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
无论美联储还是财政部在维护美国利益的同时,也需要看护全球信用系统。
1月14日,奥巴马在新闻发布会上要求共和党无条件提高美国的债务上限,否则,市场会由此陷入混乱。财政悬崖的危机刚刚舒缓,债务上限的问题就马上浮出水面,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财政问题将成为奥巴马在2013年不得不经历的“劫难”。无论财政悬崖还是债务上限都是财政收支失衡的表现,长此以往,势必拖累美元霸权。客观而言,奥巴马与共和党的缠斗成了美元霸权的“减震阀”。
亦真亦幻的财政悬崖
1月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财政悬崖法案,经过几昼夜的谈判与妥协,美国免于“掉涯”,财政悬崖的风波暂告一段落。但从法案内容来看,这不过是一个“迷你版”的财政悬崖解决方案,只是将危机的爆发时间向后推迟而已。两个月后,新的财政悬崖与债务上限问题或将同时爆发,奥巴马与共和党之间的“遭遇战”也将不可避免。
所谓的财政悬崖是美国财政失衡的形象说法。2012年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国会进行听证会的时候使用财政悬崖这个概念,因为当年底,小布什政府以来的减税优惠政策即将到期,增税与减支将会触发6000亿美元的财政紧缩,约占美国GDP的2%,美国经济将可能陷入衰退之中。因此,财政悬崖问题一直伴随着美国的总统大选,并成为大选的热门话题。奥巴马连任之后,共和党并没有“缴械投降”,而是在国会与之继续博弈。
财政悬崖的说法既反映了紧缩财政对宏观经济预期造成的影响,又给市场带来了心理压力,可以说是真假参半。小布什上台之后,接连实施了大规模的减税,而奥巴马上台时因为美国经济还在危机的泥潭中挣扎,将有些减税政策延期,所以,21世纪前十年是美国的减税十年。减税的同时,奥巴马通过了医保案,增加了福利开支,在减税与增支的双重压力下,美国债务不断攀升,财政赤字连续突破万亿。战争与福利使财政支出超过收入的40%,收支的空缺就需要举债,如果每年赤字万亿美元,不出几年,美国将成为世界上的债务黑洞。
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寅吃卯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紧缩财政也曾经是美国向很多第三世界国家推销的经济政策。当年的东南亚国家,以及目前深陷债务泥潭的欧洲国家正在做这些事情,为何美国采取类似的措施就会引发全球性的紧张呢?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美国经济减速或者衰退会牵累全球经济复苏。相比于美国的经济总量,财政悬崖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但是政府的紧缩政策会引起市场恐慌,降低投资与消费热情,从而引起连锁反应。
国会和白宫的研究机构不断发出警告,标普、惠誉这样的评级机构也以“降级”相逼,财政悬崖似乎变成了经济的“核弹”,没有人愿意启动核按钮以体验一下其威力。正是这种“水晶球效应”让每个人都似乎看到了掉涯之后的悲惨境况,没有人愿意尝试,所以美国免于掉涯。国会山与白宫、民主党与共和党却将财政悬崖作为政治博弈的新战场,双方互不相让,直到1月3日,也就是美国在理论上掉涯的第三天,财政悬崖法案才生效。
为什么财政悬崖会成为一场政治剧目呢?众所周知,美国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两党制,两党在大政方针上并没有根本的分歧,但在财税理念上分野越来越大,共和党以不增税为荣,而民主党则以增加福利赢得掌声。如果两党的理念都能满足,那债务规模就会膨胀。最终妥协的结果是,对年收入超过45万美元的家庭征收39.6%的所得税,共和党在“不增税”的原则上让步了。
共和党人捍卫富人的财产自由,奥巴马原计划对350万美元以上的遗产征收45%的税,最终只获得对500万以上的遗产征收40%的税。民主党则坚持为中下层民众提供更多的福利,从根源上说,福利是富人花钱买和平的成本。当然,福利权与财产权的博弈还将继续下去,两党之间的政治博弈却让其他国家感到不安,因为他们也是美元霸权体系中的一员。
美元霸权的责任与成本
财政悬崖之所以引发全球性关注,并被视为2013年全球经济不稳定的主要诱因之一,根源还在于美元是最重要的国际货币。2008年金融危机已经证明了美国金融市场风暴的威力。在财政悬崖、债务上限接连不断,美国两党斗争不已的时刻,债权国都比较为难:美元还是不是避险的港湾,如果不是,那谁可以替代呢?
德国社会学家卢曼认为,货币、真理和权力为人们提供了交往的媒介,简化了社会生活的复杂性。美元为世界经济的运行提供了一种便捷的手段,但是美元的信誉也并非凭空而来。卢曼提出,“任何一个信任货币价值的稳定性、信任花钱机会多样化连续性的人,基本上都假定一个系统在发生功能,而且信任该功能,而不是信任人。这种系统信任是通过连续地、肯定性地使用货币的经验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的。”人们之所以持有美元,购买美国的国债是因为相信美国人不会赖债。当这种信任关系遭到偶发事件冲击的时候,信任的链条就会断裂。
在维护美元霸权地位上,共和党和民主党有高度的共识,二者的分歧仅在于手段,前者希望严肃财政纪律,减少福利开支;后者则希望通过政府开支保持经济活力。财政悬崖对美元信誉的损害是短期的,而债务可能正侵蚀着美元霸权的基石。美联储与财政部的合作缓解了眼前的困难,却累积了系统风险。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呼吁两党达成债务上限的协议,只有提高债务上限,美联储的量化宽松才有施展的空间。
美元为全球经济提供了一种“系统信任”,全球经济活动内化为美元系统,财政悬崖、债务上限、美债评级都成为这一系统的信号。系统信任依赖于制度,而非人,任何机构或者个人控制与操控系统的能力都有限。正如美国金融学家佩里梅林所说:“互锁的债务承诺系统就像我们一起建造的一座桥,它在未来某一时刻会到达目前仍无法看到的彼岸。这个承诺系统或多或少都是关于未来某一时点的轻率许诺。作为银行的银行,美联储站在现在和未来的交界处看护着这座桥上的每一个脆弱之处。”
无论美联储还是财政部在维护美国利益的同时,也需要看护全球信用系统,否则,任何一个环节的违约行为都可能造成系统的崩坏。国会两党在财政悬崖、债务上限方面的缠斗也不应该僭越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的规定,即“凡经法律认可的合众国国债,包括为支付有功于平定内乱或叛乱者之养老金与奖励金所负之债务,其效力不得否认。”当美国政府赖债不还的时候,不仅违约了,而且也违宪了。
(作者为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理论经济学博士后)
中国工业评论2013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