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闻动态之美

姚令芝

(湖南工人报社，湖南 长沙 410005)

如果说，音乐运用律动的音符来塑造形象，舞蹈以俯仰腾挪的肢体语言来表情达意，电影使用变幻的画面来讲述故事，就连似乎属于静止的空间艺术的绘画和雕塑也把动态、动感奉为艺术的真谛的话，那么，其本身是从物质世界的动态中分娩出、并以反映这一动态作为唯一己任的新闻理所当然地更追求动态，强调动态，尊崇动态。

心理学原理揭示出，动态的东西较之静态的东西更能吸引人的注意，更能使人的无意识注意有效地转化为有意识注意。而美学中，培根认为：“相貌的美高于色泽的美，而秀雅合适的动作又高于相貌的美。这是美的精华。”对于动态的美，莱辛给予了特别的褒奖和特别的称谓：“媚”。他说：“在描绘物体美时，能和艺术争胜，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化美为媚。媚，就是动态中的美。它是一种一纵即逝却令人百看不厌的美。”[1]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国新闻界就提出新闻散文化，倡导写视觉新闻、立体新闻，而早年西方提出“硬新闻软新文闻化”，推崇“华尔街日报体”和“新新闻体”等等，实质上均初步涉及到了如何使新闻更富动感和如何化美为媚，使受众在接受所传播的信息之时自觉不自觉地欣赏这一命题。

尽管新闻这一反映形态与其他反映形态相较历史并不长，但新闻所直面的人类社会这一被反映对象的丰富，决定了反映者的反映思维、手段、方式日趋丰富，新闻报道的嬗变令人目眩心迷。以下本文尝试从主体的微观和宏观两个思维特征方面来阐述新闻所呈现出的动态美。

一、微观动态美

所谓微观动态美，即主体在对新闻事件具体动态的捕捉和对与新闻信息相关的动态的形象化艺术化处理中所表现出的美。比如，对新闻事件中最有特征的动态的攫取，讲究动词的运用以使新闻增动和传神，对新闻素材人格化、形象化乃至戏剧化处理等等，均使新闻报道异彩纷呈，使新闻的感染力和艺术品位得以提升，使新闻的表现颇富张力。

(一)最有力量动作的捕捉

格式塔心理学派在研究了人们在审美中的心理机制后认为，外在世界的(物理)力与内在世界的(心理)力在形式结构上的“同形同构”或“异质同构”，它们在大脑中激起的电脉冲相同，所以主客观协调，物我同一，外在对象与内在情感合拍一致，从而在相应对的对称、节奏、均衡、韵律、秩序、和谐中产生美感。在新闻动态审美中，新闻所表现的外在世界的力如何是至关重要的，它决定了对受众内在世界的刺激强度，决定了外在世界的力与内在世界的力形成怎样的“异质同构”或“同形同构”。获1974年“认识世界奖”的周总理单人照《永恒的微笑》的摄影者焦尔焦?洛蒂谈拍摄的秘诀说：“要在极短的时间内，选择最合适的角度，抓住最佳瞬间，发现最富特征的姿态和表情”，他总结出这么一条：“最有力量的动作存在于瞬间。”在攫取、捕捉最能揭示事物本质的动态，也即洛蒂所称的“最有力量的动作”上，新闻与摄影恰好有着惊人的相似。1984年在洛杉矶奥运会上，中国女排以3比0击败美国队，从而蝉联了三届世界冠军，此役震惊了国内外。国内各大报均刊载了这一消息，而《羊城晚报》来自洛杉矶的消息最为出色，它攫取的正是现场最富动态感的场面，并匠心独具地将一个最有力量的动作从动态场面中拈了出来赫然做成标题：[2]

女排奏捷 场面感人

荣高棠：郎平不要哭，要笑！

好一则动感十足的新闻，好一个“最有力量的动作”！它不仅传递了女排的战绩，并蓦地给定了受众一种态势、氛围和情景，使受众心里产生同形同构的感应，感受到自身也仿佛置身千里之外的洛杉矶赛场，目睹着女排祝捷的动人场面，心中深腾起要和荣高棠及中国女排一起情不可遏地去跳跃、流泪、欢笑的强烈冲动。

什么是“最有力量的动作”？回答它需要些急智，需要点哲学的修养。1986年1月28日美国挑战者号升空爆炸，全世界有多少摄影机在现场？但只有一位拿了奖，请注意，他拍的不是爆炸的瞬间，他竟转过身来，选择拍摄的是人们惊恐的表情！

(二)实动和虚动粘联

实动，指新闻所捕捉、所表现的某一实际具体动作。虚动，则是蕴籍在这一实际具体动作中的某种意义和性质，也以与实际具体的动作相关的动态样式表现出来。1991年在东京世界田径大赛上，美国跳远选手鲍威尔成功地跳出了8.95米的好成绩，一举刷新了保持了23年之久的原世界纪录。《人民日报》对此事的报道锦上添花，让人过目难忘：

8米95——鲍威尔一跃跨过23年

实动“一跃”和虚动“跨过”有机地粘连在一起了。在这种实动虚动的粘连中 ，虚动被实化了，“23年”的时间长度仿佛化作了人的视觉感官可感知的田径距离。而实动“一跃”的意义借此又升华了。虚动“跨过”形象地表现了具体动作“一跃”的历史意味，由此，产生了颇富韵味的、在人们视觉中呈现一种连动、一种电影蒙太奇似的效果，在内容及意义上又深化了一层。

(三)向动词要生气、灵气

新闻事业的发展，使它早已突破了19世纪末人们囿于其中的“与其迟而巧，宁拙而速”或“泰西之新闻集常有言曰：NEWSPAPER NO LONGER READ BUT ONLG LOOK(新闻非读书，唯瞥见而已)是言洵然。”[2]的认识旧格局。时代要求新闻速、巧并重，既要葆有信息，又要有生气、灵气，既要有新闻价值，又要有一定的审美价值。如何才能使新闻富有生气呢？西方新闻界提出：少用形容词、副词，尽量选用准确而生动的动词。丹尼尔·威廉森认为：“动词是火花塞，靠它提供能源，新闻才富有生气。”美联社一篇写去四川峨眉山朝拜的香客，记者只集中使用了几个精选的动词就把她们构勒得逼肖而传神：

“THEY ARE SIOWED BY AGE, PAINED BY ILLNESS, HOBBLED BY ONCE-BOUND FEET. THEY ARE PILGRIMS AND PIETY DRIVES THEM ON.”(这些人因年迈而行走缓慢，身患疾病使她们痛苦，曾经缠过的小脚使她们步履蹒跚。她们是香客，虔诚使她们继续往前走。)

我国当代战地著名记者、作家魏巍在写新闻时特别注意采用一种比常规说法更能增强动势 ，从而表现出动者益动的动词运用法(也即修辞学上的“增动格”)。在他写的通讯《依依惜别的深情》中有这么一段文字：

在那山径上、碧水边，姑娘们飘着彩色长裙，顶着竹篮水罐，走回开满波斯菊的家园。

不愧是记者兼作家的功夫，注意文中精心选用的“飘着”，使动者益动，它借姑娘轻盈步履将朝鲜人民胜利后的喜悦点化了出来，使这一喜悦的情愫飘逸在受众的视觉中，灵动在受众的审美意境里。

(四)运用曲笔，化静为动

动与静常常互为其宅，互相转化。化静为动正是一种辩证的运用曲笔的艺术手法，即以动态的东西反应静态的东西，使静态事物的特征在动态中得以充分展现。西方一则电讯写长城之雄伟，却不去正面写静止的长城本身，而是另辟蹊径将视点瞄准了“只爬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两百英尺”的各国游人的种种动态。不言长城之“雄伟”，而长城“雄伟”之韵尽出：

一位澳大利亚游客赶紧掏出装有心脏病急救药的盒子。另一位游客——他是一个日本人，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还有一位来自美国威士肯辛州的家庭妇女靠在墙上，不住地擦汗，气 喘吁吁：“啊——上帝……”

(五)再用曲笔，以静衬动

本要反映动态的东西却并不写其动，而以静物来折射和衬托其动，如此处理使新闻之动别开生面之外还从中还见出一种理趣。对越反击战期间，阎吾写了一篇战地通讯，其中一段写道：

记者在谅山敌军阵地上，看到所有的日历都没有翻到2月28日的，有的翻到了2月27日。可以想到，他们刚把日历翻过26日那一天，就被我军打得丧魂落魄，再也没有往下翻了。

日历虽是“静”的，但它是“动”这一前因的某种后果，因此，这一特定情境中的“后果”俨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了“前因”——敌军军心尽失，仓皇而逃。

化抽象为具象：新闻人的智慧还表现在如何使抽象的、概括的新闻化为形象的、可视的新闻。南朝鲜合同通讯社有一则消息原为：

“本国吸烟者去年花掉50万美元。”

美联社改编稿技高一筹，将它化作了袅动的形象：

50万美元去年在南韩化为一缕青烟。

1919年，冰心出版了两本诗集《繁星》、《春水》，当时是“五四”运动时期，冰心此举值得称道、赞美，但如果按常规写就显得枯燥呆板，著名记者白夜没有按常规去写，他把这一事件化作了一组极美的意象：

在五四运动的浪尖上，冰心伸出手来，把《繁星》和《春水》送到人们面前。

(六)变焦报道

在有的新闻报道中不仅客体即报道对象是动态的，而且主体即报道者的视点也是变化移动的，从而能多角度、多层面地反映客体之动。这种视点移动的变焦报道，可因新闻要表现的主题和追求的效果不同而不同。下面是视点由远及近式：

新市场的商人们来回奔跑报信，寻找着柴棍，扎起火炬参加游行。一个卖瓜果的小贩欢喜的跳起来，把筐里的桃梨一枚枚向空中抛掷，高呼：不要钱的胜利果，请大家自由吃呀！

广角镜反映的场面(新市场的商人们)变成了长焦镜捕捉的特写(一个卖瓜果的小贩)，主体的聚焦点由远而近，由一般而个别，于大的动势中又推出动的新高。

在第3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合众社记者发出的一则消息所用的方法又正好相反——由近及远。

两次世界冠军郭跃华星期四率领中国选手为夺取男子单打冠军而猛打猛攻。中国人的红运动衫把比赛场地点缀得象一片罂粟地似的。

在此，聚焦由点(郭跃华)到面(中国人的红运动衫)，由近及远，从而摄入了恢宏的气势，摄入了火红的色泽，使中国队摧枯拉朽之势跃然纸上。

(七)信息人格化

人格化新闻也就是将新闻化作某一与之有一定联系的人物，以使新闻增动。请看美联社一则电讯：

一位女王星期二因抽烟太多而被罚款100美元。这就是玛丽女王。说具体一点，就是那艘著名的英国班轮。事情是这样的：

女王号以其王后般的豪华停泊在她位于哈德逊河曼哈顿一侧的码头御座上。

后来，该市的负责空气污染的部门来了一位检察官。这位检察官检查了女王号的烟囱……

为了使新闻增动，人们可谓是绞尽了脑汁，请看联邦德国的一则《哭有益于健康》的科技报道。此稿思维新奇，写得纵横捭阖、自由舒展并令人忍俊不禁：

俾斯麦与丘吉尔动不动就眼泪直流。尼克松不得不离开白宫时眼泪汪汪，社民党西柏林候选人利斯托克宣布退出竞选时也洒下眼泪。

自从有了人，就有了眼泪。目前，美国有几位科学家从事哭的研究……

(八)新闻戏剧性

美联社特派记者马利根回忆自己初学新闻写作时，教授常用亨利?詹姆斯的两句话作为对他的训诫：“要有戏剧性，要有戏剧性！”下面是一则电讯：

美联社洛杉矶电 巴贝·科斯特小姐昨天会见了本市某报编辑，请求刊登她弟弟写的一首诗。

她说，这首诗写得相当精彩。她对编辑说，她弟弟叫威顿·科斯特，今年25岁，是陆军航空试飞行员，驻扎在加州河边基地。

编辑读了这首诗……(诗略，其内容是说飞行员训练很危险，早晚要机毁人亡)。

科斯特小姐说：“我决不相信预言，这是我的长处之一。”

编辑把视线从诗稿上移开来，瞧着科斯特小姐。她在微笑。

“写得不错，我们打算用它。”编辑说。

于是，科斯特小姐告辞了。编辑没有对她说，一个小时之前，一架军用飞机在哈密尔顿山上撞毁，25岁的威顿?科斯特少尉在这次空难中死去。

美国名记者唐·怀里特里德曾说：“一篇报道往往可以构成一系列与剧院舞台上的表演无多大差别的场面。”喜剧是舞台上表现矛盾、冲突的艺术。而新闻通过对新闻事件中矛盾的捕捉，也可以凸显新闻事实中的戏。美国《纽约太阳报》刊登过这样一条消息：

本报讯 今天，在市法庭上，一个4个月的男婴充任了被告的辩护人。他的哭闹使得他的妈妈恢复了自由。

——抱着孩子的李克逊太太承认扒窃不讳。检察官与城市食品公司代表当庭协商。

食品公司代表M·W·爱格顿说：法官阁下，我们似乎应该撤回原诉，因为我们对被告的家庭经济困难不了解，同时也不愿意她的孩子受罪。

合众社播发了这么一条短小精悍的社会新闻，同样令人忍俊不禁：

合众国际社纽约电 谁也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本星期五，居住在纽约市克城高地的3岁女孩皮丽?夏普洛收到了《应征入伍通知书》。

昨天，她象平时那样吃早餐，边吃边看一张华盛顿征兵处寄来的《入伍通知书》。根据这张通知单，她得从18岁生日那天起30日内报到入伍。

尽管小皮丽仍有许多时间考虑这件事，但她已明确表示：我不去！

新闻中的戏剧性，并不是仅仅为了引人发笑的噱头，不是一种矫揉造作的哗众取宠，而是对社会事件深刻、犀利的透视，是一种敏锐思维的艺术表达。一位记者外出采访，途中在汽车上遇到这样一件事，他记了下来：

一位抱着二、三岁小男孩的少妇，在中途站挤上了汽车。这时，坐在迎面的那个身着白衬衣、戴着墨镜的小伙子突然把头扭向窗外。这样的事情，坐车人常常看到，也就习以为常了。

但那位记者却感到一阵厌恶，你不让座就算了，何必故意把头扭过去？

这位少妇看来也挺恼火，她抱着孩子，凑到小伙子身旁，借着车的摇晃，故意让孩子的鞋去蹭他雪白的衬衣。这个小伙子肩上很快就被蹭黑了一大块。

突然，一个急刹车，这位少妇没站稳，她和孩子都向小伙子倒去。小伙子的眼镜被砸掉了，少妇嘴里诅咒着，也不知是诅咒这汽车，还是诅咒这小伙子。也许会发生一场恶战。可突然大家幸灾乐祸的眼光凝滞了。那位少妇的诅咒也停止了——那位小伙子双手摸索着，在找眼镜，啊，他是个盲人！

在大家面面相觑中，他站了起来，一边摸索，一边道歉地说：“对不起，大嫂，我看不见，不知道你还抱着孩子。你请坐。”

他站在车厢里，身材显得很瘦弱，看上去年龄顶多也就二十一、二岁。大家情绪似乎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对这小伙子产生了同情心。

记者悄声问他：“喂，你的眼睛是怎么盲的？”

“打仗打的。”小伙子孩子气的脸上是非常冷漠的神情。

“怎么打到了眼睛上？”记者为他的“胡闹”感到惋惜。

“炮弹也不长眼睛……”

“你是从老山前线回来的？”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

车厢里很静，人们都默不作声。好几个人都站起来为他让座，可他都拒绝了。一位大嫂掏出手帕，轻轻地为小伙子掸着衬衣上的黑痕，然而黑鞋印印得太深了，怎么也掸不掉。

记者看到那位少妇也把眼睛扭向窗外——脸上是一种复杂的表情。

二、宏观动态美

如果说，前面所述的种种动态上属于微观的范畴，这类动态是绝对的，是事物本身具有的，那么，在新闻报道中还常见一种属于宏观范畴的动态，也就是一事物与另一事物相联系而见出的相对的动态。捕捉这一动态的思维特征是，主体的思维突破和超越了所观察事物的常态和常义，而从更大的时空范围去展开纵向或横向的思索，思维的覆盖面广阔，以某一历史阶段、整个世界乃至宇宙空间作为参照系，思维的纵深度非寻常可比。

严格地说，新闻并不是什么孤立的、自成一体的事物，它是一种对应关系，是一个相对的开放关系建构。而本文所述的宏观动态正是以新闻的这一内在规定性或属性为依据，也就是说，新闻的宏观动态是主体的思维超越了所观察事物的常态、常义，而侧重捕捉这种对应关系所见出的差异、变化、跨度，从而表现出一种相对的、深层次的动态感。

第23届奥运会有关徐海峰的报道为何具有如此大的震撼力？原因显然不在于这一运动员个人的成绩如何显赫，而在于他荣获金牌实现了我国在奥运体育史上“零”的突破，在于它结束了我泱泱民族一段屈辱的历史，昭示了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的一次豪迈的跃进。正是受这一跃进的驱使，所以，新华社记者采写的这一报道来得如此气势磅礴，豪气冲天。

1990年4月8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载了一条异常醒目的消息：

我国成功发射亚洲一号卫星

中国运载火箭将美国卫星送入轨道

如果仅从航天技术角度或从发射卫星这一事件本身来说，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自1974年我国首次发射人造地球卫星以来，我国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射气象卫星或通讯卫星。然而，这次发射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回顾近代中国，从洋务运动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借法自强”、“同治新政”的办科技学堂，购买洋枪洋炮，到维新运动的“师夷长技”、“衍哲理，牖新知”等等，都是作为可怜兮兮的学生向洋教师乞讨一点科技常识，这种“师夷长技”，到头来还是落得个老师痛打学生。而这次，新中国作为航天技术的强国首次向发达的美国实行高科技输出。此举对应着昨天的历史，一种历史由昨天跃向今天的强烈动势不正蕴藉在这则消息的字里行间？

人们常说，新闻是今天的历史，历史是昨天的新闻。而这类宏观性新闻从纵向序列上把握了昨天到今天的内在的、本质的联系，从而鲜明地突现了社会的、历史的脉搏博动。并且，由于主体的经历不同、视角不同、所运用的素材不同，从而可将历史的长河所闯过的一滩、一隘、一关、一峡的过程表现得五光十色：从上个世纪50年代的《鄂伦春人第一次看电影(新华社1954年11月9日电讯)，《上海最后一辆黄包车送交博物馆》(新华社1956年2月26日电讯)，60年代的《西藏木犁即将绝迹》(《今日新闻》1963年11月8日)，70年代《我国石油基本自给》，80年代的《大寨也不吃大锅饭了》、《农村存款已多于贷款》，90年代关于《“打工妹”春节包飞机回家》的报道(《羊城晚报》1993年2月)，到本世纪初的《环卫工人学外语》(《湖南工人报》)，新华社2004年3月播发的《千年“皇粮国税”有望免交》。

我们说，社会的变化常常被抽象为产值、利润、人均收入、国民生产总值等等统计学意义上的概念和数据，但它的原生态又一定是生动的、具体的，当主体把它的特质具象为受众越熟悉、与受众日常生活联系得越紧密，或具象到越细小的事物时，这类新闻所表现的社会的、历史的动势就越真切、生动，对受众的冲击力就越强劲越有力。新华社一则电讯以小见大，见形知里，使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的巨变对象化到微不足道的小纸片上——《东西多了 票证少了》：

新华社北京电 活跃在全国各地城乡市场的一些顾客告诉记者，他们如今很满意的一件事是，商品可以随意选购，再也不像过去带着那么多票证买东西了。

北京一位家庭妇女，精心保管着全家积存下来的五十张购物券，准备购买紧缺商品。布票、棉花票取消后，她决心把购货券扔到垃圾箱里，说：眼下看清楚了，这些东西再也用不上了。

在四川泸州市，一位退休工人把文革时发的肉票、烟票、肥皂票等找了出来，像讲故事似的告诉孙子，过去这些票是宝贝，没有它们，有了钱也买不到东西。

中央电视台有一则新闻，极敏感地捕捉到了改革开放后不久废品店所起的变化。以往专门收购破铜烂铁、碎玻璃、废布条及旧报纸的废品店，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收购到的废品档次也高了，出现了旧电视机、旧冰箱。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不久，新华社捕捉到一则新闻《一位老农自费坐飞机》，应该说这类宏观动态新闻所反映、所揭示的是一种历史的具体，是前进的历史的一种外化或具象化。也就是说，在这类新闻中，报道对象本身的个体特征并不是主题注意的重点，主题注重的是人化或具象化了的一种历史的新意味。如这则《一位老农自费坐飞机》，受众极少会留意报道中的“老农”是具体的哪一个“老农”，很少会留意他的姓名、籍贯、相貌和性格特征，在受众心目中，他是鲜明地带有上个世纪80年代烙印的农民的一种类的新形象，这种类的形象以其崭新的经济状况、生活情趣和价值观念对应着如严志和、孙喜旺及陈奂生等等中国近代、现代、当代以往各个时期普通农民的形象。这种对应、比照关系一经新闻揭示出来，涌动的历史潮就变得触手可及，历史潮的涌动便变得历历在目了，而作为现实生活的参与者，受众“在他们创造的世界中直观了自身”，并“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从而怦然心跳，豪气顿生。

同样的新闻题材，报道效果全然因人而异，因人的思维而异，因人的思维的品质和器局而异。这之中差异有多大，遗憾就有多大。

1969年7月16日美国阿波罗号宇宙飞船登月成功，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说了一句载入史册的话，“对一个人来说是一小步，对人类来说是一大步。”而对这一旷古未有的惊世之举，美联社的记者的思维聚焦的是事件本身，锁定的是具体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个人，发出的是一条文字洗练、条理清晰、结构紧凑、不失为传统意义上的极规范的好新闻报道——“美国宇航员登上月球”。但是，看看合众社记者的思维，在与天体、宇宙的博弈中，具体的某国、某宇航员已经从记者思维中略去，人的类的属性被彰显，并被拟人化，其动感器局何其壮阔、意境何其深邃，且更富穿透力和历史底蕴——“人类登上了月球！”成了一条足可与人类登月这一惊世之举相媲美、相呼应的新闻经典名作！

化美为媚，是新闻智者矢志追求的一门高超艺术。如果说新闻微观动态美，因其表现的别致、新奇而给人以流利、鲜活、明媚的快适感，那么新闻宏观动态美则因其积淀的丰富和意味的深刻而给人一种如观瀑布凌空、高山崛起或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的壮阔感和崇高感。

[参考文献]

[1] 莱辛. 拉奥孔[M]. 朱光潜，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 彭朝丞. 新闻写作技法新探[M]. 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