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论述之圣君与佛徒

2013-04-12 03:26刘小丽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萧衍梁武帝佛教

刘小丽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民族学院,重庆 北碚 400715)

一、成长历程

萧衍,宋孝武大明八年(464年)生于秣陵县同夏里三桥宅,祖上是名门兰陵萧氏的旁支。萧氏祖上据称可追溯至西汉开国功臣萧何,自古至今有所谓“两朝天子,九萧宰相”的辉煌历史,两朝天子即南北朝时期在南方建立的齐、梁。萧衍的父萧顺之是南齐建立者萧道成的族弟,以军功起家,在刘宋时追随镇军将军萧道成,任其麾下司马、长史。

萧衍自小聪慧,勤于文学,“博学多通,好筹略,有文武才干,时流名辈咸推许焉”。[1]2由于萧顺之在南齐建立过程中立下的功劳,萧衍经历了家族地位由微而显的强烈变化,这种家族成就的刺激和社会认可令萧衍产生了强烈的进取心理。萧衍以其博学和才干受到社会名流的推崇,成年后“起家巴陵王萧子伦麾下南中郎法曹行参军,迁卫将军王俭东阁祭酒”。[1]2竟陵王萧子良广招文学之士,萧子良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出入竟陵王府,并称“竟陵八友”。此时萧衍一介文士,以才学广博待人平易见长,颇得好评,尤其与王融、沈约关系融洽。

永明十一年(493年),齐武帝病危,委任萧子良辅佐皇太孙萧昭业继位。,彼时皇权争斗激烈,时局紧张,性情软弱的萧子良临阵受命,提拔了七名文士为帐内军主作为武力凭仗,其中便有萧衍。早年齐武帝与巴陵王萧子响骨肉之间生隙,萧衍的父亲萧顺之受命杀萧子响,又时刻惊惧齐武帝顾念父子血缘,恐其迁怒于己,阴郁而死。萧衍因此事心中怀恨,于是投向了西昌侯萧鸾,助其夺得帝位。齐明帝萧鸾忌惮他人诟病自己旁支继位,为了稳固帝位,他大肆戮杀高帝、武帝子孙,使得宗室弟子人人自危。公元494年,北魏趁齐朝内讧,大举南侵,萧衍奉命增援义阳,在贤首山暗藏伏兵歼灭大批魏军,立下赫赫军功,从此武将之路通达。

萧鸾以阴谋暗算和铁腕手段控制朝局,意欲有一番作为,岂料四年后英年早逝,其子萧宝卷即位。萧宝卷史称东昏侯,性情乖张,又生性残暴,肆意杀戮功臣良将,朝中官员人人自危。又有“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尚书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1]3萧衍对朝廷不满,他与张弘策对话时说道:“政出多门,乱其阶矣。《诗》云:‘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况今有六,而可得乎!嫌隙若成,方相诛灭,当今避祸,惟有此地。勤行仁义,可坐作西伯。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须与益州图之耳”。[1]3萧衍派张弘策出使益州,劝说执掌益州兵权的大哥萧懿“宜召诸弟以时聚集……世治则竭诚本朝,时乱则为国剪暴”。[1]3-4此议被仍然相信朝廷信义的萧懿拒绝。永元二年冬,东昏侯忌惮萧懿功勋卓著,又加上茹法珍等近臣谗言诬告萧懿谋反,将他赐死。萧懿先前虽已得知消息,但拒绝逃走,最终被害。萧衍“于是收集得甲士万余人,马千余匹,船三千艘,出檀溪竹木装舰”,[1]4举兵攻都城建康。废除萧宝卷,拥立南康王萧宝融登基,史称齐和帝。

萧衍攻占建康,消灭东昏侯,拥立萧宝融,立下赫赫功劳,拜大司马,封梁王,都督中外诸军事,有持剑上殿的特权,成为朝野上下第一实权人物。公元502年四月,齐和帝禅位于梁王萧衍,萧衍与众臣上演了几番劝立和固辞的戏码后,登基为帝。

二、励精图治

梁武帝在竟陵王府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文士,在齐末征战中摇身转变成一个深于谋略的军事将领,最终登基称帝,得偿所愿。梁武帝从小接受儒家的入世观点,极欲在皇帝宝座上有所成就,成为古今称颂的所谓千古一帝,为自己塑造一个完美的皇帝形象。这种心理使他在即位之初励精图治,勤于政务,也使他在后期产生了成就心理,政策趋于保守,把精力放在了守成之上。

萧衍建国之初的勤政和严谨使得当时的梁朝社会出现了一片中兴之象,他借鉴前朝的教训,天监元年(公元520年)下令:“凡东昏时浮费,自非可以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务者,馀皆禁绝”,[2]4512“凡后宫、乐府、西解、暴室诸妇女一皆放遣”。[2]4518他还下令拒绝各郡县向宫内进献珍宝,只允许州一级单位和会稽许贡之地上贡一些土特产。即位三年后,梁武帝诏定新历,全国通行祖冲之的《大明历》。

梁武帝对官员的选拔任用非常重视,以才能和廉洁为用人标准,依靠政绩和清廉程度拔擢官员,并非常重视朝中官员的各种意见。灭东昏侯之初,萧衍将东昏侯宫中的余妃纳入囊中,政事方面颇有懈怠,重臣范云和王茂以汉初沛公入关中的典故劝诫,萧衍便把余妃送给王茂,并“赐云、茂钱各百万”。[1]231此外,萧衍又曾经下诏:“公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欲有横议,投谤木函;若有功劳才器冤沉莫达,投肺石函。”[2]4520

在统治前期,梁武帝对违法乱纪的官员大都严惩不贷,还命朝中官员重新删编旧有律法,大力拉拢世家贵族,屡次下诏全国,政绩突出的官员可以拔擢升级。梁初的政治状况较前两朝为之一新,国力强盛,南方势力超过了北方。江南社会长期稳定,经济发展,文化全面繁荣。

梁武帝个性中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便是极度的自信和些微的自负,雄心勃勃。起兵攻建康的过程中,有部下劝他先迎立齐氏皇族,万一失败也有名目可言,萧衍却道:“使前途大事不捷,故自兰艾同焚;若功业克建,威慑四海,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岂是碌碌受人处分?”[1]5在军国大事上,梁武帝敢于利用北方来降的将领守土作战,如元法僧、元树、羊侃等来投梁朝,成为梁国大将。尤其是名将羊侃,他是梁武帝晚年朝中最重要的军事将领,侯景直到羊侃死去才有机会攻入建康。还有南梁的北伐名将陈庆之,幼年时只是随侍在梁武帝身边的小人物,他的崛起就得益于萧衍敢于任用身边人。

梁武帝文士出生,生平最好读书,勤于著述,是难得的儒雅君主:“上为孝教慈恭俭,博学能文,阴阳、卜筮、骑射、声律、草隶、围棋,无不精妙。勤于政务,冬月四更竟,即起视事,执笔触寒,手为皴裂”。[2]4935他推进了江南文明迅速发展,使整个社会形成重教贵学的良好风尚。天监四年(公元505年)正月,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广开馆宇,招内后进”。[1]41昭明太子萧统生而聪睿,“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1]167“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为《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1]171

针对当时社会上盛行的奢靡浪费之风,梁武帝身体力行大力提倡节俭。他“自天监中用释氏法,长斋断鱼肉,日止一食,惟菜羹,粝饭而已,或遇事繁,日移中则嗽口以过。身衣布衣,木绵皁帐,一冠三载,一衾二年,后宫贵妃以下,衣不曳地。性不饮酒,非宗庙祭祀、大飨宴及诸法事,未尝作乐”。[2]4933梁武帝生活上的极度简朴,衣服素净,用食简单,在中国历史上众多节俭皇帝中可以名列前茅。五十岁以后萧衍便不喝酒、不近女乐,后宫妃子服饰也很简单。[3]

萧衍在位48年间,不杀功臣,大兴文治,维持了近50年的稳定局面。虽然晚年昏聩,但是他早期时候以天下为己任,不愧为一代明君。

三、佞佛误国

萧衍祖上笃信道教,早年接受的是道教鬼神思想。他年轻时曾经是竟陵王萧子良门下的文士,萧子良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他组织手下文人专门就无神论者范缜的《神灭论》一书进行针对性辩论。萧衍作为“竟陵八友”的一员,出入竟陵王府邸,受到了浓厚佛教氛围的影响。从理论上来看,儒、道两家也讲鬼神索命,但还没有谈到因果轮回,佛教公开宣扬信佛可以免除罪孽的问题。作为一个军阀和政客的梁武帝,在当时激烈的政治冲突中为了追求现实的利益必然会背弃那些虚无缥缈的道德信念和宗教教义。南梁建立以后,梁武帝在接见齐南康侯子恪及弟祁阳侯子范时说道:“天下公器,非可力取,苟无期运,虽项籍之力终亦败亡。宋孝武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皆鸩之,朝臣以疑似枉死者相继。……卿兄弟果有天命,非我所杀;若无天命,何忽行此!……我自取天下于明帝家,非取之于卿家也。”[2]4519这个情节说明梁武帝一直为自己代齐自立的做法在心里寻找辩解之词,他的内心也常常存在着激烈的矛盾或者强烈的恐惧感,害怕天神的责罚或鬼魂的报仇,期望得到鬼神的宽恕或者利用佛门的手段求取心灵的平静。[4]

东汉时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经过佛教人士不断调整教义,尤其是在处理佛教与儒学的关系中容纳了根植于血缘关系之上的伦理道德,逐渐蜕变成中国本土化的一种宗教信仰,完成了与中国原有的儒家和道家思想的借鉴融合。南北朝时期,佛教风靡南北,成为当时封建统治者控制百姓的思想工具。[5]在北魏,“佛教盛于洛阳,中国沙门之外,自西域来者三千馀人,魏主别为之立永明寺千馀间以处之”。[2]4594刘宋以来,佛教也作为一种有效的统治手段受到重视。萧衍对佛教的利用和信仰是同时存在的,他大肆宣扬佛教的时候自己就接受了佛教教义。梁朝在佛教的发展史上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高祖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自立三谛、法身义,并有新意”。[1]166

天监十六年(公元517年),梁武帝数次下诏将祭祀的牲口改为果蔬。正因笃信杀戮是罪,梁武帝晚年处理犯罪事件时不愿意采取严厉手段,更不愿意与北方开战增加罪孽。他对犯罪的纵容造成了梁朝吏治的腐败和朝政的混乱,“奸吏招权弄法,货赂成市,枉滥者多”。[1]4935-4936“时王侯子弟,多骄淫不法。上年老,厌于万几。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终日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者,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而溺于慈爱,不能禁也”。[2]4936

梁武帝的才能在利用宗教巩固政权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果,他的佛教实际上是将儒释道三家糅合,在多种统治思想并存的基础上建立以佛教教义为中心的宗教体系,用儒家的礼教严格划分社会等级,用道家的无为教育人们放弃争斗,利用佛教的因果轮回麻痹人们的思想,使他们抱着来世业报的理念安于现状,削弱人们的斗志。天监三年(504年),梁武帝下诏号令朝野上下舍道事佛,皇子萧纶积极响应。由于朝廷大肆宣扬佛教,寺院僧尼地位尊崇,资产雄厚,逃入寺院的百姓可以不入户籍,黜免租税徭役,因此佛教的发展越来越昌盛。与此相应的是压在老百姓身上的担子更胜以往,许多民众遁入寺庙躲避赋税,导致户籍数锐减。[6]

作为一个人生历程十分丰富的封建长寿帝王,萧衍追求的是一种内外合一的完美人生。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统治前期政绩显赫,江山稳固,外在的功业令他自得,但是他还需要精神上的圆满。[7]他曾经精研儒家典籍和道家思想,但是儒家的入世和道家的逍遥相互矛盾,最后他选择了佛教治国,是因为他的进取心已经被功成名就的假象蒙蔽,在反复揣摩了各家学派的思想后,他希望能够利用佛教劝人隐忍的特点维持现有的太平天下。[8]佛教的出世不可避免地使萧衍的进取心消磨殆尽,他一心维护自己关于天下太平的认知,对于朝政的关注越来越少,而且非常忌惮朝臣劝谏时事,早期的文韬武略、雄才大志不复存在。

随着岁月的流逝,梁武帝对自身的定位越来越模糊,数次舍身同泰寺的事实表明他看重自己是佛教徒的身份更甚于作为一个君王。他既要做一个英明有为的世俗君主,又想成为宗教圣徒,把江山社稷当做自己一个人的私产死死不放。实际上,梁武帝后期的欲望越来越盛,能力和胸怀却越来越不如从前,才导致了侯景之乱的悲惨结局。

[1](唐)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2](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76.

[3]柏俊才.梁武帝考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47.

[4]胡 波.历史心理学的价值与意义[J].广东社会科学,1933(1):100-105.

[5]赵以武.梁武帝及其时代[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284.

[6]杨恩玉,胡阿祥.“元嘉之治”与“梁武帝之治”盛衰探因[J].理论学刊,2009:105-109.

[7]李中华,杨晓东.文士、将军、皇帝、佛教徒——梁武帝萧衍的社会角色及文学人格新说[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6(2):187-196.

[8]刘伟航,付来侠.梁武帝的心理历程——梁武帝通知心理研究之一[J].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2):1-8.

猜你喜欢
萧衍梁武帝佛教
《世说新语》与两晋佛教
佛教艺术
长寿皇帝萧衍养生之道
佛教艺术
汉语四声
梁武帝:就要逼你造反
山中宰相
梁武帝出家
论佛教与朴占的结合
梁武帝:兴了佛教,丢了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