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斗斗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张欣与林真理子笔下的职业女性形象比较研究
李斗斗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中国女作家张欣和日本女作家林真理子虽然都将视域放诸都市职业女性的爱情、婚姻与事业上,但由于两国民族、文化的差异,二者也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在爱情追求上,张欣笔下的女性所追求的理想爱情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而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则并不拘泥于婚姻形式,只是希望有一份理想的爱情;在事业的选择上,张欣塑造的女性将爱情作为事业成功的一个阶梯或敲门砖,而林真理子塑造的女性没有也不需要将爱情作为事业的交换条件;在女性自我实现的途径上,张欣让女性通过回归传统女性的坚忍、宽容、顺从等美德来求得自我的实现,而林真理子则让女性认识到只有女性的独立和成功,才是实现自我的捷径。
张欣;林真理子;职业女性形象;婚恋;自我实现
同年出生的中日女性作家张欣(1954—)与林真理子(1954—),活跃于20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二人虽出生于不同的国度,但她们的作品都共同关注都市职场女性的爱情、婚姻与事业,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以反传统的叛逆精神、颇为大胆的笔触描写了职业女性的情感世界和生活方式。她们都以一种女性的关怀道出了职业女性在感情上所承受的伤痛以及追求事业的艰辛。不过两位女作家因植根于不同的文化土壤,她们的作品也呈现出不同的风格。
张欣和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对爱情充满了渴望,并且都有追求爱情婚姻自由的勇敢,对爱情的执着往往比男性更为主动和积极。但对于理想爱情的执着追求,张欣笔下的女性则是将爱情理想归于家庭,更注重爱情的结果,而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则不然,她们更多的是为了纯粹的爱情理想,并不以结婚为目的。
张欣笔下的职场女性一生都是在追求爱和被爱,实现爱情理想的过程中。对于她们而言,爱情就是与另外一个人的相遇、相知和相守,对于这份爱情理想,她们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型女性,为爱情理想作出了巨大的牺牲。《首席》中的两位女性梦烟与欧阳飘雪,同时对一位叫做江祖扬的男生倾注了一份铭心刻骨的爱情,但却都未修成正果。梦烟在被江祖扬拒绝之后,对爱情极为失望,为逃避这份伤心的爱情,她匆匆嫁人,却由于她执着地为初恋情人坚守贞洁,最终导致婚姻的散场和人生的缺憾。而欧阳飘雪为了爱情却也失去了爱情,到了30多岁依然是孑然一身,她的人生中有的只是对爱情的幻想。在追求爱情理想方面,无论梦烟还是欧阳飘雪,她们虽然执着,却也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对爱情理想的追求,同样体现在日本女作家林真理子的笔下,她笔下的女性却追求不以缔结家庭为目的的爱情理想,她们更看重的是一种情愫,而这种情愫并不是必须要有一份爱的结果,换句话说她们不以结婚为目的。在《只要赶上末班飞机》中,女主人公美登里在少女时期爱上了长原,那时候的美登里和恋人之间只追求浪漫的情调,尽管薪水微薄,但是她为了这种纯粹的爱恋,过着辛苦寒酸的生活,甘愿吃最便宜的饭菜,喝最廉价的酒。为了表达对恋人的爱,她宁愿省吃俭用,也要为爱人买礼物,对于这些付出和努力,美登里感觉十分幸福。“长原任性地吵着要东西吃时的表情,犹如孩童,这确实惹人生气,同时亦让人一时感到某种魅力。”美登里这时候特别希望“有朝一日,一定要让长原坐在高级寿司的柜台上一饱口福”。[1](P29-30)美登里作为都市中的一位普通职业女性,对爱情充满了渴望与理想,不考虑自身的经济地位,不掺杂金钱和利益的,也并不期望这份爱情最终构筑一个婚姻。
同样地,《京都行》中的女主人公久仁子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成为职场的女强人。然而在一次散步中,男性高志对她深情的一吻,让一直醉心于事业的久仁子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她“感觉到了对方难以言喻的真诚,回报比自己所给予的更加灼烈,自己体内仿佛决了堤似的有一种力量喷涌而出”[1](P159-160)。她虽然在职场游刃有余,但是作为一个女性,她内心对爱情还是十分渴望和向往的。由此,久仁子开始接受爱情的滋润,义无反顾地爱上了高志,甚至对于自己几经打拼得来的事业,也开始觉得没有爱情重要了。为了爱情,久仁子可以勇敢地放弃自己的事业,甘心为爱作出牺牲。值得注意的是,久仁子从头至尾在这份感情中的牺牲,不是为了婚姻,只是渴望这个爱情理想本身。
中日两位女性作家所塑造的职场女性在追求爱情理想时,既有追求的勇敢,也有自我个性的张扬,但是也有爱情幻灭的迷惑和痛苦。不同的是前者为了结婚,后者只是为了心目中的爱情依靠。无论目的如何,她们置身于喧嚣繁华的都市,在疲惫不堪的生活中,爱情理想成为她们弥足珍贵的心灵慰藉。她们希望在日益冷漠和实际的社会中,得到爱的温暖和感动,但是现实很残酷,她们在事业之余,却总是无法享受到爱情的甜蜜,这不能不说是女性的悲哀。
两位作家笔下的职业女性,往往要承受远比职业男性更多的压力。在这里,爱情、婚姻与事业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张欣笔下的女性大多是将爱情、婚姻作为事业成功的一个阶梯,而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则更倾向于通过女性自我的努力奋斗而不是依靠男性来追求成功。
张欣笔下的女性在职场拼搏奋斗之时,为取得事业的成功,不惜以爱情和婚姻为交换条件。如《仅有爱情是不能结婚的》中的售楼小姐商晓燕,她清楚地看到,商业社会中的女性若想取得事业上的发展,就不能动真心。在爱情和事业、金钱、利益面前,当然要选择后者。于是她在工作中,以自己的青春、美貌作为迎合上司和客户的资本。当她被喜新厌旧的总经理抛弃之后,就立即转向曾经有过业务往来的智雄的怀抱,并与之同居,但当总经理回心转意向她求婚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还有《爱又如何》中的莫爱宛,她的初恋情人后来成为烟老板,但是为了事业,她愿意与烟老板解除婚约,从而让烟老板替她承包东方红商场作风险担保。可以说,这些女性都是将婚姻或者所谓的感情作为事业的交换,她们最终选择为了事业而出卖感情。《首席》中的梦烟在商业潮流中,为了能够当玩具市场的首席,付出了很多心血和牺牲。她为了生意的成功,抛弃了爱情,毅然选择傍了一个大款。另一位女性欧阳飘雪的事业成果被男同事趁火打劫,其首席之位也被男性取代,人格尊严也被人质疑。经历了这场殊死搏斗,飘雪认识到职场女性所要面临的窘境:做个花瓶,会让人看不起,而做个女强人,有了社会地位,就被视为是依靠背景,总之,不是因为女人自己的努力和本事。这再次显示出了女人的事业和婚恋之间在社会潮流中充斥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一个女人“不能在社会上有地位”,否则“感情就变成了一种奢侈品”[2](P358)。这意味着女性在都市浪潮之下,职场女性的情感、爱的理想遭遇到了幻灭和挫败,当爱情理想无法实现时,她们的选择就是用爱情交换事业的成功,透露出都市中职场女性在商业社会规则的压迫下,爱情与事业两难的无奈处境。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的现代化水平快速提高,这时期女性完全可以在社会上发展自己的事业,获得丰厚的报酬,获取经济上的独立,社会地位得到提高。林真理子笔下的职场女性就是此背景下的成功新女性,由于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提升,她们事业上十分成功,但大多是独居状态,具有更为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自强不息的个性,她们需要爱情,但对待爱情表现出强势和刚毅的一面。《只要赶上末班飞机》中,主人公美登里从一名普通的女职员成为一名著名的花卉艺术家,在事业上无疑是成功的,这时候的美登里对待爱情的态度与七年之前完全不同。七年之前,美登里是一个放弃自我,依附于男性,一味付出自己来追求、维系感情的弱女子。七年后,职场成功女性的她已经完全脱离了传统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和束缚,她不愿意放弃自我,她坚定地认为,作为一个女人,一定要选择独立,要取得事业上的成功,千万不能做爱情的附属品。在小说的最后,美登里坐在末班飞机的机舱里.打开了粉盒,镜子中的自己整个面孔不失俏丽,充满了自信。“我长得还不错嘛。”美登里这么一想,在昏暗的机舱里不禁溢出一丝满足的微笑。这正是现代都市女性在面对爱情时的自信,不依赖于任何人的感情。
林真理子笔下的职场女性,最终可以走出传统思想的束缚和羁绊,敢于追求自己的事业理想,取得成功和自立,而不是一味地委屈自己,依赖男性。而张欣笔下的女性则依旧难以摆脱感情和家庭的牵绊,她们需要依靠男性获取商场中的成功。这缘于中日两国对女性束缚程度的不同,即中日两国受父权文化的影响程度不同。与日本相比,中国进入父权制国家的时间相对较早,因此父权制度对中国女性的影响要远远大于日本。“男权制根深蒂固,是一个社会常数,普遍存在于其他各种政治、社会、经济制度中,无论是阶层或阶级制度,封建主义或官僚主义制度。它也充斥于所有主要的宗教中。另外,在不同历史时期,在不同的地域,男权制也表现出多样性。”[3](P32-34)此外,日本认为“天理即人欲”,没有“乐而不淫”的儒家诗教约束,因而日本女性受父权文化的束缚是小于中国女性的。而中国封建礼教下的父权制度太过长久,具有强大的稳定性而很难打破,中国女性所受的“环境”奴役也不像日本那样容易摆脱。
因此,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更为大胆,更具叛逆姿态,更容易从传统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摆脱对男性的依赖,追求自我的经济和精神独立;而张欣笔下的女性则因为强大的男权文化阻力,即便处于开放的市场经济转型期,仍然较难突破传统束缚的惯性,在发展时仍然会受限于传统的男性权威。这是两位作家笔下职场女性面临婚恋和事业时出现不同选择的深层次原因。
无论是张欣笔下的女性,还是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她们即便遇到了事业的困顿、爱情的迷惘和困惑,但还始终坚守住女性自我的实现。不同的是,她们笔下的女性实现自我的途径是截然相反的。张欣笔下的女性是通过回归家庭,回归传统,最终以女性的温柔、贤淑、弱势来赢得自我的生存;而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则是以女性自我独立的强势姿态,最终为自己赢得立足之地,实现自我价值。
张欣笔下的女主人公余维沉(《亲情六处》)在面临自己男友被好友抢走的残酷打击之下并没有消沉,在各种物质诱惑面前不为所动,也不似其他人那样背弃感情,而是依旧以女性的坚忍、温柔、贞洁来保护自己,最终获得真爱;夏遵义(《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更是体现了传统女性的坚忍,她对于丈夫的出轨在失落之余,更多的是采取了宽容隐忍的态度,当丈夫被情人抛弃之后,也原谅了他,显现出了女性人格精神的伟大。张欣正是从女性自身的视角书写女性在市场经济下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但是难能可贵的是她们依然坚守住了作为女人应该坚守的底线,这彰显出了张欣对女性生存状态和心路历程的人文关怀。[4](P14-16)
在林真理子笔下,女性在面临爱情的迷惘和困惑时,可以理性地审视、反省自身,将自己解救出来,勇敢地回归自我,摒弃男性的卑劣与自私,坚守住作为女人的尊严和价值。美登里最初为了爱情可以完全放低自己的姿态,但却依然得不到男友的真爱,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她再也不一味地付出,而是采取主动的强势姿态从爱情附庸中走出来,独立生活。在事业成功之后再次见到曾经的男友,美登里保持住了自己的理性,面对长原急不可耐的挽留,她终于不再留恋和不舍,毅然地离开了长原,并明确表示要彻底地告别过去,获得了心理的自由。同样,久仁子清醒地看到了男友高志对爱情的不负责任以及自私、懦弱:“我正犯愁呢……要我一个人来承受你今后的人生,那怎么行啊?”“刚认识的时候多快活呀!现在不同了。你这不是把整个人生都压在我的肩上?我承受得了吗?真不知怎么办才好。”[1](P186-188)对于高志的这幅嘴脸,久仁子认识到,以放弃自我和自由为代价的恋爱注定是个悲剧,于是决绝地表示一定要脱离这个男人,这样才能实现自我价值。因为在日本女性中,“特别是职场女性,她们学历高,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她们自强独立,优先考虑自己的价值观,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5](P161)林真理子笔下的女性形象正是如此,她们在无数的挫折和困境面前,并没有被打垮,而是越发地独立自主,表现出“大女人”的姿态,具有更强的斗志,获取了很大的成功,凸显出女性自我的奋斗信念与人生价值。
无论是中国的张欣,还是日本的林真理子,两位女作家将处于社会转型期的职场女性的特点一一展示出来:既有传统,也有背叛;既有女性的美德,也有人性的弱点。她们不仅书写了女性对爱情理想的执着追求,也描绘了面对爱情、婚姻与事业的矛盾冲突时所表现出来的迷惘、痛苦,但是无论是中国职场女性的妥协,还是日本职业女性的对抗,都是女性在市场消费文化背景下求得生存、追求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她们的心路历程揭示出了社会人生中感情与理性不断冲突的现实真相。
[1][日]林真理子.只要赶上末班飞机[M].王建康,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
[2]张欣.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97.
[3][美]凯特·米利特.性政治[M].宋文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4]郭文娟.从张欣小说看都市女性的生存困境[J].晋中学院学报,2011,(6).
[5]林毕红.从影视剧看日本职场女性婚恋观的变化[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11,(11).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Occupation Female Images of Zhang Xin and Hayama Riko.
LI Dou-dou
(Chinese College,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01,China)
The two female writers from Chinese and Japanese named Zhang Xin and Hayama Riko focus on love,marriage and career of occupation female,but because of the differences of nationality and culture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the two also presents the different style:the ideal love Zhang Xin's women pursued is presupposes marriage while Hayama Riko's female does not rigidly adhere to the form of marriage,they just want to have a perfect love;in marriage and career choice,the women created by Zhang Xin see love as a ladder or a stepping-stone to success,while Hayama Riko's female does not need to trade the love for a career;in the way of women self-realization,Zhang Xin gets the female back to the traditional virtue such as perseverance,tolerance,obedience,to achieve the self-realization,while Hayama Riko let women realize that only women's independence and success,is the shortcut to achieve self.
Zhang Xin;Hayama Riko;occupation female image;marriage;self-realization
H106.4
A
1673-4343(2013)05-0058-04
2013-07-15
李斗斗,女,河南平顶山人,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