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异化到和谐——马尔库塞的社会异化理论对构建和谐社会的启示

李 健，谢鸿昆，苏百义

(山东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泰安 271018)

在马尔库塞看来，如果社会在发展过程中背离了人的本性、需求和愿望，否定了人的主体性和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而以社会自身作为主人和目标取而代之，这就是社会异化。进入21世纪的今天，我国已经步入现代化建设的快速发展时期，与西方发达国家一样，我国也面临着人类生存和发展的诸多问题，这些问题严重阻碍了和谐社会的建设进程。如何在发展科技、致力于社会生活现代化的同时，避免人受到社会的奴役，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是一个现实而关键的问题。因此，马尔库塞社会异化理论的研究对于我国和谐社会的构建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一 技术理性是社会异化的根源

发达工业社会本应该通过技术使人类的生存环境得到改善，使社会往更有助于人自由全面的方向发展，使人获得自由，提升主体地位，最终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然而，实际情形正好相反，由于技术理性的存在和强化，科技在发达工业社会非但没有改善人的命运，使人获得更大自由，反而使人日益变成技术的奴隶，使一切社会关系都变成了单一的、片面的技术关系，技术理性因此成为社会异化的万恶之源。

(一)技术理性的形成

源于古希腊的理性作为西方传统哲学的基本概念，在最初意义上被视为整个宇宙的最高原则，是宇宙间万物运行的统一标准。但古希腊辩证性的理性概念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始分裂，这就是说，自亚里士多德以来，原本为一个整体的理性就裂变为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①潘洪林在《科技理性与价值理性》提到“工具理性最早是由马克斯·韦伯提出的，而技术理性则是在对现代技术的反思过程中被开始广泛引用的，并且技术理性与工具理性常常是通用的。”(也可以称作技术理性，本文未作严格区分)。理性在近代不断发展。人类进入工业社会以后，统治社会的方式和基础随之变化，强调批判思维的价值理性开始没落，技术理性逐渐取得统治地位。它强调理性至上，相信依靠理性和科学的进步，人可以实现真正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所以，以科学技术的发展为基础的技术理性具有两重性:一方面，随着技术理性的不断强化和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社会的物质财富急剧增加，出现了空前繁荣的景象;另一方面，物质财富的增加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并没有使人获得真正的幸福和自由，因为随着技术理性向社会各方面的不断渗透，它已经俨然成为了社会的新的统治力量。因此，在当代发达工业社会中，马尔库塞断言技术理性就是一种单面性的思维方式，它先验地适用于维护社会的统治制度，排除了思维的批判性和否定性，本质就是统治的合理性。技术理性主要有以下特征:一是它将事实与价值严格区别开来，在技术、理性、逻辑的基础上形成;二是它以自然科学的模式来衡量知识，尤其是把定量化和形式化作为知识标准;三是它把世界理解为工具，关心的目的是实用性。

(二)社会异化根源于技术理性

马尔库塞认为，技术理性被当作满足一般需要(如增加生产力)的手段，在现存工业社会中的特殊设计和应用就会构成人对人统治方式的基础，一些人对大多数人的技术统治就会为特定的目标服务。所以，技术理性的存在会造成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违背一部分人的意志，从而不利于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导致社会异化。而且，由于技术理性是一种单面性的思维方式，使它自身成为统治工具，行使意识形态的功能。可以说，资本主义工业发展实质上是一种打着技术理性幌子的新的统治形式，它使得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罩上了一层合理的、非人为的技术理性的错觉。因此，技术理性通过对生产、消费、政治、人际关系、文化艺术和意识形态领域乃至人们的私生活、休闲等方面进行全面的操纵或控制，把人整合到现有的制度中。正如马尔库塞所说:“维持和改善现制度这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利益，在当代社会最发达的地区把先前的敌手联合起来了。”［1］导言4由于经济领域的高度机械化、政治领域的认同感和思想文化领域对人的操纵性，最终导致了社会的一体化，即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地位的差异，国家成为了一个没有政治反对派别的政党，结果使得整个社会成为无差异性的共同体，人们幸福地接受了统治阶级的操纵和控制，于是这个社会大环境形成了。在这个大坏境下，马尔库塞看到了资本主义统治的本质，他认为从深度上讲，正是由于技术理性的存在才带来了经济、政治以及思想文化上的变化，社会已经不能够保证人的全面发展，成为一个吞噬个人本性的“工艺装置”。因此，“资本主义进步的法则寓于这样一个公式: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奴役的加强”。［2］也就是说，虽然发达工业社会呈现出繁荣景象，但隐藏在繁荣背后的却是不利于人的发展的各种丑陋的社会异化现象。因此，技术理性成为发达工业社会异化的根源、统治阶级维护政权的工具。

二 单向度的社会是社会异化的集中体现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对当代发达工业社会中的异化现象作了全面的分析，他认为发达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是多面性的社会，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是有差别的，社会可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个人可以批判地考虑自己的需求。而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社会成了压制人、束缚人、奴役人的工具，人的需求和愿望受到压制，被迫服从于社会的统治，这违背了社会促进人全面发展的目标，使得原本多面性的社会变成了单向度的。所以，在发达工业社会中，社会异化外在集中表现为一个单向度的社会。

首先，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经济领域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技术。技术是渗透到经济生活中去的，“在这一社会中，生产装备趋向于变成极权性的，它不仅决定着社会需要的职业、技能和态度，而且还决定着个人的需要和愿望。”［1］导言6－7也就是说，劳动者在经济上被控制的程度并没有减轻，他不仅受资本家的剥削，还受生产设备的控制，成了活生生被奴役的工具。而且，由于技术的发展，自动化的实现，“不仅过去又脏又累的体力劳动减少了，而且资本主义社会通过为人们提供大量的消费品，使人们各种需要得到了满足，使他们越来越感到舒适和幸福。因而劳动者产生了一种虚假的快感，他们在生活上感到满足，从而淡化甚至丧失了批判社会现实的意识。但是，这些新变化并不意味着技术从根本上改变了劳动者受奴役的剥削地位，而只是改变了技术异化的形式。”［3］其次，在政治领域，发达工业社会是一个极权主义社会，马尔库塞认为，造成极权主义性质的不是专政与暴力，而是技术的进步。在发达工业社会里，科学技术已经取得了合法的地位，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和高效的生产率把整个社会整合起来，产生了一种维护和改善现存制度的凌驾于一切的利益，而且统治阶级通过对政权和技术的控制，成功地利用技术的进步来统治社会以维护自己的政权。此时，“统治就不仅通过技术，而且作为技术为不断扩大的同化所有文化领域的政治权力提供合法性。”［4］技术的进步使人们满足于眼前的物质需要，陶醉于物质繁荣而不再追求自由的生活方式，从而心甘情愿的依附于占统治地位的官僚们。“我们社会的突出之处是，在压倒一切的效率和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准这双重的基础上，利用技术而不是恐怖去压服那些离心的社会力量。”［1］导言2因此，社会的政治成了“单向度政治”。最后，高层文化原本是疏远现实的，这正是体现高层文化批判性与否定性的一面，但由于技术的快速发展，技术理性的全面渗透，使高层文化与现实距离拉近甚至融合，从而消除了高级文化中本身的否定力量与对立因素，使其成为了物质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所有文化都商品化或物化了，变成了维护现存社会的工具。所以，在发达工业社会中，艺术高度商业化了，高层文化也严重的世俗化。正如马尔库塞所说，“文化中心变成了商业中心、市政中心或政府中心的适当场所。”［1］60文化成了一种单向度的文化。在思想领域，马尔库塞认为，技术理性越占统治地位，发达工业社会的意识形态就愈加具有可控性，技术的进步使发达工业社会对人的控制可以借助电视、电影、广播、网络等媒介不断地侵入人们的生活中。它们通过这种无孔不入的侵入和控制，从思维上引导人们，从观念上控制人们，使人丧失了“内部自由”，单向度的思想形成。

三 社会异化理论中的和谐思想对我国构建和谐社会的启示

同西方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生产力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还很低下，因此我们仍然需要运用技术理性，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技术理性是社会异化的根源，这也使得我国在构建和谐社会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社会异化。然而，没有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社会异化，全面发展的和谐社会也就无从产生。因此，发达工业社会的异化现象所反映出的种种不和谐，也是我们今天构建和谐社会所要克服的。马尔库塞的社会异化理论无疑对我国构建和谐社会具有重要意义。

(一)社会异化理论中的和谐思想

1.善用技术理性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前提

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理性是一种单面性的思维方式，它强调人类要以技术和理性征服自然，其目标是为了促进人的自由和社会的发展，但也成为扼杀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力量。自然界作为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人类自始至终都受到自然及生态系统的制约。而构建和谐社会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要保持人与自然之间的平衡与协调，从根本上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如果过度地凸现人的主体性和科技理性，违背自然规律，那么，人类必将受到自然的惩罚。因此，只有改变旧的技术与自然的关系，在对自然的历史改造过程中善用技术理性，使之变成人类世界的组成部分，这样自然力量才会加强人的力量，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最终实现社会和谐。

2.克服社会的单向度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途径

“发达工业社会是人全面受压抑的社会，技术和文明对人实行了全面的统治和管理，一切社会关系变成了单一的、片面的技术关系，个人自由的理性变成了技术理性，社会协调、统一了人的生产、消费和娱乐，它排除了一切对立或反抗的因素，技术进步造就了单面社会、单面人和单面思维方式。”［5］因此，发达工业社会的富裕主要是以经济、政治和文化思想的单向度为代价的，此时的社会凸现出一种“片面性”、“攻击性”的特点，变为单向度的社会。而和谐社会强调的是一个多面性的社会，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是有差别的，个人可以批判地考虑自己的需求，而不是被动地适应社会的需要。因此，经济、政治和文化思想的“单向度”不仅严重影响社会的稳定有序发展，也不利于人的全面发展。所以说，克服经济、政治和文化思想的单向度是人与社会和谐的体现，只有批判社会异化及其危害，才能启发和唤起人们的否定精神，实现社会和谐。

(二)社会异化理论对我国构建和谐社会的启示

我国所要建立的和谐社会是以人为主体的社会和谐发展的平衡状态，是保存了以往全部成果的，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以及人自身的和谐的社会。因此，重新审视马尔库塞的社会异化理论，充分认识技术理性对人类社会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和谐关系的巨大破坏作用，合理规避其危害性，对于我们今天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

首先，构建和谐社会应善用技术理性，合理规避其弊端。在马尔库塞所说的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理性渗透到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取得了合法的统治地位，从而把人的主体意识、道德观念排挤到边缘位置，导致社会成为单向度社会，人成为单向度人。但同时他又指出，技术理性虽然造成了社会异化，但人类要摆脱异化现象而走出困境，又必须依靠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依靠对技术理性的善用。因此，我国在构建和谐社会的过程中，要充分认识到技术理性仍旧是实现社会发展的有效途径，但要对其进行改造。一是应该完善技术理性，使之和价值理性统一起来。在应用技术的过程中，我们要在保持技术实用性的基础上，将价值要素纳入技术理性之中，以人文精神为导向，整合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使科技具有一种内在的人本主义批判意识，从而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实现社会的和谐发展。二是合理规避技术理性的单面性和实用性等弊端，防止技术理性出现异化，使技术理性成为实现社会和谐的有力工具。

其次，构建和谐社会要坚持多面性的社会和谐观。发达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是多面性的社会，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是有差别的，因此个人可以批判地考虑自己的需求。而在现代社会，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不是关注人的全面发展，而是为了追求技术的进步和生产的发展，这必然会引发物欲横流和拜金主义的出现，导致单向度社会的产生。因此，马尔库塞对当代发达工业社会单向度性的批判，富有极强的使命感和时代感，警示人们需要对社会异化进行反思，进而探索社会中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的合理发展方式，树立多面性的社会和谐观。在我国，由于长期实行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能源和其他资源的消耗很快，生态环境恶化的问题日益突出。这要求我们必须走出通过科技单一追求经济增长的认识误区，注重经济、政治、文化思想这一社会系统的多重关系，确立经济发展、政治民主、文化繁荣、生态平衡、社会平等的综合指标，从而实现社会的和谐发展。

最后，在构建和谐社会的过程中注重人本精神，培养人的主体性和人的全面发展。马尔库塞在社会异化理论中批判单向度的社会，目的是扬弃社会异化，恢复人的全面性、主体性和社会的人本性。而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就是以人为本的社会，是弘扬人本精神，注重人文关怀的社会。因此，我们在构建和谐社会的过程中，除了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要大力发展生产力之外，还要切实践行人本理念，不断提高劳动者的科学文化素质，把人的全面发展作为衡量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尺，一切以人为出发点和归宿点。而且，还要为人的主体性的全面发展提供良好的外部条件，确保人在参与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等生活的过程中能够得到提升，使人从物质到精神获得全面发展，从而实现更大的自我价值，最终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和谐。

［1］〔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2］〔美〕H·马尔库塞等.工业社会和新左派［M］.任立，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82.

［3］李健，林美卿.马克思与马尔库塞异化理论的比较［J］.重庆邮电大学学报，2012，24(6)：23.

［4］陈学明，王凤才.西方马克思主义前沿问题二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36.

［5］陈振明.法兰克福学派与科学技术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