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珠峰,胡 伟(上海交通大学 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200030)
比较《韩非子》与《君主论》
孙珠峰,胡 伟
(上海交通大学 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200030)
从多个角度对《韩非子》与《君主论》两部巨著的观点进行对比研究,比较标准分别为人性、目的与手段、法治与军队、权术、威势、人才、吝啬、纳谏、预防、与时俱进、人民和民心。比较的结果大多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论点惊人的相同或近似,但是由于国度、历史和文化等不同的背景,一些论点或侧重点也是有差异的。通过对比分析,得出一些共性的对当今仍大有裨益的或引人思考或争论不休的真知灼见,如人性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重用人才、未雨绸缪、顺应潮流、得民心等。
《韩非子》;《君主论》;韩非;马基雅维利;权术;君王
《君主论》与《韩非子》相差一千七百多年,又在不同的国度、背景和文化下完成,为什么硬要把两者对比分析呢?两部政治学名著及其作者大名常常为世人相提并论,两者都是在讲述帝王的法术,两经典力作的内容和论点有多处是相同和相似的,它们都可以称为“帝王厚黑学”。既然都是论述君主集权统治之术的书,把两者进行比较也就是顺其自然之事。比较之前需先选定比较标准。人性假设是各种管理和理论的基础和前提,所以比较内容的异同,先从最基本的人性开始。
两部著作都明确指出人性是非善的、利己的,但是两者的人性观又有不同的侧重。马基雅维利侧重人性是恶的,然而韩非认为人性是自利的、利己的和功利的,类似于现代经济人假设。经济人理论认为人在很大的程度上被自我利益驱动。马基雅维利认为,“关于人类,一般地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朝三暮四者,是伪装者、冒牌货,是逃避危险、追逐名利的贪得无厌者”[1]113。韩非认为人性是趋利避害的,人天生就是时刻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在《奸劫弑臣》篇中,韩非提出:“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君以计畜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韩非子·饰邪》),君臣之间是一种算计利益的关系。韩非指出人的自利性不仅仅表现在物质利益,也包括对名利的追求,“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人们对于名利的追求具有普遍性。“善用人者,必循天顺人而明赏罚”(《韩非子·八说》),即顺其人性之所好而赏,顺其人性之所恶而罚。人性好利,统治者可以用奖赏的办法鼓励人趋利;人性恶刑罚,帝王需使用严厉的惩罚使人们不敢为之。在《南面》中,韩非具体阐述了功利主义原则:“做事情有一定的原则,计算下来那收入多而支出少的事情,是可以做的。糊涂的君主却不是这样,他们只盘算那收入,而不考虑那支出,支出即使是那收入的两倍,他们也不知道那害处,这样的话,那么名义上虽然得到了,而实际上却失去了。像这样的话,那么功效微小而损失就十分重大了。大凡功效这东西,那收入多而支出少的,才可以称为功效。”既要重视眼前利益,更要争取长远利益,“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韩非子·难一》)。
启示评析:经济人、自利人和功利主义的老祖宗之一是韩非。两位理论家雄辩有力地论证了人本性是自利的、贪婪的和险恶的。两位人性大师最大的人性贡献在于揭示了人性中有利己的一面,然后,他们都有以偏概全的局限,认为非善和利己是人性的全部,过分强调人性自私自利的一面,而忽视了人性中存在善良的一面。人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人是利己的但也有利他和善的因子。
在目的与手段的关系上,二者有惊人的相似性,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彻底的实用原则和摆脱道德束缚的价值观在当时是惊世骇俗的,因为西方国家的政治传统一直宣扬政治的目的是美德,马氏完全颠覆了古典伦理政治观;孔孟学说主张仁政和德治,亦被颠覆。虽然两者的内容都没有具体地提到“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词句,字里行间却到处流露出这样的见地。灵活高明的统治手腕意味着君主不能拘泥于道德、传统、宗教和规则等束缚。两位作者都为帝王的不择手段辩护,理由是目的是“正确的”、“对的”。君主论中君主使用那些卑劣而阴暗的手段是为了解救意大利。韩非子劝君主使用各种不为人知的权术,是为了维护天子的统治、国家的强盛。
韩非告诫帝王需同时使用法、术、势去治理臣民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用术意味着权术、计谋和灵活的手腕,计谋包括阳谋和阴谋。君主必须要学会运用阴谋诡计,他建议君主要利用一切权术,隐藏自己的意见和情感,故意放出虚假信息,试探臣下,等等。韩非主张皇帝的权势不可假借于臣下,必要时要不择手段。“势不足以化,则除之”,对于那些赏罚不起作用的大臣,就把他们废除掉;“赏之誉之,不劝;罚之毁之,不畏;四者加焉不变,则其除之”(《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意思是奖赏、称赞、惩罚、谴责这四种手段加到他身上他都无动于衷,那就应当除掉他。马基雅维利同样认为,君主应该效法狐狸和狮子。《君主论》最著名的句子就是君主要兼有狮子和狐狸的性格,要像狮子一样凶残,同时要像狐狸一样狡猾。他说:“因为狮子不能够防止自己落入陷阱,而狐狸则不能够抵御豺狼。因此,君王必须是一头能够识别陷阱的狐狸;同时又必须是一头能使豺狼惊骇的狮子。”[1]120马氏的教条就变成君主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可以采取任何手段。为了权力的巩固和国家的统一,君王可以背信弃义、残酷无情和无视伦理道德等,但必须善于掩盖这些恶劣特性,必须做一个出色的伪君子和假好人。他认为国家应以功效为准则,只要是有利于达到政治目的的手段,都是正当的。目的总是证明手段是正确的。
启示评析:尽管非道德方式的目的论是持续饱受争议的,但这种为了达到正确的目的,手段灵活的做法具有一定程度的高效性和可行性。实用主义的智谋虽然存在局限性,却能阐释历史上阴暗残酷的事实。在中国官场中,不乏一些投机取巧的权力攀爬者信奉并践行着马基雅维利主义,但他们可能忘记了“目的”前面的定语“正确的”。
《韩非子》重点论述法治,而《君主论》重点论述军队的重要而对法治和法律的论述仅仅只言片语,对于法律的充分论述可见于马氏其他作品中。《君主论》高度概括了军队和法律的重要性,一切国家主要的基础乃是良好的法律和良好的军队,并且认为良好的军队是良好法律的保障。然而韩非以为,法治是决定和导致国家强盛的根本原因,是统治者治国的头等大事。在《外储说右下》中韩非提出“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国家的安定和强大需要依法办事,国家的衰弱动乱产生于偏袒枉法。他提出“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韩非子·有度》)。
马基雅维利对军事格外重视,视之为君主进行统治的主要手段。“所有武装者都取得胜利,所有非武装者都失败。”[1]40这和毛泽东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有异曲同工之妙。马氏被誉为创建近代国民自卫队的先驱。“任何一位君王如果没有自己的军队,它是不安全的也是不稳固的。”[1]96马氏在《君主论》中大量的篇幅都在论述军队的类型、作用和重要性等,相反,韩非子对于军队建设惜字如金,对法治的重要性进行了不厌其烦长篇累牍的阐述,这也是两本名著最大的不同之处之一。
启示评析:韩非所言的“法”不仅是法律、法治,而且也包含有现代管理学中“制度”的含义。如何重视法律和制度的制定和执行,在《韩非子》一书很多章句中,都能得到若干有用的启示。马氏关于军事简而言之的论断就是重视本国军队建设,雇佣军队和援军是不可靠的。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本国人民是最可靠的、最牢固的。
共同的人性论和不择手段的信奉决定了马氏和韩非在“术”的内容方面有诸多共同点,具体而言,《韩非子》许多篇章都在论述权术,权术的资源远远地丰富于《君主论》。共同之处有三:第一,权术一般是秘密的、暗箱操作的、藏于心中不可告人的。第二,权术有时候是残酷的、灵活多变的、不顾道德感情因素的。第三,马氏的论述是概括性的、原则性的,韩非子的论述则更加翔实具体,有许多权术运作细节的描述。例如,在《内储说上七术》中具体论述了七种权术来驾驭臣下。术的定义:“术者,因任能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权,课群臣之能者也。”(《韩非子·定法》)“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故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韩非子·难三》),术是藏在君主心里来对照验证各方面的事情从而暗地里用它来驾驭群臣的东西。一些计谋需要秘密隐藏,即是善于伪装恶行。《君主论》的名言如前所述,君主应该像狐狸一样狡猾。
启示评析:权术中有些是卑鄙肮脏的诡诈勾当,虽不宜使用,但了解它们,可以提高自己的防范能力。因为权力是一种极稀缺的被激烈竞争的资源,凡有权力存在的地方,就充满竞争,对付竞争,必有谋略。每一个身处官场之人,明争暗斗无时无刻不存在着。防人之心不可无,掌握一些权谋,研读几本厚黑学著作,并不是为了损人利己,而是多了防身之术。总之,要想在钩心斗角、尔虞我诈、险恶的权斗中能站稳脚跟,还要具备足够的狡猾、明智、机灵、警觉、勇敢、心狠手辣、坚毅果断等因素,才能在保全自身基础上,实现政治抱负。权术中善恶、赏罚、软硬两手使用的轻重缓急、顺序、程度、时间和场合等都要深思熟虑,恰如其分地灵活运用权谋才能体现出高超的驾驭权力和局面的魄力。
两书都一致认同君主必须保持至尊之势。马氏指出:“君王必须保持他的至尊地位和威严,而且这一点在任何场合都是不允许有丝毫疏忽的。”[1]152韩非在《爱臣》中,讲到万事万物中,没有比君身更高贵、比君位更尊崇、比君威更强大、比君权更隆盛的。这四种事物,不能借于外界。威势不能分置,权力不能同享。威势权力与别人同享,奸臣就会公然活动。
韩非认为,势由位生,只有处于君位,才能握有权势。权势首先是君主对臣下的支配权,对举国的发号施令权。君主必须得到臣下的支持与服从。势位对治理国家、巩固君权具有重大意义。高居势位,君权就具有至高无上的尊严。反之,失势就意味着丢掉君主的位置和权势。有才能而没有权势,即使是贤人,也不能制伏不贤的人。夏桀做天子,能控制天下,不是因为他贤,而是因为他权势重。尧做普通人,不能管理好三户人家,不是因为他不贤,而是因为他地位卑贱。[2]
在告诫君主让臣民敬畏的建议上是异口同声。君主是被人爱戴好还是被人畏惧好?最好是两者兼备;但是,两者必须选择其一、舍其一时,那么,被人畏惧比为人所爱安全得多。人们冒犯一个自己所爱的人比冒犯一个自己畏惧的人较少顾忌。[1]113-114韩非子在《奸劫弑臣》中有同样的论述:“则圣人之治国也,固有使人不得不爱我之道,而不恃人之以爱为我也。恃人之以爱我者危矣,恃吾不可不为者安矣。”[3]想想韩非的论述早于马氏一千七百多年,就不能不佩服中国先哲的智慧了。
启示评析:在金字塔形的官僚制组织中,一个人的地位、尊贵、权力和价值的大小是由他占据的职位决定的。一个能人无论多么富有才华、多么有管理能力、多么有充沛的精力,如果他没能达到一定的官阶,他的权力很小,他的影响力也是微弱的。权威是权力的延伸,拥有权威的前提是有权力,而权力的依托是职位,所以拥有权威的第一要素是占据职位。
两者都强调人才的重要性。有关人才的论述马氏涉及的较少,相比较,《韩非子》的论述要比《君主论》丰富许多。马氏认为挑选大臣实在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选出的大臣是优是劣,取决于君王是否聪明睿智。“君王必须表明自己是一个珍爱人才的人,能够重用那些出类拔萃、才智超群的杰出人才,并且对各行业的杰出人才授予荣誉。”[1]151马氏认为不懂得珍惜人才和使用人才的统治者,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统治者。韩非更是强调明君之道是使智者尽其虑。《八经》中有句话是:“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上等的君王能够调动发挥众人的智慧。韩非认为,英明君主的治国之道,就是要使有智慧的人尽其谋虑,君主根据他们的谋虑决断政事,所以君主的智慧是无穷的。“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韩非子·扬榷》)用人才要用其所长,善于用人者,总是善于发现每个人的长处,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将每个人置于最适合的岗位上。韩非还指出了用人不疑的用人原则,以激发臣下为其效力。
启示评析:为政之要唯在得人。在各种社会资源中,人才是最宝贵最重要的资源。古今中外,优秀的领导者对于人才的高度重视是不变的。一个成就大业的帝王,身边总离不开各种人才。是否能够把握好用人的艺术关系到国家的兴亡。
两者都重视吝啬,但是原因不同。马氏支持君王吝啬,因为减少人民的负担能获得好声誉。然而,韩非认为慷慨的奖赏会滋生人民内心的贪欲,是坏事。马氏相信,当慷慨的做法不能获得声誉和名望时,就要学会吝啬,吝啬可以成就伟大的事业,因为吝啬少花了人民的钱财,而慷慨横征暴敛,加重人民的负担,招致人民的痛恨,所以君主不要惧怕有吝啬之名。人民对于要他们付钱的事情总是最为痛恨的。过分慷慨的君王难免落得不好的下场,被称之为吝啬的君主却很好地统治了自己的国家。韩非认为要重刑少赏,重视刑罚,少给予奖赏。圣人给民众设置刑罚,并不是因为憎恨民众,而是出于爱护民众的根本考虑。刑罚占了优势,民众就会安宁,奖赏乱施滥用,奸邪就会滋生。马氏说:“在人的一切丑恶中,贪婪、霸占臣民的财产及其妇女,是最让人们所憎恨的。因此,君王必须避免这两件事情的发生。”[1]124
启示评析:吝啬虽然不体面,但是人民的负担小了,获得的是民心。过度慷慨,横征暴敛,招致人民愤恨,而吝啬却可以成就大业。现代意义上讲,就是政府要节约支出,计算效益,花钱少而办实事多,这样才能赢得人民的支持。
两者劝君设法听进真言和逆耳之言的观点是一致的,但韩非阐述了进言者的技巧和方式以避免震怒君皇,而马氏特别指出了君王应有辨别谏言真假的能力。为了能够听到真实的言论,马基雅维利开出的药方是让人们敢于讲真话。韩非不仅劝君能够虚心接受大臣的劝谏,更重要的是,进言者要掌握技巧。大臣向帝王进言是一件十分苦难的事情,因为如果不讲究一定的技巧,即使道理再完美别人也未必会接受。而掌握了技巧和方法,便常常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说难》讲到,被君主宠爱时,才智就显得恰当而更受亲近,被帝王憎恶时,才智就显得不恰当,遭到谴责而被疏远,所以谏言者需要先知道君主的爱憎,然后再进言。
启示评析:进谏是一门艺术,进谏者自身需要把握技巧,万不可冒进。同时,领导也需要虚心接受劝谏,毕竟“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是至理名言。英明的领导者自身要不断强化和提高决断力和明辨力,要有主见,不可过于依赖智囊,在最后决定之前一定要有明智的判断。
两书都用脍炙人口的寓言故事和日常生活中的事理观点鲜明地阐明了预防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韩非在《喻老》中表述,千丈的长河堤,因为极小的洞穴而导致溃决;百尺高屋,因为烟囱极小的缝隙而被焚毁……所以良医治病,趁它还在表皮就加以治疗,这都是为了抢在事情细小的时候及早处理。韩非说预防危机如中医所讲良医医未病,及时发现危机的征兆,提早预防危机的出现。马氏强调贤明的君王必须做到:“切莫在和平时期无所事事,应该努力地利用这些时间积聚财力,以便在命运遇到任何一种困难的挑战的时候,非但不至于心慌意乱、措手不及,反而能够积蓄有效的力量,对一切来犯之敌均给予有效打击。”[1]102他建议君王高瞻远瞩:“高明的君王们在制定治国的纲领时,不但考虑到眼前的利益,而且考虑到将来的利益,为防患于未然,他们制定了一系列补救的措施。就像预防流行病一样,如果不能及时预防,当你发现疾病来临时,已病入膏肓,再去找药治病已经来不及了。”[1]16
启示评析:现代公共危机管理理论绝非一个新鲜事物。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从古至今都是重要管理技能。老子曾说过:“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老子·道德经》)做事情要在它尚未发生以前就处理妥当,治理国政要在祸乱没有产生以前就早做准备。韩非和马氏的忧患意识令人惊醒,他们告诫帝王要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危机预测和危机管理的能力和知识是领导者必备的。
马氏的结论是:做法符合时代的潮流会达到目的,而做法违背时代的潮流结果会失败。原因是:时代与环境的变易情况说明他的行动是合适的,那么他就会成功;但是如果时代与环境变了,可是他没有改变他的做法,等待他的就必然是失败。[1]165在《五蠹》中韩非指出圣人不指望学习照搬古代的一套,不墨守成规,而是考察研究当今社会的情况,从而给他制定相应的措施。现在假如用古代帝王的政治措施来治理当代的民众,那就是些守株待兔之类的笑话了。韩非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国家的法制、治国的理论要因时而变,只有与时俱进,才能不断进步。韩非认为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一切法律和制度都要随历史的发展而发展,绝不能因循守旧。显而易见,两部经典力作在顺应潮流、勇于革新和与时俱进的结论上是惊人的一致的。
启示评析:世界历史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两位政治理论家都强调君王行动要顺应历史的潮流而动,国家的法制也要与时俱进,适应当时的需要。这种与时俱进的政治改革思想无疑是值得肯定和借鉴的。古人说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历史告诉我们,国家要强盛,就需要不断革新。
令读者难以置信的是两位推崇暴力、残酷和诡计的军师,竟然异口同声地喊出人民和民心的重要。更准确地说,马氏对人民的重要性的认知比韩非要深刻许多,韩非只是比较肤浅地认识到民心和民意的重要性。这些都是历史环境造成的,韩非生活的时代环境决定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封建独裁统治的辩护者,而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人马氏认为君主政体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君主制是马氏迫于国家内忧外患的混乱形势而提出的、实现意大利统一的过渡形式,他本质上是个共和主义者,因为马氏的许多观点也是继承了西方先哲的思想。在西方民主与共和思想源远流长,实践古已有之,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西塞罗等人都系统地阐述过共和主义思想,古典民主思想在古代雅典就被实践过。马氏在他的另一部代表作《论李维》中论述了与君主制截然对立的民主思想。理想的君主制易于蜕变为专制统治,贵族制易于蜕变成寡头制,民主制变得肆无忌惮,亦非难事,如果推行单一的体制,没有良策可以阻止它蜕变为自身的反面,因此,他建议在同一个城邦里兼行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使它们相互守卫。[4]50-51由此可见,马氏肯定了混合政体式的共和制,这种共和主义叫做古典共和主义,此种政体设想与西方民主政治思想体系是一脉相承的。现代民主的主要特征是代议制、分权制衡、司法独立、法治、宪政等。在《论李维》中马氏更加相信人民的力量,“我以为人民比君主更精明、更稳健,判断力更出色”[4]195。同样,在《君主论》中马氏明确指出人民的力量比军队的力量更大。与其拥有战事攻防的城堡,不如取信于民。[1]146他强烈地谴责无视民意的行为,“我只对那种仅仅依赖城堡而视本国人民仇恨为无足轻重的君王毫无顾忌的加以谴责”[1]146。如果招致了人民的怨恨,任何坚固的城堡都形同虚设,“即使你拥有城堡,如果人民憎恨你,任何城堡都保护不了你”[1]145。君王如果避免引起百姓憎恨和轻视,使百姓对他感到满意,他就能够稳坐江山了。[1]125秩序良好、政局稳定的国家和英明的君王都应该使人民获得满足、安居乐业,因为这正是君主们所必须做的头等大事之一。
“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势位。”(《韩非子·功名》)得人心者得天下。韩非继承了老师荀子的理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5]荀子认为国家政权的得失,在于人心的向背,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统治人民的君主,如果想让国家安定下来,调整好治国政策、爱护人民就是最好的办法。韩非多次提及民心的重要性。他认为禁令能先治本的才有效,用兵能服民心的才能胜,圣人治理民众,因为先治本,所以能强大,因为先服心,所以能取胜。治理国家要赢得民心,才能留住人才。
启示评析:尽管韩非和马氏都鼓吹强权的君王统治,但是一致认同君王专制统治也要获得民心,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是难能可贵的。在《君主论》中初见民主的端倪,多次强调人民力量的重要性。民心民意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1]马基雅维利.君王论[M].何丛丛,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9.
[2]宋立卿,邢树森.倚法治世《韩非子》[M].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0:272.
[3]张 觉.韩非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13.
[4]马基雅维利.论李维[M].冯克利,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5]荀子.荀子(精华本)[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0:114-115.
2013-07-20
上海交通大学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培育基金项目(20121519)
孙珠峰(1983-),男,博士研究生;E-maillegendest@163.com
1671-7041(2013)05-0072-05
B226.5;B503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