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管理学发展路径研究
——基于行为和文化的视角

2013-04-11 08:25夏明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管理学经济学财务

夏明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财务管理学发展路径研究
——基于行为和文化的视角

夏明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本文针对公司财务概念框架的讨论,在强调财务学科技术性和人文性双重特性的前提下,着重从行为和文化的视角探讨了财务管理学的发展路径。分别从财务学自一产生就是一门研究“财务人财务行为”的学问的这一立论,从生物学和文化学研究的两条路径方面以及从物质、精神、社会研究的这三个维度上,提出了构建财务行为学的设想。同时在对财务学“行为学转向”的分析当中,描述了技术财务“见物不见人”的学科困境,批评了行为财务“见人不见魂”的发展窘境,而要建设“见人又见魂”的财务行为学,本文提出需从奥派经济学寻求理论基础和方法论的设想。

财务管理学;行为财务学;财务行为学

一、引言和文献综述

围绕着“公司财务概念框架”,在已有文献研究中,李心合首次提出应参照财务会计,尽快研究制定“公司财务概念框架”。[1]他凭借多年来对传统财务学的批判,在财务基础理论领域提出过许多新观点、新课题,[2]虽突破了传统财务学的部分瓶颈,但对财务学固有问题的认识和判断并没有挣脱新古典经济学的束缚。如果把财务学仅仅定义为“数字财务”或“技术财务”,那么无论是这门学科的“特殊性”,还是财务实务的“标准性”,都需要建立“公司财务概念框架”[3];但是深入透视财务学科的“特殊性”和“标准性”,我们发现财务学科仍然属于“人的行为学的一个部门”,[4]“数字”或“技术”的背后,仍然是由真实而鲜活的“个人”来操纵的。就这个意义上来说,财务学的内部私密性、自主性、创造性特征,决定了没有建立统一的、一致认可的公司财务概念框架的必要性和可能性。[5]由此可见,是否建立“公司财务概念框架”这个问题实际隐含着对财务学这门学科的本质性认识,亦即财务学到底是一门纯粹的技术型学科,还是一门兼顾技术性和人文性双重特性的应用型管理学科?[6]

本文旨在通过对近几年逐渐热络起来的财务学基础理论讨论的文献梳理,试图运用一种新的理论和方法,从行为和文化的视角探讨财务管理学未来的发展路径。本文接下来第二部分试图通过对几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财务(金融)学家的回忆,来描述传统财务管理学“见物不见人”的技术发展路径;第三部分在肯定行为财务学的兴起对财务学研究作出贡献的同时,也从诸多方面诟病了行为财务“见人不见魂”的研究路径;第四部分将从物质、精神和社会三维度建立财务行为学,为财务管理学指出一条“见人又见魂”的行为发展路径;最后是结论和展望。

二、王冠上的宝石——财务管理学的发生与发展

财务管理作为一项管理工作虽然由来已久,但财务管理作为一门学问或理论体系,从经济学意义上来说产生于1958年美国经济学家莫迪利安尼(Modigliani)和米勒(Miller)发表的著名MM理论。为此,1985年瑞典皇家科学院将该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了莫迪利安尼,以表彰他在家庭单位的储蓄和金融市场功能研究的贡献。就财务学而言,评价厂商和资本成本的莫迪利安尼-米勒定理(The Modigliani-Miller Theorems,简称莫米或米莫定理)最为人所熟知。尽管后人不间断的对莫米定理提出批评,但它的诞生不容置疑的成为财务理论上的一颗启明星,它不仅为资本结构理论的发展提供了标准模式,更为财务管理学投资、融资、分配三大模块内容的设置奠定了基础。然而笔者要指出的是,莫氏获奖除了莫米定理外,还有一项重要的研究成果,亦即“终生循环或生命周期假说”(The Life-Cycle Hypothesis)的建立与发展。这个对储蓄生命周期的假说完成了对储蓄形态的正确解释:人的生命的有限性决定了个人财富的累积状况就像“驼峰”的形状,因而个人的消费与储蓄都受到个人终生收入(Life-time Earnings)的影响,而且三者之间存在着相对稳定的比例关系;以此类推,当把个别人的储蓄行为加总时,储蓄就不再着眼于个别家庭,而是整个宏观经济体系。莫氏“驼峰式”财富分配模型研究发现,虽然在不同国家,每个人在生命周期都具有相同的储蓄行为,但各国的总财富(总储蓄)却大相径庭。换言之,有的国家没有任何储蓄,甚至负债度日,有的国家却储蓄丰富,数量可观。“驼峰式”的财富涵义告诉我们:决定一个国家总储蓄的主要因素并不是收入——收入不致影响财富与储蓄的相对比例,而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成长率;但并不因此否定个人节俭行为的重要性,而是认为个人储蓄率的高低受到了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个人财富在其一生中累积的轨迹形态;二是一国经济增长速度的快慢。

生命周期假说和莫米定理,是莫氏有关“家庭单位财产”这个主题研究的一体两面,只不过前者论及财产的总价值,后者则论及财产的组合。而企业财产或曰资本的组合,从融资的角度说,同市场上无数个人的储蓄率以及一国经济的发展水平是密切相关的;再从投资来看,莫米定理已证明资产负债表右方的结构变化不会影响到左方,那么深受个人储蓄和国家经济发展影响的投资行为无疑就是决定企业价值的主要因素。进一步考察发现,莫米定理表面上研究的是企业资本结构问题,探讨的是如何将厂商的负债加股东权益的市场价值予以最大化,但其背后反映的是企业的投融资行为,以及同企业投融资行为紧密联系的个人储蓄行为及宏观经济行为。或许可以说,莫米定理所反映的实质上是无数个个人的行为,换言之可否说,财务管理学自一产生就是一门有关“人的财务行为”的学问?

199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由三位金融(财务)经济学先驱的美国教授共享,他们分别是马克维茨(HarryMarkowitz)、夏普(WilliamSharpe)、米勒(Merton Miller)。值得一提的是,上文谈及的莫米定理,实质上就是由莫迪利安尼和米勒两人共同创立,诺奖授予米勒既是对他在财务结构领域所做贡献的再次肯定,也是对1985年未将奖项授予米勒而造成缺憾的一种补偿(吴惠林,2010)。三位教授的获奖,一方面表明主流经济学对金融(财务)投资理财理论的充分肯定,同时也标志着现代版的财务管理学三大模块的正式形成;另一方面,马克维茨的“现代投资组合理论”(The Modern Portfolio Theory,MPT)、夏普的“资本资产定价模型”(The Capital Asset Pricing Model,CAPM),再加上罗斯(Stephen Ross)创立的“套利定价理论”(The Arbitrage Pricing Theory,APT),不仅在实践上对无数从事投资理财者有诸多裨益,而且也使得财务管理学或曰金融投资学成为经济学各领域中后来居上的显学,被誉为“王冠上的一颗宝石”。

如果说1969年首次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两位计量经济学家:挪威的弗里希(Ragnar Frisch)和荷兰的丁伯根(Jan Tinbergen),以此证明经济学也是一门科学的话,那么1990年三位金融学家的获奖,以及7年以后再次将诺奖颁给“金融工程科技开创者”的美国默顿(Robert Merton)和斯科尔斯(Myron Scholes)两位教授,不仅使得财务学或曰金融学这颗宝石愈发灿烂,而且也使得在财务或金融领域计量模型和实证研究大行其道独领风骚。我们当然承认财务学或经济学是一门科学,但我们更要承认它们属于社会科学。而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在研究对象上是有区别的,自然科学研究的是物及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具有客观属性;社会科学研究的是人及人与人和人与物之间的关系,具有主观属性。这样,属于社会科学的财务学研究对象既不同于自然科学,自然科学的方法当然也不能机械地适用于财务学。可是由于近代自然科学的成就,自然科学方法给人以万能的印象,于是热心于财务学的改良者,对于太多的财务问题,尤其是对于金融市场有关证券问题的研究与解决,也一律诉之于自然科学方法,于是一大批财务工程师纷纷出现。使用“财务工程师”这个名词,当然不是反对自然科学方法在财务学中的应用,更不是对自然科学方法的价值有丝毫的怀疑,而是指出“财务工程师”虽然对财务问题的探讨与解决并不是无能为力,但若不戒骄戒慎,以为找到了研究财务或金融学问题最适当的方法则大错特错。就拿前述的几位财务学诺奖获得者来说,无论是马克维茨、夏普,还是默顿、斯科尔斯,他们虽然一方面研制出了在众多假设条件下逻辑严谨的华美模型,但是另一方面这些模型在金融市场实际运用与操作中却面临着太多的局限性。首先模型在理论上运用假设将人的行为完全物化。假设是必须的,但有些假设的真实性值得怀疑,譬如,马克维茨假设投资者完全理性并且都是风险的厌恶者,市场中的投资者并非如此;再譬如,期权模型虽然假设条件较弱,但由于市场是由套期保值者、套利者、投机者等无数的千姿百态的投资人行为所组成,所以,即使在假设条件下符合一定的数学规律,但也很难用一个标准的数学模型来概括。其次,模型在实际操作中面临重大局限性。模型不仅在物质上要求有一套高级且复杂的计算机程序来保证运作,而且在人员上要求有相当的数学涵养且严格按照数学指令来进行操作;模型按照计算机建立起来的证券组合、定价模式、期权价格等无疑需要大量的统计资料且要求资料的正确性,即使我们假设历史数据是客观真实的,但我们无法保证对未来的预期,哪些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预期数据就一定同未来的市场相吻合;更为麻烦的是瞬息万变的证券市场,稍一变化,模型就要求对其中数据进行调整,大量的数学计算工作不仅在实践中难以想象,就是做起来也会成本太高,得不偿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诺奖多次将奖项颁给顶级的财务或金融学家,是否应验了1974年诺奖获得者哈耶克在授奖晚宴上简短讲词中的两点忧虑:一为担心诺贝尔奖项将助长时髦学风的盛行;二为偏重于技术或工具层面的专家频频获奖,使经济学脱离人文层面愈来愈远,这对于经济学所关心的对象——人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7]

三、行为财务学的兴起——财务管理学面临的挑战

或许是对以上疑虑的回应,200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卡尼曼教授(Daniel Kahneman)和乔治梅森大学的史密斯教授(Vernon L.Smith)。诺奖评审委员会的颂词指出:两位教授颠覆了传统经济学研究奠基于“自利”和“理性”的决策假设,首先将心理学和实验经济学运用于决策过程的研究。卡尼曼是前者的翘楚,史密斯则是后者的领衔人,他们的贡献终结了以“经济学非实验性科学”而反对将经济学列入诺贝尔奖行列的各种杂音。

植根于认知心理学对人性判断和决策的研究以及实验经济学对理论预测的实证测度,两位教授的获奖无疑跨出了狭义经济学的范围而扩大至心理学和实验科学部门,同时也实现了诺贝尔奖委员会多年前的决议:经济学不应局限于狭义理论。而与此同时,两位教授的获奖也极大的促进了行为财务(金融)学的发展,一时之间,行为财务学被誉为财务学领域里的显学。理论上,自MM理论诞生以来,由于其依赖太多完美的假设条件,财务学家在将近半个世纪对企业财务的研究中相继把各种不完美的因素纳入其中,不仅放松了MM理论几乎所有的假设条件,而且相继产生了许多著名的理论流派,如权衡理论、非信息对称理论、公司治理理论等;尽管如此,人们发现无论是外部的资本市场抑或内部的财务决策,仍然有大量的异象不能被现有理论合理解释,于是,MM理论唯一还没有被放松的假设——“理性人”假设受到了质疑,而卡尼曼教授的获奖似乎对这一问题给出了答案:人在很多时候是非理性的。于是“非理性”或曰“有限理性”成为行为财务理论的基本前提。在实践中,围绕着“非理性”,行为财务研究内容主要针对资本市场和企业内部管理者而展开,亦即市场非理性模型和管理者非理性模型。前者通过外部市场投资者非理性行为,理性的管理者利用市场“误定价”为公司股东谋取利益;后者通过内部公司管理者的非理性行为,理性的投资者利用公司财务的“误决策”在惩罚管理者的同时为自身谋利。而在方法上,一方面行为视角的研究雀跃而起几乎涉及到企业财务的所有领域;另一方面配合行为分析的案例法、问卷调查法和试验方法也如雨后春笋几乎每年都呈上升态势。如此以来,行为财务学无论就其理论前提、实践范围,还是方法运用等方面都对传统的财务管理学发起了挑战,笔者甚至认为,它的兴起可能是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现代财务学发展的里程碑。[8]

但自行为财务学诞生以来,批评之声就不绝于耳。首先就其基本立论“人的行为未必理性”来说,是否就将经济学“理性人”假设完全推翻就值得怀疑。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早在1776年出版的《国富论》中,就以购买彩票的实例来说明人的“不理性”,有趣的是也是用保险业为例。[9]所以,“人的行为非理性”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具备原创性,卡尼曼和史密斯只不过将亚当·斯密早年的观察用现代所谓的试验的方式再次证实而已。其次,关于行为财务“理性”和“非理性”的争论,其实源于卡尼曼和特维斯基所创建的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对新古典经济学假定“人都会尽力追求最大效用”的预期效用理论(Expected Utility Theory)的批判。尽管这种批判挑战了现代财务体系,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由于基本立论的先天不足,再加上提出的前景理论框架还得不到实证数据的支持,所以行为财务的挑战只能是局部和暂时的,并没有动摇现代财务的基础理论。再次,就研究方法而言,虽然心理学和试验方法对市场现象和投资人行为有一定的解释作用,但异常现象的前后不一致性,投资人行为的局部性和时效性,再加上试验环境和现实市场境况的重大差异性,使得行为财务学在遭人诟病的同时对现实世界的解释力并非人们所希望的那样高。此外,行为财务学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一个独立的经济理论作为支撑,以致在尚未能整合成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之前,“理不直气不壮”。虽然指责了新古典经济学的理性行为假设,但并没有全然挣脱新古典的束缚而采用的数理统计方法却再次落入新古典经济学的窠臼;虽然分别建立了投资者和管理者非理性模型,但缺乏一个完整的理论将其全面整合,因而基于完全不同假设的两个模型得出的结论也完全不同;虽然运用行为视角加上实证和试验方法对企业投融资、分配、收购及IPO决策的文章层出不穷,但除国外个别学者对行为财务学的经济思想进行框架性描述以外,国内立足于经济理论的高度对行为财务学进行全面阐述和分析的文章几乎凤毛麟角。所以行为财务学的未来走向极有可能像笔者所预测的那样:“仅仅是喜欢标新立异的异类顽童而成为财务学研究中的匆匆过客,仅仅是作为一种‘工具’对传统财务理论修修补补,被其吸收同化只是时间问题”(夏明,2010)。

四、财务行为学的设想——基于行为观的发展路径

尽管行为财务学存在着许多的不足和缺陷,但2002年将诺贝尔奖颁给卡尼曼和史密斯,不仅意味着主流经济学界在受到了行为经济学严重冲击的同时,也标志着它们对这种挑战行为的默认和赞许。正如有的学者所评价的那样:200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发出了一个清晰的信息,当代经济学正发生一次“行为学转向”。[10]那么,属于微观经济学领域的财务管理学是否也出现了这种行为学转向的端倪?行为财务学的蓬勃发展是否意味着这种转向的开始?如果这种“转向”确实存在,那么它的发展路径又将如何?

行为财务学的出现再次验证了本文第二部分的结论:财务管理学自一产生就是一门有关“人的财务行为”的学问。但长久以来,财务学者抱持着新古典经济学“理性范式”和“效率市场”的观念,用理性代替情绪,用效率抹平非理性,用精妙神奇的数学模型创造理论并对未来作出预测,然后再转向资本市场搜集各种资料数据以此检验这些数字是否符合预测;若发现不符合,或修正理论依据的假设来修饰理论,或修饰实证检验直到数据资料的呈现符合理论预期。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位全知全能的“神”而完全看不到“人”的踪影。这种状况直到1978年诺贝尔经济学得奖者西蒙(Herbert Alexander Simon)提出有限理性论(Limited Rationality)后才有所缓解。

以西蒙为主的久负盛名的美国卡内基-梅隆管理学派,不仅提出了“行政人”、“有限理性”、“满意利润”等重要观念,而且他们主要从行为的层面来研究企业及其组织,在西蒙著作中,均将厂商视为一个实际的、个人与社会因素相互适应的行为体系,以此运用社会学家研究组织行为的部分成果来研究厂商结构和决策。卡内基-梅隆管理学派对企业的财务管理影响深远,20世纪80年代,一些财务学者从行为的角度探讨企业股利政策,由此产生的理性预期理论、自我控制假说、后悔厌恶理论等无不受到该学派的影响。由于西蒙的论点大多属于思辨性质,这对历来崇尚检验和规范分析的主流经济学来说是无法接受的,“行政人”、“有限理性”等概念仍被排斥在主流经济学以外。直到2001年这种情形才有所改变,因对“信息不对称市场分析”研究贡献卓越,阿克洛夫(G.A.Akerlof)、斯宾塞(A.M.Spence)和斯蒂格利茨(J.E.Stiglitz)三位经济学家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有学者声称这三位教授的研究挑战了以“充分信息”和“信息对称”的主流经济理论,使经济学走出“象牙塔”而迈向“人间”(吴惠林,2010)。“人的行为”研究再次成为经济学主题,阿克洛夫以《行为宏观经济学与宏观经济行为》为题发表演讲,旨在解释以往经济学难以解释的6类宏观经济现象(汪丁丁,2003);而在企业财务层面,以信息不对称为基础的股利信号理论和代理成本理论,也使我们隐约看到了在各种信息背后和各种模型之中所折射出来的人的行为。2002年诺贝尔奖已非常清晰的表明,当代经济学“行为学革新”已经到来。行为财务学兴起正是这种“革新”在财务学领域中的反映。

如果说行为财务学的出现是对传统财务学“见物不见人”模式的一种批判,那么行为财务学面临的主要问题则是“见人不见魂”。运用认知心理学所揭示出来的非理性行为仅仅是一些情绪的变化,既缺乏经济学研究通常所要求的常态性和稳定性,更没有深入剖析导致这些情绪波动的深层原因,如主观上的观念、意识、思想,客观上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采用实验方法虽然突破了将经济学视为“非实验性科学”的桎梏,但实验室的环境尽管可以通过各种模拟,同活生生现实的经济生活相比,还是相差距离太大,实验数据无法同实际观测的数据同日而语。

严格来说,现代意义上的财务管理学从一产生就沿着两条线索在发展。一条是明线:物或曰资金配置(学科特征);另一条是暗线:人或曰人的行为(学科本质)。任何资金配置的决策方案都是由人的行为所主宰的。前面已经阐述过的MM理论背后实质上所反映的是无数个个人的行为;而被誉为“现代投资组合理论之父”的马克维茨,人们关注的是他提出著名的“均值-方差”分析框架,很少有人看到由此所产生的一套严谨的个人资产选择方式,实际上构成了无数个人投资者进行投资组合的行为基础,为心理学家和财务学家后来的工作提供启发。但由于20世纪50年代以来,以马克维茨、夏普、米勒为代表的经典财务理论一直处于上升阶段,加之当时ENH风行全球,财务理论界普遍崇尚数学模型,而将人的行为、心理、情绪等对资本市场的影响嗤之以鼻,[11]致使在财务管理中对人的行为的研究被打入冷宫,尽管如此,这条“辅线”仍然在顽强的延伸着。

笔者提出的财务行为学涵盖行为财务学,它以人的行为为立足点,既跳出了财务技术学“见物不见人”的困境,又突破了行为财务学“试验人”“见人不见魂”的窠臼。目前的发展路径有生物学意义上的和宗教学意义上的。[12]借助生物科学的研究成果,在将人视为“动物人”水平的基础上,运用“脑科学”的进展,深入生物体感知、运动以及在这两个层次之间演变出来的中介神经元三维网络系统,将人的行为纳入更一般的生物行为模式来研究(汪丁丁,2002)。若从宗教的角度考察人的行为,情感及其情感倾向是首选因素。人是兽性和神性的结合体。要特别说明的是,这里的“情感”是指超越了生物本能,从动物低级情感中升华出来的人类高级情感。支配这种情感有两类要素,一是个人通过主观学习所产生的观念、思想和意识;二是每个人所身处的客观环境,包括各种习俗、制度和文化。由此,文化学构成行为学研究的另一条路径。

基于行为学的发展路径,综合前述的生物学路径和文化学路径,财务行为学概括起来应包含三个维度:物质的、精神的、社会的(汪丁丁,2003)。物质维度既包括财务管理的对象-财务资源(资金、信息、现金流)的有效配置,也包括涉及财务管理工作的财务主体(投资者、管理者、相关利益人)的财务行为。前者构成了财务技术学和财务行为学的链接点,后者构成了财务行为学的逻辑起点。相对于行为财务学的心理分析和实验方法而言,财务行为学的物质维度回归到人性的研究和对生物体神经元的研究。这种研究不仅提升了对“财务人”行为本质属性的认识,也可通过生物统计对脑神经元研究展现的大量数据进行实证分析,从而保证财务学研究的实证性和科学性。精神维度涵盖两个方面:一个是“价值理性”,即投资人和管理者在其资本经营和资本运作中表现出来的财务观念、财务意识和财务思想;一个是“非理性”,即投资人和管理者在其外部的资本市场和内部的财务安排中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化行为。精神维度应该是财务行为学的核心内容,但却也是最有争议的部分。最大的指责是这种维度不知如何度量或很难实证,再加上阐述时的平庸化。价值理性绝非一种非理性行为,财务观念、思想和意识属于“财务人”纯粹的主观体验,不存在所谓客观性,所以它不可以实证。但一点也不能否认价值理性的重要性。就拿财务观念来说,仔细考察一下企业所有的财务行为实质上都受到某种财务观念的支配。对此,经济学家凯恩斯在其《通论》最后一章结尾处有其精到阐述:“...观念的浸淫灌输,当然不会立即生效。...但是,无论是对好的方面抑或坏的方面,观念迟早总比既得利益更加危险。”[13]而对于非理性行为,即投资人和管理者的情绪化行为,属于可观测、可重复和可度量的那种情绪化行为大都是可以实证的,至少是可以实验的,这一点行为财务学已经证实;反之,对于那些缺乏内在逻辑关联性的情绪化行为,譬如,本能的冲动、偶尔的灵感、下意识的作为等等,这些都是无法实证的。社会维度是指影响“财务人”配置财务资源和处理财务关系等财务行为的两个层面:企业内部(小社会)各种规章制度;企业外部(大社会)各种文化潮流。哈耶克曾说过:“人既是一种追求目的的动物,也是一种遵循规则的动物。”[14]财务规制不仅能很好的帮助“财务人”克服其行为的弱点,而且许多规制本身也是世世代代“财务人”经验的产物。财务规制又分为组织规制和自发规制,依附于命令,有其强制性的的组织规制固然重要,但那些在长期的财务实践中自然演化出来的自发规制(如民间钱庄产生的一些财务习俗和财务惯例)更值得珍惜;但自发规制要同那些破坏规则的所谓潜规则严格区分开来。中外大量的财务失败案例表明,由于过分强调公司治理结构和财务准则所导致的文化上对财务人员人性的忽视和扭曲,已经成为众多财务舞弊行为多发的主要文化背景。[15]所以对于财务人的财务行为来说,优质文化或曰良好的价值观念可以催生正确的判断从而遵守规制,腐朽文化或曰颓废的价值观念则会产生错误的判断从而破坏规制。而对于后者,除了道德上的规劝,还必须依照法律制度进行约束。

五、结论和展望

本文强调了财务管理学的技术属性,不仅奠定了这门学科的发展基础,也创造了这门学科曾有的辉煌。行为财务学的兴起虽然在财务学的研究中注入了人的因素,但囿于理论基础和方法论的缺陷使得财务管理学“行为学的转向”并非彻底。本文的价值可能在于:

第一,在对财务管理学产生的历史追忆中,明确指出财务管理学自一开始就是一门有关“人的财务行为”的学问,并且一直沿着技术和行为两条线索在发展。只不过依附于新古典经济学,使得财务管理学的技术属性得到强化。

第二,卡尼曼和史密斯的获奖,不仅标志着经济学“行为学的转向”,也极大的促进了行为财务学的蓬勃发展。但本文明确指出行为财务学并没有摆脱新古典经济学的束缚,如果不对财务行为进行重新认识和诠释,行为财务被技术财务同化只是时间问题。

第三,基于以上认识,本文明确将财务管理学分为两个分支:财务技术学和财务行为学。财务行为学以“财务人”的财务行为为起点,以物质、精神和社会三个维度来构造;物质维度将财务技术学和财务行为学在实证层面联接起来,而精神和社会两个维度,则将技术财务的“上帝人”和行为财务的“动物人”提升到活生生的“行为人”。

本文提出的财务行为学虽是对目前财务管理学发展路径的一种描述,但也仅是一种框架式的设想,无论哪方面都还不成熟。需要继续研究的问题大致有以下三方面:

一是理论基础方面。受新古典经济学的影响,无论是财务技术学还是行为财务学,均将企业的财务行为视为一种纯粹的投入产出的技术关系;行为财务虽然把人的因素考虑进来,但也局限于人的非理性行为和市场的各种异象,并没有深刻揭示人的行为和企业财富增长之间的内在机制。鉴于此,财务行为学能否将奥地利学派经济学作为理论基础?奥派认为,经济学不是研究给定目的下的资源配置问题,而是研究人的行为;它的唯一任务是对人的行为的分析,是对财富实现过程的分析。按照这一逻辑,企业财务管理关于企业财富增长的研究,就不仅仅是探究财富增长的要素投入和均衡结构,而应该探讨企业财富增长的实现机制和实现过程。而在这种财富实现的过程当中,财务人或者说企业家的行为无疑发挥着主要的作用。遗憾的是作为财务行为学研究起点的企业家行为恰恰是注重企业投资和技术进步的新古典经济理论所严重忽略的。

二是方法论方面。从学术脉络来看,经济学理性主义方法论既先受到康德先验理性的影响,后又受到詹姆斯实用主义经验哲学的左右。[16]区别于古典经济学,19世纪末的边际革命使得“人的行为”成为现代经济学的微观基础,蓬勃兴起的边际效用分析说明个人的主观存在愈来愈受到经济学家的重视。[17]但20世纪30年代以后,新古典经济学家过度借助自然科学分析工具,使其研究方法逐步走上“实证-经验主义”为特征的形式化道路;而奥地利经济学派却坚持主观价值分析传统,强调人的行为的目的性,强调市场行为的过程性,建立在个人主义基础上的方法论主观主义成为奥派经济学最鲜明的特征。长期依附于新古典经济学的财务技术学,以资金配置为研究对象,沿用“实证-经验主义”方法论不足为奇;但以“人的行为”为研究对象的财务行为学就必须另辟蹊径,奥派的主观主义方法论无疑是首选。企业家行为、财务行为的目的性、理性和非理性的财务行为、财务行为与财富实现的内在联系等等都需要深入探索。

三是内容结构方面。“财务人”可指企业投资人和管理者,都属企业家范畴,所以也可说“企业家的财务行为”构成财务行为学研究基点。依据奥派经济理论,这里有三个问题需要探讨。其一,财务行为学和财务技术学的区别。由于研究基点的不同,所以研究路径包含理论基础和方法论就大相径庭。但要特别指出的是,这里的“财务行为”是财务思想的产物,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的行为;不同于仅仅考察行为结果的财务技术学。财务行为学的理论体系是建立在承认“人的行为目的性”这一原则基础上的,对有意识有目的企业家财务行为本身进行考察才能够把握企业财务的本质。其二,财务行为学和行为财务学的区别。行为财务学引入了“人”的因素,但主要是考察人的非理性行为;而财务行为学研究的是正常人的行为,也就是理性人的行为。奥派经济学家认为根本没有什么非理性,如果承认人的行为是有目的的话,那么人的行为就必然是理性的(朱海就,2009)。行为财务将投资人行为有时不能实现预期的目标视为非理性行为,实质上是首先人为的设定了一个理性的标准,进行了价值判断。财务行为学关注的是投资人实现目标的方法和手段,而对投资人的目标和价值判断保持中立。财务人或曰企业家在选择和实施目标实现的方法上经常犯错误是极其正常的行为,譬如投资人行为若不适合所选择的目标,当然就达不到预期,当然就与目标相违,甚至背道而驰,但他的行为仍然是理性的,或者说他最初的目的性决定了他投资是有理由的或曰是有理性的。但这里的“理性”,区别于新古典经济学的“经济人理性”,它既不意味着完全的知识(或信息)以及准确的预测(或选择),也非按照新古典经济学“最大化”或“效率”等标准来设定(朱海就,2009),唯一的依据就是个人投资的目的性。其三,重视企业家行为和才干是奥派经济学有别于新古典经济学的最大不同之一。所谓企业家财务行为是指在不确定环境下,投资人和管理者通过对外界客观(企业和市场)知识和自身主观知识的不断学习和调整,以此实现企业财务目的的行为过程。这个过程既包括了投资人和管理者对不确定市场条件下的财务决策的判断,又涵盖了他们对各种创利机会的发现,而这都体现了企业家财务行为的主观性。如何使这种带有强烈目的性的主观性行为得到有效规范?这样的追问就必然导致由对行为物质维度和精神维度的考察延伸到社会维度,亦即企业财务的目标——企业价值的不断增长,既来源于企业家精神和才干的不断提升,也来源于企业家行为的社会环境包括制度环境和文化环境的不断优化。这些都将是构建财务行为学面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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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卢君)

Research on Path of Financial Management Development——Based on Behavioral and Cultural Perspective

XIA Ming
(Hubei University of Economics,Wuhan Hubei 430205,China)

This paper is discussing on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corporate finance,while emphasizing technical and financial discipline humanities du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remise,focusing on discussing the development path behavior and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inancial management.In this orientation,finance generated from a study that is a"financials'financial behavior"learned an argument;chemical research from biology and culture two paths;from physical,mental,social studies three dimensions,proposed to build the idea of financial behavior.While the financial study"behavioral shift"analysis which describes the technical finance"see things but not people,"the discipline dilemma,criticized the behavior of finance" to see people not see the soul"development dilemma,but to build"to see people see also soul"financial behavior,this paper seeks to be from Austrian economics theory and methodology of vision.

financial management;behavioral finance;financial behavior science

F235.99

A

1672-626X(2013)06-0088-08

10.3969/j.issn.1672-626x.2013.06.014

2013-10-05

夏明(1961-),男,湖北武汉人,湖北经济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奥地利经济学、行为财务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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