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做了第二次手术切除坏死淋巴组织。但是这次手术之后溃烂处一直无法愈合,不断流脓,一直到2012年的5月才得以愈合。
在不断奔波治疗的同时,方灶群也不断地找疾控中心要求鉴定。当年的9月30日,桐庐县疾控中心异常反应调查组做出了“接种卡介苗后淋巴结严重反应”的结论,并给出了三级丙等的伤残鉴定。方灶群认可这个鉴定结果,但不接受这个伤残定级,“按照浙江省的疫苗异常反应补偿办法,三级丙等最多能够拿到十几万的补偿,而我们到现在花出去都有这么多了,谁知道孩子将来会怎么样,还会不会复发?”2012年,方灶群再次提请浙江省医学会做出伤残鉴定,2013年4月,省医学会的鉴定报告将方沁怡的伤残等级提高了一等:三级乙等。
尽管依然不满意,但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方灶群陪着小沁怡在楼下的空地玩耍,小家伙将手里的玩具娃娃甩来甩去,稍不满意就大喊大叫,“从小就住院,孩子的性格受到很大影响。我们也一直由着她,惯坏了。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孩子能从此健康,不再复发。”
姓名:王雅萱 性别:女
出生日期:2010年5月18日
采访地点:河南南阳医专第一附院拍摄日期:2013年3月26日
疫苗名称:流感疫苗,百白破
现症状:血小板減少性紫癜
苏婉本来和绝大多数妈妈一样,对疫苗几乎一无所知,基本上属于任人摆布,说打什么就打什么,而从没有考虑过疫苗存在的风险。
2012年1月7日,她抱着当时已经两岁的孩子到了河南邓州市二院防疫站,同时注射了流感疫苗和百白破加强疫苗。“当时交了100多,也没开票也没收据,打了就走了”。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十天,17日早上,苏婉发现女儿脸上出了好多小红点,感觉异样的她立刻带女儿去了邓州市人民医院,结果检查发现女儿的血小板仅仅剩下4个单位(正常100-300),这是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极低值。苏婉不敢耽误,立刻转院去更大的南阳人民医院,结果到了人家都不敢接收,当晚就包车去了郑州儿童医院,激素加丙球治疗了一周,血小板终于接近了正常值,苏婉松了口气,出院回了家。
仅仅过了一个月,吓人的红点又出现了。苏婉这次带孩子去了成都的华西医院,可治疗并无二致,还是激素加丙球,没几天的功夫伴随着血小板的上升,孩子的全身也生长了一层黑黑的毛发。苏婉听说过激素的后遗症很严重,到了7月,她决定冒险在成都的中医药大学附院吃中药,效果还行,从那时候起她就每个月抱孩子去一趟成都。
不断的奔波中,苏婉一直希望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就加了一个血小板减少症的QQ群,那时候她才知道里面很多人的得病都跟之前注射过疫苗有关,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她开始跑邓州的疾控中心,“一开始人家直接说跟疫苗无关,到后来跑得多了又说是2012年度的异常反应汇总已经结束,没办法再给我们做鉴定”,苏婉很无奈。
孩子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好的时候我就想,算了,不去找那个麻烦了。可是孩子一不好,我就觉得我一定要给孩子要个说法”。
转眼已经到了2013年的5月,苏婉依旧没有等到疾控中心的任何消息。一个深夜,她在那个群里敲下了一行字,像是下定了决心,“朋友们,我要开始上访了,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