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红,吴少鹏
(浙江农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临安 311300)
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是提升大学生思想素质、道德素质的一种教育活动。话语是推进思想政治教育有效运行的重要载体,承担起发出、输送、解释教育内容或信息的重要功能,决定了思想政治教育本真的价值诉求与教育实效。20世纪90年代以来,思想政治教育逐渐从功能载体走向理论自觉而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学者们在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功能定位、发生机制、发展演变的解读中,发现了话语失真的事实。话语的无力与空洞体现的是教育者思想的贫乏与苍白,体现的是受教育者无声的抵触与抗拒。由此,提高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性需要切实关注思想政治话语蕴涵的真实问题,达成话语主体间的通约性。
话语是个舶来词,出自英文“discourse”,原义是“演说、论述、谈话或讲稿”。国外社会科学研究中把话语作为语言学范畴的概念,等同于语言。诺曼·费尔克拉夫认为话语是对主题或目标的谈话方式,包括口语、文字及其他表述方式。波林·罗诺斯给话语的界定是“所有被书写或被言说的东西,所有引起对话或交谈的东西”[1]。话语理论大师福柯赋予话语以新的理解:他认为话语不是单纯的语言和文本,话语由陈述组成,陈述之于话语就像句子之于文本,话语就是隶属于同一的形成系统的陈述整体。话语意味着一个社会团体,依据某些成规将其意义传播于社会之中,为其他团体所认识[2]。在福柯看来,话语系统涉及一系列边界,在对话语立场阐述的时候必然涉及到权力和冲突,话语即是一种权力,话语背后都有着意识形态的支配力量。而在法兰克福学派哈贝马斯看来,“话语是为了证明认知言语的有效性而进行的活动”[3],这说明话语是一种活动,它的目的在于证明言语的有效性,而有效性则是主体间在一定规范下进行的对话。国内对话语的关注是近些年来的事,在修辞学、医学、心理学、人类学等不同的学科领域给以诠释,并进行了各自领域话语的分析与建构。
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是运用话语体现理论说服力的活动。受教育者能否认同这个“理”,取决于话语表达的合情、合理与真实。“思想政治教育最核心的任务就在于在一定的语境下如何描述以及能在什么程度上描述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推动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间的沟通”[4]。不同的语境彰显出不同的教育价值,思想政治教育的语境就是要与时代相契合,具有时代生命力;与受教育者的生活世界相契合,符合他们对话语的期待,避免出现话语断层。思想政治话语有别于日常话语,它有自己特定的表达方式和话语逻辑,是意识形态、思想观念的存在方式。“观念不能离开语言而存在”。教育者首先要认同并接受这种观念,具备充分的理论素养,实现自我觉解,提高话语说事的效果。而要实现教育观念和规范的生成、内化与迁移,就离不开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之间的沟通与对话。对话的过程就是双向交流的过程,能够在彼此的理解中产生思想的互动,形成“视阈融合”,激发起受教育者的道德理性。所以笔者认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以语言为媒介,在交往活动中展开思想与价值的对话,形成共识,将思想政治观念内化为受教育者意识形态中的活动。
当话语被放置在具体的场域之中,就具有了符号之外的规范力量和社会意义。在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场域中,思想政治话语旨在提升受教育者的思想修养和道德品质,话语内容要有价值理性,话语方式要有人文关怀。但在实际教育场域中,话语因过于追求理性而出现大话、空话、套话的现象,真实被边缘化了。话语的真实至少有两个尺度:“一是尊重自己的心声,在话语中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一是尊重客观事实,在话语中致力于揭示事物的本来面目。背离这种言说的真实,称之为话语失真”[5]。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失真导致的是教育实效式微的现实存在。
在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者是国家政府规划话语与受教育者话语团体语言规划的连续点和中介。教育者一方面要深刻领会国家宏观上的话语规划要求,另一方面也承担起对受教育者话语集团的话语规划的重任。教育者在内化国家宏观话语规划的要求上易将自己赋予过多的政治色彩而成为政治活动的传声器,从教材、文件到讲授的话语都采用自上而下的姿态传达国家对受教育者的规定,教育者能讲的只有官方语言、文本语言和规范以内的话,使思想政治教育中弥散着政治话语、文件话语和权力话语。陈飞认为,如果“教育者的话语依附着行政的强势话语体系,成为了行政话语运用和实现的工具,那么教育者的言说必将围绕制度性话语,他们的声音被纳入了行政的话语场内,代言人的角色决定了他们必须努力去追随行政话语,将自己的话语自觉的隐藏或限制在制度许可的界限内”[6]。教育者屏蔽掉自己真实的声音发出言不由衷的声音,就不会与受教育者分享自己的体悟,就会出现“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尴尬局面,面对着受教育者的冷漠与排斥,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对有效性进行追问。
纵观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内容,逐渐被自己建构起来的话语体系所束缚,解读现实的敏感性在减弱。在思想政治教育场域中,教育者陈述的是绝对真理,以“述谓性”语言代替“交互性”语言,“一贯树立高大完美、无可挑剔的榜样形象,少数先进优秀分子的高标准力求普遍化为全体人民的行事准则”[7]。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所呈现的方向性特征尽管正确,但它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无法触碰到受教育者的真实生活,叫人难以企及。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不贴近受教育者的生活,不走进受教育者的精神世界很难起到应有的教化作用。思想政治教育不能随意切割遮蔽社会生活的本质,不能停留在知识的宣讲与舆论的引导上,不能呈现玄而又玄的深奥哲理,不能阻碍受教育者通向自由的精神之衢,若此,思想政治教育只能是教育者的自说自话,受教育者在社会价值冲突面前无所适从,教育理论失去鲜活性而沦为“贫道之学”。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要在内容上根植现实,走进受教育者的生活世界,营造共生的话语意蕴。
在思想政治教育中,教育者按照特定的社会要求影响并改变受教育者的思想观点,以一种唯我独尊的姿态沉迷于主客二元、非此即彼的说教方式之中,教育者是这一活动的控制者、统治者和支配者。“各个方面、各种领导、大小结构,压迫集团或压力集团,到处都有‘有权威’的声音,它被授权发出各种权威的话语,颐指气使的话语”[8]。教育者由于制度权力的预先授予和对知识的优先占有而掌握话语的主动权、解释权,从而滋发出话语的霸权。受教育者处于被动的弱势地位,是教育者话语霸权下的附属物,像容器一样单向地接受冷冰冰的教条灌输、规范处罚,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文本解读受到压制,对问题的探索与置疑受到漠视,缺少了反思与感悟,没有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与真实声音,主体性被湮灭,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受教育者出现的迷失状态就不难理解。
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失真影响到教育的效果。面对诸多的批评和指责,在寻求新的发展生机时,思想政治教育首先要对之“说”承诺:追求其话语真实。这是思想政治教育返朴归真的过程,也是思想政治教育场域价值重构的应有之义。“话语转换”是破解思想政治教育难题的关键所在。
当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功能被过度放大时,原本丰富的话语就会转变成格式化、统一化、毫无生命力的符号。当教育承载过多的责任与压力时,对话语的把握就会苍白无力。但话语蕴藏在人的意愿之下,是可以被认知和改变的。要解决教育者话语失语的现象,就要秉承两个原则:理智真诚与个体真实。理智真诚要求教育者话语符合客观事理,掌握正确的教育方向,但要摧毁形而上学话语,从宏观整体性、强制灌输性的政治话语转向通俗化、生活化的大众话语,从抽象话语转向具体话语,从规范话语转向生活话语,创造出话语的“亲近性”文本,易于被受教育者理解、信赖、信服。个体真实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真实地表达自己的理解、认识和思考,有自己个性化的语言和别具特色的话语风格。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一起解读现实,引导受教育者在价值冲突中学会比较、选择和判断,真实与真实的碰撞才有积极的发展与转变,才有活动的生成与发展,这是思想政治教育有血有肉的鲜活呈现。惟有话语真实,教育者才可走出失语的困境。
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责难还因为它在一个“先在性的话语框架”中片面强调工具价值而对人的生活的疏离。回应这个质询,需要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拓展话语语境,在保持“形而上”内容的同时兼具“形而下”的内涵,积极关注人的生活世界。“人之为人而不是神在于他现实地生存于一个生活世界之中。同样,人之为人而不是动物在于他不仅仅感性地生存于生活世界之中,他内在而且必然地包含着一种理性的超越和自我的反观”[9]。受教育者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认同与接受的过程,是一个在“生活”中体验与建构精神世界的过程,那么教育者就应将叙事说理与受教育者的生活世界相吻合,将思想政治教育置于生活情境中给以考量,关注个体的生活理念,关注社会焦点话题,在生活世界中展开教育。离开生活世界,思想政治教育只能沦为外在化的装饰。
哈贝马斯认为,真理由共识构成,而共识是人们在没有内在压力和制约下的理想情境中通过交往达成的,人们在交往的过程中会追求一种平等而真诚的人际关系,对这种道德理想的追求先验地存在于语言使用的过程中[10]。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方式需要从说教的独白转向平等的对话。在对话情境中,因为没有预设的边界,教育者与受教育者都承担起对话的角色,以完整的人格和独立意义的个体呈现,消除了身份的藩篱,以陈述、提问、质疑、辩护共构生命的交往。双方所讨论的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存在开放的状态,以言为心声的语言对知识重新理解,既有彼此思考的意识,也蕴涵着积极的反思。受教育者从教育的边缘回到教育的中心,不再接受知识的移植和话语的灌输,而是在合作学习中关注未被发现的领域,在思考中实现境界的提升。对话式思想政治教育的宗旨,就在于建立一种人有人之间平等、真诚、尊重、自由的交往关系,教育者不再是自说自话,他要促进“普遍伦理”和“交往理性”的积极生成,通过提升话语温度实现与受教育者精神的相通相遇,在精神共享中感受生命成长的意义。
[1]波林·罗斯诺.后现代主义与社会科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
[2]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M].谢 强,马 月,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98.
[3]J.Habermas.Moral Consciousness and Communicative Action[M].trans.by Christian Lenhardt and Shierry Weber Nicholsen,Cambridge/Massachusetts:The MIT Press,1993.
[4]邱仁富.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基本命题[J].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2).
[5]石中英.论教育实践的逻辑[J].教育研究,2006(1).
[6]陈 飞.道德教育话语权探析[J].现代大学教育,2009(1).
[7]郭毅然.交往理性: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变革的根基[J].探索,2007(5).
[8]罗兰·巴尔特.符号学原理[M].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9]高秉江.生活世界与生存主体[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01(4).
[10]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第一卷[M].洪佩郁,蔺 春,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