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仪明
(湖南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长沙 410081)
元代蒙古族(一说回回族)著名医药学家忽思慧(生卒年月不详)所著《饮膳正要》是中国医药学史上的一朵奇葩,蕴含了十分丰富的药膳美食养生方面的内容,而其中的精粹部分则与道教医学养生文化有着深刻的内在关联,体现了少数民族医学养生思想与以道医为代表的汉族养生文化之间的融合。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在《饮膳正要》中,服地黄、服苍术、服茯苓、服远志、服桂、服五味诸方皆取自《抱朴子》一书;服菖蒲、服胡麻诸方出自《神仙服食》一书;服松子、服松节酒、服槐实诸方则来自《列仙传》一书;而像服天门冬一方则同时征引了《道书八帝方》、《抱朴子》、《列仙传》、《神仙传》和《修真秘旨》诸书,可见忽思慧对道医养生文化有着较深入的研究。下面,我们做一些具体的论述。《饮膳正要》第二卷讲述了与道教神仙服食密切相关的药膳养生方法计26个,与道教神仙服食具有一般关联的方法则有61个,共占了全书内容的三分之一强。葛洪《抱朴子·内篇》中的药膳养生思想和养生方法对忽思慧的影响尤为突出。葛洪(283~363)既是魏晋神仙道教的重镇,又是魏晋山林医家的巨擘,其有医学名著《肘后备急方》一书传世,然而他的神仙服食思想和方法全记载于《抱朴子·内篇》这部集“言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 的千古奇书之中。[1]377我们知道,有元一代神仙养生观念深入到社会各阶层尤其是统治者思想之中,当年成吉思汗与全真教主丘处机甫一见面,问的就是神仙养生之事,后来的元代诸帝无不效法其祖,信奉神仙养生之术。忽思慧作为元仁宗延佑年间(1314~1320)被选为宫廷内的饮膳太医,对帝王所崇信的神仙道教思想相当理解,对以葛洪为代表的神仙道教养生学说和知识十分熟谙,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饮膳正要》卷二的《神仙服食》篇所载《服苍术》:“《抱朴子》云:南阳文氏,值乱逃于壶山,饥困,有人教之食术,遂不饥。数年乃还乡里,颜色更少,气力转胜。《药经》云:心欲长生,当服山精,是苍术也。”[2]34而这一记载在《抱朴子·内篇·仙药》中则要详细一些,其云:“南阳文氏,说其先祖,汉末大乱,逃去山中,饥困欲死。有一人教之食术,遂不能饥,数十年乃来还乡里,颜色更少,气力胜故。自说在山中时,身轻欲跳,登高履险,历日不极,行冰雪中,了不知寒。常见一高岩上,有数人对坐博戏者,有读书者,俯而视文氏。因闻其相问,言:‘此子中呼上否?’其一人笑言:‘未可也。’术一名‘山蓟’,一名‘山精’。故《神药经》曰:‘必欲长生,常服山精。’”[1]207-208葛洪在这里仍然将苍术视为下药(其所谓上药、中药多为一些金属矿石类药物),尽管文氏服此之后已有种种非同寻常的体能表现,但葛洪认为其距离成仙尚还差的很远。两相对照,可以看出忽思慧所关注的是苍术对人体所具有的补益功效,而对葛洪讲述的神仙故事并不十分在意,所以他在引述《抱朴子·内篇》一书中的相关内容时,并不是完全照搬,而是有选择性的。这说明,葛洪再三强调的神仙必有、长生可至的道教核心观念,并不一定为忽思慧所接受。另外,忽思慧所论及的服天门冬,服地黄,服茯苓,服远志,服桂,甚至是服菖蒲,服五味子等在《抱朴子·内篇·仙药》中都有记载,且看葛洪所言:“韩终服菖蒲十三年,身生毛,日视书万言,皆诵之,冬襢不寒。又,菖蒲生须得石上,一寸九节已上,紫花者尤善也。赵他子服桂二十年,足下生毛,日行五百里,力举千斤,移门子服五味子十六年,色如玉女,入水不沾,入火不灼也。楚文子服地黄八年,夜视有光,手上车弩也。林子明服术十一年,耳长五寸,身轻如飞,能超逾渊谷二丈许。杜子微服天门冬,御八十妾,有子百三十人,日行三百里。任子季服茯苓十八年,仙人玉女往从之,能隐能彰,不复食谷,灸瘢皆灭,面体玉光。陵阳子仲服远志二十年,有子三十七人,开书所视不忘,坐在立亡。《仙经》曰:‘虽服草木之叶,已得数百岁,忽怠于神丹,终不能仙。’以此论之,草木延年而已,非长生之药可知也。未得作丹,且可服之,以自榰持耳。”[1]208上述内容基本上为忽思慧所接受,但是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对葛洪所论不详的地方征引其它道书加以补充,如《服天门冬》,其云:“《道书八帝经》:欲不畏寒,取天门冬、茯苓为末服之。每日顿服,大寒时,汗出单衣。《抱朴子》云:杜子微服天门冬,御八十妾,有子一百四十人,日行三百里。《列仙子》云:赤松子食天冬,齿落更生,细发复出。《神仙传》:甘始者,太原人。服天门冬,在人间三百年。《修真秘旨》:神仙服天门冬,一百日后怡泰和颜,羸劣者强。三百日,身轻;三年,身走如飞。”[2]33-34除了葛洪之书外,忽思慧又征引了《道书八帝经》等四本道教养生著作,从不同侧面对天门冬的补益价值做了尽可能全面的介绍,可谓广征博引,煞费苦心,显示了忽思慧对道教养生学说具有精深的造诣。二是我们前面已经提到的,忽思慧对服用草木类补益药物是否可以成仙之类的问题置之不论。尽管葛洪再三说草木类补益药物只能延年而不能成仙,因此属于下药,但忽思慧还是对这些药物情有独钟,他除了不提涉及长生不老,成仙升遐之类的道教信仰问题之外,而对于诸如强壮体力,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以及出现种种特异功能还是深信不疑的。当然,这些他笃信的东西也未必全是正确的,里面必然包含了一些夸张和虚诞的内容,这也是显而易见的。由于时代的局限,自己身份的定位以及宫廷生活习俗,种种因素都会制约着他的认识水平。当然,也不能把书中这些夸张或虚诞的东西全部归咎于葛洪等道教中人。在我们看来,葛洪毕竟是一位有着广博而丰富的医学养生知识和经验的道教医学家,以其为代表的道教神仙养生思想对忽思慧的正面影响仍是占主导地位的,《饮膳正要》一书能够在中国医药学史上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与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美食养生在中国虽然源远流长,但有专书记载则仍推道医,孙思邈有《千金方·食治》、孟诜有《食疗本草》、昝殷有《食医心鉴》以及日华子(大明)的《日华子本草》等等,这些著作对《饮膳正要》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孙思邈,号称“药王”,道教中人则称之为孙真人,为中国古代十大神医之一。孙思邈精通养生之道,并身体力行,寿高至120岁左右,《旧唐书·孙思邈传》说他临老“视听不衰,容色甚茂”。他的不少养生箴言,忽思慧在《饮膳正要》中都做了征引。作为一代高道兼大医,孙思邈深刻认识到饮食治疗的重要性,在《千金方·食治》的序论里,他说:“食能排邪而定脏腑,悦神爽志,以资血气。若能用食平疴,释情遣疾者,可谓良工长年饵老之奇法,极养生之术也。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药性刚烈,犹若御兵,兵之猛暴,岂容妄发?发用乖宜,损伤处众;药之投疾,殃滥亦然。”[3]4-5就是说食治较之药治,具有许多优越之处,最重要的就是人需要依赖饮食才能维持生命,食治可以排邪去毒,愉悦神志,血气平和,脏腑安适;而药治虽然是必须的,但应在食治已经没有效果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药性刚烈,易出现不良后果。孙思邈对食治与药治的利弊得失分析得十分透彻,这显然是我国古代食疗学的纲领性表述。忽思慧对此语非常重视,其云:“孙思邈曰:谓其医者,先晓病源,知其所犯,先以食疗,不瘥,然后命药,十去其九。故善养生者,谨先行之。摄生之法,岂不为有裕矣。”[2]4显然,其确实是遵奉孙氏食疗之旨的。而且,孙思邈还能将医学理论与养生实践紧密结合,《千金方·食治》篇就是一个光辉的范例,因此对后世的影响特别深远。比如忽思慧在论服枸杞时说:“《食疗》云:枸杞叶能令人筋骨壮,除风补益,去虚劳,益阳事。春夏秋采叶,可久食之。”[2]这虽然是引自孙思邈的弟子孟诜的《食疗本草》,但其理论根源实质上还是本于孙氏《食治》。孙思邈说:“枸杞叶,味苦,平,涩,无毒。补虚羸,益精髓。谚云:去家千里,勿食萝藦、枸杞。此则言强阳道,资阴气,速疾也。”[3]14孟诜《食疗本草》则曰:“枸杞,寒,无毒。叶及子并坚筋,能老,除风,补益筋骨,能益人,去虚劳。根主去骨热消渴。叶和羊肉作羹,尤善益人,代茶法煮汁饮之,益阳事。能去眼中风痒赤膜,捣叶汁点之,良。又取洗去泥,和面拌作饮,煮熟吞之,去肾气尤良,又益精气。”[4]75孙思邈与孟诜对枸杞叶的认识是一脉相承的,均指出其具有填精补髓益阳道之功效。忽思慧之所以提及孟诜之说,恐与孟诜较详细地探讨了关于用枸杞如何制作药膳方面的内容,颇与《饮膳正要》的主旨相合有关。忽思慧又论服栗子:“《食疗》云:如肾气虚弱,取生栗子,不以多少,令风干之。每日空心细嚼之三五个,徐徐咽之。”[2]35孟诜《食疗本草》原文是:“栗,生食,治腰脚。就中吴栗大无味,不如北栗也。宜日中曝干食,即下气补益,不尔犹有木气,不益人。今所食生栗,可于热灰火中煨令汗出食之,良。不得通热,蒸炒热食之则壅气,生即发气,故火煨杀其;木气耳。患风水气不宜食,味咸生水也。”[4]75由于《食疗本草》原本就是一部佚书,后人辑校的版本各有不同,《饮膳正要》所引之文也已经散佚遗失,端赖忽思慧根据古本加以辑录保存,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所记载的这一条目即本于《饮膳正要》。五代吴越人(或谓北宋人)大明,自号日华子,著有《日华子本草》,这是一部有相当影响的本草著作,但也早已散佚,而在《饮膳正要》中却保存了七条内容,如:服莲子(莲蓬)有两条:“《日华子》云:莲子并石莲去心,久食令人欣喜,益气止渴;治腰痛泄精,泻痢。《日华子》云:莲花蕊,久服镇心益色,驻颜轻身。”[2]37-38服何首乌一条:“《日华子》云:何首乌,味甘,无毒。久服壮筋骨,益精髓,黑髭鬓,令人有子。”[2]38獐肉一条:“《日华子》云:肉无毒。八月至腊月食之,胜羊肉;十二月以后至七月食之,动气。道家多食,言无忌也。”[2]61狐肉一条:“《日华子》云:性暖,补虚劳,治恶疮疥。”[2]62鹅一条:“《日华子》云:苍鹅性冷有毒,食之发疮。白鹅无毒,解五脏热,止渴。主治耳聋。鹅弹补五脏,益气。有痼疾者,不可多食。”[2]64丹雄鸡一条:“《日华子》云:鸡子镇心,安五脏。其白微寒,疗目赤热痛,除心下伏热,止烦热、咳逆。”[2]64上引七条内容与今人尚志钧所辑释的《日华子本草》(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年出版)中的相关内容有所不同,主要牵涉到道医习用的一些关键字眼上。如服莲子条:“莲子,温,并石莲益气,止渴,助心,止痢,治腰痛,治泻精,安心。多食令人喜,又名莲菂。莲子心止霍乱。”[5]194像“驻颜轻身”一语即无。特别是上引第四条中有“道家多食,言无忌也”之句,颇能证明《日华子本草》一书的道医属性,但尚氏辑释本也无。在北宋人唐慎微《大观本草》中,却记为:“孟诜云:肉亦同麋,酿酒,道家名为白脯,惟獐鹿是也,……其肉自八月已后至十一月以前,食之胜羊肉;十二月至七月食之动气。道家以獐肉羞为白脯,言其无禁忌也。”[6]579再看孟诜《食疗本草》,则云:“獐肉,……道家名为白脯,用供养星辰者,盖为不管十二属,不是腥腻,无禁忌也。”[4]123显然,《饮膳正要》中所记也是有所本的。不过两书所指的“道家”均指陶弘景,则是不会错的,最早记载獐肉及其属性的就是陶氏所著《本草经集注》[7]1081,后人俱是在其基础上不断有所增益而使之道医的味道越来越浓而已。当然,忽思慧所引《日华子》这句话是否属于衍入,也不能完全否定,但这并不影响忽氏对《日华子》道医属性的判断,更不影响《饮膳正要》成为一部道医著作的基本属性。显然,忽思慧既对道医美食养生学说极有心得,又对古代医籍的保护、辑录、整理和发掘等方面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昝殷为唐代成都医博士,据传也是孙思邈的再传弟子,其著有《食医心鉴》(又名《食医心镜》)三卷,亦为忽思慧所关注。《饮膳正要》卷二:“服藕实,《食医心镜》:藕实,味甘平,无毒。补中养气,清神,除百病。久服令人止渴,悦泽。”[2]37昝殷《食医心鉴》则谓:“藕实,味甘,平,无毒。主补中养神,益气力,除百病。久服,令人欢心,止渴去热,轻身耐老,不饥延年。其根,止热渴,破留血,生肌。久服,令人悦泽矣。”[8]165两相比较,可以看出忽思慧对昝殷之说的采录是有选择性的,其仅选用对藕实部分的论述,而舍弃了对藕根的说解,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自己的膳食养生经验包含在其中,尚须作进一步的研究。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忽思慧并非是人云亦云之辈,即使是汲取前人的成果,也要断以己意,给予适当的折中取舍。
从以上论述可知,孙思邈等人的膳食养生的思想和方法,对忽思慧《饮膳正要》一书的形成具有甚为重要的影响,并构成了该书的重要组成部分。
忽思慧大约生活在元代中后期,由于蒙古入主中原已经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岁月,蒙古族和其它少数民族很多饮食习俗对汉地人群的生活方式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甚至冲击,这在《饮膳正要》一书中即有突出的表现。然而我们认为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另外一个方面则是民族文化的融合,具体到本文所论的问题就是,忽思慧将少数民族医学养生文化与道医养生经验的巧妙融合与相互渗透,结出了新的硕果。
在《饮膳正要》一书中,记载了许多少数民族的聚珍异馔,如马思答吉汤、大麦汤、八儿不汤、沙乞某儿汤、松黄汤、鸡头粉血粉、粆汤、大麦算子汤、大麦片粉、糯米粉撧粉、河豚羹、阿菜汤、鸡头粉雀舌饵子、鸡头粉馄饨、杂羹、荤素羹、珍珠粉、黄汤、葵菜羹、瓠子汤、团鱼汤、盏蒸、围像、春盘面、皂羹等等,显示了少数民族饮食习俗的特点。比如葵菜羹,其性补中益气,顺气、治癃,是当时一种日常食品,[9]91说明《饮膳正要》所记载的这些食品也具有食疗的作用,“药食同源”当为各民族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普遍现象。但忽思慧似乎并不把上述食品作为药膳来看,因为该书又专门记载了所谓的《食疗诸方》,如:羊蜜膏、羊脏羹、羊骨粥、羊脊骨粥、白羊肾羹、枸杞羊肾粥、羊肉羹、鸡头粉羹、羊肚羹、羊头脍等等。在这些美味佳肴中,我们则可以看到少数民族饮食习俗与汉地所固有的道医文化之间的相互融合饮食文化特色。下面来看几个具体的药膳:
枸杞羊肾粥治阳气衰败,腰脚疼痛,五劳七伤。枸杞叶一斤,羊肾一对,细切,葱白一茎,羊肉半斤,炒右四味拌匀,入五味煮成汁,下米熬成粥,空腹食之。
生地黄鸡治腰背疼痛,骨髓虚损,不能久立,身重气乏,盗汗少食,时复吐利。生地黄半斤,饴糖五两,乌鸡一枚。右三味,现将鸡去毛、肠肚净,细切;地黄与糖相和匀,内鸡腹中,以铜器中放之,复置甑中蒸炊,饭熟成,取食之。不用盐、醋,唯食肉尽,却饮汁。
白羊肾羹治虚劳,阳道衰败,腰膝无力。白羊肾二具,切作片,肉苁蓉一两,酒浸,切。羊脂四两,切作片,胡椒二钱,陈皮一钱,去白。荜拨二钱,草果二钱。右件相和,入葱白、盐、酱煮作汤,入面粸子,如常作羹食之。
吴茱萸粥治心腹冷气,冲胁肋痛。吴茱萸半两,水洗去涎,焙干,炒为末。右件,以米三合,一同作粥,空腹食之。
桃仁粥治心腹痛,上气咳嗽,胸膈妨满 ,喘急。桃仁三两,汤煮熟,去尖、皮,研。右件取汁,和粳米同煮熟,空腹食之。
酸枣粥治虚劳心烦,不得睡卧。酸枣仁一碗。右用水绞取汁,下米三合,煮粥,空腹食之。
莲子粥治心志不宁,补中强志,聪明耳目。莲子一升,去心 右件煮熟,研如泥,强志,明耳目。[2]40-43
限于篇幅,不多引述。藉此我们已经能够看到食疗诸方的基本特点,那就是既增强了食物的药用价值,同时还增加食物的鲜美程度。比如,枸杞羊肉羹,其主料就是枸杞叶和羊肾、羊肉。枸杞叶已如前述,道医认为它的性味是苦寒涩平,但壮筋骨,益肝肾,强阳道;而羊肉和羊肾则是北方少数民族地区民众最喜爱的肉类食物之一,当然在陶弘景《本草经集注》一书中最早指出它的药用价值,即治虚劳寒冷,补中益气,安心止惊。[7]1079枸杞叶由于其苦寒涩平的性味,可以适当去除羊肉和羊肾中的腥膻之气,同时又增强了这一佳肴的滋补效益,可谓一举两得。再如桃仁粥,由于桃仁具有活血祛瘀,润肠通便,止咳平喘的功效,将其熬制成粥食之,便可治疗心腹痛,但桃仁性味辛苦平,恐怕会影响粥的口感。再看酸枣粥,由于酸枣仁的功效是养心益肝,安神,敛汗,将之熬制成粥长期服食,定能治愈虚劳心烦,失眠不寐。加之酸枣仁性味甘平酸,较为可口,所以不失为一习常饮食。说明该书记述的这些食疗诸方确有一定的治疗功效,至今仍值得我们重视。
另外,该书还记载了一些少数民族的药物并将其归为第三卷之《料物性味》篇中,如咱夫兰、哈昔泥、必思答仁、马思荅吉、回回青、沙乞某儿、荜澄茄、黑子儿、稳展、荜拨、蒲黄、苦豆、胡椒、茴香、草果、芫荽子、缩砂等等,这些药物(或食物)大都是一些佐料,如马思荅吉又译为“乳香”,是一种香料。忽思慧说:“马思答吉,味苦、香,无毒。去邪恶气,温中利膈,顺气止痛,生津解渴,令人口香。生回回地面,云是极香种类。”[2]75显然是一种调味佳品。把这类药物放在诸如山药、枸杞、羊肉、莲子、胡麻等道医所推崇的药食中烹制,不仅味美且营养价值极高,显然这些少数民族的药物(或食物)起到了一种锦上添花、画龙点睛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还有将少数民族食物与道医养生药物放在一起熬制的膏子,这种膏子源于道医中的膏方之属。古膏方据说最早为医和、医缓所创,但在道教炼丹实践中,道医所炼制的膏剂则已经十分成熟和完备。古人认为膏方适用于体虚久病者,因虚致病,因病致虚,均可用膏方调治,因此其不仅具有滋养作用,而且包涵着救偏却病的双重意义。《饮膳正要》中计有羊蜜膏,铁甕先生琼玉膏,天门冬膏,兰膏,牛髓膏子,荔枝膏,另外还有所谓煎剂、浆剂与膏剂类似,计有木瓜煎,香圆煎,株子煎,紫苏煎,金桔煎,樱桃煎,金髓煎,石榴浆等等。最具道医特色的膏剂是铁甕先生琼玉膏,其成分是新罗参二十四两;生地黄一十六斤,汁;白茯苓四十九两,去黑皮;白沙蜜一十斤,炼净。此膏的功效是填精补髓,肠化为筋,万神具足,五脏盈溢,髓血满,发白变黒,返老还童,行如奔马。日进数服,终日不食亦不饥。开通强志,日诵万言,神识高迈,夜无梦想。人年二十七岁以前,服此一料,可寿三百六十岁;四十五岁以前服者,可寿二百四十岁;六十三岁以前服者,可寿一百二十岁;六十四岁以上服者,可寿百岁。服之十剂,决其欲,修阴功,成地仙矣。一料分五处,可救五人痈疾;分十处,可救十人劳疾。修合之时,沐浴至心,勿轻示人。[2]32其具有明显的道教神仙服食养生的特色,包含着一些幻想性和臆测性的成分。而既有道教神仙服食养生特点又有少数民族饮食生活习惯的典型例子是牛髓膏子,制作方法是将黄精膏、地黄膏、天门冬膏与牛骨髓油放在一起搅匀,冷定成膏,温酒调服。可补精髓,壮筋骨,和血气,延年益寿。蒙古族以及北方诸少数民族的饮食以牛、羊、马、驼的肉、乳、血、骨为主要食物,在《饮膳正要》的《兽品》类中,以牛肉为首,其云:“牛肉,味甘,无毒。主消渴,止啘洩,安中益气,补脾胃。牛髓:补中,填精髓。”[2]59牛髓,又名“牛骨髓”、“牛脊髓”。主要来源于牛科动物黄牛或水牛的骨髓,是柔软类似于胶状的物质。据营养学家分析,每100克牛髓中,除水分外,含蛋白质0.5克,脂肪95.8克,核黄素0.01毫克,尼克酸0.05毫克。性温,味甘,《别录》记载其“甘,温,无毒”。有治疗虚痨羸瘦,精血亏损之腰膝酸软,头昏耳鸣,健忘目眩,遗精阳痿,月经不调等症。另有消渴,跌扑损伤,手足皴裂,润肺的功效。凡体弱之人均宜使用。[9]209-210关于服地黄,前面已引葛洪《抱朴子·内篇》所论,此不赘述。而服黄精,忽思慧则甚为重视,其用较长篇幅加以论述,云:“神仙服黄精成地仙:昔临川有士人虐其婢,婢乃逃入山中。久之,见野草枝叶可爱,即拔取食之,甚美。自是常食之,久而不饥,遂轻健。夜息大木下,闻草动以为虎,惧而上木避之,及晓下平地,其身豁然,凌空而去,或自一峰之顶,若飞鸟焉。数岁,其家采薪见之,告其主,使捕之不得。一日,遇绝壁下,以网三面围之,俄而腾上山顶。其主异之,或曰:此婢安有仙风道骨?不过灵药服食。遂以酒馔五味香美,置往来之路,观其食否,果来食之,遂不能远去,擒之问,以述其故。所指食之草,即黄精也。谨按:黄精,宽中益气,补五脏,调良肌肉,充实骨体,坚强筋骨,延年不老,颜色鲜明,发白再黑,齿落更生。”[2]35-36以这种具有奇特功效的药物,与牛髓加以配伍制成的膏子,其补益作用当非一般补品可比,是少数民族饮食佳品与道医膳食治疗医学之间融合的结晶,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
除了以上论及的内容,《饮膳正要》中还对草原地区的米面食品、菜蔬茶饮以及西域、东亚各民族的饮食文化特色等内容进行了较全面的描绘,展现了绚丽多彩、千姿百态的美膳养生的巨幅画卷,这些方面的确都开了古代药膳美食养生文化的新生面。而其中道医养生的理论和实践经验则是一条贯穿其中的主线,使《饮膳正要》这一养生学名著焕发出经久不息的勃勃生机,至今仍为世人所关注,并从中不断汲取膳食养生方面的智慧和经验。
[1]葛洪.抱朴子·内篇[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忽思慧.饮膳正要[M].北京:中国书店,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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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孟诜.食疗本草[M].成都:巴蜀书社,1993.
[5]日华子.日华子本草[M].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
[6]唐慎微.大观本草[M].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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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昝殷.食医心鉴[M].成都:巴蜀书社,1993.
[9]尚衍斌.饮膳正要注释[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