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胜
(郑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在传统的中国文化长河中,隐逸文化是很独特的文化形态。隐逸文化中,人是主角,是被关注的对象。道家思想源于隐逸文化,其从发端起,就继承了以人为中心的文化传统。老庄汲取了中国隐逸文化的思想营养,以现实的人为中轴,把人作为关注的中心对象,从“人”应该怎么洞悉万物变化之道,怎么做人、怎么做事、做什么样的人出发,对道进行阐释,并以道为基本范畴,建构了具有高度人本主义色彩以及抽象思辨意味浓厚的宏大思想体系,为道家学说奠定了基本的理论和实践支点,也成为后来道家哲学思想进一步发展、演进的理论源头。
老子在《道德经》中,对“道”这个基本概念进行了全面阐释,虽然意象玄远神异,意境博大浩渺,带有强烈的本体论色彩,但核心是人。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
首先,在《道德经》第一篇中,开宗明义地对道作了阐释,认为道既是宇宙万般玄妙自身,又是认识和实践的主体——人,洞悉、领悟宇宙万般奥妙变化的门径。他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第一章》)在他看来,道非常深邃奥妙,很难用语言来说明,人们不可以轻而易举地加以领会,需要从“无”和“有”中去领悟体察道的端倪和奥妙。道玄秘而又玄秘,是宇宙间万般奧妙的源头。
其次,对道的存在和发生时间、外在形态轮廓以及存在运行的方式作了描述,指出人们对道看不见、摸不着,但道却独立存在,周而复始运行。他说: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老子·第十四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老子·第二十一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第二十五章》)也就是说,若以发生和存在的时间维度看,道先天地而生,先天地存在;若以外在形态轮廓看,道则混混沌沌,恍恍惚惚,幽深暗昧,无形无态,寥廓无形体,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无处不在,充满天地间;若以存在运行的方式看,道寂静无声息,独立存在不消失,运行无休不止,无限飞逝而致远,致远又回返。
再次,老子认为道生万物,是天地宗师,万物之源,是“天下母”。他说:“道冲而用之,久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老子·第四章》)道“可以为天下母”(《老子·第二十五章》),道空虛无形,其大却能无穷无尽,渊远深奥像是万物的祖宗,万事万物的产生都离不开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第四十二章》)。正是有了道的一,才有了后来的万物。
最后,老子指出,道体现了宇宙万物发生、演化的形态以及过程和规律,万事万物都要依道而行,人要成为“圣人”,也要依道而行。他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二十五章》)人是宇宙间的四大之一,人也只有依道而行,按道的要求行事作为,才能成为“圣人”。
庄子对道的解释,承传了老子,沿袭了老子之道的基本内涵,但是,却也更多地加入了人本主义的元素,更多地以人的视角去说明道,“以道论及人”。
基本知识的掌握往往都是通过做题来实现的,但是题海战术并不是适合任何一门学科,实际上不管什么学科都不应该采用这种方式,在进行解题能力培养中应该重视问题的质量而不是数量.如果学生能够通过一道题进行举一反三,能够在一个题的基础上将其相关的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了,那么只要出现类似的相关题目,即使之前没有遇到过也是可以解决的,这就是解题能力形成的标志.
首先,庄子继续坚持道的本体论色彩,在道产生的时间、形态以及存在形式上作了进一步的说明。他说:道“视之无形,听之无声,于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其来无迹,其来无涯,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庄子·知北游》)。“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授,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这就是说,道看不到形体,听不到声音,人们称之为昏昧冥冥,而那些可以加以谈论的道,实质上并非真正的道。道来去无踪迹,也无界限,不知从哪进出,在哪儿停留,它通向广阔无垠的四面八方。道这种时空的无限性、状态的无形性和性质的无为性,其根本就在于它自身。它是天地万物的宗师、宇宙的根本。
其次,庄子更多地站在人的立场,以人为中轴,基于认识论的层面,对道作了进一步阐释。他说,“道无问,文无应”,“夫道,窅然难言哉!”,“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庄子·知北游》)因为道无可询问,也无从回答,是非常深奥神妙难以言表的。对道而言,知道的人不说,说的人并不真正知道。
再次,庄子更强调“以道论及人”,进一步强化了老子的人应该依道而行的思想。既然道是天地根本,万物宗师,那么万物皆应以道而行,人作为天地万物中的四大之一,也必须按照道的要求行为做事,不可恣意妄为、妄动。
最后,庄子之道,比老子更多地把目光投向个体的人而非“人主”,关注普通个体的存在、生存、自由、价值与尊严。庄子不去过多地为“人主”谋,去为“人主”提出诸多的“面南帝王之术”,而是把普通的、个体的“人”置于自己思想的中心,把“道法自然”以及道性质上的无为性加以放大,指出“道法自然”与人的“自然天放”的人性是一致的,道性质上的无为也决定了“人性”的自然无为。人应该是无贵贱之分的,应该是平等、自由、独立、自在的,应该是在道的引导下,淡泊名利,敦厚质朴地在“至德之世”中“享尽寿命”。
人活于世,有很多困厄,如生死寿夭之惑,生老病死之忧,喜悲乐苦之困,贫富荣辱之虞等。凡此种种,莫不困扰芸芸众生,使之时时生活在忧思困厄之中。道家理论的创立者,置身于当时生产力和科技发展水平十分低下、天灾人祸不断、征战杀伐无休无止、人的生命如草芥的春秋战国时期,一方面感受了百姓的生命和命运若秋之黄叶和水中浮萍一样飘零流离,难免悲天悯人,痛心疾首;另一方面,自己并非生于红尘之外,对人生的无常无奈、苦难困厄,也感同身受,难免有切肤之痛。所以老子尤其是庄子,难免以忧心忡忡的眼光,去审视个体生命周遭的生存困境,并在自己的道学体系中努力为人间世困顿的个体生命寻找身心俱适的理想归宿。所以,道家的学说,是为人提供生存智慧的学说,是人的“脱困”理论,正如美国科学家卡普拉在《非凡的智慧》中所言:“伟大的诸传统中,据我看,道家提供了最深刻并且是最完美的生态智慧。”
作为社会关系的人,作为自然的生命体,作为有感情有思维的个体存在,人应该如何脱困呢?老庄以“人与道”的关系为坐标,从理论和实践的双重角度,作出了价值判定。那就是人在人间世的所有思想理念、视听言行、行事作为,都必须尊崇道,符合道。具体而言,就是人要成为独立完善的、自由快乐的、摆脱一切羁绊的“圣人”,就必须“遵道”、“循道”,“守道”、“卫道”,而不能“背道”、“离道”,更不能“叛道”、“反道”。“遵道”、“循道”,“守道”、“卫道”不仅是人脱困之必须,也是脱困的必由之路。
首先,老庄在“人与道”的关系上,说明了道虽大但却有“处小”、“不自恃”、“不居功”、“虚静”、“无为”的本性,指出人要脱困,就必须领悟道的本性和精妙。
老子认为,道充满天地,无处不有,无所不在,左右着万物。万物依赖它生长壮大,它却不认为自己有功。它隐形匿迹,从不自我炫耀以求显赫和伟大,泽被万物却不做万物的主宰。道的本性是无为,但是却取得了无所不为的成果。“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老子·第三十四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老子·第三十七章》)庄子进一步阐释了道的“虚静”、“无为”的本性和精妙:“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渊乎其不可测也。”(《庄子·天道》)“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庄子·知北游》)大道虽然感官不好把握,语言不好描绘,但它无处不在,充塞天地,是“万物之本”。人要脱困,就要对道的“处小”、“虚静”、“不自恃、不居功”、“无为”、“无私无欲”有清醒的认识,效法大道,而不能舍本逐末。
其次,老庄以“人与道”的关系为坐标,指出了人领悟和获取道的不易和路径。
正如老庄言:道这种东西,“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道不是物,但却又是无为而为,与物俱化。那么如何领悟和获得道呢?他们认为就是做到人尽可能地靠近道,最好是能做到“人与道的合二为一”,但这很不容易。老子认为,对于道的修行习养的路径与方法,就是顺应和复归自然,就是返璞归真。过于执著,不会得到道,只有“无为”,才能获得道。他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老子·第四十八章》)为学旨在每天增进知见,为道重在日渐减损执著,减损再减损,直到无所造作,无所执著的境地,这样便能无为却自得,顺着自然常道,得到天下,若是生事扰民,便难以得到天下。他又说:“少则得,多则惑,圣人抱一而为天下式。”(《老子·第二十二章》)“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老子·第六十七章》)所谓慈,就是用怀柔代替残杀;所谓俭,就是减轻赋税;不敢为天下先,就是不要争强好胜。所以在他看来,对人而言,就是要做到仁慈宽厚,质朴寡欲,虚静柔和,这不但是安身立命、修身养性之本,也是“悟道”、“遵道”、“得道”的路径和方法。庄子在《庄子·知北游》里,把老子的“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作了进一步阐释:“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齐戒,疏沦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
再次,老庄在“人与道”的关系上,说明了“遵道”、“循道”对人脱困、养生、治国的重要性。
老子指出:“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老子·第三十五章》)道不能被人的外官所感觉,用语言来描述,实在是淡而无味。虽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但是,一旦获取大道,其功用却是无穷无尽的。道是“善利万物而不争”(《老子·第三十五章》),人也应该效法道。人只有“遵道”、“循道”才能成圣。而圣人以大道之性为德,才有了圣人的伟大:“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老子·第三十四章》)认识道才能更好地用以养生、治国,才能天下安定。“以道莅天下”,则“治大国,若烹小鲜”,“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老子·第三十四章》)庄子进一步发展了老子的“遵道”和“无为而治”的思想,指出了道对人的极端重要性。他指出:“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庄子·天运》)也就是说,得了道,就没有什么行不通的,若是失去了道,则什么也行不通。在治国理念上,庄子更是以“人与道”的关系为坐标,提出了出发点是“不失其性命之情”,归宿是“顺乎道”的自然之治。“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大有者也”(《庄子·应帝王》)。
最后,老庄以“人与道”的关系为坐标,讽刺批判了“离道”、“背道”和“叛道”、“反道”的言论、现象与行为。
老子和庄子所处的时代,虽然时间上前后有别,但是专制制度的本质没有什么不同,统治阶级的横征暴敛,战乱下生命如草芥的现实,“物奴役人”下的物欲横流,人民流离失所的社会现象,使得整个社会成了尔虞我诈、追名逐利的大陷阱[1]。在这样的“人间世”,普通人的生存、自由、尊严和生命的价值没有一点保障。为此老庄痛心疾首,对统治阶级和社会上的“离道”、“背道”和“叛道”、“反道”的现象与行为进行了无情的讽刺和批判。老子主张通过对道的体、用,效法天地之无为,反对提倡仁、礼,因为有了这些仁、礼,就有人伪装仁、礼而行不义,他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第十八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老子·第三十八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老子·第十九章》)庄子则对儒家的仁义道德的伪善给人世间带来的“无道”、“离道”、“叛道”、“反道”的种种恶行深恶痛绝,声色俱厉地加以抨击,“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庄子·胠箧》)
道家哲学作为一种生命哲学,关注的核心自然是人,是人的理想人格,是“人法道”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在道家的著作中,其理想人格的称谓主要是“圣人”、“神人”、“至人”、“真人”等,但用的最多的还是“真人”。老庄以此为指向,全面塑造了道家推崇的“道体合一”之人,为后人树立了一座人本主义的丰碑,开启了中国思想史上人格自尊理念的先声,成为道家文化中最独特、最引人入胜、最耀眼和最有影响的部分,有力地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化中诗性精神的发展。
在老子看来,“仁”是人为的恶果和衰世的产物,只有抛弃“仁义”,恢复人的自然本性,按道的要求,做到“常德不离”,才是理想人格。庄子提出了理想人格的标准和情态,其标准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因为至人、神人和圣人,不为外界所累,能免除内外之刑,超越私欲和功名利禄,故能达到忘我、无我的境界,做到“与道为一”;其情态是:“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真人”之所以能成为“真人”,就在于他已经完全“道体合一”了,忘却了人世间的功名利禄、生死苦乐、得失毁誉,能做到齐生死、顺应时命和无情无欲。
老庄塑造的这种“道体合一”的真人,为后世之人的人格修为提供了一种追求的向度。“道体合一”的人有如下特点:
其一,独立的人格。道家推崇不媚世、不与世同污的独立人格,主张身在世俗,独善其身,淡泊名利,淡泊世事,不受世俗名利的羁绊,保持独立的人格尊严[2]。“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这段关于庄子的记载,竖立了道家卓尔不凡的人格标尺。庄子面对世俗功名利禄的引诱,作出的“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的“无污我”回答,也成为我国传统文化中流传千古的不朽传奇。在《庄子·逍遥游》篇里,庄子借许由之口,也道出了道家的人格追求: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道家的追求,只不过如鹪鹩对深林只需“一枝”、偃鼠对滔滔河水只需“满腹”而已,但却保持了人格的独立和尊严。
其二,自由的精神。道家的理想人格,具有“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自由磅礴的精神境界,具有“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宽广宏大的精神气度。在《庄子·逍遥游》里,庄子借鲲、鹏、南海,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广阔无垠的天地,将人类在思想上的追求提升到无穷,“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鲲鹏这种扶摇直上九千里,展翅高飞,搏击沧溟,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精神,是何等的力量和气度。接着庄子描述了这种“心游万仞”而不为名利所烦俗事所扰的“无所待”的自由之境:“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所以道家理想人格的核心就是自由精神,就是推崇超脱形体及其一切羁绊,“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精神自由、巍峨的人。
其三,大平等理念。在私有制社会里,对生产资料占有的不同,必然导致人与人在经济上政治上和文化上的等级以及差别,导致人世间的贵贱之别和不平等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道家反对人有贵贱等级之别,提出了无贵贱的大平等理念。在老子看来,道是万物演化的法则,道化万物而与万物归一,道于万物而言,无有善恶之分,亦无等级、贵贱之别,而世间存在的人与人有贵贱、等级的差别,实在是背离道,其根源就在于“物奴役人”和“仁义”对人“削其性、侵其德”的恶果。庄子则在其《庄子·齐物论》里,主张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人与社会是平等的大平等观。“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大小、长短、有无、宠辱、寿夭,从外表看是不同的,但是以道观之,又是相同的。把人和万事万物强分贵贱、美丑、大小、是非之别,人为地制造等级和差别,实在是一种偏见。如果以“齐物”的观点去看待万事万物,那么人还有什么等级、贵贱的差别和困扰呢?
其四,淡泊自适的人生态度。道家表面不像儒家那样有强烈的经世济民意识,主张清心寡欲,追求的是一种淡泊自适的人生。老子曾说“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老子·第三十一章》)。虽然讲的是对战争的态度,但是也表明了道家的人生态度。但这种人生态度并非是消极的,而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淡然超脱去面对人世间的花开花落、进退荣辱,以空明淡定、平静若水的心态来面对世事无常。
其五,崇尚自然的情怀。在道家的文化意蕴中,倡导返璞归真和追求精神自由的自觉,使他们建构的精神家园中,有一种与儒家、法家思想截然不同的崇尚自然的情怀。在中国历史上,道家和隐士以及隐逸思想总是天然地连接在一起。这是因为一方面道家源于隐士和隐逸思想,双方具有天然的血脉关系,道家崇尚自然的情怀也是发端于隐逸精神的内核——超越尘世的生活态度;另一方面,道家对人和社会的关注并不亚于儒家,他们对社会政治黑暗和丑恶的不满,使他们把崇尚自然的情怀与社会批判精神不自觉地结合在了一起,既赞扬隐士之德的高洁,留恋山野林泉、溪流闲云,又揭露、抨击社会现实,嘲斥窃国者的卑鄙伎俩和肮脏心灵[3]。
总之,道家以道为基,以人为中心,以人本主义为维度,在早期中国思想观念史上建构了不朽的精神殿堂,有力地拓展了“人学”研究的视野,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如《庄子·养生主》中所讲:“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油脂和柴火可以燃尽,但是火依然可以继续传递。人的生命可以消耗掉,但是人的精神和思想是仍然可以传承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英国科学家李约瑟说:“中国人性格中有许多最吸引人的因素都来源于道家思想。中国如果没有道家,就会像大树没有根一样。”[4]
[1]李书有,孙叔平.中国哲学家论点汇编·先秦篇[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2]王国胜.庄子的理想人格及其对后世的影响[J].理论探索,2006,(1):20—22.
[3]王国胜.试论庄子对隐士思想的传承与递进[J].江西社会科学,2006,(2):135—138.
[4][英]李约瑟.李约瑟文集[M].大连: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