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发
(安徽理工大学 思政部,安徽 淮南232007)
论及新权威主义,人们自然会想到当代著名历史学家萧功秦先生。从20世纪80年代新权威主义到90年代新保守主义,思想文化界留下了他充满睿智的哲思印迹。出于对转型社会的深度运思,萧先生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即对“知识分子”论域给予深切关注,谈锋所致涉及到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主要类型、角色定位、现实困境等一系列紧迫话题。本文拟对萧先生这一论域的核心意旨展开初步分析与剖判,以期廓清其思路,探究其意蕴。
何谓“知识分子”?他们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这是探究萧功秦先生知识分子观必须首先明确的问题。但学界迄今对此并未形成一个让人普遍接受的定论,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列举出一两百个关于“知识分子”的定义。班达认为知识分子应当成为“圣者”,萨义德认为知识分子应当代表“普遍正义”,何怀宏认为知识分子应在人格、精神和观念上保持独立[1],陶东风认为知识分子是思想观念领域的探索者与创造者[2]3,1989年版《辞海》则把知识分子定义为“有一定文化科学知识的脑力劳动者”[3]834。各种观点可谓歧义纷呈,终难定论。缘于此,萧先生在“知识分子”的界定上显得特别清醒与理性,体现出一位史学工作者的特有气质。在他看来,知识分子并不是脑力劳动者的同义语,而是指知识社会学意义上那些可以称之为“人类价值的守护者”[4]357的人们。尽管只寥寥数语却境界全出,深度阐释了知识分子的本真含义,将他们从常人中剥离开来。有时人们又将这种“人类价值的守护者”称为人文知识分子或者“纯知识分子”,用来区别于那些受过高等教育、仅以知识技能作为生存方式的脑力劳动者。事实上,萧先生视野中的知识分子主要是指人文知识分子,并不包括科技人员和学者官员,是一个较为狭窄的概念范畴。
长期以来,人们通常把知识分子视为社会的良心。但知识分子之所以能够承担“社会的良心”之职责,除拥有丰富的学识、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还在于他们具有深切的关怀精神。当然,知识分子能够担当此任,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的素养和能力,因而也成就了他们异于众人的特质。在萧先生看来,知识分子的特质可归为三点:一是敏锐的洞察力。由于知识分子拥有丰富的知识,只要他愿意潜心思考,就会比一般人能更敏锐地发现社会的困境与矛盾,进而作出独立判断和解释,并提出合理的解决之道。他认为,龚自珍就是这样一个先知先觉的知识分子。鸦片战争前夕,龚自珍以其特有的敏感认识到中国社会已经陷入“衰世时代”:“衰世者……左无才相,右无才史,阃无才将,庠序无才士,陇无才民,衢无才商,抑巷无才偷,市无才驵,薮泽无才盗。”(《龚自珍全集·乙丙之际箸议第九》)这个没有“才相”“才将”,甚至连“才偷”“才盗”也没有,犹如一潭死水般的社会正是近代中国危机四伏、灾难深重的根本原因。二是抽象的概括力。正因为知识分子拥有丰富的学理和知识资源,所以他们能在更为理性的层面上对其所发现的文化现象与社会问题做出抽象的理论概括。不可否认,一般人也能依据自己的切身体会对社会现实作出正确判断与评价,但这种判断与评价往往停留在具体的浅薄的层面上。而知识分子则不然,他们可以使用抽象的符号、逻辑思维将其提升到更高层次上。三是超越的道德力。这里的“道德力”就是通常所说的道德激情,也就是知识分子具有的一种超越常人的道德感。正是在这种道德感引领下,知识分子追求一种更为完满的、现实生活并不存在的理想社会,并以理想境界为价值尺度与实践维度来衡量身边的社会现实。萧先生指出,由于知识分子通常秉持道德立场,其内心深处自然衍生一种“终极关怀”,因而比常人拥有更多的社会责任和担当精神[4]360。行文至此,需要指出的是,上述三点只是知识分子的高尚追求和理想境界,而不能成为划分知识分子的硬性指标。
由于“知识分子”是一个具有复杂历史意蕴的概念,似乎很难确定其类型。然而学界对此并未深究,仅根据行为方式将知识分子分为观念型知识分子和实践型知识分子,依据内在特质将知识分子分为独立知识分子、公共知识分子和战略知识分子。而萧功秦先生则立足于转型社会的时代特征,把当代知识分子细划为国策派、学院派、文人派、批判派四大类别[5]。
所谓国策派知识分子,直白地说,就是这些知国策派知识分子主将,他曾运用统计经济学理论,对1952 1992年40年间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经济数据进行计量分析,成功预测了经济增长与通货膨胀的深层关系。1993年,他又与旅美学者王绍光合作完成长达17万字的《中国国家能力报告》。该报告不仅阐述了国家税收能力与地方分利倾向之间的冲突,还提出分税制度,受到政府和学界高度关注,成为当前税费改革的理论来源。
除了详尽剖析国策派知识分子的概念内涵,萧先生还对20世纪90年代前后参与国策的知识分子作了纵向比较。在他看来,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策派知识分子与此前知识幕僚的最大不同在于:国策派受过更系统、更规范的知识和思维训练,能够自觉地从当代中国前沿问题出发,并不囿于某种限定的理论模式,因而具有更强的学术独立性。惟其如此,国策派知识分子才能在物欲横流、乱象丛生的社会问题面前,拥有更广阔的活动空间,从而做出更具现实可行性的决策方略。基于这种认识,萧先生大胆预言:国策派无疑会成为政府职能部门与广大知识分子之间沟通的桥梁,人们将越发体会到国策派理论创见的学术价值与社会作用。
如果说国策派知识分子与政治活动有着天然的密切关系,那么学院派知识分子则有意对政治运作保持距离。尽管学院派知识分子不直接参与政治活动,但他们同样关心政治,认同中国现代化过程中推行的渐进改革。虽然学院派恪守学术本位,但与国策派一样,他们也有着强烈的问题意识,热衷于现实问题并在困惑中探寻解决方略。由于特定环境,学院派知识分子大都钟情、献身于学术研究。正如萧先生所言,学院派知识分子应识分子以自己的研究成果来影响当代中国的政治决策。也就是说,国策派知识分子运用自己的学科知识来解决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实际问题。作为国策参与者,他们拥有一个共同信念,即凭借渐进改革的方式推进当代中国政治民主化和经济现代化。正因为如此,他们始终关注中央与地方、沿海与内地、人口与资源、民主与法治以及转型时期的诸种现实问题,具有鲜明的经世致用性。在萧先生看来,胡鞍钢正是国策派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胡氏不仅拥有中国科学院的博士学位,还曾在美国耶鲁大学深造,主修经济学。作为以学术为生命,并援引国外最新理论成果,对其进行正本清源的疏解和阐发,使之成为反省过去、认识当下、展望未来的理论纲维。在他看来,这是学院派知识分子的优先义或第一义,即这些人必须先有学术建树,然后才是其他。“学术”俨然构成学院派知识分子应有“本色”或者说“底色”。循此思路,学院派知识分子创导的中国现代化,除政治民主化和经济现代化之外,他们最关心的是思维方式科学化。他们认为知识分子的真正使命在于:通过系统化、规范化的思维方式消解国民性格中的偏执与狭隘,并将理性精神植入其中。萧先生说:“如果把国策派的学术比喻为有关中国现代化的‘应用科学’,那么学院派则致力于‘基础科学’研究。”[5]
至于哪些人可被称为学院派知识分子,萧先生却语焉不详,但他认为20世纪90年代初创办《中国社会科学季刊》的一批青年学人当属此列,且对其褒奖有加。在当时极其艰苦的条件下,这些学院派知识青年依然秉承“确立学术评价体系,严格学术规范要求”、“潜心治学以求解惑去困,甘于寒窗以期穷而后工”的治学态度。这种学术持守对于当代中国学术事业究竟产生多大影响,暂不妄加评论,但他们那种果敢坚毅的执着精神仍然值得后人学习和传承。
在知识分子群体中,学院派仍然以局外人身份关注现实政治,而文人派则是与社会现实和政治问题最为疏远的知识群体。以清流自好而彪炳于史的文人派知识分子,对现实社会和政治没有太多热情,却以“人文精神”“终极关怀”“拒绝媚俗”“人的主体性”为人生坐标。平心而论,文人派远离社会政治而执着于人文主义和理念本无可厚非,即便他们对人文精神怀有近乎狂热的激情。但问题是,理念与现实不相协调往往易产生挫折感,致使他们中的一些人萌发“退出历史”的想法,这就完全背离知识分子作为“社会良知”的身份担当,原本比较明显和普遍的辨识标志也因此变得模糊。
在文人派知识分子看来,国策派过于“浅薄”,学院派过于“功利”,因而缺失了“永恒价值”和“审美情趣”。虽然文人派也生活在现实社会中,却没有前两派那样浓厚的“问题意识”,反倒对普遍主义推崇备致。为了更好地阐释文人派的特质,萧先生以顾城之死为例略加剖析。1993年,朦胧派诗人顾城杀妻后自杀,引来文人派知识分子大发幽情的唏嘘之声。因为他们从中发现的不是顾氏的婚姻危机,而是所谓的“诗人灵性”。如果文人派也存在“问题意识”的话,大抵应当如此,因为他们崇尚的是精神本体而不是世俗生活。尽管如此,文人派知识分子对精神理念的执着追求、对世俗潮流的批判意识,在人文精神的传承与发展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和市场经济的逐步完善,贫富分化、区域差距、权钱交易、贪污腐败与社会不公平现象逐渐凸显出来。在此情形之下,批判派知识分子应运而生,顺势而起。由于他们在理论上崇尚法兰克福学派和西方左派思潮主张,因而又被誉为“新左派”。至于批判派的学术立场,萧先生从一团乱麻似的理论中概括出三点:其一,认为中国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官僚腐败和社会不公平的根源在于“国际资本主义在华扩张”;其二,主张以平均主义方式来解决社会公平问题;其三,认为自己重新发现毛泽东晚年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意义与价值[5]。虽然批判派存在温和与激进两种类别,但二者均认为当代中国经济发展中出现的诸多问题正是市场经济带来的恶果,更是转型社会的一种必然。
既然市场经济衍生诸多弊端,那么中国的现代化如何推展?批判派认为中国应当完善原有的计划经济,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而不是转向资本主义模式。在萧先生看来,批判派立场过于理想化,实践证明市场经济才是中国现代化的推动力。毋庸讳言,批判派知识分子阵营中不乏有识之士,有的还在西方读过博士,确实看到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产生的问题和弊病,但他们大多对中国的实际情况缺乏足够了解。虽然批判派认同西方马克思主义,却仅仅停留在价值追求层面上,而不是来源于实际生活的亲身体验。
综观上述,萧先生对转型社会知识分子类型的划分主要依据其功能和立场而定。这种划分方式是否妥当,尚需历史作出更为严谨的回答。对于当代中国来说,哪一种知识分子更重要?抑或四种缺一不可、同等重要?掩卷深思,这是挥之不去的困惑。
青年学子陈占彪将知识分子的身份担当界定为三种:价值的维护者、社会的批判者和道德的示范者[6]。但知识分子之所以成为知识分子,除社会职责外,专业知识亦不可或缺。也就是说,知识分子必须依赖专业知识作为谋生手段。在改革开放和社会转型过程中,知识分子的谋生手段也在悄然转变。萧功秦先生将这种转变概括为由体制内走向体制外。
作为知识分子,从事学术研究乃是本职工作,所以他们大都寄身于高等院校、研究机构和各种事业单位。长期以来,他们依赖政府给予的工资、津贴和研究经费为生,并通过体制内的学术评价体系、职称晋升体系和课题申报制度获得相应的职称、学术地位与学术声誉。从某种程度上说,改革开放前所有从事学术研究的知识分子大多属于体制内知识分子,因而与其所推举的学术自主、独立的核心价值相去甚远,由此可能陷入“学术研究的自由与国家包养的悖论之中”[7]。
至于什么是“体制内研究”,萧先生说:“所谓的体制内研究课题,指的是那些可以被纳入体制内的评估标准的,并由于符合这一标准的要求,而能够获得政府认可、支持与资助的学术研究课题与领域。”[4]381只要稍加关注即可发现,政府每年都会审批很多国家级、省市级科研基金项目。在他看来,这些科研基金可归结为对策类、学院类和精神文明类。对策类是指那些在改革开放实践中能为领导决策层提供参考价值的研究项目。比如如何开发浦东新区、如何制定文化发展战略、如何协调经济发展与文化关系、国有企业如何改制、事业单位如何转型等。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以及法学研究中大多数涉及当代中国发展的课题均属此类。学院类是指那些人文社会学科中纯学术研究,例如文学、哲学、历史学、语言学、考古学之类。虽然这类研究对当前现代化建设没有直接作用,但它关乎知识的积累和民族的未来。精神文明类是指那些从意识形态角度来加强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诸如毛泽东邓小平思想、和谐社会的理论思考、科学发展观研究等。由于上述三类研究对国家精神文明和社会发展产生重大影响,所以被纳入体制内研究而获得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
体制外研究是相对体制内研究而言的,即“那些不能纳入到政府评估体系内来予以评价,并不从体制内获得资助,但在民间社会中自主生存的学术领域”[4]382。由于此类研究往往被视为过于敏感,或者涉及社会重大问题而难以得到政府的经费支持,譬如关于人文精神的讨论、当代知识分子的话语问题、新左派思潮的泛起、新保守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关系、当代中国的政治结构与政治形态等等。尽管体制外研究没有国家财政支撑,但它比体制内研究拥有更多学术论文和学术著作出版方面的自主性。
需要说明的是,体制外研究的出现是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一种必然现象,它主要缘于改革开放过程中社会对此类研究的迫切需要。正因为如此,社会团体或者个人才会提供一定资源支持,促进其研究得以顺利展开。不可否认,这类研究同样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但由于其无法进入政府部门的研究范围,因而很难得到官方学术机构认可,更遑论在官方认定的权威期刊上发表。这对知识分子来说多少有些影响,倘若没有权威期刊作为后盾,在当前的学术评价体制下,他们的学术能力似乎缺乏足够证明。
基于这种情形,知识分子显然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也就是说,他们有时会面临体制内外夹迫的窘境:一方面,作为知识分子,他们往往选择那些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研究课题,以此来彰显其社会价值;另一方面,这些研究课题可能得不到体制内的认可与评价,无法获取体制内相关资源,对其发展带来些许不利。当然,二者所具的利弊是不同的,前者往往取决于官方硬性指标,后者则主要通过市场起作用。这个窘境的背后是否折射出当代中国社会转型中存在的制度缺失?萧先生没有提到。是固守阵地,漠视转型期的社会需求?还是顺应潮流,由体制内走向体制外?知识分子如何抉择才能摆脱这种困境并确定自己的角色,萧先生对此亦未给出明确答案,但这是当今知识分子无法回避也绕不开的话题。
作为社会的良知、价值的守护者,知识分子历来以清晰坚定的思想、睿智果断的行动而被视为社会中的一个特殊群体。但是,对于身处转型社会中的当代知识分子来说,社会风气的嬗变必然带来巨大冲击,使其面临不同的现实困境。在众多现实困境中,萧功秦先生认为世俗化、分利化与无根化成为当代知识分子的最大挑战。
世俗化是一个国家或民族现代化过程中的普遍现象,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种趋势愈加明显,具有鲜明的商业主义、实用主义、消费主义特征。何以至此?萧先生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市场经济本身是以追求实效为根本目的。简单地说,市场经济就是以功利与效果为根本目的的思维模式,正因为如此,现代化同时必将导致人的精神层面转向世俗化。客观而言,世俗化并非一无是处,它至少消解了各种宗教和迷信对人心智的控制与束缚。但世俗化与生俱来的功利主义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同样也会瓦解以信仰为根基的担当精神与忧患意识。其结果是使知识分子丧失崇高理念和道义担当,进而失去与不合理现象抗争的精神支点。20世纪90年代初,王朔的小说之所以能够风靡一时,就是因为其中的“痞子”形象充分折射出世俗化浪潮对知识分子价值观念的冲击。事实上,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始终面临各种思潮的影响,诸如科学主义、民主政治、民族主义、自由主义与社会主义等,但从未达到世俗化那样的广度和深度。总的来说,世俗化对知识分子的精神冲击,主要表现在道德激情的弱化、批判意识的消退以及担当精神的淡化。
所谓“分利化”,是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传统社会中从事不同职业的人们由于各自拥有的可供交换的资源不同,以及市场对其资源需求程度不同,从而导致他们在获取资源的多少、获取利益的机会方面出现越来越大的差异,其结果是形成不同的分利集团。由于知识分子比普通民众拥有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可以在市场上把知识转化成商品,从而在分利化过程中取得优势。特别是那些与市场距离较近的职业知识分子,比如教育家、工程师、科学家、职业经理、高级白领、行政管理人员均先后步入较高收入群体。“分利化”现象充分表明,原本同质的知识阶层迅速分化。萧先生认为,这种情况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明显,并以高校教师为例展开论证。在他看来,高校教师在出国留学、成果转化、弃教从政、下海经商等方面可谓占尽先机,与此前相比简直判若天渊。仅从效益角度而言,这对知识分子本身固然是有利的,但也造成了一些消极后果。比如,由于他们往往过分关注自身经济利益,可能忽视了自己的道义担当与社会批判职能。如果说世俗化致使知识分子产生意义危机,那么分利化则使其偏离了原有的致思路向。换言之,知识分子不再以现实问题、民众诉求作为研究课题,也不再从社会立场寻求解决之道,转而从经济效益角度拣择研究路径。随着分利化趋势加剧,知识分子群体原本在政治、经济与文化上的诸多共识逐渐分化。
随着清末科举的取缔,传统耕读模式在欧风美雨冲击下日趋瓦解。乡村最后一批士人从土地依附中脱离出来,蜕变成现代知识分子。而现代化进程造成的城市与农村的分离更加速了这种趋势,“无根化”问题由此浮现出来。不难想象,这些来自农村的知识分子的第一、二代或许还保留着乡村色彩,而等到第三、四代就可能没有丝毫乡土气息了。萧先生曾做过一次问卷调查,结果发现“80年代出生的青年人当中的绝大多数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锄头”[4]367。然而,也许有人会说“无根化”只是农村知识人的问题,与城市知识分子关系不大,其实不然。“城市化、都市化的浪潮不时冲刷传统的‘堤岸’,推动乡村社会发生着急剧变迁”[8]所产生的种种问题,需要所有知识分子参与解决。近年来,知识分子群体中频繁出现的文化乡愁亦非无病呻吟,正是无根化所带来的必然后果。虽然无根化并不涉及经济利益,但对知识分子的冲击依然很大。例如,无根化在一定层面上消解了人的崇高感。由于“根”的缺失,人们仿佛生活在空中楼阁中,一种无所依傍的价值彷徨使其产生否定崇高、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此种人生态度必然破坏人的精神信仰和意义系统,而这恰恰是知识分子赖以维系的精神塔基。倘若知识分子失去固有的精神塔基,那他们与社会大众就没有差别了。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改革与发展进入更为复杂的阶段,“中国将走向何处”的疑问呈现众声喧哗态势。如果在流派纷呈的局面中缺失知识分子的声音,这不仅是思想文化界的缺憾,更是对知识分子话语权的剥夺。一次深刻社会转型的完成必然需要知识分子全面而深入的参与,但学界对这一时期知识分子缺乏专门研究。在这种意义上,文章疏解萧功秦先生的知识分子观,对今人审视当代知识分子的生存环境仍不乏借鉴价值。
[1] 何怀宏.知识分子,以独立为第一义[J].读书,2012(5):3- 10.
[2] 陶东风.社会转型与当代知识分子[M].上海:三联书店,1999.
[3] 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
[4] 萧功秦.中国的大转型[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8.
[5] 萧功秦.改革转型期中国知识分子的类型分化[J].探索与争鸣,1994(8):3 5.
[6] 陈占彪.论知识分子的身份担当[J].学术界,2006(6):120- 125.
[7] 阎光才.韦伯之后的学术与政治[J].读书,2010(10):34- 41.
[8] 李建宗.传承还是改编:入围“非遗”的尴尬[J].读书,2010(7):91- 95.
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