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媒体奇观”下新闻报道方式失当分析

周 欢

(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 电广传媒系， 湖南 长沙 410100)

2013年8月的第一天，前美国中央情报局雇员爱德华·约瑟夫·斯诺登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姿态，走出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全世界的媒体记者夹着“长枪短炮”围绕在机场周围，终归难觅他的“倩影”。事实上，从五月份斯诺登曝光美国棱镜事件以来，这个30岁的帅哥不仅让美国政府焦头烂额，也让各国政府唯恐避之不及。而媒体则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展开追逐大战，全世界人民充分领略了一场由媒体呈上的“奇观”盛宴。

十年前，道格拉斯·凯尔纳在《媒体奇观——当代美国社会文化透视》中指出，媒体奇观是那些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它包括媒体制造的各种豪华场面、体育比赛、政治事件。在追求媒体轰动效应的时代，传统意义上的新闻已经屈从于奇观逻辑，因而被“小报化”。媒体奇观还包括政治丑闻和党派纷争、表面上似乎无休止的文化冲突以及“恐怖战争”这类新现象。[1]斯诺登事件当之无愧地成为2013年媒体奇观中的佼佼者，它震惊着全世界并牵连着全世界，将信息安全、国家机密、黑客、外交关系等一直处在暗箱里的事推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不是所有的新闻都能成为奇观。新闻报道成为媒体奇观的通常是指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能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大事件。媒体在报道过程中，竭力挖掘事件可能涉及的新闻价值、背景信息、个人隐私、娱乐话题等，通过故事性表达、视听感官刺激，向受众强调该新闻事件的戏剧化效果。纵观近几年来出现在中国的奇观报道，媒体为了让该新闻事件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无所不用其极，报道方式甚至违背了基本的新闻职业道德。

一、泛娱乐化报道方式

在追求奇观的道路上，媒体为了博眼球，一步步地挑战受众的道德底线，走上媒体奇观的畸形发展之路。随手打开一个网站、一份报纸或一个电视频道，与色情、暴力、信任危机等相关的信息首当其冲，社会阴暗面、明星绯闻、出轨和耸人听闻的离奇事件成为媒体竞相追逐的话题。对媒体而言，娱乐与奇观是一对完美组合，是吸引受众眼球的保证。艳照门、泼墨门、快男超女、董洁潘粤明离婚、中国好声音、李天一案……几年来，这些媒体奇观让受众应接不暇。娱乐圈就是制造媒体奇观的首要领地。同样的信息和观点每天被不同媒体以不同的方式重复报道，百家媒体发出的声音几乎是一致的，媒体们只看话题的娱乐性，并不在乎话题带来的思考，对爆料趋之若鹜，不去调查背后的真相。媒介信息的严重趋同造成媒介资源的浪费，对娱乐话题的推崇淹没了其他更应受到关注的事件。

媒体天平一边倒地让位于娱乐。媚俗化趋势促使新闻报道的泛娱乐化愈演愈烈，演艺人员、体育名人、政界要人、商界名流等私生活，稍有差错就被媒体盯上随即遭到全民围观，即使是严肃的新闻报道也难逃厄运。在雷政富案和刘志军案中，有的媒体不惜将大量精力放在雷政富情妇的长相和刘志军三段婚姻的故事上。甚至“两会”报道也不乏娱乐性。一年一度的“两会”报道，近年来越来越受到百姓的关注，媒体常常奔走于会场内外，显得比代表们还要紧张和忙碌。然而，不少媒体摩拳擦掌报道的并不是会议的主要议题，而是紧抓明星委员不放。委员们的衣服、包包、皮带等装扮成了焦点。按理说，“两会”报道的信息量应是海量的，那么多代表和提案给媒体提供了不少的话题和报道角度，都需要媒体从业人员深入其中好好挖掘。但媒体对于重要议题的报道却严重雷同，更爱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不少雷人的提案来大做文章。新闻媒体对信息选择和把关的标准让人堪忧。我们提倡“硬新闻”“软”报道，但绝不是“娱乐”报道。如果说对名人隐私的狂热追逐只是让老百姓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对严肃新闻的娱乐化报道则会让受众失去对事实的公正判断力和对信息的知情权。娱乐已经成为“我们时代最具影响的一股势力——像癌细胞那样扩散和转移到我们生活的各个领域中”。[2]

凯尔纳认为，奇观文化是娱乐和商业的结合体。在多媒体文化影响下，奇观现象变得更有诱惑力，它把我们这些生活在媒体和消费社会的子民们带进一个由娱乐、信息和消费组成的新的符号世界，充分展现了商业与娱乐的结合带来的传媒经济的繁荣。注意力经济地位的提升让媒体不容错过任何边角余料。为了能吸引受众注意力，各家媒体以爆料信息作为制胜法宝，所以，我们看到世界各国媒体在紧追斯诺登事件的过程中，也有走偏的时候，正如我们通过媒体了解到美国政府不为人知的“棱镜”计划，也看到了各国之间的外交角力，还知道了斯诺登的女朋友在哪里工作……斯诺登在接受英国《卫报》网站提问时答道：“……主流媒体现在看起来对我17岁所说的话或我的女朋友长什么样更感兴趣，而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可疑监视项目。”[3]

二、过分追求感官刺激的报道方式

现代传播技术的发达及传播方式的多样化，如个人手机拍摄、交通路口摄像头、银行或店铺内安装的摄像头等等，都让受众直击新闻现场的机会越来越多。而这些让人震惊的画面是对受众最强有力的感官刺激。以灾害报道为例，如今中国的媒体已能应付重大的灾害新闻报道，基本上可以做到既能展现新闻现场真实境况，又不忘对死伤者和救援者体现足够的人文关怀。我们可以通过媒体第一时间了解灾情，通过镜头看到当地受灾和救灾情况，大范围、集中式、不间断的“奇观”报道方式，构成了影响巨大、信息海量的媒体奇观，从而形成正面、强大的舆论影响力。汶川地震和芦山地震报道都是如此。媒体的积极介入，准确地传达新闻事件的实际情况，有效地整合了资源，一定的感官刺激让受众直击新闻现场，心灵深受震撼，为全社会上上下下及时了解灾情，参与救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正是媒体的职责和功能所在。

媒体奇观向来注重感官刺激。在新闻报道中，适当的感官刺激能加强受众对事件的认知，而过度的刺激则会适得其反。如何掌握新闻报道中感官刺激的“度”，应当引起媒体的特别注意。色情、血腥、暴力的画面很容易造成对新闻当事人个体的伤害，对受众而言，也可能存在视觉暴力。在许多社会新闻报道中，媒体为了利用感官刺激获取注意力，往往容易忽略“度”。 2011年10月13日，2岁的小悦悦在佛山南海黄岐广佛五金城相继被两车碾压，7分钟内，18名路人路过但都视而不见，漠然而去，最后一名拾荒阿姨陈贤妹上前施以援手，引发了大家的广泛热议。这段视频在网上疯传，从中央到地方的电视媒体也在那段时间里每天至少播出不止一遍，感官刺激强烈，让人不忍观看。诚然，这段视频对全社会带来不小震动，可当时小悦悦正挣扎在死亡线上，她的父母亲人正饱受煎熬，这段视频一面在警醒世人，另一面也在一遍遍地从小悦悦的父母心头碾压过去。2013年6月23日，两人在上海某超市将15箱饮料装上手推车，推上斜坡式自动扶梯。因手推车不是超市专用的，没有斜坡止位装置，手推车一推上下行电梯就突然向下冲去，将前方一名六旬老太太撞飞，老太因伤势过重身亡。当天，某电视台在不同时段的新闻栏目中反复播出这条新闻，并播放了超市摄像头记录下的老太太被撞的全过程视频，现场画面惨不忍睹。笔者以为，画面在同一个频道播出一次尚可，重复播出对死者不尊重尚且不论，对其家人也会造成再次伤害，还可能忽视了正在收看电视的观众的心理承受力。媒体报道的难度在于把握感官刺激的“度”，既要通过新闻报道对社会产生一定的震慑力，又不能缺乏人文关怀。反复播出感官刺激过分强烈的现场画面显然不妥，但完全不播放画面似乎又不足以警示世人，是否可以考虑在现场画面播出一次之后，用动画替代，有待商榷。

三、对新闻人物过度曝光的报道方式

媒体奇观涉及到的新闻人物会在短时间内成为民众关注的对象，新闻传播热度不减，媒体对其报道不断，他(她)便会一直受到关注。媒体的曝光可能使负面新闻人物因为舆论压力纠正自我言行，使正面新闻人物的言行得到赞扬和鼓励，但过度曝光则可能会对新闻人物造成伤害。在新闻报道中，由于媒体过度介入所引起的社会舆论可能会影响新闻事件的走向，90年代初，美国“超级”媒体奇观辛普森案件就是最好的明证。两年前，在药家鑫事件中，四川省社科院法学所副研究员黄泽勇说，自药家鑫案开始，张家和药家就被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中，两家人都被频繁地曝光、评论甚至谩骂，已严重影响到两家人的生活。从药家鑫案发生后，舆论对药家的一片谩骂，再到现在对张家的指责，两家人在舆论面前都伤得不轻。“现在两家需要的不是继续采取敌对的行动，而是逐渐淡出舆论的视线，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才是更有价值的。”黄泽勇说。[4]媒体奇观充分发挥了媒介的舆论功能，有可能使负面新闻人物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可我们仍然不能忘记他(她)及其家人的基本人权。

正面新闻人物在媒体的过度曝光下也有可能会使生活偏离正常轨道，引来麻烦。以小悦悦事件为例。2011年10月21日，小悦悦经医院全力抢救无效而离世。这一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拾荒者陈贤妹是视频中显示的第十九个路人。正是她抱起了小悦悦，使她成为当年的道德楷模，出席了全国大大小小的道德模范颁奖礼。她的生活也因此而发生巨变。媒体的聚光灯不停地对着颁奖台上的她闪烁，却没能照到真实生活中的她。“小悦悦事件”后，她被原来的雇主辞了工，在房东的威胁下，她不得不搬出在五金城附近租住的房屋，原因是“他们忍受不了那么多的媒体”。汹涌而来的赞誉过后，接踵而至的则是左邻右舍的质疑。“每一次县里来车接她出远门，就会有人议论她又去拿奖金了。村里的谣言很多，有人说她从北京拿回家30万元，有人说她的银行存款超过100万元，还有人上门来借钱。”陈贤妹家人说，她很想过安静的生活,但事态发展已经超出她个人控制的范围，她不得不参加各种评选，然后经历舞台中央的万众瞩目和现实中的冷言冷语。[5]而此时，媒体一味地给予她光环，一下子将她推到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而忽视了她作为普通人的身份和生存困境。

2011年6月21日，新浪微博上一个名叫“郭美美Baby”的网友颇受关注。这个自称“住大别墅，开玛莎拉蒂”的20岁女孩，其认证身份居然是“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6]由此引发一场关于郭美美与红十字会之间扑朔迷离关系的媒体奇观。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导致中国红十字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以致于后来的捐款数额一落千丈。尽管红十字会一再表示与郭美美没有任何关系，但红十字会至今未起诉郭美美的侵权行为。这不仅让民众产生诸多质疑。更奇特的是，两年多来，郭美美依然像只“妖怪”一样“嚣张跋扈”地活跃人们的视野里。在网络上继续炫富，秀美照、晒包包、接受杂志专访；在牵涉到红十字会的新闻里，时不时地被媒体提及……她的一句话、一张照片就足以让媒体闻风而动，倾巢而出。媒体们一面称郭美美是个妖怪，一面继续报道郭美美最近开了生日派对，照片造假了，甚至与富二代隔空炫富之类的新闻。在这一出媒体奇观的大戏中，不知是郭美美配合了媒体，还是媒体配合了郭美美，红十字会的躲闪、回避已经够让民众失望了，而一些媒体毫无立场地利用她来搏版面，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以致于她还受到一些年轻人的追捧，俨然一副“时尚名人”的模样，这跟媒体对她的持续曝光不无关系。

在媒体议程设置功能中，有一种机制称作“0/1”效果或“知觉模式”，也就是说，大众传媒报道或不报道某个“议题”，会影响到公众对该“议题”的感知。[5]如果媒体为了博眼球硬塞给受众一些毫无价值的信息，则会让受众淡化对事实本体的认识。很多民众大声疾呼“郭美美可不可以消停点了”，表达了媒体对她私人行为曝光的不满；同时，对她与红十字会关系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此时，媒体只需集中精力关注红十字会对此事的交代，至于郭美美在网络上“作怪”，媒体大可置之不理，对她进行“冷处理”是最好的选择。媒体对她私生活的过度关注，只是徒增毫无意义的娱乐性罢了，不仅助长了其一夜成名的嚣张气焰，还在本已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为拜金主义做了一次宣传，对民众尤其是青少年是一种错误的示范。

现代社会中，人们对媒介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我们无法阻止“媒体奇观”时代的全面到来。现阶段，媒体低俗、媚俗、庸俗之风严重，而呼唤正义、倡导公平、传递爱心的正面报道更应成为媒体奇观，引起人们足够的关注。如何在媒体奇观下找到新闻事件积极、恰当的报道方式，准确地报道事实和引导舆论，避免混淆视听，才是媒体理应肩负的社会责任。

[参考文献]

[1] 道格拉斯·凯尔纳. 媒体奇观——当代美国社会文化透视[M]. 史安斌，译.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2.

[2] 斯诺登在美国《卫报》网站平台回答全球网民提问[EB/OL]. [2013-06-19]. http://epaper.jwb.com.cn/jwb/html/2013-06/19/content_976168.htm.

[3] 药家鑫案受害人家属起诉药家要求兑现20万捐赠[EB/OL]. [2012-03-01]. http://news.sohu.com/20120301/n336387449.shtml.

[4] 小悦悦事件救人阿婆遭辞退[EB/OL]. [2013-09-04]. http://news.163.com/11/1226/22/7M81E93600011229.html.

[5] 郭庆光. 传播学教程[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