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从三个层面看“一律”和“一概”的异同

摘 要：本文从“语义、句法、语用”三个层面分析了范围副词“一律”和“一概”的异同点。二者在语义特征上的最大差别为“一概”具有“整体性”，“一律”不具备“整体的”；句法上，“一律”在对其论元角色的选择上限制较弱，而“一概”在对其论元角色的选择上限制较强。这些语义和句法上的差别决定了二者在语用上的差别。

关键词：“一律” “一概” 整体性 限制

一、引言

“一律”在《现代汉语词典》（2005年版）里有两个义项：①形容词，表示“一个样子；相同：千篇一律；强求一律”；②副词，表示“适用于全体，无例外：我国各民族一律平等。”其他词典几乎采用同样的说法，其中作为“范围副词”的义项为本文的研究对象。“一概”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的解释是：[副]表示没有例外。其他词典的讲法大同小异。可见“一律”和“一概”是语义相近的一对词。例如：

（1）a.今天是周三，所有的费用一律要报销。

b.今天是周三，所有的费用一概要报销。

（2）a.商场做活动了，新品女装一律八折。

b.*商场做活动了，新品女装一概八折。

上面的例句（1）中，“一律”和“一概”可以互换，不影响句法和意义，而例句（2）中的“一律”和“一概”则不可以互换，这说明在相同的句法结构中，它们具有不同的使用情况和不同的语义特征。

“一律”和“一概”究竟有哪些不同之处，它们在什么时候可以互换，什么时候不能互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别？这些问题都需要探讨，本文拟从语义、句法、语用三个方面来探究“一律”和“一概”的异同点。

二、语义特征

（一）“一律”和“一概”语义特征的不同点

副词“一律”和“一概”的位置都比较单纯，只能位于谓语核心之前、主语或话题之后。笼统的语义都表示“总括之前，没有例外”。袁毓林（2005）指出“每”是分配性算子，其语义特征要求谓语部分有相应的呼应成分，以表示配对性的照应关系。并以“每”字句测出“都”的语义功能是“加合性”，即对一组最小事件进行加合操作，并认为“都”的总括意义是其加合性的附带效应。例如：

（3）每匹快马后面都跟着三四个奔跑的刀手。（“每”和“三四个”配对）

（4）每一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办公室。（“每”和“自己”配对）

当谓语成分没有配对成分，构不成对应关系时，只能由“加合性”的副词“都”来总括。例如：

（5）a.*每一位演员表现得很出色。

b.每一位演员都表现得很出色。

本文同样以“每”字句测试“一律”和“一概”在其中的表现。例如：

（6）a.今年的旧书义卖活动共收集到约21万本书籍，每本一律以5港元的价格义卖。

b.今年的旧书义卖活动共收集到约21万本书籍，一律以5港元的价格义卖。

（7）a.这就给观众一种印象：传统的陋习已经一概废除了。

b.*这就给观众一种印象：每一种传统的陋习已经一概废除了。

例（6）b可以成立，而例（7）b不成立，这两句的谓语都没有相应的配对成分。例（6）中“一律”的“加合性”语义特征可以完成这个任务，而“一概”没有的“非加合性”语义特征完成不了这个任务。换个角度说，虽然“一律”和“一概”的语义特征都要求其话题论元为复数性的对象，但“一律”却不要求其有整体性的特征，这与“每”的“分配性”特征不冲突，而“一概”需要其话题论元有整体性，这正好和“每”的“分配性”语义特征相矛盾，因此其不能进入“每”字句。

王丽香（2010）用“齐全”谓语句测试了“一概”和“都”语义特征的区别，认为“一概”具有“整体性”的语义特征，我们同样可以采用此种句式来测试“一律”和“一概”。例如：

（8）a.笔墨纸砚一律齐全。

b.笔墨纸砚一概齐全。

例（8）a容易产生歧义，既可以指“笔墨纸砚”都齐全了，也可以指这些东西分别具备了。而例（8）b只能指“笔、墨、纸、砚”这四种物品都不缺，因为“笔墨纸砚”是作为一个整体而出现的。

（二）“一律”和“一概”语义特征的相同点

“一律”和“一概”在语义上都表示“总括之前，没有例外”，同时也都含有隐形否定的语义特征，袁毓林（2007）认为“都”对于事件的全称量化特征，隐含了在其量化域中没有例外这种否定性的意义，从而引申出了“都”的一种隐形否定。例如：

（9）a.（写文章）他一律写小说。→他不写小说以外的文章。

b.（写文章）他不写小说以外的文章。→他一律写小说。

（10）a.（买衣服） 她一概买呢子的衣服。→她不买呢子衣服以外的衣服。

b.（买衣服）她不买呢子衣服以外的衣服→她一概买呢子的衣服。

以上例句都可以成立，可以说当用“一律”和“一概”说到这些命题的时候，不仅肯定了该句，同时也否定了其他的可能性。肯定了“她买呢子的衣服”的时候，也排除性地否定了“她买呢子衣服以外的衣服”的可能性。

“一律”和“一概”语义特征的异同点可以归纳为：

语义特征 总括性 排他性 隐形否定 整体性

一律 + + + -

一概 + + + +

三、句法功能

（一）对于话题论元的选择

“一律”和“一概”的共同的语义特征决定了它们的话题论元首先都需为复数性的，表单指或特指的数量词修饰的名词短语不能成为它们的论元。例如：

（11）违规的产品一律/一概要没收。（这里的产品不止一个）

（12）*这台电脑我一律/一概喜欢。

（13）*一个人我一律/一概不喜欢。

由于“一概”不同于“一律”的“整体性”语义特征，因此要成为“一概”句的话题论元，除了要求复数性，还要求这个论元具有整体性，因此，带有“大部分、很多”等“部分”义的名词性短语是不能进入“一概”句的。例如：

（14）a.许多村镇不管你养不养猪，一律要按人头征收猪头税。

b.*许多村镇不管你养不养猪，一概要按人头征收猪头税。

（15）a.大部分阵地一律遭到了重创。

b.*大部分阵地一概遭到了重创。

例（14）b、例（15）b都不能成立，这些句子中话题论元都具有“分散性”，与“一概”的语义特征相背。

（二）对论元角色选择的接受性

“一律”对其论元没有语义角色的限制，不管是施事还是受事或者系事都可成为其合法论元。例如：

（16）下午的活你们一律要干完。（施事）

（17）你在隔壁听到的话一律不是什么新鲜事。（系事）

（18）在这里，所有的课程一律采用案例教学法来讲授。（受事）

“一概”句则倾向于选择“受事性”论元。

（19）a.顾客使用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意见，他们一律不管。

b.顾客使用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意见，他们一概不管。

（20）a.书本费、职务津贴和出勤奖金等等，她们几个一律取消了。

b.书本费、职务津贴和出勤奖金等等，她们几个一概取消了。

例（19）、例（20）中的“一律”句都有歧义，而“一概”句却没有歧义。例（19）中的“一律”在语义上既可指向“什么困难、什么意见”，也可指向“他们”，而“一概”只能指向“什么困难、什么意见”。例（20）中的“一律”在语义上既可以指向“书本费、职务津贴和出勤奖金”，又可以指向“她们几个”，而例（20）b“一概”只能指向“书本费、职务津贴和出勤奖金”。可见，“一律”对于其论元的接受性强，“一概”则倾向于“受事”性的论元。

（三）对于谓语动词的选择性

（21）a.公民在适用法律上一律平等。

b.*公民在适用法律上一概平等。

（22）a.商场的家具一律很漂亮。

b.*商场的家具一概很漂亮。

例（21）例（22）中的“一概”句均不能成立。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一概”对于论元角色的“受事性”接受较强，施事和受事都是就句子里面的名词性成分和动词的关系而言的，施事是动作的发出者，受事则是动作的承受者，言“施事、受事”必然谓语是动作或者行为，而形容词则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上例中的“一概”后接的都是形容词，与上述分析相背，因此不能成立。

（四）是否可以直接接名词性成分

（23）a.北京贵友大厦举办特价酬宾日活动，商品一律八折优惠。

b.*北京贵友大厦举办特价酬宾日活动，商品一概八折优惠。

（24）a.来的少先队员，一律红领巾。

b.*来的少先队员，一概红领巾。

（25）a.来的几个人，一律墨镜。

b.*来的几个热，一概墨镜。

例（23）（24）（25）中的“一律”均可直接接名词性成分，“一概”均不能直接接名词性成分。需要注意的是，上述所有“一律”句都可以加上系词“是”。例如：

（26）北京贵友大厦举办特价酬宾日活动，商品一律（是）八折。

（27）来的少先队员，一律（是）红领巾。

（28）来的几个人，一律（是）墨镜。

由此可见，“一律”接名词性成为结构可看成“一律”+（是）+名词性成分，省略了系词“是”又再一次证明了“一律”在对其论元角色的选择性上限制较弱，而“一概”则限制很严格。

四、语用辨析

“一律”和“一概”这对词语义相近，在一定的语境中可以通用，但在语用上却有一些差异。主要体现在否定句中，“一律”蕴含的否定语气要比“一概”强很多。而且正式程度强过“一概”，以“不”字句为例。例如：

（29）非机动车、老旧慢速的交通工具以及禽兽等一概不能上公路。

（30）不要说非分的钱财一概不取，就连因公出差兼办私事的车票，也只报因公部分。

（31）对未经验收的矿井一律不准私自组织生产。

（32）加强对房地产市场的监管，凡不具备房地产开发资质的企业和个人，一律不得参与房地产项目招标投标。

由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一律”的否定语气要强于“一概”，笔者在对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一概不”和“一律不”的检索中发现，“一律不”共出现947例，而且语料几乎全部出自正式文件以及报纸等媒体出版物。而“一概不”仅出现380例，且其中的语料口语性较强。为什么“一律不”的出现频率要高于“一概不”？大抵是由于二者在语义特征和句法功能上的差异。“一律”在对其论元角色的选择性上限制较弱，而“一概”则限制较强，因此大大加大了“一律不”结构后出现多种结构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现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

[3]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4]袁毓林.“都”的加合性语义功能及其分配性效应[J].当代语言

学，2005，（4）.

[5]袁毓林.论“都”的隐形否定和极项允准功能[J].中国语文，

2007，（4）.

[6]王丽香.“一概”的语义功能及句法制约[J].语言研究，2010，

（2）.

（杨欣烨 湖北武汉 武汉大学文学院 43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