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梁丽芳
(阿尔伯达大学东亚系,加拿大阿尔伯达)
有学者认为欧洲汉学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游记汉学时期,传教士汉学时期和专业汉学时期,[1]对于加拿大汉学发展史而言,游记阶段因为历史因素并没有发展起来。加拿大汉学从草创的20世纪初到现在,经过了几代传教士汉学家以及专业汉学家的努力,到了80年代,无论在著作、研究和教学方面,已经逐渐形成规模,到了21世纪初,进入蓬勃发展期。
笔者认为加拿大汉学的发展可分为两个时期,以1970年为界。1970年之前,是为前期,1970年之后,是为后期。前期的汉学可以说是准备期,传教士扮演了重要角色。后期的汉学是发展期,走向汉学专业化。前期的汉学属于初创阶段,经费少、研究人员少、学生少,开设汉语和中国文化课程的大学屈指可数,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被视为是一种异国情调,属于无关宏旨的学科,未获加拿大广大社会的认可。加拿大与中国大陆在1970年建交后,情况有了好转。1967年后,计分移民法吸引大量香港移民以及台湾和东南亚华人,多元文化政策订立后,中华文化作为族裔文化之一而受到应有的尊重。在过去三十多年来,特别是90年代中后期以来,来自各地的华人移民改变着温哥华和多伦多等大城市的文化景观和经济景观。加拿大的广大民众逐渐领悟到,中华文化不能忽略。到21世纪初,当中国大陆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经济发展与加拿大的利益日渐紧扣,加拿大的汉学也水涨船高,学习汉语的学生突增,便是这个变化的指标。本文侧重论述传教士对前期加拿大汉学发展所起的作用。
加拿大传教士到中国,在19世纪中叶已经零星开始了。但是,有规模有计划的行动,则是在后来被称为“虔诚的1880年代”的1888年启动的。这年秋天,有1000名热血青年举着火炬,在多伦多市中心大街上游行到火车站,送别第一批传教士到中国。这个隆重而热血沸腾的送别仪式,正式掀起了加拿大传教士到中国的潮流。这些青年人认为:“作为一个基督徒,要肩负拯救世界的责任,时刻为之祷告,然后奉献或者出发。”[2]4把拯救世界的责任肩负起来,成为这一代大学男女基督徒的自我期许。当时的宗教领袖赫德森·泰勒(Hudson Taylor,1832-1905),筛选了15个加拿大青年,跟他一起到中国传教。到1900年,中国已经有来自世界各国的2000个基督教传教士与1000个天主教传教士,其中加拿大传教士占120个,他们分布于山东烟台、河南北部、贵州、云南和福建。[2]65到 1919 年,加拿大传教士以倍数递增,他们在中国创办了270所学校,30所医院,在20多个传教地点置有物业,还设有其他分支点。到1935年,单是多伦多一地,除了男女青年会之外,已有25个差遣传教士的机构。[2]86,91
加拿大的传教士一般具有良好的教育素质。他们大多来自各省的庄园村落和小城镇的中产阶层或中上阶层,在成长过程中,有机会通过学校教育、图书馆和杂志了解国外的世界。[2]91他们绝大多数是英国人后裔,其次是荷兰和挪威后裔。
姑勿论后人如何从帝国主义的观点来评价西方传教士在华的活动,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西方传教士为了获得中国民众的信任,也为了履行造福世人的理念,创立学校、医院、孤儿院、妇女庇护所等现代社会的公益事业,对于推动中国现代社会革新,有很大的贡献。①关于加拿大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和贡献,可参考宋家珩、李巍合编:《加拿大传教士在中国》,东方出版社,1995年版。在长期动乱的中国,传教士本身也受到冲击,有不少还在义和团和其他的动乱中牺牲了性命。他们有时甚至要撤退避难,暂时放弃艰辛创办的教会。例如1927年,四川的传教士因为万县事件要退到上海,事后再恢复教会事务。[3]118-139他们的中国经验对中加文化交流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当他们度假或是退休回国,向教会民众述说自己的中国经验时,他们无形中已打开了认识中国的窗口。当他们把所见所闻记述下来,当他们研究中国文化著书立说时,便无形中为汉学奠定了基础。
另一方面,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加拿大主流民众的中国印象,除了来自传教士外,更直接地乃来自移居加拿大的华人。可惜,早期来加拿大的华人备受歧视,无法获得应有的尊重,加上晚清国势的颓败,连带中华文化也遭受冷遇。这时,某些西人传教士却抱着悲悯的宗教情怀,成为华人社区与主流社区之间的桥梁。他们向居住唐人街的华人传道,开设英语班。[4]在他们的影响下,1907年华人基督徒周天霖、周耀初等在温哥华创立了《华英日报》,“以宣传基督教福音及开通民智为务”,②蒋永敬编:《华侨开国革命史料》,第174页,台北:正中书局,1977年。见冯自由在第四章“加拿大的党务”第一节的记述。后来,这份报纸成为《大汉公报》的前身,为加拿大华文文学的发展提供不可或缺的平台。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加拿大传教士陆续撤退。回到加拿大的传教士,亦失去了活动阵地,不少传教护士更面临失业。表面看来,加拿大的传教事业全盘失败,其实不然,通过活动,他们依然扮演了向加拿大民众传播中国文化和解释中国的角色。有些同情中国革命的传教士以及他们的后代,组织加中友好协会等团体,维持与中国的联系,有些更凭着本身懂得中国语言文化的独特背景和学养,成为汉学研究领域和促进中加建交的关键人物。
汉学的范围广泛,涉及中国上下古今的事物。本文侧重于文史领域,这些著作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回忆录、纪事、书信和特写,这些叙事体的作品,是历史和文学的混合体。第二类是研究中国语言、文学、古文字和相关的学术著作。不可讳言,他们的叙写不可避免地具有不同程度上的东方主义式的异国情调和俯视眼光。
加拿大传教士远渡重洋,到与本国文化相异的中国传教,文化震惊和适应过程,以及遇到的种种挑战,很自然地成为他们的中国经验中最具有深刻意义的一部分。当他们叙写这些中国经验时,很自然地会在不同程度上依靠想象和写作技巧来重构,因而作品不可避免地除了历史内容之外,还具有文学创作的性质,是个人历史与文学的结合。对于20世纪中以前的加拿大读者而言,这些叙写无疑是旅游文学外,另一个阅读域外世界的窗口。[5]
在来华办学的加拿大传教士中,较早在中国享有声誉的,有来自新斯科舍省(Nova Scotia)的牧师查理士·比尔斯(Charles Beals,1861-1946),他在中国建立了11所教堂,在芜湖成立了第一所男女生同校的中学。他在中国前后40年,写了《中国与义和团》。[6]此外,还有爱德华·威尔逊·沃勒斯(Edward Wilson Wallace,1880 -1941),他在中国传教办学,写了《四川深处》,[7]1903年由青年前进传教运动出版社出版。二者都带有亲历色彩,既有历史性,也具有文学性。
通过医治人的身体而达到拯救人的灵魂,乃是传教士依循的重要途径和实践。因此,医院常设在教堂附近。[2]174根据统计,从 1875 年到 1951 年,有120个加拿大传教士医生服务于中国。[2]169例如,爱尔兰裔的医生传教士爱德华·史密斯(Edward William Smith),1896年到中国西部传教40年,期间不断报道他在中国的生活和传教活动。他对传教事业具有急迫感,婚后把医疗工作全交给也是医生的妻子,自己投入传教事业。在加拿大传教士当中,他可以说是婚后放弃医生职业的惟一男医生传教士,[2]171-172根据在中国的经历,他著有回忆录《一个加拿大医生在华西:三面旗帜下的四十年》。[8]
女传教士的表现,同样令人肃然起敬。素珊·卡尔森·瑞吉纳特医生(Dr.Susie Carson Rijnhart,1868-1908)在西藏传教的独特经历,写得真挚详实,如今读来仍令人惊心动魄,如历其境。她是西藏“基督信徒传教任务”(Disciples of Christ Mission)的创始人,1865年出生在安大略省的斯特斯瑞(Strathroy),自小立志当传教士。她1893年与派瑞斯·瑞吉纳特(Petrus Rijnhart)结婚一个星期,便一起出发到西藏。在1898年去拉萨途中,天气恶劣,他们一岁的儿子在风雪中染病死亡,两人又被向导背叛遗弃。她的丈夫去求助,一去不返。她历尽艰辛到达四川,一年后回加拿大休养,写了《与西藏人生活在帐篷和庙宇中:四年在西藏边界和内陆地区的生活经历》[9]一书,以纪念丈夫。[2]67-68这是一本令人动容的回忆录,对中国边缘地区的气候、景状、风俗人情有仔细的描述,处处流露她虔诚的宗教信仰和面对挫折的坚强勇敢,是传教士文学中表现女性不屈精神的典范文本,也是19世纪末西藏历史人文地理的珍贵记录。
书信体的个人色彩,比一般的事务报告更富人情味和文学意蕴。例如1921年到开封的女传教士路德·真肯斯(Ruth Jenkins)的家书,便是很有价值的文本。她在上海学了3年汉语后,便到开封全身投入传教和教育工作,一直到1927年为止。从1910年代到1920年代期间,像她那样单身到中国的女传教士为数不少。她每个星期写信给母亲,对于日常生活有详细的描述。诸如古城开封的尘土,传教士过圣诞节,教中国学生英语和音乐的趣事等等,都出现于她亲切的书信中,为后世留下了女性传教士细腻的身心历程记录和当地风土人情的一手资料。这些信件存放于加拿大国家档案处,是研究女传教士的珍贵材料。[10]她是怀履光在开封的亲信,回到加拿大后,曾在多伦多大学东亚系教授中文。[11]
以特写的文学方式记录传教生涯有突出成就的,有1888年响应第一个大规模赴华传教运动的领先人物古约翰(Jonathan Goforth,1859-1936)与妻子罗塞琳德(Rosalind[Bell-Smith]Goforth,1864-1942),他们到河南北部传教,直到1935年才回加拿大。他们在中国传教前后长达48年,遇到重重困难,但传教理想始终不渝。他们为加拿大长老会开辟了河南北部传教区,并成为该教会在吉林省四平差会的创始人。[12]1920年,罗塞琳德根据记忆,以第一身视角写了《万王之王的中国钻石》,[13]记述她和古约翰的传教生活,以及当地民众皈依基督的故事,文笔亲切,充满悲悯和人道关怀。正如她在书的扉页中说,为了一改传教文学的老套,她采用较为活泼和直接的笔调来记述传教活动。1930年初,古约翰回加拿大度假,右眼因视网膜脱落医治无效而失明。他接受眼睛手术后,包扎着眼睛躺在床上,忆述在中国的传教生活,由他妻子记录下来,1931年由多伦多大学出版,名叫《中国的神妙生活》。①Miracle Lives of China.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31.1931年他们重回中国布道,不久,古约翰左眼视网膜也脱落而失明。他们1935年回加拿大,1936年在一次演讲后,古约翰在睡梦中去世。古约翰去世后,罗塞琳德在1937年出版了《古约翰的中国》,[14]大受读者青睐,多次重印。1940年,她又出版了《攀援:一位传教士之妻的传记》,[15]至今仍然重印出版。
古约翰夫妇最为人知的著作无疑是《中国的神妙生活》。他们用15章篇幅,描述几十个乡间人物接受基督的经过,是西方人近距离地从实际的交往中对中国人形象的塑造。人物有县警官、农民、儒教老师、说书人,也有抽鸦片的、邪门左道的、做泥雕偶像的等等,不一而足,人物个性鲜明。在描述传教经历之同时,作者也记录了19世纪末中国北方农村的社会图像,例如农民拿着纸扎的婴孩到庙宇求子,6岁农村孩子背着弟弟割草,说书人来往村镇之间说唱民间故事等。这些人物最终归信基督的过程,都富于戏剧性,而不是简化为神迹在起作用。从未知到事件的逐渐明朗,疑团步步解开,到最后叙述者赢得了描述对象的友谊和信任,过程犹如小说情节。从描写对象的角度来看,则是从陌生到熟悉,解开了对叙述者的迷惑,最终皈依了基督。虽然传教士文学经常采用从不信到皈依的过程模式,但是,由重复带来的单调,因人物性格不同,情景相异,感情真挚而引人入胜。不过,文本的背后,不难发现叙述者传道人向被拯救者的俯视角度。即使如是,这些叙写乃是近现代中国研究特别是中国人形象研究的第一手文本。
加拿大前期汉学研究的建立,实得力于一批具有学术天分的来华传教士。他们除了传教之外,注意到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于是,利用自身的条件,就地观察、学习、研究,终能著书立说,为后来汉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他们之中,著名的有怀履光(Bishop William White,1873 -1960)、明义士(James Mellon Menzies,1885 -1957)、路易斯·瓦安斯利(Lewis C.Walmsley,1897-1968)与杜森杜森(W.A.C.H.Dobson,1913 -1982)等。
怀履光(Bishop William White,1873-1960)是对传播中国古文明很有贡献的加拿大传教士,也是加拿大汉学的重要奠基者。他是木匠的儿子,出生于英国,成长于加拿大安大略省。他精力充沛,头脑活跃,办事干练,有领导才能。他1897年到福建建宁,在圣公会名下传教。他穿中国服,说福建方言,在福建建立第一所麻风病院。不久,受加拿大长老会邀请,到河南开封主持传教事务。任内他监督建筑教堂和福利救济,获得晚清政府多种勋章和官衔。怀履光具有学术眼光,对中国古文明有浓厚兴趣。他受皇家安大略博物馆馆长人类学家查尔斯·库容里(Charles T.Currelly)之托,从1924年到1934年,大量收集购买甲骨文等古文物,寄回加拿大的古文物多达数千。①Lewis Walmsley,Bishop in Honan:Mission and Muesum in the life of William C.White.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74,pp.144-145.关于怀履光的生平,也可以参考Charles Taylor,Six Journeys,A Canadian Pattern.Toronto:Anansi,1977.根据他的传记撰写人路易斯·瓦安斯利(Lewis Walmsley,1897-1968)透露,怀履光收集这些文物,主要目的是使加拿大人知道中国的古代文明,从而了解4千年来的生活情状。[16]145当然,正如中国学者所言,其中也不排除他利用中国混乱的局势,趁机从中搜获中国古文物。[17]怀履光除了传教之外,对教育也很重视。1920年代,他通过庚子赔款,把一些中国学生送到加拿大求学。[16]134这个眼光在20年代来说,无疑是超前的。1934年,他培养了河北教会的中国接班人之后,便返回加拿大,主持多伦多大学中国研究学院,兼任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的主持,直至1948年退休为止。可以说,他是多伦多大学中国研究的奠基人物。1941年,胡适(1891-1962)为中国驻美大使,曾来多伦多大学接受荣誉博士学位,颁授学位的,就是怀履光。[16]172在加拿大实施排华期间,多伦多大学颁授荣誉博士给一个中国学者,既显示了怀履光的学术慧眼,也表达了他对歧视华人的抗拒姿态。
怀履光精力充沛,出手快捷,虽然不是科班出身,曾发表三十多篇论文和书评,出版了多种与中国古文明、语言、文学有关的著作:《建宁方言中英字典》(1901)、《洛阳古墓》(1934),②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 of the Kien-ning Dialect,Foochow:Methodist-Episcopal Angle-Cinese Book Concern,1901;Tombs of Old Lo-Yang,Shanghai:Kelly& Walsh,1934.由多伦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有《古代中国墓碑图》(1939)、《中国庙宇壁画:十三世纪三幅壁画的研究》(1940)、《中国犹太人:开封府犹太人事典》(三册)(1942)、《中国古代甲骨文化》(1945)、《一千汉字基础词汇》(1944),还有《中国墨竹画册:一组墨竹画之研究,1785年》,③Tomb Title Pictures of Ancient China,Chinese Temple Frescoes:A Study of There Wall- paintings of the 13th Century,Chinese Jews:A compilation of Matters Relating to the Jews of K’ai-feng Fu,Bone Culture of Ancient China,One Thousand Chinese Foundation Characters,An Album of Chinese Bamboo:A Study of a Set of Ink - bamboo Drawings.其中有欧阳修 (1007-1072)诗作的翻译。[16]204
明义士(James Mellon Menzies,1885 -1957)在研究甲骨文领域取得开创性成就,他的学术造诣比怀履光更胜一筹。他原籍苏格兰,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休伦湖 (Lake Huron)畔的克林顿镇(Clinton)。他在多伦多大学获得土木工程学位后,以长老会传教士身份于1910年到中国河南北部传教兼教学。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带领中国劳工团到欧洲4年(1916-1920),期间,他趁休假机会,到英国各著名博物馆参观,观摩其收藏的中国文物。他任务完成后,与家人于1921年回到安阳,负责教会的教育工作。1932年他离开安阳,到齐鲁大学担任考古学教授,1936 年回加拿大。[18]
明义士治学严谨,是第一个用科学方法研究甲骨文的西方学者。他在1914年偶然在彰德发现殷墟遗址,领悟到甲骨文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性,从此,研究甲骨文便成为他一生的学术情结。他研究甲骨文的原动力,除了对中国古文化好奇之外,并认为传教士都应该了解中国文化。他相信中国古代人的所谓“上帝”,跟圣经上的上帝是相通的。[18]58他 1917 年出版的《殷墟卜辞》[19]是西方学者第一本关于甲骨文研究的著作。他离开齐鲁大学回加拿大时,没有带走甲骨文收藏,而是希望日后再回到中国继续研究,怎料战争打破了他的梦。他留在齐鲁大学的甲骨文,在传教士外交家朗宁的协助下,辗转收藏于南京博物馆收藏(见下文)。终其一生,回中国成了他不可完成的梦想。1957年,他在多伦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在修读学位期间整理了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甲骨文的时序排列,贡献很大。1965年,他逝世后8年,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出版了他的博士论文《商戈:公元前1311-1039中国铜器时期武器特征的研究》。①Shangko:A Study of the Characteristic Weapon of the Bronze Age in China during the Period 1311-1039 BC.1972年,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出版他的《明义士商代甲骨藏品》。②Menzies Collection of Shang Dynasty Oracle Bones.Ontario Royal Museum,1972.1996年,齐鲁大学正式为他出版了《甲骨文研究》,以表扬他对上古中国文化研究的重要贡献。
明义士与怀履光之间虽然产生矛盾,③参看Dong Linfu,Cross Culture and Faith:the Life and Work of James Mellon Menzies.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05.但无论如何,两人的研究工作,使皇家安大略博物馆成为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基地,多伦多大学的声誉也因而获得提高。
路易斯·瓦安斯利(Lewis C.Walmsley,1897-1968)是怀履光传记《河南主教》(Bishop in Honan)的作者,也是怀履光在多伦多大学的接任者。他1897年出生于安大略省,1919年毕业于多伦多大学,1921年到成都,出任传教士子弟学校校长。1929年,在中国西南联大教育系任教,1948年回到加拿大后,培养了不少人才。
路易斯·瓦安斯利与朵拉丝·瓦安斯利(Doris Walmsley)联名合著的《王维的诗:画家诗人》(1968),④Poems by Wang Wei:the Painter- poet.Rutland,Vt,C.E.:Charles E.Tuttle Company Inc.,1968.是加拿大汉学较早研究王维的著作。在该书的序言中,他提到帮助阅读中文资料的史博士(C.C.Shih)(音译),以及张因南(音译)对这本书提供的协助。本书包括四部分:唐代的生活、王维的生平与不同时期的诗作、王维以前的国画以及王维的画。作者对王维诗画的精髓有相当的把握,加上各个博物馆提供的插图(长安的地图,王维的画作等),令本书增色不少。
杜森(W.A.C.H.Dobson,1913-1982)是传教士汉学家中,最具有人文情怀和古典文学素养的一个,也是学术上最有成就的一个。可以说,他是传教士汉学与专业汉学之间的链接人物。1952年他从英国剑桥大学毕业后,来多伦多大学任教,1953年主持中国研究学院,扩张东亚图书馆,发展东亚研究,贡献很大。杜森在繁忙的行政之中,仍著作不断。在他的推动之下,多伦多大学出版社成为加拿大较早出版中国研究著作的出版社。1955年他出版《东方文明书籍选目》。⑤Selected List of Books on the Civilizations of the Orient.Oxford:Clarendon Press,1955.其后,他在多伦多大学出版社出版《晚期古汉语:文法研究》(1959),《早期古汉语:叙述文法》(1962),《孟子新译并注释》(1963),《晚期汉语:古汉语转变之研究》(1964),《诗经的语言》(1968),《中文虚词字典并序》(1974)。⑥以下著作依次均由多伦多大学出版社出版:Late Archaic Chinese:a Grammatical Study,1959;Early Archaic Chinese:A Descriptive Grammar,1962;Mencius:a New Translation Arranged and Annotated for the General Reader,1963;Late Han Chinese:a Study of the Archaic - Han Shift,1964;Language of the Book of Songs,1968;Dictionary of Chinese Particle,1974.从研究中国语言的发展到经典的翻译和研究,他为汉学留下了可观的著作。1961年他成为加拿大皇家学会(Royal Society of Canada)会员,1973年,获加拿大理事会莫森奖(Canada Council’s Molson Prize),1975年获加拿大最高荣誉勋章(Order of Canada)。1979年退休,1982年逝世。⑦Anna Liang U,“The Ever Beckoning Horizon:the East Asia Collection at the University of Toronto”,in Peter X.Zhou ed,Collecting Asia:East Asian Libraries in North America,1868-2008,pp.142-143.
传教士后代对汉学发展作出贡献的有:明明德、郎宁、文幼章、文忠志。
冷战时代,中国与西方隔断来往。1949年之后能够进入中国大陆的,几乎都是倾向共产中国的国际友人,其中有传教士及其后代。因为他们不少成长在中国,熟悉中国语言,又返回加拿大或美国接受教育,有良好的中西学养。他们有些对中国有相当程度的怀恋与同情。六七十年代,加拿大一些城市的加中友好协会,都有他们的活跃身影。有个别传教士的第二代,更成为汉学家和外交家,因为他们的努力,使得中国研究能够顺利在大学里面占有一席位。明义士的儿子明明德(Arthur Menzies,1916-2010)出生于河南,受教育于日本,并在多伦多大学和哈佛大学求学,曾出任多国外交使节。从1976年到1980年,他担任加拿大驻中国第二任大使,他又服务过6个加拿大总理任,这个难得的连续性,使他有机会长期向加拿大政府高层提供有关中国的咨询,加强中国在加拿大的能见度。
郎宁(Chester Ronning,1894-1984)是最早促进加拿大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推手。1894年,他生于河北樊城一个路德会传教士的家庭,是挪威籍加拿大人。1900年因为义和团运动离开中国,1901年随父母再回到中国,在中国接受教育。后赴美国,1922年在明尼苏达大学获得理学士,1939年在加拿大阿尔伯达大学获得硕士学位。1945年从政,曾到南京和重庆出任加拿大大使馆一等秘书。1974年,他完成《革命中的中国:从义和团到人民共和国》一书。这本字里行间充满了悲悯的回忆录,行文自然真诚,描述简洁,一幕接一幕呈现的中国历史图像与他个人的成长、工作经历和思想变化连环紧扣,不乏文学的戏剧性,引人入胜。书中特别记述了一段插曲。原来1951年他正要离开中国之际,意外地在使馆地下室发现了明义士的甲骨文。为了保存明义士一箱箱的甲骨文,他获得朋友之助,秘密送往南京博物馆收藏。为此,他出境时受到严厉检查。①Chester Ronning,Memoir of China in Revolution:From the Boxer Rebellion to the People’s Republic.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2004,pp.143 -151.First published in 1974 by Pantheon Books.如果没有他鼎力相助,明义士的甲骨文说不定已经消失了。他晚年定居于阿尔伯达省甘露斯镇(Camrose),经常受邀以中国作专题演讲。
文幼章(James G.Endicott,1898 -1993)生于中国四川,父亲是联合教会(United Church)传教士文焕章(James Endicott Sr.1865-1954)。文幼章从1925年到1933年在中国传教和教学。1938年他是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智囊,担任“新生活运动”的重要负责人。[3]260他儿子文忠志(Stephen L.Endicott,1928-)在上海出生,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和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在约克大学历史系任教二十多年。他为父亲撰写的传记《文幼章传:出自中国的叛逆者》(1983),②James G.Endicott:Rebel Out of China.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83.是一本集宗教、历史、传记于一体的叙事著作。此外,还有《红土地:一个四川村落的革命》和《外交与事业:英国的对华政策,1933-1937》(1975),③Red Earth:Revolution in a Sichuan Village.Toronto:NC Press,1989;Diplomacy and Enterprise:British China Policy,1933 -1937.Vancouver: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Press,1975.都是出自亲身体验的中国研究。
1949年之后,加拿大的教会和传教士陆续撤离中国。有3个任职苏州的加拿大天主教传教士,坚持到1955年才离开。最后离开中国的加拿大基督教传教士,是曾在上海开福音书店的海伦·威利斯(Helen Willis),她 1958 年离开。[2]322传教士返回加拿大之后,有的失业,有的感到失落。那些同情中国革命的,往往受到反共意识形态干扰。因为加拿大实行的是英国路线,这些传教士没有受到美国麦卡锡主义那样的严厉对待。有些归来加拿大的传教士及其后代,成为学术界的核心群体和外交界的中国老手。[20]他们的著述成为读者了解中国的窗口,也是第一手的宗教、历史与文学叙写文本。他们在各大城市参与成立的中加友好协会的组织,推动了加拿大社会对于中国的认识。他们在大学内外讲授中国文化,推动了与中国有关课程甚或东亚系/亚洲系的设立,对汉学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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