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2013-04-11 08:25冯旺舟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重建历史唯物主义资本主义

冯旺舟

(湖北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8)

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一生中的两个伟大发现之一,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标志性成果和灵魂。其核心观点是“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但马克思并没有将自己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定义为历史唯物主义,他更多的称之为“新唯物主义”或“现代唯物主义”,将费尔巴哈及其之前的哲学都称之为“旧唯物主义”,新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的区别在于前者既是历史的唯物主义又是辩证的唯物主义。这就引起了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和非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同角度的解读,从而形成了一部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史。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背景下,西方资产阶级学者鼓吹“历史的终结”,宣扬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灭亡。一些左派学者也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已经无法适应急剧变化的社会现实,无法对重大的社会问题进行解释,历史唯物主义丧失了批判精神。因此,如何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程序和精神就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面对的一个重大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一、第二国际及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对于何为历史唯物主义、我们该如何科学准确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是进行马克思主义研究不可回避的理论问题。最先对这个问题进行考察的是马克思、恩格斯之后的第二国际的理论家。他们一般都受到西方实证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影响,将历史唯物主义理解成“经济决定论”,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机械论和简单化倾向。其主要理论特征是:“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一种科学社会主义,即通常所说的把马克思主义科学主义化、实证主义化;认定马克思主义主要是经济理论、社会理论,很少有人去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甚至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存在,相应地也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的存在。”[2]他们否定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将无产阶级革命理解为一种进化论的模式,重视社会改良的作用,将社会的变革寄托在工人阶级的罢工和争取劳动权的斗争上,最后走向了教条主义和修正主义的道路。但在第二国际时期,也有一些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如意大利的拉布里奥拉对历史唯物主义做出了反实证主义和历史主义的解释。他在《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等著作中从现实、历史和人的实践活动三个方面展开了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论述,他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立足点就是现实的人及其生活,人是社会和历史的产物,是能动与受动的统一;历史是由人创造的,具有整体性和多样性;人与自然之间是一种辩证统一的关系;历史唯物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就是一种实践哲学。戴维·麦克莱伦就指出:“他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各国诠释者中最好的一位。”[3]拉布里奥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对后来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拉布里奥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特别是对实践哲学的强调激发了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新认识。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主要包括卢卡奇、科尔施和葛兰西。当时他们共同面临两个问题。其一,第二国际长期对马克主义进行唯科学主义的实证化解释,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将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规律作了机械的理解,使马克思主义丧失了批判现实的精神。其二,第三国际虽然在政治路线上同第二国际不同,但在哲学路线上相似,都忽视了哲学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他们在西方共产党内推行“布尔什维克”运动,将俄国革命模式当作唯一的革命模式,将俄国的以列宁主义和斯大林主义为代表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模式当作唯一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而按照这种模式进行的西方革命和工人运动都惨遭失败,这引发了关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正统的争论。为了解决这两大问题,回归本原的历史唯物主义,卢卡奇提出了“总体性辩证法”的概念,他认为正统马克思主义并不是对某个命题的 “信守”,而是指的“总体性辩证法”的方法,如果没有它,就不会有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马克思主义就会丧失批判性和价值性,无法实现对人的命运的关怀,历史唯物主义也会失去先进性和革命性。卢卡奇认为“总体范畴,整体对各个部分的全面的、决定性的统治地位,是马克思取自黑格尔并独创性地改造成为一门全新科学的基础的方法的本质。……总体范畴的统治地位,是科学中的革命原则的支柱。”[4]总体性辩证法就是真理,真理就是整体,社会生活就是由主观和客观多种因素组成的整体,历史的发展就是主体和客体相互作用的过程。一句话,只要掌握了马克思总体性辩证法,就能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意义。晚年的卢卡奇则从考察社会存在本体论出发试图重新解释历史唯物主义,但最终没有完成。科尔施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是哲学,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哲学研究的对象不是处于人类历史之外的自然,而是社会的、历史的自然。他批判了列宁的“唯物主义哲学”,认为列宁的唯物主义哲学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割裂了理论和实践的辩证关系,使唯物主义成为“意识形态的专政”。据此,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本质上就是历史唯物主义,是历史和辩证的唯物主义。正如他指出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提出一种马克思主义观,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完全非教条和反教条的、历史的和批判的,因而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这一观点包括把唯物史观应用于唯物史观本身。”[5]他强调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并不是一种哲学方法,而是一个经验的和科学的方法,实质是一种实证科学。但其实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根本不是实证科学,而是一种革命的批判理论。葛兰西同卢卡奇和科尔施一样也从总体性的角度,结合革命斗争的实践,重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他提出了“实践哲学”的概念,认为它就是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超越了传统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现代哲学。通过“实践哲学”,历史唯物主义能将理论和实践联系起来,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也会成为一个统一的历史总体。在这个历史总体中,人才能确立自身在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地位,人的实践活动才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首要因素,才能消除决定论和宿命论。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是实践唯物主义的解读模式,他们都反对对马克思主义进行科学实证化的解释,因为这种解释模式是站在近代西方哲学的立场上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他们主张应当在与近代哲学的断裂点上重新思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质,并尽量挖掘马克思超越近代西方哲学的创新点。

二、结构主义与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阿尔都塞为了反对当时流行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前苏联斯大林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机械化的理解,提出了“认识论断裂”理论,从结构主义的立场出发对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进行了重新解读。他认为马克思的著作中存在着一个“认识论断裂”,这个断裂的标志是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产生,前者是后者的理论前提。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不是对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简单的“颠倒”,而是从对象和方法上对黑格尔哲学进行了改造。“结构因果观”和“多元决定论”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两个基本范畴。他将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含义归纳为:“(1)作为唯物史观,它同一切浪漫空想决裂,将人视为社会关系的总和。(2)它超越李嘉图与斯密,确认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实乃社会发展根本动力。(3)作为政治理论,它断定无产阶级终将夺取国家政权。”[6]他将其称为人类认识史上的“第三块科学大陆”,即历史科学。

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代表萨特为了解释历史是如何发展的、人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问题,从“存在论”出发,他一方面承认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另一方面认为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具有理论上的缺陷,马克思主义患上了“贫血症”,出现了“人学的空场”,需要把存在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他将历史辩证法归结为人的辩证法、主体辩证法,将历史唯物主义看作是人的实践活动。这同样否定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普遍性和规律性,夸大了“人”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作用,因此萨特并没有真正复归历史唯物主义,而是从另外的视角修正了历史唯物主义。

不管是早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如卢卡奇、科尔施、葛兰西还是阿尔都塞与萨特,他们都是从总体性辩证法的角度来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 “重释”和“重读”,都是为了恢复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让历史唯物主义更加具有批判性和革命性,成为解决现实问题有力的思想武器。但是他们夸大人的主体性和上层建筑的作用,提出“阶级意识”、“总体性辩证法”、“文化领导权”、“多元决定论”等概念,这种解读最终违背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

三、法兰克福学派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法兰克福学派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最大和最重要的学术流派,影响深远,对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重建”构成其内在的理论特质,推动了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研究。法兰克福学派从精神分析学角度和社会批判理论角度出发来理解历史唯物主义,试图填补历史唯物主义的不足和空白。正如欧力同先生所说:“如果说‘重建’的话,至少马库塞与弗洛姆已迈出了相当大的一步,而且,哈贝马斯所进行的‘重建’,在许多问题上沿袭了他们的观点。但是,要求把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达到一个更高的抽象,给予一个哲学的基础,从而摆脱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框架,而明确地提出‘重建’历史唯物主义口号的,则是哈贝马斯;在这方面做得全面系统的,无疑也是哈贝马斯。”[7]马尔库塞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代表之一,也是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之一,他早期是一个存在主义者,中期是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继承和发扬者,晚期则转向精神分析学理论,试图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中的相关概念和内容来重新解释历史唯物主义。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他将弗洛伊德的性压抑理论同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结合起来,将性压抑概念用来补充历史唯物主义的生物学基础,将人的解放归于爱欲或性本能的解放;另一方面,他根据青年马克思的哲学人本学去发掘弗洛伊德性压抑概念的政治内涵,认为只有重建人的自由本能,才能实现人的本质的复归,找到人性异化的根源。马尔库塞这种将弗洛伊德的爱欲解放和马克思的人类解放思想结合起来形成的爱欲解放论是一个严肃的社会批判理论和文明发展理论,有利于我们认识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异化和人的异化的现实,有利于我们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总体批判,但他在揭露人性受压抑和高扬人性的时候,使社会成为完全服从生命本能需求的工具,遮蔽了人与社会的辩证统一关系,消解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性和历史性。随着时代的发展,他将社会变革的主体定为新左派和其他具有反抗精神的边缘人群,将社会变革的战略定为“大拒绝”和“主动挑衅”,随后由于1968年法国“五月风暴”的失败,马尔库塞将社会的变革寄希望于文化和意识形态革命,提出“审美救世”论。从爱欲解放论到审美救世论,马尔库塞一步步走向了偏离历史唯物主义之路,其社会理想也成为遥不可及的乌托邦幻想。

法兰克福学派其他重要的代表人物,如霍克海默尔、阿多尔诺、哈贝马斯等继续从“社会批判”角度出发重建历史唯物主义。霍克海默尔和阿多尔诺在《启蒙辩证法》、《传统的和批判的理论》、《否定的辩证法》等著作中提出“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否定辩证法”概念,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有些结论已经过时,比如马克思对国家职能的强调及预言恐怖政治的结束等,他们将历史唯物主义当作实践的唯物主义和批判的唯物主义,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以对人的命运的关怀为主旨,不能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宿命论式的解读,要肯定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主体性。“否定辩证法”实质是一种历史辩证法,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它是人自身固有的追求,要求对历史做出否定性的理解,只有坚持“否定辩证法”才能恢复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精神。他们对人性的强调和对现存世界的批判态度是有益的,但同时损害了历史的连续性,最终使历史唯物主义丧失了革命性和批判性。哈贝马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不仅是要恢复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批判功能,也要重建“新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其重建是建立在交往合理性理论基础之上。在哈贝马斯看来,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包括国家加大了对经济的干预,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第一生产力,阶级冲突也极大缓和,这也预示着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和阶级斗争理论都已经不适合当今资本主义的实际,历史唯物主义需要改造和修正。他主要批判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三个原则: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法、生产方式的发展序列及作用,认为经济基础只在早期资本主义有效,而晚期资本主义时期上层建筑因素将起决定性作用。由于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是消费社会,阶级冲突已不是历史发展的动力,社会冲突也变成文化冲突,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对范畴应该由劳动和相互作用来取代。哈贝马斯进一步将劳动理解成工具理性,将相互作用理解成社会交往行为。他还认为科学技术的异化不是由于资本逻辑的驱动,而是由于交往行为的不合理化,因此要消除科学技术的异化,就要建立合理的交往模式。他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应该是一种社会进化理论,而不是一种启迪学:“我不能把历史唯物主义看做启迪学,而看做理论,即看做一种社会进化论。”[8]这种理论更能说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他要重建的历史唯物主义实际上是以“语言性交往行为”为出发点,以对人类历史的考察和对晚期资本主义国家的合法性批判为主旨的。哈贝马斯建构的历史唯物主义实质是为其交往行为理论服务,虽然他肯定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价值,但将历史唯物主义放置于一个极其狭隘的视域中,剥离了历史唯物主义中有意义和有价值的要素,无法彰显历史唯物主义应有的价值,最终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修正”,而不是创新。

四、分析学马克思主义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并没有终结对历史唯物主义问题的思考,此后分析学马克思主义者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都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进行了探索,分析学的马克思主义以捍卫和补充历史唯物主义为其核心任务,他们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的逻辑性和精细化。其代表人物主要是科恩(G.A.Cohen)、罗默(John Roemer)、和埃尔斯特(Jon Elster)。他们希望通过严密的分析和逻辑的论证来阐明历史唯物主义的细微差别,凸显其某些内在难点。他们承认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认可马克思对阶级、剥削和所有制等概念的分析,认为资本主义必将被社会主义所代替。他们否认历史唯物主义是经济决定论,重视生产力的首要性,批判了流行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的多元决定论和历史唯心论观点,强调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原则对社会主义革命的重要性。科恩指出“我现在并不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错误的,但对如何知道它是否正确却没有把握。……如果存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任何修正的话,它们能证明对它的哪种及多大程度的修正是正当的。”[9]他们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相关概念和范畴做了一定的修正,产生了一些矛盾,提出了生产力决定论和技术决定论,最终从为历史唯物主义辩护转变到偏离历史唯物主义。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加拿大的威廉·莱易斯和本·阿格尔、美国的詹姆斯·奥康纳和约翰·贝纳米·福斯特、法国的安德烈·高兹、英国的戴维·佩珀、德国的瑞尼尔·格伦德曼等人。他们从生态学的视角出发建构了颇具特色的生态唯物主义,彰显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问题意识和现实关怀,它们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辩证统一,克服了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和苏俄马克思主义在历史和自然方面各执一端的问题。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坚持和发展表现在:在自然观上坚持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强调自然与人、社会的统一性,深化了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认识,彰显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意蕴;在社会发展矛盾和发展态势上坚持从社会制度和资本逻辑出发,揭示资本主义制度和经济危机、生态危机、社会危机的关系,认为生态危机源于资本主义的制度及其内在的生产条件和生产力、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在社会变革主体层面认为传统的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阶级斗争和政治斗争已经无法适应当代社会的实际,必须关注“新社会运动”和其他具有革命意识的群体,要在全球建立反抗联盟,实现文化领导权和政治领导权;在剖析当代全球化层面认为资本主义通过全球化的空间扩展延长了生命,由传统帝国主义转变为生态帝国主义(生态殖民主义),进一步加强了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生态剥削,妄图转嫁生态危机和社会危机,激活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理论;在构建未来社会模式层面提出将传统社会主义转变为生态社会主义,用稳态经济发展模式来促进社会发展,实现社会主义的复兴。“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丰富或填补了传统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在文化与自然、消费与自然、技术与自然等方面研究的不足。然而,西方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远远没有完成他们重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任务。”[10]

五、“政治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政治马克思主义”是法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吉·布瓦(Guy Bois)新造的一个词,其本来目的是批评伍德等人的思想是唯心主义,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背离。……“对当代历史编年史中经济主义倾向浪潮的反应,由于阶级斗争的作用被大大低估了,因此‘政治马克思主义’在对历史的解释中注入了自己的强剂量……它实际上是一种看待历史的唯心主义观点。……这种‘政治马克思主义’的错误在于它不仅忽视了历史唯物主义最有效验的概念(生产方式),而且还在于它放弃现实的经济领域。”[11]从伍德和布伦纳看来,“政治马克思主义”并不是一个贬义词,也不是历史的唯心主义。“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包括罗伯特·布伦纳(Robert Brenner)、艾伦·伍德(Ellen Meiksins Wood)、乔治·科米奈尔 (George Comninel)、 汉斯·拉切尔(Hannes Lacher)、贝诺·忒思科(Benno Teschke)以及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宗智等。布伦纳既是分析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成员,又是“政治马克思主义”的领军人物,他和伍德被誉为“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两位主要旗手。“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包括对资本主义起源的再认识、对西方政治思想的梳理、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考察,特别是对资本主义最新发展形态的考察,由此形成了“政治马克思主义”颇具特色的历史观、阶级观、民主观、国家观、资本主义观、现代性理论、社会主义观及马克思主义观等。历史唯物主义植根于政治经济学批判,强调经济分析法和阶级分析法,认为必须在坚持资本主义的历史性和特殊性的前提下才能科学准确认识资本主义的本质,用伍德的话说:“它的目的是界定从社会关系体系与政治领域来考察的资本主义的特殊性,并重新思考历史唯物主义的一般理论基础。 ”[12](P11)

“政治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思想包括:第一,资本主义的起源学说。从根本上来说,资本主义起源的问题有许多重要的学者已经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并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西方学术界也展开了两次大的讨论。第一次是20世纪50年前后发生在美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斯威齐(Paul Marlor Sweezy)和英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多布(Maurice Dobb)之间的争论——多布—斯威齐之争。这次争论后来由希尔顿编辑成论文集 《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于1976年出版;多布认为封建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是导致欧洲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的主要原因,而斯威齐认为贸易的兴起才是转变的主要动力。第二次是由美国历史学家布伦纳发表的《欧洲前工业社会的农业阶级结构与经济发展》引发的,阿斯顿和菲尔平在1987年将争论文章以《布伦纳辩论》为名编辑成论文集出版。“《布伦纳辩论》的最后一篇文章收的是布伦纳1982年的长篇答辩论文《欧洲资本主义的农业根源》。除此之外,布伦纳后来又写了 《经济发展的社会基础》、《从西欧的发展看东欧的经济落后》、《资产阶级革命与向资本主义过渡》、《中世纪晚期及早期现代欧洲的财产关系与农业生产率的增长》等论文以及一部大部头的著作《商人与革命》。收在《布伦纳辩论》中的两篇论文对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的论述主要是通过批评新马尔萨斯人口决定论来展开的,而后来的论文和著作大都是针对新斯密主义经济发展理论的。虽然批评对象不同,但布伦纳关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基本观点没有发生根本变化。”[13]布伦纳认为资本主义的起源或封建主义过渡到资本主义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诉诸于人口模式和商业化模式的解读,他提出了资本主义起源的“农业资本主义”模式,认为前两种模式都无法解释相同的人力、物力等要素在不同国家所产生的不同结果。布伦纳通过分析英格兰特有的财产所有制关系来解释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发生的转变,提出了其颇具特色的“农业资本主义起源”学说。第二,资本主义的现实批判。布伦纳及其他政治马克思主义者都有关切现实的情怀,都关注现当代资本主义的最新发展,特别关注对资本主义发展的周期性及经济危机的研究。布伦纳认为当代资本主义虽然经历了较长时间的繁荣,但是其内在的基本矛盾仍然存在,而且在新形式下更加突出,表现为经济发展的周期性和经济危机的不断爆发。布伦纳批判了西方主流经济学家和左派的错误观点,认为当今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爆发不是由于金融资本和新自由主义的兴起造成的,而是全球经济危机的结果。布伦纳认为国际经济危机的根源在于长期的利润率危机,而利润率危机是由国际制造业的生产能力和生产过剩造成的。第三,“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政治马克思主义”非常重视生产方式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作用,并指出这与马克思主义中的“经济决定论”是一致的。这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政治马克思主义”将生产方式看作一种社会现象。他们并没有脱离实际来定义生产,也没有将所有的社会存在都纳入社会生产之中。“它把生产方式看作是必须在其中活动的人们所实际面对的而非抽象的结构。”[12](P25)生产方式是一定历史阶段人类活动的产物,可以说历史地凝结了人类全部的社会关系,包括政治关系、经济关系等。其二,“政治马克思主义”坚持物质生产和生产关系的特殊性,但否认对“基础”与“上层建筑”进行机械的分割,使它们成为缺乏内在联系的独立领域。这种刚性的区分严重损害了社会生产关系组成部分的各要素的有机联系,无法揭示社会的阶级和权力结构的特点和社会发展的规律。“政治马克思主义”没有将“基础”看成是客观的经济结构,也没有将“上层建筑”看成是一些列具体的政治、法律和文化意识形态的形式。“相反,它把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看作是由社会关系及其形式构成的一个连续的结构,不同的社会关系及其形式与直接生产过程及占有之间有着不同的距离,其起点是那些构成了生产体系本身的关系及其形式。”[12](P26)其三,生产方式不仅是一种技术方式,也是生产活动的社会组织。生产的剥削方式则是一种权力关系。这种权力关系实际上是阶级内部及其相互之间的一种政治组织方式问题。而这又由各阶级的力量对比来决定,其中阶级的内部组织及其政治力量起着关键作用。总之,以伍德和布伦纳为代表的“政治马克思主义”强调用阶级分析法和经济分析法来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凸显经济背后的超经济因素特别是政治共同体的作用,实现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重建。

六、结语

纵观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读”、“重释”和“重建”,他们无不指出要恢复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关照人的命运和现实生活,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应该与时俱进,而不能固步自封,应该直面现实,改变现实的异化状态,探寻人类自由解放之路。但是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中,由于各自的理论目的不同,导致他们提出了不同的理论,并逐渐偏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滑向了修正和颠覆历史唯物主义的一面,结果就是哈贝马斯用交往行动理论代替了历史唯物主义。因此,我们在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过程中不能脱离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而要坚持理论联系实际,要有问题意识和解决现实问题的勇气,否则不仅不能创新,反而会误入歧途。

在当代中国,必须将发展历史唯物主义与实现“中国梦”结合起来,理由如下:其一,“中国梦”就是中华民族复兴之梦,这个梦又有阶段性和长期性。要实现“中国梦”就必须提炼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精神,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来丰富和发展历史唯物主义,并将其内化为实现“中国梦”的指南和精神动力,指导中国的现代化道路,重建中国话语权,赢得与西方的比较优势,凸显“中国梦”的普世价值;其二,发展历史唯物主义必须将具有中国特色和中国气派的历史唯物主义嵌入到中国人民日常生活的实践中,成为中国人民的日常生活的核心规范,促进和谐社会建设,为实现“中国梦”奠定坚实基础;其三,发展历史唯物主义,必须将“中国梦”和“世界梦”有机结合起来。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中国梦”有赖于建立在全球化基础上的世界共同繁荣梦想的实现,“中国梦”是“世界梦”的有机组成部分,也只有在“世界梦”的进程中实现。在此基础上,历史唯物主义才能融合世界先进的文明成果,成为一个既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又具有世界性特质的梦想,最终超越“西方梦”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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