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以《文心雕龙》为例谈高校学报编辑的品格与修养

刘小平，治丹丹

(河北北方学院 学报编辑部，河北 张家口 075000)

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
——以《文心雕龙》为例谈高校学报编辑的品格与修养

刘小平，治丹丹

(河北北方学院 学报编辑部，河北 张家口 075000)

学界对《文心雕龙》的研究多立足于文学理论与批评角度，但从编辑学角度看，《文心雕龙》通篇闪烁着朴素、丰富、独到的编辑思想，某些方面甚至开中国古代编辑学思想领域之先河，对当今编辑学，特别是高校学报编辑的具体工作仍有巨大理论及实践指导意义。以高校学报编辑视角切入，从“学养”、“德养”、“识养”3方面探究《文心雕龙》在编辑品格修养方面对学报编辑群体的借鉴与指导作用。

刘勰；《文心雕龙》；“学养”；“德养”；“识养”

国内学者对《文心雕龙》多从文献释读、文学理论、文学史角度进行研究。例如：《中国文学史》(游国恩1963年版)把刘勰的《文心雕龙》划为魏晋南北朝文学中的文学批评门类，具体内容50篇，被分为总论、文体论、创作论、批评论4大部分加以评述。这种划分和研究方法堪称经典，并被后学普遍采用，极少出其窠臼。近期又有从思想文化研究、文体论研究、批评方法论研究、学术史研究、跨文化研究、言说方式研究6个方面对21世纪以来的《文心雕龙》研究加以归纳综述[1]。张少康先生在《文心雕龙研究史》中对未来《文心雕龙》研究提出了6点展望，即发展史料与理论并重的研究；从文化史角度看《文心雕龙》；从中西比较的角度来研究《文心雕龙》；从理论联系实际的角度,用历史比较的方法研究《文心雕龙》；让“龙学”研究走向世界；培养青年“龙学”家,扩大和加强《文心雕龙》的研究队伍[2]。由上可以窥见龙学研究的成就、不足及努力方向。然而刘勰编辑思想研究却仍未受到足够重视。

对编辑的品格修养研究，学界多从现代编辑工作理论研究入手。例如：著述方面，吴平编著的《编辑本论》中的编辑道德规范、编辑人员文化修养、编辑思想价值取向、编辑现代化等部分都涉及现代编辑品格修养问题[3]。吴飞著《编辑学理论研究》中的编辑主体论部分，用全书1/3的篇幅阐释编辑的知识结构、能力结构、思维意识、法律素质等论及编辑品格修养方面的内容[4]。陈桃珍主编《编辑概论》中编辑的素质与基本技能部分把编辑的素质要求分为政治素质、思想素质、业务素质、职业素质4方面加以论述[5]。但涉及高校学报编辑品格修养的专著少见。论文方面，张子让《编辑的心理品质》一文认为，报刊、广播和电视的文字编辑，其心理品质系统应由高尚的情感、正直的品德、谨慎的性格、广泛的兴趣构成[6]。韩云涛、常廷文《高校学报编辑的素质及优化途径》把高校学报编辑人员的特点概括为无私奉献的精神、诚实正直的品德、高超的编辑技能，认为高校学报编辑的素质是指编辑工作者应具有的学识、品质和能力[7]。陈景云《论社会科学学术期刊编辑的人文素质》认为，人文素质体现在学术期刊编辑的人格修养中，政治素质是人格修养的核心、诚实正直是人格修养的本质、甘于奉献是人格修养的灵魂、明理敬业是人格修养的具体体现[8]。张文鸯《学术期刊编辑理想人格刍议》认为，以求真奉献呼唤主体性的德性人格、以好学深思探索创造性的文化人格、以感知注意追求审美性的审美人格，是学术期刊编辑的理想人格[9]。但能把《文心雕龙》所体现的编辑品格修养问题加以系统凝练，并用其对比当今高校学报编辑工作，总结异曲同工之妙，用刘勰所创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指导学报编辑工作的研究却着实凤毛麟角。因此，以《文心雕龙》为例，研究其对高校学报编辑的品格修养方面的指导借鉴颇有理论和实际意义。

一、刘勰之“学养”观

在《文心雕龙》中，刘勰对文章鉴赏者的要求是繁多而严苛的。首要和基础的因素是人的才学修养、思维智慧。具体分为好学博观、思敏睿智、才华卓越3个方面。

(一)好学博观

刘勰的“学养”观之基础就是好学博观。有了量的积累，才会产生质的飞跃。

刘勰的个人经历就是好学励志的真实写照。《梁书卷五十·列传第四十四·文学下》载：“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与之居处，积十余年，遂博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10]刘勰自幼丧父，家境贫苦，不曾婚娶。他追随南朝齐、梁时的一位高僧，也是杰出的佛教经录编辑家和文史学家僧祐为学，协助他整理、编定佛教经典，历经十几年，博览群书、钻研学问，达到“博通”的境界。刘勰笃志好学，博通经论，这为他写作《文心雕龙》打下了良好而坚实的基础。

刘勰直言文章鉴赏者的首要要求即“博观”。《知音》载：“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以形培塿，酌沧波以喻畎浍。”[11]452刘勰用几个形象生动的比喻说明了博观对于文章评断者的意义所在。只有演奏过上千支曲子之后才会真正懂得音乐，只有观察过上千把剑之后才会鉴别宝剑。所以，要做到统观全文，全面品鉴一篇文章，务先广泛浏览、阅读大量文章。就如同看过了高山才能见出小土堆的形势，历经沧海才能细察田间水沟的波澜。一个人只有真正达到“博观”的境界，才可以做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不仅《知音》明确提出文章赏鉴者应该“博观”，在《文心雕龙》其他篇章也多处体现刘勰对此的强调。如《事类》载：“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扬班以下，莫不取资，任力耕耨，纵意渔猎，操刀能割，必列膏腴；是以将赡才力，务在博见，狐腋非一皮能温，鸡跖必数千而饱矣。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凑，表里发挥。”[11]359历代经书内容深沉厚重，书籍数量浩如烟海，它们是保存各家学说的宝库，也是展示各种才思的园地。从扬雄到班固都从中取材，就像人类耕种、捕猎一样，拿着刀子且懂得切割，就能割取肥美鲜肉。因此，一个人想拥有丰富才学，务先泛读，不断积累，集腋而成裘。《通变》载：“先博观以精阅。”[11]296认为规划文章应大处着眼，其基础就是博览群书、精读佳作。《神思》载：“积学以储宝。”“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11]276把积累学问看作储藏珍宝般重要的事，认为见识广博是补救内容贫乏之良方。《奏启》：“强志足以成务，博见足以穷理。”[11]234认为凭借坚强意志足以陈述己见，拥有渊博见识才能参透道理。凡此，不再赘述，都从不同侧面证明刘勰《文心雕龙》对学识广博的重视程度。

在古代，刘勰要求文章评断者好学博观，在现代，这仍是编辑从业者必备素养之一，任何情况下都不可忽视，甚至现代对编辑的博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与古代相比，由于现代社会学科分类日趋精细复杂，为适应这种复杂化和快节奏，高校学报编辑必须培养合理的知识结构，以适应工作要求、跟上时代脚步。美国著名编辑学家格罗斯指出：“今天的编辑和老一辈编辑不同的是，他们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既要精通书籍制作、行销、谈判、促销、广告、新闻发布、销售、心理学、政治、外交等，还必须有绝佳的——编辑技巧。”[12]40中国著名出版家、辞书编纂家罗竹风称编辑为“杂家”。虽然在中国高校教学、科研领域有不同专业化分工，但高校学报编辑部却面对海内外各式各样的来稿，就此而言，高校学报编辑非做“杂家”不可。

博：“大、通也。”[13]127即宽广、广博之谓。《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解释博学为学问广博精深[14]105。具体即知道得多，了解得广，学识渊博，知识丰富。高校学报编辑之所以要做博学之杂家，主要由于以下因素：一是由于高校学报编辑接触的来稿作者大多为高校师生，他们专业门类多，论文专业性强。所以，在很多情况下会超越学报编辑本人所学专业范围，仅仅局限在自己熟悉的学科范围内的稿件其实很少。二是由于现代学科体系既高度分化，又呈现高度综合的趋势，导致新学科或学科分支不断涌现，学科间相互交叉渗透，产生更为繁杂的交叉学科、边缘学科和综合学科，这些学科间界限模糊，从而迫使高校学报编辑必须不断扩展、更新、完善自身的知识结构体系，以适应现代科学知识的飞速发展。三是由于现代高校学报编辑的工作范围已经大为拓展，不像过去传统的编辑，只伏案埋头文字加工工作，而是要参与书刊编、印、发的全过程，并由此衍生出“全程编辑”的新概念。所以，高校学报编辑除掌握扎实的专业知识、编辑业务知识外，还应懂得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外历史、文学艺术、科学发展史、经营管理、逻辑、外语、现代科学方法论，并学会使用工具书、网络检索工具等。四是“博”使“专”深。“专”与“博”是相辅相成的。专要求博，博促进专。知识广博的学报编辑高瞻远瞩，能更好地把握学科发展动态，更准确地鉴别和选择稿件，更好地驾驭不断翻新的稿件内容，这也是高校学报编辑职业的需要。

(二)思敏睿智

有了“博观”的积累作为坚实基础，感知、理解力随之逐步提升，睿智识珍的慧眼才能建诸其上。

《知音》：“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瞭则形无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11]453刘勰认为，文章作者是先有情思而组织写作文辞，读者反之，先看到文辞再从中领会作者情思。阅读应该像沿波流去追溯源头，即使作者文意幽隐，只要用心，就能其意自现。历时弥远，读者见不到作者真面，但通过阅读、理解文章也能与其心意相通。如果读者达不到这种以文观心的境界，不是因为文章深奥，而是读者感知、理解能力尚待提高。读者必须用心揣摩文章思路，就如明眸可辨清外物形貌，灵敏的心思可以使读者通晓作品思路。多处举例、比喻，落脚点即强调不同于一般水平的普通读者，编辑应思敏睿智，具有一双发现文章精髓的慧眼。《隐秀》：“故能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11]375优秀的文章往往立意深沉，呕心沥血，用心命意。闪光的思想隐藏在平凡文辞之中，毫无鉴赏能力之人会迷惑，而善于理解者就大为震撼，惊艳其文思绝妙。可刘勰认为佳作常有，真正的鉴赏家却少，就如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求。文章鉴赏者思敏睿智，有一双善于发现的慧眼，是必备条件。能有一双“识珍慧眼”，能“以文观心”，这并非何种不可知的“神力”所致，归根究底，因之学养水平与博观积累。有了“操千曲”、“观千剑”的积累，自能造就一双睿智聪敏的慧眼。

高校学报编辑因博观而睿智。其应思维敏锐而洞悉时势，睿智、独具慧眼而识得佳作。第一，敏锐的文化感知力。高校学报编辑肩负着文化的交流、积累、发展之重任。人类文化的发展过程是弃其糟粕、取其精华的历程。连绵不断的历史文化发展长河积淀了浩如烟海的佳作。佳作精品凝聚着时代精神。只有佳作,才有文化积累的重大价值，才能最本质地揭示中华文化内涵。编辑不仅在传播文化,而且在积累文化。一个高校学报编辑,必须以极大的热情关注那些能够揭示时代本质的并具有科学与艺术价值的作品，发掘并将其展现于世。爱因斯坦初创相对论，世上无几人能识，但《物理学学报》编辑普朗克却选择将其发表于世，普朗克也因此获得诺贝尔荣誉。叶圣陶为《小说月报》做编辑时，从废纸堆中发掘了巴金、丁玲的作品，为他们发表处女作，从此中国文坛又升起新星。设若无普朗克、叶圣陶这样聪敏睿智、慧眼独具的编辑，后果堪忧。第二，敏锐的政策观念。从党和国家的根本政策到各个领域的具体政策，如总路线、总方针到发展教育事业、发展文化事业，以及有关出版工作的方针政策，都是高校学报编辑的行动准绳。编辑人员应经常性学习相关政策，参加相关培训，时时跟上形势发展的步伐。编辑只有具备了高度的政治敏锐性，才能对涉及邪教、迷信、色情淫秽、丑化党和国家领导人、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等方面的图书、报刊、音像、电子、网络出版物自觉加以抵制，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力求通过优秀出版物去教育、感化大众，助其构筑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第三，敏锐的读者需求感知力。高校学报编辑对于其刊物的受众需要何种内容形式的精神文化食粮，应有敏锐的观察和捕捉力。有了这种敏锐感知，编辑在工作中就处于主动地位，对于选题的策划、稿件的评断、栏目的设置、资源的调配都更加得心应手。总之，高校学报编辑的睿智“慧眼”与自身学养、博学积累密不可分，只有在博观纵览的基础上，才能培养出睿智独到的识文眼光。

(三)才华卓越

才华靠天赋，更在于学识的积累。学问扎实，才华才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泉，“才”不仅仅停留于仲永般虚华，才华才能真正得以显现与施展。刘勰所谓“才”，是“真才实学”之“才”。

《杂文》：“赞曰：伟矣前修，学坚多[才]饱。”[11]141(方括号内文字为正确异文，下同)伟大的前贤，他们都是学问坚实，才华横溢。《史传》赞司马迁“博雅弘辩之才”[11]154，即学识博雅议论宏辩的才干。《诸子》：“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11]169只有才华出众的人，才能文章灿烂千古流传，声名显赫光宗耀祖，犹如日月高悬人所共见。《神思》：“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11]272要积累学问，明辨事理来丰富才情。“难易虽殊，并资博练。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闻。”[11]276写作难易不同，但都要依靠学识的广博。如果学识浅陋只靠写得慢去打磨精品，才情粗疏只靠写得快去显示水平，要想这样在文坛上成功，闻所未闻，绝无可能。《才略》：“赞曰：才难，然乎？”[11]447感叹人才难得。以上论述突出刘勰对才华的重视，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才华建立在博雅学识基础之上，因“学坚”而“才饱”。

刘勰也常才德并提。《程器》：“君子藏器，待时而动。”[11]461认为君子要修养才德、本领，等待时机施展。“赞曰：瞻彼前修，有懿文德。声昭楚南，采动梁北。雕而不器，贞干谁则。岂无华身，亦有光国。”[11]462大德前贤，都具有美好的文才和品德。如屈原和贾谊声扬楚地，邹阳和枚乘文动梁国。若他们只有文采而无品德，就不会成为榜样。有德有才则不仅能自身荣华，还能为国争光。《诸子》：“赞曰：大[丈]夫处世，怀宝挺秀。辨雕万物，智周宇宙。立德何隐，含道必授。”[11]180认为大丈夫生在世上，要怀揣学问而挺拔秀出；才华能够辨析雕饰一切事物，智慧能够遍观宇宙。建立美德需要隐蔽，怀抱道术必须传授。凡此论述，刘勰都在强调“才”、“德”的重要性，而且两者相较，“德”显然更为重要。

作为稿件评断者，高校学报编辑应像刘勰倡导的“大丈夫”那样，才德兼备。编辑才能方面，中国近代史上杰出的编辑出版家邹韬奋说：“关于编辑方面的工作，虽有其特殊的技术，基础仍在写作能力和学识的充分修养。”[15]23文章作者须拥有文字、写作才能是毋庸置疑的，而邹韬奋对于编辑的写作才能提出较高要求，老一辈编辑家为此树立了标杆。钱钟书的《管锥编》出版后成为享誉中外的学术巨著，当初在中华书局出版时，责任编辑周振甫给出不少价值颇高的修改意见。而周振甫本身就是才能卓著的学者，研究涉及古典诗词、文论，还是位资深编辑家。如若当初《管锥编》落入才能平庸的编辑手中，后果真不堪设想，也许会给学术界和出版界留下一大遗憾，而无法成就这等传世佳话了。毛泽东、李大钊、陈独秀、邓小平当过编辑，鲁迅、邹韬奋、茅盾、叶圣陶、巴金也当过编辑。《青春之歌》作者杨沫1938-1949年在解放区作报纸编辑。如此多才华卓越的人物都做过编辑，印证了编辑的确是“才子”群体。编辑虽然不能越俎代庖去代替作者创作，但是却要有字斟句酌、润色提高、锦上添花的能力。写作能力卓越的编辑，往往在审读加工时游刃有余、妙笔生花，哪怕是一字一句的推敲、改动，也能恰到好处，犹如与作者之间“高山流水遇知音”，“心有灵犀一点通”。著名编辑家吕叔湘说：“实际上当好一个编辑不见得比当好一个教授容易些，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更困难些。”[16]1编辑如无卓越之才确实难成优秀编辑家。

刘勰推崇的“才”，并非单纯指有才华就为人才，而须德才兼备才是真正的人才。然而，这种“德”并非空谈理论，妄呼高调，而是有其实质性内容的。这点在下文刘勰之“德养”观部分会具体论及，不再赘述。因此，高校学报编辑在拥有才华的同时，亦须树立正确的编辑道德观，正确处理个人与集体、社会的关系，提高内在的思想道德素养，造就作为一个学报编辑最基本的德性，即诚实、公正、仁慈、勇敢、大度、感恩、廉耻、责任心,关心他人与社会，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道德，以此进一步规范编辑的道德取向。这是高校学报编辑起码的道德准则，只有具备了这样的道德品格，才能在编辑工作中有优异的表现，真正德高望重的编辑也能得到全社会更高的尊重与赞誉。

二、刘勰之“德养”观

刘勰爱“才”更重“德”。《诸子》：“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11]169据粗略统计，在《文心雕龙》中“德”字出现五十几次之多。《宗经》：“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励德树声，莫不师圣”[11]45文辞靠德行建立，德行靠文章传播。孔子用文辞、德行、忠诚、信义教导弟子，文采只有和其他3项配合才能相得益彰。后学勉励德行树立名声时，都以圣人的做法为榜样。《颂赞》：“褒德显容”[11]91，赞美功德，显扬仪容。《祝盟》：“牺盛惟馨，本于明德”[11]98，古人祭祀时祭品的美好芳香是由于祭祀者美德显明。《铭箴》批判战国以来“弃德务功”[11]113的坏风气。“赞曰：铭实表器[器表]，‘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11]116“铭”是器物的表记，“箴”是道德的轨范。对“铭”“箴”中的警戒之言要铭记在心。《文心雕龙》多次提及德的重要性，根据刘勰的论述，“德”的内涵愈加充实而明显，囊括了无私正直、客观理性、有容乃大、重责任感4个方面。

(一)无私正直

对文章鉴赏者来说，“德”最基础的内涵是正直的品质，“德”的其他内容都建诸其上。

公正无偏，则心明若鉴。《知音》载：“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11]452刘勰明确指出评论文章优劣，绝不能有忽轻忽重的私心，忽憎忽爱的偏见，唯有如此，评论文理才能像秤锤那样轻重公平，剖析文辞才能像镜子那样纤毫分明。刘勰的不徇私情还典型地体现在其对史实记载的态度上。《史传》载：“若任情失正，文其殆矣！”[11]166若放任私情写史，必致公正丧失，文章陷入谬论。这从侧面强调了无私的重要性，说明堕入偏私泥潭的人，不论写作或评断文章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迷惘与谬误。

刘勰强调文章应力求弘扬端庄正直之气，要有风骨，一反魏晋以来浮靡空洞之风。《诸子》：“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极睇参差，亦学家之壮观也。”[11]175指出见识博洽的人，应抓住文章纲领，欣赏其文采，品味其内容，抛弃邪说，采纳正确主张。《论说》：“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11]186认为只有君子才能(通过著书立说)使其思想通达于世，怎可歪曲地立论！《风骨》载：“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11]285论文章遣词造句端庄正直，文章骨力即形成，作者若意气高昂，文章的风貌就清新。刘勰强调的就是“览华”“食实”“采正”，只有端庄正直才会有风骨与力度，才会真正彰显其价值和意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11]285即辞藻丰富而风骨无力，文章必定暗无光彩，声调音节也不宏亮。风骨对文章的作用，犹如远征的鸟儿震动翅膀，文采飞扬的文章，必是风骨遒劲，无风骨的文章就像无法振翅高飞的鸟儿一样无力。《情采》：“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盻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11]308这里刘勰反对堆砌辞藻、浮华无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倡导文章应发乎真情，为情而造文，这也是对魏晋以来士大夫阶层无病呻吟、浮华无物之文风的批判。

刘勰对正直的倡导，还体现于他对秉笔直书精神的极力褒扬。《史传》载：“尔其实录无隐之旨”[11]154，“实良史之直笔……秉笔荷担，莫此之劳”[11]166。写史更强调实录精神，对违背此宗旨的作者要加以否定。“征贿鬻笔之愆”[11]157指出《汉书》作者收受贿赂、出卖文笔之过。《论说》载：“过悦必伪，故舜惊谗说。”[11]188曲意奉承的话必虚伪，明智者(如舜)对谄言应警觉。“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11]193只要不是为欺骗迷惑敌人，就应坚守忠信，赤胆忠心。在刘勰的理念中，秉笔直书是正直精神的重要体现形式。

刘勰对“览华食实”、“弃邪采正”、“结言端直”的强调，对君子不应妄自“曲论”的要求，从现代学报编辑角度分析，仍有现实意义。一名正直的高校学报编辑，首先，应竭尽所能为社会公众提供健康有益的精神食粮，摒弃荒谬、低级的稿件内容，注重刊物的社会效益；其次，应敢于尊重事实，勇于坚持真理。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和出版方向，塑造其在公众中的良好形象与声誉，从而使之生机勃勃地发展；再次，在对待作者与作品时，应做到一视同仁，无论成名已久的名家大家或籍籍无名的文坛小卒，只因稿件质量决定取舍。显而易见，高校学报编辑必须有一颗无私、正直之心，才有资格去评断作者及其作品。事实与经验证明，出版物的质量和品位往往取决于编辑人员的素养与境界，编辑是刊物灵魂的塑造者。那些在国内外有良好声誉的刊物，其身后一定有一批正直无私、才华超众、甘为人梯的编辑在支撑，而那些自恃执掌稿件生杀大权却无正直灵魂的人，时时以图个人私利，把编辑与作者的关系物化为纯粹商品交换的利益链条，以对稿件的评断权作为谋取个人私利的筹码，这样的人，损毁的不仅仅是刊物，也包括其本人。己身不正，何以正人。一个具有优良素质的高校学报编辑,尤应具有正直的美德。

(二)客观理性

不偏私并非空谈，有客观标准作依据，就会对文章作出理性公允的评判。

“六观”“六义”为评断文章优劣的客观标准。要做到评断文章不徇私情，正直公道，就必须有客观的文章评断标准。《知音》：“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11]452刘勰认为要审查作品的文辞与情思，首先要树立6个方面的观察点：第一，观察作者如何根据思想感情来确定文体风格；第二，观察辞采布置，注意炼字铸词，按章宅句，修辞剪裁的技巧；第三，观察情志事义的继承与变易；第四，观察辞采宫商的雅正与奇诡；第五，观察题材；第六，观察音律节奏，语调辞气。依据这些观察点(客观标准)，文章优劣自现。刘勰制定的这6条断文标准，亦使正直公道免于沦为空谈。刘勰极力推崇宗经论，认为写文章应根据经书制定体式，吸取经书语言来丰富文辞。具体准则为“六义”。《宗经》：“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11]45即一是感情深厚不偏邪，二是风格清新而不混杂，三是记事真实而不虚假，四是意义正确而不歪曲，五是风格简约而不芜杂，六是文辞美丽而不浮靡。有了“六观”做观察点，再辅之以“六义”的准则，对文章鉴赏品评的正确性、科学性可谓有了客观而理性的双重保障。

刘勰认为除了宏观上谨遵“六观”为客观评定标准，文章细微处的瑕疵亦不可放过。即使大家名家，对其谬误亦应毫不留情地指摘。这也体现了文章鉴赏者的客观、理性精神。《指瑕》：“以之垂文，可不慎欤……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11]380指出为文应谨慎，尽量避免错误，但无奈人的思想活动通常难于面面俱到，文章很少没有毛病，总有各种缺陷、瑕疵。例如：“陈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诔》云，‘尊灵永蛰’，《明帝颂》云，‘圣体浮轻’。‘浮轻’有似于蝴蝶，‘永蛰’颇疑于昆虫，施之尊极，岂其当乎！”刘勰认为，杰出的文学家曹植在其所写《武帝诔》中说“尊严的神灵永远蛰伏”，《明帝颂》说“圣王的身体浮轻”，“浮轻”把人比作蝴蝶，而“蛰伏”把人比作昆虫，用这样的词语来指代尊亲帝王，尤为不妥。“丹青初炳而后渝，文章岁久而弥光，若能檃括于一朝，可以无惭于千载也。”[11]385-386认为图画的颜色起初鲜艳，后来却黯然失色，文章却能经得起时间考验，岁久而弥光。对于文章瑕疵若能一朝加以校正，可以流传千古无愧于心。“赞曰：羿氏舛射，东野败驾。虽有俊才，谬则多谢。斯言一玷，千载弗化。令章靡疚，亦善之亚。”[11]386-387正如善射者后羿也有射不准的时候，善驭者东野驾车也会失事，优秀作品也难免掺杂谬误、瑕疵，能指出这些缺点，客观给以评价，也是千古流芳的善事。

与刘勰的“六观”“六义”标准对应，现代高校学报编辑也有客观审稿标准。高校学报编辑对来稿的评断取舍，坚持责任编辑制度和三级审稿制度，对稿件进行不同层级的审查，并作出客观、科学的判断。评价的客观性和科学性尤为重要。带有过多主观色彩是片面和有害的，要加以克服，杜绝主观臆断的法宝即应从稿件内容和形式两方面衡量其质量。具体落实在“五性”，即指政治性、思想性、科学性、技术性、独创性的审查。第一，政治性。高校学报编辑要懂政治、讲政治。要深刻理解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从而确立正确的政治立场。在编辑出版工作中自觉与党中央保持一致，联系实际，做好日常审稿中的政治把关工作。坚决把那些反党反国反社会的、违逆历史发展潮流的糟粕拒之门外，不给其流毒于世之机。第二，思想性。思想性主要指稿件反映的思想倾向，它常与政治性紧密相连。在中国，出版物思想性的具体要求是符合唯物辩证法，反对唯心主义、形而上学。宣传社会主义思想和社会主义道德，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反对封建落后观念流毒。宣传爱国主义、社会主义、集体主义，反对狭隘民族主义。宣传适应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先进思想，反对落后愚昧思想。坚持积极健康的思想基调，反对低级庸俗趣味。第三，科学性。要求科学观点准确，事实确凿，言之有据。要求尊重历史与事实，透过现象揭示事物本质规律；准确表述各门类学科的基本概念、原理和规律。认真分析采选资料，合理安排篇章结构，引证应做到翔实、准确。坚持科学性的同时，要时时警惕伪科学①。高校学报处于学术研究前沿，更应准确把握科学性要求。第四，技术性。即语言性要求。稿件应该符合编排规范，语言、数字、标点、单位的用法应标准。语言用法应用标准书面语，规范人称、语法问题。高校学报多刊载科研论文，对科学性要求就更为严格，学报编辑必须一丝不苟把好语言关。避免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错误。第五，独创性。稿件应力求做到“三个新”：观点新、材料新、方法新。创新是人类特有的认识和实践能力，是人类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高级表现形式，是推动中华民族进步和发展的力量之源。一个民族要引领时代潮流，立于时代前列，创新精神不可或缺。创新在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高校聚集中国顶级科研力量，更应践行创新精神，引领学术发展潮流。高校学报编辑应有一双发现创新精神的慧眼。

(三)有容乃大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自从人类诞生之日起，就有其多样性、各异性，文章亦然。所以包容理解、兼收并蓄就成为文章鉴赏者的必须。《知音》载：“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籍[藉]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11]451刘勰认为文学作品众多，有的质朴，有的华丽，相互纠结错杂，而个体差异又决定了人的心理、资质、习性多所偏好，不能做到圆通该备，面面俱到。激昂慷慨的人听了悲壮的乐声就击节叹赏，有涵养的人读到沉密幽隐的作品就手舞足蹈，浮华巧慧的人读到辞藻华美的作品就心花怒放，喜爱新奇的人听到诡诞奇异的故事就耸耳倾听。对于适合自己口味的作品便嗟叹讽诵，与自己口味不合的便终止抛开，各人固守己见，以此去衡量风格各异的作品，正像向东望的人永远也看不见西墙一样。刘勰指出文章多样性和人的个体差异性共同构成总体上作品的差异。文章鉴赏者各有喜好偏爱，人不可能千篇一律喜爱同一类文章。因此，有的人想法片面，缺乏包容理解，就导致其只对喜爱的作品褒扬赞颂，而把不合口味的弃之如遗。这样只见东墙不见西墙的片面狭隘做法显然是荒谬失当的。

《神思》：“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文之制体，大小殊功。相如含笔而腐毫，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苦思，张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练《都》以一纪。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子建援牍如口诵，仲宣举笔似宿构，阮瑀据案而制书，祢衡当食而草奏，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11]274就人的创作才情而言，下笔有快慢，天分不同，就作品体制规格而言，规模有大小，所需功力各异。司马相如吮笔构思，直到笔毛腐烂才写成，扬雄作赋后劳累过度，放下笔即做噩梦，桓谭创作时由于苦思病倒，王充写《论衡》，因用心过度而气力衰竭，张衡十年构思《二京赋》。左思20年写《三都赋》。虽其创作多为鸿篇巨制，但也由于他们文思迟缓所致。淮南王刘安只一上午即成《离骚赋》，枚皋一接诏书就写成赋作，曹植铺纸写作就像背诵旧作一般，王粲挥笔就像预先构思好一样，阮瑀靠在马鞍上能写成书信，祢衡对着酒席草拟奏章。虽说他们写的都是短篇，也由于他们文思敏捷而成。刘勰提出由于作者才情有异，作品完成时效性就不同，不应苛求一致，并进一步指出造成这种迟速差异的原因：“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术，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覃思之人，情饶歧路，鉴在虑后，研虑方定。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11]267指出文思敏捷的人，心里统领创作方法，反应敏锐，无须反复思虑，便能当机立断；文思沉稳迟缓的人，情思丰富，徘徊歧路，犹豫怀疑之后才能察看清楚，研究思路之后才能定夺。智敏的人仓促之间能完成创作，多疑的人则耗时较长才可竣工。这其实揭示了人的才思禀赋不同是造成创作迟速的真正原因。《体性》：“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各师成心，其异如面。”[11]279此处刘勰指出情感在胸中涌动就形成语言，人欲阐发道理就要为文。但才能有平庸杰出之分，气质有刚强柔弱之别，学识有浅薄渊博之分，习尚有雅正浮靡之差，这些差异不仅由先天性情导致，且受后天环境影响。因此，文坛中创作的风格如同行云和波浪般变幻多端。不同的作家会按照自己的性情创作作品，其风格如同他们的长相般不同。作者的才能、气质、学识、习尚等各种内因抑或外因共同造成文章差异性必然存在。作为文章的鉴赏者，必须要有理解和包容这种文章的多样性、差异性的胸怀，做到海纳百川。

刘勰论及的包容性，对现代高校学报编辑而言大有裨益。首先，在国家大政方针上对出版文化事业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作为编辑包容性的坚实理论基础。毛泽东在1957年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指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是促进艺术发展和科学进步的方针，是促进我国的社会主义文化繁荣的方针。”百花齐放指文学艺术上的不同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百家争鸣指科学研究上的不同学派可以自由争论。它是中国共产党领导文学艺术和科学研究工作的基本方针。学报编辑必须积极响应这个伟大卓识。其次，具体到高校学报编辑工作上，对待每一篇来稿，要对其差异性、多样性给予足够包容、理解，体现出海纳百川的风度气象。诚然，每本高校学报都有其固定的刊登范围和办刊宗旨，每个学报编辑都有自身对文章的好厌尺度。但是，这些因素都不应成为拒绝文章多样性的理由。对于那些完成质量上乘、有发表价值的稿件，都应给予应有的重视，再三斟酌取舍，切忌由于狭隘、片面的编辑个人喜好而随意扼杀一篇佳作。再次，对每一位作者，因其才华禀赋有异，其创作及改稿过程都可能遇到这样那样的困惑和问题，学报编辑应该做其参谋者和服务者，急作者之所急，想作者之所想，积极理解、帮助作者，最终令文章顺利出炉。赵树理帮助陈登科出版《活人塘》是个典型例子。之前陈登科虽写作过一部《杜大嫂》，但十分粗糙并不为人所知。他自己也承认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小说”。他文化程度不高，连“趴”字都不会写。《活人塘》在文字、结构、技巧上问题很多。赵树理却帮助其编辑出版了该书。陈登科坦陈，该书的出版与赵树理的帮助分不开。赵树理不嫌他的字难认，一字一字抠，改了很久才改成[4]305。赵树理能包容作者的种种缺点和不足，不辞劳苦、孜孜不倦地编辑加工，终于使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成名，尤为难得，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出编辑包容心的真谛。

(四)重责任感

人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社会动物，编辑亦然。春江水暖鸭先知，编辑应是吹响社会进步号角的勇士，作为社会成员应肩负起应有的责任感。

推崇社会责任感。《程器》：“是以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固宜蓄素以弸中，散采以彪外，楩楠其质，豫章其干；摛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若此文人，应《梓材》之士矣。”[11]461刘勰秉承儒家思想，与孟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17]891如出一辙。认为作为境界高于普通人的君子，应修养才德和本领，待时而立业。若仕途顺遂则发奋著书，经纬国事，做国之栋梁。若仕途不顺也不应自暴自弃，而应培养品德，著书立说，待到为官得志时就可建功立业，这样的人才是《尚书·梓材》所指人才。《谐隐》对春秋时齐威王纵酒享乐而淳于髡借讲酒量机敏讽谏，战国时楚襄王设宴而宋玉写《登徒子好色赋》规劝守德加以褒扬，认为其“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对秦代优旃讽秦二世油漆城墙，春秋时优孟讽谏楚庄王厚葬爱马亦加以肯定，认为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反之，对西汉的东方朔、枚皋靠谐辞在朝堂混饭的行为表示鄙夷，讽其“无所匡正”、“无益规补”。《论说》：“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11]193述及“说”体，其中“时利而义贞”“有契于成务”“披肝胆以献主”无一不在强调要有益时政，给执政者以披肝沥胆的谏言。《奏启》：“杨秉耿介于灾异，陈蕃愤懑于尺一，骨鲠得焉。张衡指摘于史职，蔡邕铨列于朝仪，博雅明焉。魏代名臣，文理迭兴。若高堂天文，王观教学，王朗节省，甄毅考课，亦尽节而知治矣。晋氏多难，灾屯流移。刘颂殷勤于时务，温峤恳恻于费役，并体国之忠规矣。”[11]232杨秉在《因风灾上疏谏微行》中直率指出造成灾异的原因，陈蕃在《谏封赏内宠疏》中对封赏不公表示愤慨，张衡在《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不合事》指出史官的失职，蔡邕在《上封事陈政要七事》指出朝廷典礼不当，高堂隆的《星孛于大辰上疏》借天象变异对统治者提出警示，黄观《教学疏》论及教学，王朗《奏宜节省》倡导节俭，甄毅《奏请令尚书郎奏事处当》论及考试，也都“尽节”而“知治”，尽到了臣子为统治者进谏良言、补益时政的职责。至于晋代刘颂作《除淮南相在郡上疏》殷勤地陈述政务，温峤《上太子疏谏起西池楼观》痛陈劳民伤财之事，这些都是“体国之忠规”，为臣者直至体察国事、忠诚规劝，是刘勰所极力褒扬的。

推崇历史责任感。《史传》：“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氏，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11]162刘勰对历史责任感也很重视，特别在《史传》中强调，认为史书编纂须总括百家人物，覆盖千载时段，揭示朝代盛衰，为后代提供兴废借鉴，力图使一朝典制能如明月般长留，君王们成王成霸的伟业，能如天地般流传。赞曰：“世历斯编，善恶偕总。腾褒裁贬，万古魂动。辞宗邱明，直归南董。”[11]167指出世代的史事都被编纂在史书中，各色善人恶人汇聚其中，有的褒扬有的贬斥，史书中的褒贬使万代之后的人仍惊心动魄。作为良史应效法左丘明和董狐。孔子曾赞左丘明：“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18]52晋夏侯湛赋诗赞左丘明曰：“世乱谗胜，君子道忧。丘明达圣，致志《春秋》。微言逃难，旁行不流。庶几斯文，希志训猷。”宋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谓亦诗赞左丘明曰：“猗欤左氏，闻道素王。依经作传，微旨用彰。词有余韵，人镣末光。庆封锡壤，广鲁之疆。”《左传·宣公二年》：“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19]1867孔子赞董狐良史，其实是由于董狐尽到了褒贬臧否执政者的职责，为后世记史传统树立了榜样，有益于后人经国。《诏策》：“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11]197刘勰在《诏策》中指出，诏策的写作谨慎认真，并不是为了在当下搏得美誉，而是为了后世谨慎。颇有慎终追远，警醒后人的意味。

总之，刘勰对社会责任感、历史责任感都极其推重。冀望为文者在其所处当世负起体国之忠、补益时政之重任，而站在整个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看，又要求其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以求鉴往知来，垂训后代。

高校学报编辑也应像刘勰所述，对己身所处之社会地位、所扮演之历史角色有一深刻认知，充满责任感与使命感。邹韬奋说：“舆论机关的重要任务一方面在领导社会，一方面在能反映社会大众的公意，这两方面是要融会贯通、打成一片的……它能够灵敏地意识到社会大众的真正要求，代表社会大众的真正利益，在这个立场上，教育大众，指导大众。”[20]212首先，对社会负责。高校学报编辑是一种具有导向性的工作，是科教、学术的风向标。但学报编辑不是仅仅以个人身份和意愿来工作的，这个团体应是代表社会、代表读者的意愿来编辑出版刊物的。为社会、为万千读者贡献出怎样的作品，与高校学报编辑的责任感息息相关。高校学报编辑应时刻认清自己在科学文化知识传播和社会、历史进步中应尽的重大职责，不忘自己肩负的厚重责任和光荣使命。鲁迅在其人生的最后时段里，一边与病魔抗争，一边不忘自己作为一名编辑的职责。在这段时间内，他“编辑杂文集5本，校勘杂文集和翻译8本，写文章20篇，为青年改稿44篇，为人题字2幅，收阅信件515封，复信21封，客人来访395次，访友18次，求医115次。”[5]31鲁迅以实际行动为高校学报编辑解读出责任、使命、编辑精神。其次，对读者负责。通过编辑的创造性劳动，评断优选，加工传播优秀文化产品，把更多佳作介绍给读者。巴金认为，编辑工作的指导思想就是“把更多的好作品介绍给读者”，他编辑的《文学丛刊》向读者推荐了大量佳作，其中就包括鲁迅的《故事新编》、曹禺的《雷雨》等后来成为名篇佳作的作品。巴金对读者负责的态度为编辑的读者责任感做了很好的注解。第三，对编辑工作本身的责任感，自觉抵制不良风气侵蚀。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由于物质的诱惑、急功近利的倾向加剧，在某些时候某些编辑身上会出现对自身重任弃之不顾的不良现象。在处理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关系时，学报编辑一定要站对立场，不论面对何种情况，都应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应在保障社会效益的前提之下，实现经济效益最大化，最终取得两个效益“双赢”的局面。高校学报编辑，始终应该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前沿阵地的战士，必须要坚守对社会、对公众、对学报的神圣职责，不可为了一时利益而推卸这种职责。

三、刘勰之“识养”观

文章鉴赏者不仅应具备才学、德行，而且要有见识。刘勰《文心雕龙》对文章鉴赏家的远见卓识也提出志存高远、求索寻源、唯物求新3个方面的展望。

(一)志存高远

编辑境界不同，成“家”者有之，成“匠”者亦有之，志向不同而已。成“家”者必应有高远志向。

《序志》：“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11]463刘勰认为宇宙浩渺无穷，普通人和贤才纷杂不一，能够出类拔萃的，是由于其过人才智。时光飞逝，人的智慧不能永存，若想声名和事业得以流传，只有靠著述写作。人的身体如草木般脆弱，而名声却坚于金石，因此君子在世，必要立德立言。不因喜欢辩论，而为不朽留名。之后他又颇为谦逊地表明自己“就有深解，未足立家”[11]464。但从《序志》里作者自述仍可明显感受刘勰创作作品时的豪情壮志。对于同类作品，即使它们出自名家，刘勰仍对其嗤之以鼻，可见他对自己作品自恃不低，颇有超越前贤的高远志向。“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于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玚《文论》，陆机《文赋》，仲洽《流别》，宏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陈《书》辩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略，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巧[功]，《翰林》浅而寡要。又君山公幹之徒，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11]466他认为离他较近时代论述文章写作的作品数量虽多，如曹丕的《典论·论文》、曹植的《与杨德祖书》、应玚的《文质论》、陆机的《文赋》、挚虞的《文章流别论》、李充的《翰林论》等，但都缺点重重。曹丕的《典论·论文》严密而不完备，曹植的《与杨德祖书》善于辩论而不够恰当，应玚的《文质论》华丽而嫌粗疏，陆机的《文赋》论述巧妙但碎乱，挚虞的《文章流别论》内容精粹而不切实用，李充的《翰林论》肤浅而又不得要领。另如桓谭、刘桢、应贞、陆云等人也只是泛泛而论，星点想法，更无太大意义和价值。这段点评淋漓尽致地显示出刘勰并不逊于先秦大家荀子作《非十二子》的勇气与雄心：“今夫仁人也，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21]97。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刘勰的《文心雕龙》横空出世，他立志一扫前人流弊，为后人做文章提供参考，并留名千古，颇有太史公“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22]2735的雄浑气魄。

作为高校学报编辑，也应像刘勰那样有创立一番事业、千古留名的雄心壮志。

一方面，对自身高要求：学报编辑学者化。在现代化浪潮之下，处于科技文化“高”“精”“尖”地位的高校科研团队学术成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主要依托的发布、交流平台是学报。为了提高高校学报的质量，高校要确立高起点，要求学报编辑应逐步达到学者化的高度。高校学报编辑学者化不是说编辑就是学者，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谓是对学者的一种超越。只有学报编辑具有精深的专业理论知识，才能与专家级的作者有共同的学术语言，在同等的学术层面上交流探讨，在学术交流中使研究的问题不断深化，最终升华；在审稿方面，只有高校学报编辑学者化，才能对稿件进行正确的评价、取舍、加工、整理。由此可见，高等院校学报编辑学者化是学报内容学术性的有力保障。职业道德高尚、文化知识渊博、专业知识结构合理和职业能力高超等是对高等院校学报编辑学者化的要求。大势所趋，高校学报编辑必须高瞻远瞩，把眼光放长远，为适应未来学报的发展趋向而不断提升自己，立志把自己锻造成为学者级别的专家。学报编辑虽然是为他人做嫁衣的无名英雄，但是却不应该甘于平凡、庸庸度日，它不仅仅是谋生工具，而是舆论喉舌、学术指针，所以更应该志存高远，为把学报办成高起点高层次的刊物而努力奋斗。因此，另一方面，对刊物高起点：高校学报品牌化。高校学报要关注和打造“品牌”的首倡者是福建广播电视大学的江年攀，他认为“品牌是产品的公众形象，是一种极具影响力的社会效应。品牌的创立，是每种产品生产者的企望与追求。它关系产品的生存与发展。”“创建学报品牌应当为学报承办者所注重。”[23]此前无人论及于此。江先生当是倡导打造学报品牌的第一人。文章虽短，却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为高校学报发展打开全新的视域。高校学报品牌的特征主要表现在学术品位高端、文化内蕴先进和读者作者公认等几方面，这也正是高校学报编辑部打造学报品牌的必由之路。学报编辑在脚踏实地做好日常工作的点点滴滴的同时，不应只是“俯首甘为孺子牛”般低头看地，也应抬头望天，打开思路，积极走出去，为把学报办成享誉国内外的品牌名刊作出贡献。英国的《Nature》、美国的《Science》都是享誉全球的品牌名刊，学报编辑可从他们的发迹史中获取有益的启示。中国目前有科技期刊4 800多种，论总量在全球位处前列。被《SCI》《EI》《ISTP》收录的论文呈逐年上升趋势。但与发达国家相比，差距显而易见，中国论文仅相当于美国的12%，英国的23%，日本的25%[11]275。外国学术界人士很少阅读中文期刊，而许多中国科学家也不经常阅读国内期刊。打造国际品牌以提升中国期刊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应该被提上议事日程，高校学报编辑应当把其列为高校学报发展的远景目标。

(二)求索精神

一个高瞻远瞩的编辑，必应具备上下求索的精神，鉴赏文章，必追寻渊源。

一方面，微观上，从文章整体、大局出发抓住源头。《总术》：“赞曰：文场笔苑，有术有门。务先大体，鉴必穷源。乘一总万，举要治繁。”[11]406指出文学创作领域是有技巧和门路的，看作品应该先抓住中心思想，在鉴赏时一定要探索源头。抓住了中心思想，千头万绪的情理都能聚拢，总揽纲要，纷杂题材都能处理。此处强调的实际上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形式抓内容。“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落落之玉，或乱乎石；碌碌之石，时似乎玉。精者要约，匮者亦鲜；博者该赡，芜者亦繁；辩者昭晰，浅者亦露；奥者复隐，诡者亦(典)[曲]。或义华而声悴，或理拙而文泽。知夫调钟未易，张琴实难。‘伶人告和’，不必尽窕槬之中；动用[角]挥扇[羽]，何必穷初终之韵；魏文比篇章于音乐，盖有征矣。夫不截盘根，无以验利器；不剖文奥，无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资晓术，自非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岂能控引情源，制胜文苑哉！”[11]402此段指出文人用心思作文章，喜好追求新奇华丽的辞藻，并多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却不肯去研究创作原理，因而导致玉石混杂，即文学上的优劣相混。具体表现譬如：内容精练的文章简明扼要，内容贫乏的文章也不长，知识渊博的文章材料丰富，文笔芜杂的文章资料也很多。长于雄辩的文章明白清楚，简单浅薄的文章也文意显豁，思想深刻的文章复杂含蓄，故作诡奇的文章也曲折难懂。这些情况都容易令鉴赏文章的人迷惑，所以应有追根溯源的求索精神，即剖析“文奥”，“才之能通，必资晓术，自非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岂能控引情源，制胜文苑哉”，要求文章鉴赏者应精通文学原理，能够周遍地审定文章体式，全盘了解写作文章的体例方法，才能在文坛制胜。

另一方面，宏观上，从历史眼光出发抓住源头。《序志》：“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11]466不能顺着树木的枝叶去寻找根本，从观察水流的波澜去追溯源头。不阐述古代圣贤的教训，对后人探讨文章就没有多少帮助。此处刘勰运用历史的眼光阐释文学评鉴，强调“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的求索精神。认为当世的状况是由先代发展而来，若要更加深刻地认识当世，必应循着历史发展的轨迹向前追索。正如《时序》所载：“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11]407每个时代风气和特征在交替中发生变化，作文章方面或是崇尚质朴或是崇尚文采各有不同，古往今来作品处在变化之中，因此，对文章的鉴赏评断要将其与时代背景、历史环境相结合，才能抓住根本从源头上理解文章。例证有“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太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11]407即周文王道德高尚，《周南》就唱出了辛劳而不抱怨的精神；周太王教化下民风淳厚，《邠风》表达出欢乐而不过分的情感；幽、厉昏乱，《板》《荡》就表达出愤怒的情绪；平王时周朝式微，《黍离》就表达出哀怨的感情。并总结得出诗歌的文情随着时代特征、历史背景的变化而变的规律。后文对此仍有例证，如刘勰论及建安之世，文风“雅好慷慨”是由于当时“世积乱离，风衰俗怨”的历史环境造成的。论及西晋，认为虽然不乏人才，但无奈“涉运季世”，而导致“人未尽才”，即人才无法完全施展才华的恶果。总之，刘勰突破了单纯的文学观念，更具朴素历史唯物主义情怀，无疑是一大进步。

高校学报编辑也应有“鉴必穷源”的意志品质。对于来稿，首先微观上抓文稿的中心思想、总揽纲要。运用自身的文学理论知识，从根本上分析文章体例，提纲挈领地追索文情。切忌审读文章时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地盲目论断。其次，宏观上要从历史的角度追索、探究文章蕴含的深层次意义。把文章乃至其作者置于相应的时代背景下，分析其言行、思想，才能更加深刻、确切地追索文意、理解作者深层的思想感情。切忌把文章及其作者完全孤立起来，与时代特征、历史背景割裂开来看问题。邹韬奋说：“我们主张须于每事之前因后果，作有系统有组织的叙述，尤其是关于国内及国际的重要问题或事故，编者须有历史的眼光，平日的研究，明其原委，抉其关系……”[4]171邹韬奋的论述其实与刘勰的思想息息相通，就单篇文章的厘清、对历史背景的把握，也正是刘勰倡导的微观、宏观两个方面的追根溯源、振叶寻根。宋代道学家谢良佐认为：“学者且须是穷理。”将其套用到学报编辑工作上也十分贴切。一个“穷”字，道尽了编辑工作文化苦旅的性质，路漫漫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某种程度上，学报编辑应有追根究底、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对文章的结构、文义、时代、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综合分析理解，务必做到抓住文章源头与精髓。

(三)唯物精神

随时代变化，编辑应当与时俱进。固步自封不可取，盲目求新亦有害。

《时序》：“时运交移，质文代变。”[11]407指出各个时代的风气在交替发生变化，或崇尚质朴或崇尚文采也有所不同。“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11]422刘勰还认为，文章风格的变化受到时代情势的感染，不同文体的兴衰和时代风尚变化有关，推究其始终，即使过去百代，其变化规律也是可知的。由此，刘勰看待事物不是墨守成规、一成不变的，而是以运动、变化、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或者说刘勰认为“变”是必然的、无可否认的，而重点则在于如何处理旧与新、继承与创新之间的关系问题。只有在尊重传统的同时发扬创新求变精神，才是继承和创新的正确方式。

批贵古贱今。《知音》：“昔《储说》始出，《子虚》初成，秦皇汉武，恨不同时；既同时矣，则韩囚而马轻，岂不明鉴同时之贱哉！”“而贵古贱今者，二主是也”[11]448例举从前韩非《内储说》《外储说》刚刚出来，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刚刚写成，秦始皇、汉武帝读到其作品而遗憾无法与之生于同代。既已知道处于同代，韩非却遭到秦王嬴政囚禁，司马相如也被汉武帝轻视。这就体现出对同代人的轻视，两位帝王就是贵古贱今倾向的典型代表。贵古贱今导致的恶果显而易见，“酱瓿之议，岂多叹哉”[11]448，好作品用来盖酱缸，暴殄天物，可悲可叹。刘勰对贵古贱今无疑是持批判态度的。《杂文》：“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嚬[颦]矣。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岂慕朱仲四寸之珰乎！夫文小易周，思闲可赡。足使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自转，可称珠耳。”[11]138-139西汉扬雄作《连珠》，后代仿效者层出不穷，但多是盲目崇古仿古，犹如鱼目混珠、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只有像西晋陆机《演连珠》一般，立意新颖，文思敏捷，而且在篇章字句处理上扩充了前人篇幅，才是正确的做法。刘勰以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实例证明盲目贵古的失当，并引出正确做法——承中求变。

倡承中求变。何谓承中求变，《定势》给出答案：“夫通衢夷坦，而多行捷径者，趋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务反言者，适俗故也。然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势流不反，则文体遂弊。”[11]304有的人明知有平坦大道而不走，偏走小道，无非是为了抄近路。正常的语句本来很明白，但有的人却偏说反话，以此迎合世俗口味。但是，与传统写作方法密切结合的作品是靠立意新颖体现高妙的，与传统写作方法草率背离而以此求新的作品，会因失去体制而成为怪异之作。老练的作者，能够把握正确的方法来驾驭新奇，锐意求新的人，只顾追求新奇而失去了正常，以这种趋势，文章的体制就崩坏了。《通变》：“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方之数也。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11]291刘勰强调文章的体裁和体制规格是一定的，而文章写作方法则是变化无穷的。所有文体，从《明诗》篇到《书记》篇等各种文章的文体名称和写作基本原理，都是后代对前代有所继承，这就是体裁和体制规格有定规；而文辞的气势和力量，只有继承和创新才有长久生命力，这就是写作方法的变化无穷。文体名称和写作基本原理有定规，因此讨论体裁和体制规格必须借鉴以往旧作，写作方法变化无穷，所以讨论写作方法应参考当代新作。“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其[可]久，通则不乏。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11]297文章的创作规律是运转不息的，可谓日新月异。善于创新才能持久，善于继承才不会贫乏。顺应时势必须果断，把握时机不要怯懦。看准当前文学发展趋势，创作出优秀作品，参考古代成功范例，确定创作法则。综上可知，刘勰在处理旧与新、变与不变、继承与创新的关系上遵循“通变”原理，其实质就是承中求变、在尊重传统的同时发扬创新求变精神，这样才是为学正途。

高校学报编辑生活在飞速发展、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更应该处理好继承与创新问题，而刘勰无疑为此树立了榜样。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发展如火如荼，新事物新思潮大量涌入，打开窗子，拓展了视野、引进了新鲜空气，但同时也飞进了苍蝇蚊子，如何处理好这种情况，是对国人的巨大考验。细化到高校学报编辑身上，道理亦然。盲目守旧、固步自封不可取，抛却中华传统文化，全盘变质更危险。所以应响应党和国家号召，与时俱进。在谈到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时，胡锦涛同志强调：“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是我们党把握时代和形势发展变化、积极回应各族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我们要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坚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原则，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全面发展。”[25]中国国家领导人倡导要在传承与创新的基础上增强文化软实力。中国共产党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传承者和弘扬者，又是中国先进文化的积极倡导者和发展者。如何在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基础上增强文化软实力，成为中国文化工作者的首要课题。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郭建宁说：“民族的复兴需要以民族文化的复兴为支撑。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综合国力极大提升，如何在硬实力增长的基础上增强文化软实力，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增强文化软实力，应处理好两方面的关系：一是软实力与硬实力的关系。硬实力是软实力的基础，软实力是硬实力的升华，既要明确提升软实力的重要性，又要看到没有硬实力作基础的软实力作用有限。二是文化软实力中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关系。不能把传统文化和文化软实力直接画等号，只有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创造出无愧于时代要求和人民期待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才能不断增强文化软实力。”[26]中华文化是整个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的血脉之源，是中国人民共同筑造和保卫的精神家园，体现了民族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反映了民族的生命力与凝聚力。文化认同与文化传承是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前提。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它凝聚着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追求和历久弥新的精神财富，是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厚重基础，是建设中华民族大家庭精神家园的首要支柱。在文化传承中，重点要解决好两件事，一传承什么，二怎样传承。在传承什么方面，关键是要加强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思想价值的挖掘和阐释，维护民族文化的基本元素。在怎样传承方面，关键是要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古为今用、推陈出新。可见，中华文化认同、传承理论与刘勰提出的对传统文化的承变论虽然时隔久远，却蕴藏着一脉相承的思想内核，这种思想传承，是渗透于民族的骨血中、浸润在文化的熏陶里的。随着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各个国家、民族的思想文化交流频仍，社会主义文化要在激烈的多元文化竞争中不断发展壮大，关键在文化创新。即使是中华历史悠久的优秀传统文化，也要随时代之需，在现代条件下实现创造性转化。中华文化只有永远保持积极创新，才能增强凝聚力，积聚各方面力量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树立社会主义文化新的丰碑。高校学报编辑作为光荣的社会主义文化工作者，应当积极响应时代的号召，全力贯彻党和国家号召，正确处理好文化传承和文化创新的关系，既要进一步加深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思想价值的挖掘和阐释，维护中华民族文化基本元素；又要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竭力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创造出无愧于时代要求和人民期待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鞠躬尽瘁，不懈奋斗。

从《文心雕龙》归纳提炼编辑精神，综合为3个部分、10个方面，并以此为参照，探究现代高校学报编辑的品格修养问题，确有异曲同工之妙，编辑工作从古至今的传承之美跃然纸上。“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11]291，刘勰在《通变》中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深刻阐述了编辑实践与编辑修养的辩证关系(从学报编辑的视角解读)，从而给今人以极大的鞭策和启迪。刘勰之后，经年久远，刘知几(661-721年)的史学“三才说”(才、学、识)才横空出世，在文史理论界、编辑界占有一席之地，名垂千古，光表万世。阎现章先生的《中国古代编辑家评传》把刘知几誉为“中国古代编辑理论体系的建立者”，而刘勰对编辑学的建树和贡献却被湮没在历史长河里，二者差距之殊，余心嗟叹！今以绵薄之力钩沉，望还刘勰以云开月明之机，使其在中国编辑史上的地位得以公正的昭示与尊崇。事实上，刘知几的《史通》确受刘勰《文心雕龙》巨大影响：一方面刘勰史学思想对刘知几产生影响，另一方面《文心雕龙》编纂形式为刘知几提供启迪。刘知几《自叙》坦陈：“自《法言》已降，迄于《文心》而往，因以纳诸胸中，曾不蒂芥者矣。”他认为《文心雕龙》立足文章体裁：“词人属文，其体非一，譬甘辛殊味，丹素异彩，后来祖述，识昧圆通，家有诋河，人相掎摭，故刘勰《文心》生焉。”《史通》成书原因则是“盖伤当时载笔之士，其义不纯，思欲辨其指归，殚其体统”[27]288，刘知几以刘勰为榜样来讨论历史编纂学，其受刘勰影响不言自明。后世学者对此也颇有共识。黄庭坚认为：“论文则《文心雕龙》，评史则《史通》，二书不可不观；实有益于后学焉。”[28]别本序2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史书占毕》也指出：“《史通》之为书，其文刘勰也，而藻绘弗如；其识王充也，而轻讦殆过。”今人傅振伦认为：《文心雕龙》为文史类之书，然《史传》一篇，则论史之功用、源流利病、史籍得失及撰史态度，实为史评之先河。《史通》一书，即就《文心·史传篇》之意推广而成。其全书亦即就《史传篇》“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诸义，而详加发挥者。《史通》各篇，亦多仿《文心》。一论文学，一论史学，并具卓识。可见，刘知几的“三才说”真正滥觞于刘勰。然而，鉴于编辑学领域许多重要权威著述——如：复旦大学出版姚福申编著的《中国编辑史》对刘勰言之廖廖，河南大学出版阎现章编写的《中国古代编辑家评传》对刘勰一笔带过，望通过对刘勰《文心雕龙》中对编辑工作的精深缕析和独到见解的探究，使学界对刘勰在中国古代编辑史上的地位有全新的思考与定位。

注释：

① 伪科学是指把没有科学根据的非科学理论或方法宣称为科学或者比科学还要科学的某种主张，如星占学、维里科夫斯基碰撞理论、李森科的无产阶级遗传学等。伪科学不同于一时的科学错误，它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要害在于，它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冒充科学，把已经被科学界证明不属科学的东西当作科学对待，并且长期不能或者拒绝提供严格的证据。科学可以通过严格的科学方式进行检验，在其有效范围内没有发现反例且具有可重复性。伪科学虽然宣称有科学依据，但其例证都不能通过科学实验的验证，甚至阻挠严格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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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桂萍)

GallopingontheNever-EndingWayandDrinkingfromtheEver-LastingFountain——CharacterandAccomplishmentofUniversityJournalEditors,IllustratedfromWenXinDiaoLong

LIU Xiao-ping,ZHI Dan-dan

(Journal Editorial Department,Hebei North University,Zhangjiakou 075000,Hebei,China)

Most scholars studyWenXinDiaoLong(Carving a Dragon at the Core of Literature) from the aspects of literary method and criticism.Nevertheless,judging from the study of editology,simple,rich and original editorial ideas glitter all through the book,some of which set precedents for editorial ideas in ancient China,especially keep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concrete editorial work of university journals,in both method and practic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journal editorial work in university,the paper explores the significance ofWenXinDiaoLongfor the character and accomplishment of journal editors in three aspects, namely,the three accomplishments of culture,morality and cognition.

Liu Xie;WenXinDiaoLong;cultural accomplishment;moral accomplishment;cognitive accomplishment

G 232

A

2095-462X(2013)01-0086-13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354.C.20130109.1146.029.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3-01-09 11:46

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SKZD2011501)

刘小平(1955-)，男，北京延庆人，河北北方学院学报编辑部副编审，主要研究方向为学报编辑学及其应用。治丹丹(1985-)，女，河北张家口人，河北北方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历史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史、学报编辑学及其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