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大宋宣和遗事》第一人称代词例释

罗雪萍，李国炜

（1.陇东学院 文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2.镇原县孟坝中学，甘肃 庆阳 744509）

《新刊大宋宣和遗事》（以下简称《宣和遗事》）是讲史话本，宋代无名氏作，元人或有增益，文辞是用浅近的文言和纯粹的白话混合而成。对其第一人称代词的研究希望有助于人们进一步了解宋元时期的语言概貌。

《宣和遗事》中第一人称代词从出现次数及使用频率分别如下：“我”（110）、“我辈”（2）、“朕”（36）“吾”（27）、“俺”（7）、“咱”（7）、“咱们”（1）、“某”（5）、“某等”、“其”（1）、“奴”（1）、“奴奴”（1）。以下对它们分别加以解释。

一、我 我辈 我家

“我”是近代汉语中最常见的第一人称形式。在《宣和遗事》中“我”的用例占明显优势。主要语法功能有作主语（33）、定语（37）、宾语（32）、兼语（4）及判断句的谓语（1）等多种语法成分。

1.作主语

（1）百姓怨道：“夏桀与日相似，这日几时丧亡？我甘受其苦不过，情愿与他偕亡！”[1,p2]（《元集》）（复数，指百姓）

（2）将来我逝之后，可将七宝数珠托观主藏之，恐他年朝廷有命取索，谨以献焉。[1,p70]（《亨集》）

2.作宾语

（3）道是往岳庙烧香，问我借一对酒桶，就买些个酒去烧香。[1,p38]（《元集》）

（4）你与我取几瓶酒去。[1,p50]（《亨集》）

3.作定语

（5）那汉道：“我酒味清香滑辣，最能解暑荐凉。官人试置些饮。”[1,p37]（《元集》）

（6）算来天下人烦恼，都来最在我心头！[1,p56]（《亨集》）

4.作兼语

（7）奈何使我降贼何不速杀我！[1,p34]（《元集》）

（8）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到。[1,p80]（《利集》）

5.作谓语

帝曰：“十一官人，吾父也；八官人，乃我也。”[1,p109]（《利集》）

“我辈”表复数，用例有两处，且均做主语。如；

（9）使南朝若遣二千人守河，我辈怎生得渡哉！[1,p87]（《利集》）

（10）谓曰：“我 辈皆西人，平时惟杀菑贼。”[1,p93（]《利集》）

总之，“我”在使用过程中有以下特点：①单复数同形。②在表示复数时“我”既可单用，也可在其后加“辈”、“等”、“众”。如：

（11）路傍见者泣曰：“皇帝父子北去，我等百姓何日见太平也。”[1,p101]（《利集》）

（12）我众人马七百余人，欲得少犒，设每人要金一两，望陛下给之！[1,p96]（《利集》）

“我等”作主语，“我众”作定语，用例均只有1处。③“我”用来指“大宋”。④“我”在作定语时还用作“我里”相当于“我的”，如：

（13）宋江读了，口中不说，心下思量：“这四句分明是说了我里姓名。”[1,p41]

二、朕

“朕”在先秦汉语中只是一个普通的第一人称代词，所有人都可以用它来指代自己，自始皇帝26年起用作皇帝专称，且后来为历代皇帝所沿用。《宣和遗事》中“朕”用例36处，出现的频次虽仅次于“我”，当然也只是皇帝自称。其语法功能有作主语（25）、宾语（8）、定语（3）。

1.作主语

（14）朕立国以来，将来运祚如何？[1,p6（]《元集》）（宋太宗）

（15）天久不雨，朕夙夜焦愁，无可奈何！[1,p9]（《元集》）（宋神宗）

2.作宾语

（16）卿等可上表章，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1,p24（]《元集》）（徽宗）

（17）卿为朕所奏事，未委睿旨有何明答，幸无隐乎！[1,p26]（《元集》）（徽宗）

3.作定语

（18）徽宗闻奏，大悦，命中官排办御宴：“待朕与诸臣消愁解闷则个！”[1,p48]（《亨集》）

（19）高宗曰：“但奉迎六宫往东南尔，朕当与卿留中原。”[1,p138]（《贞集》）

大宋皇帝、女真及金人帝王都用“朕”来自称。

三、吾

“吾”作为第一人称代词，在先秦时期使用比较普遍。到近代汉语时期呈逐渐为“我”所取代的局势。

但在《宣和遗事》中古汉语常用的第一人称代词除了“我”使用频次较高的就属“吾”了，其主要语法功能有作定语（14）、主语（10）、宾语（2）及兼语（1）。在表单复数上，“吾”表示复数用例只有1处。如：

1.作定语

（20）时燕人怕 远徙，私诉于张 瑴曰：“企弓不谋守燕，而使吾民流离至此。近闻天祚复振，若明公仗义，首图兴复，先责企弓等罪而杀之。”[1,p65]（《亨集》）（复数，指燕人）

（21）奈吾皇不候，等元宵景色来到，恐后月阴晴未保。[1,p71]（《亨集》）

“吾”做定语时，有单用表领属关系，也有和结构助词“之”连用的现象。如：

（22）帝曰：“九哥乃康王，吾之弟也。”[1,p109]（《利集》）

（23）帝悟，语上皇曰：“吾之梦亦如是，何祥矣？”[1,p117]（《贞集》）

2.作主语

（24）吾反先之，于威重已损。[1,p80]（《利集》）

（25）粘罕不喜曰：“太公、伊尹，古圣人也，吾安继其万一？”[1,p99]（《利集》）

3.作宾语

（26）孝纯骂曰：“金人渝盟，大王宜会诸路将士竭力支吾。”（《利集》）[1,p81]

（27）吾夜来梦皇帝脱所着御袍赐吾。[1,p132（]《贞集》）

4.作兼语

（28）可白元帅令吾归宫矣。[1,p97]（《利集》）

四、俺

章太炎《新方言》卷二：“尔雅：‘卬，我也。’……俗用俺字为之。”但吕叔湘先生则认为“俺”是“我们”的合音，据吕叔湘先生的观点，“俺”字作为第一人称代词复数代词，初见于宋。如：

（28）好恨这个风儿，催俺分离。（《金谷遗音13》）

（29）教俺两不下存济。（《金谷遗音16》）

又他指出：“‘俺’字在金元俗语中，亦有单有复。复数之‘俺’常与‘你’相映对，盖屏对语者于其外，所谓排除式之第一身复数也。”写作“唵”的，如：

（29）唵 送尔灯，唵 送小番随着，不妨事。（《文山集》）

《证俗文》卷十七：“北人称我为俺。”

《宣和遗事》中“俺”用例共有7处，口语色彩浓厚。其中作主语（3）、定语（2）和其他的词构成短语再共同充当句子成分（2），均为单数。

1.作定语

（30）俺姐姐有命，请殿试相见。[1,p50]（《亨集》）

（31）行童曰：“小行不会，俺师父善能治水。”[1,p69]（《亨集》）

2.作主语

（32）俺乃赵八郎也！[1,p51]（《亨集》）

3.与其他词构成短语再共同充当句子成分

（33）一日，宋江与吴加亮商量：“俺三十六员猛将，并已登数；休要忘了东岳保护之恩，须索去烧香赛还心愿则个。”[1,p44]（《亨集》）

（34）宋江看了姓名，见梁山泺上见有二十四人，和俺共二十五人了。[1,p43]（《亨集》）

五、某 某等

明末清初顾炎武在他的《日知录》中专门考察过古书中称“某”的用法，他指出共有以下三种情况：一是《尚书·金滕》：“惟尔元孙某”，史讳其君，不敢名也。二是《春秋公羊传·宣公六年》：“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杀之”，传失其名也。三是《礼记·曲礼上》：“内事曰孝王某，外事曰嗣王某”，《仪礼·士冠礼》：“某有子某”，《论语》：“某在斯，某在斯”，通言之也。后人仿照古书中的用法，于是产生了“某”代替第一人称的用法[2,p220]。

《宣和遗事》中“某”做第一人称代词用例有5处，主要用于大宋皇帝流亡时期的自称，不用作大宋皇帝自称的只有1处，均为单数。其中作主语（2）、定语（2）、兼语（1）。

1.作主语

（35）帝曰：“某年三十六，而跋涉数千里之远，安得不头白！”

（36）与其徒曰：“某荷圣恩，有希世之遇。将来我逝之后，可将七宝数珠托观主藏之，恐他年朝廷有命取索，谨以献焉。其余物件，汝辈可罄吾所有分之。”[1,p70]（《亨集》）

2.作定语

（37）帝大恸，告监者曰：“某妻已死，盍如之？”[1,p105]（《利集》）（指宋钦宗）

（38）帝曰：“某年三十六，而跋涉数千里之远，安得不头白！”[1,p122]（《贞集》）（指宋钦宗）

3.作兼语

（39）帝起白粘罕曰：“所指挥事，一一从命。容某入城视太上安否，以报平安，使得尽人子孝道，实元帅之赐也。”[1,p98]（《利集》）（宋钦宗）

此外，在《宣和遗事》中“某”最常见的用法是与“臣”、“赵”结合使用，表自称、对称、他称。其中“臣某”只用于自称，而“赵某”既可用于自称，也可用于对称和他称。如：

（40）臣近睹邪传，臣某有谢表，谓陛下轻车小辇，七临私第。[1,p58]（《亨集》）（曹辅自称）

（41）僧诘众人之来，帝答：“赵某自均州及源昌州来，要往燕京去。”[1,p123]（《贞集》）（钦宗自称）

“臣某”用于自称，而“赵某”可用于自称，也可用于对称和他称。“某”还用作不定指，如：易服微行，宿于某娼之家，自陛下始。

“某等”表复数，相当于“我等”，作主语（1），只有1处用例。如：

（42）阿父遣来路上祗候，某等故以酒食献。[1,p123]（《贞集》）（复数，指献酒食者）

六、咱 咱们

吕叔湘先生指出：“咱字不见于宋以前的字书，但是宋词之近于语体者里头已经有这个字，这分明是个俗字。从字形上看，‘口’旁往往是俗字的符号，右边从‘自’，跟‘自’字该有关系；从语音方面说，又恰好是‘自家’的切音。”[3,p97]

在金元时代的文献里，“咱”使用的相当普遍。但“即使是在咱字盛行的时期，它也没有完全替代我字；除了《五代史平话》所用为一种特殊方言，那里边咱比我多而外，其余文献里都是我多咱少”[3,p99]。

《宣和遗事》中“咱”用例共7处。作定语（2）、主语（1）及和其他词结合构成同位关系一起来充当句子成分，用例有4处。既表单数又表复数。

1.作主语。共有1处，表单数

（43）（童） 贯怒目 瞋骂曰：“咱受命宣抚，非守土臣也！咱受命宣抚，非守土臣也！”[1,p81]（《利集》）（童贯自称）

2.作定语。共有2处，表单数

（44）咱八辈儿称孤道寡，目今住在西华门东，东华门西，后载门南，午门之北，大门楼里面。姓赵，排房第八。俺乃赵八郎也！[1,p51]（《亨集》）（徽宗自称）

（45）师师闻道，唬得魂不着体，急离坐位，说与他娘道：“咱家里有课语讹言的，怎奈何？”[1,p51]（《亨集》）（复数，李师师对她和“他娘”的自称）

“咱”除了单独使用外，也和其他词结合构成同位关系一起来充当句子成分。共有4处，均表复数。如：

（46）二人道：“今奉天帝敕，交咱两个奕棋，若胜者得其天下。”[1,p66]（《亨集》）（指红衣人和皂衣人）

（47）我从今后再不敢踏上你家门儿来。咱两个瓶坠簪折，恩断义绝！[1,p55]（《亨集》）（贾奕指他和李师师）

《宣和遗事》里“咱们”，表复数，相当于现代汉语的“我们”，可说明最少在元代“咱们”即可表复数，其表复数不是明清以后的事。作宾语。只有1处。

（48）师师闻道，唬得魂不着体，急离坐位，说与他娘道：“咱家里有课语讹言的，怎奈何娘，你可急忙告报官司去，恐带累咱们！”[1,p51]（《亨集》）（指李师师和“他娘”）

七、其

“其”在《宣和遗事》中做第一人称代词的用例只有1处，在句子中作定语。

（49）时赵妃坐其侧，曰：“陛下以臣妾故，倘庇其父兄，不至冻饿，亦妾之蒙恩也！”[1,p115]（《贞集》）

八、奴 奴奴

“奴”是个很有趣的代词，充分体现了语言的时间性。在唐五代时是个男女尊卑都可使用的第一人称代词，上至国王、皇上、下至女婢、仆人，都可自称奴。

宋以后，“奴”就只用于女子自称了。《宣和遗事》中也是如此。作主语、宾语，用例只有1处。

（50）乃引一小女子前拜已，戎服见太后等泣曰：“奴肃王小女珍珍也。”[1,p103]（《利集》）

《宣和遗事》中除了“奴”外，还有“奴奴”也用于自称，作宾语，也是独例。

（51）遂将奴奴嫁与他，今成亲六日矣。[1,p103]（《利集》）

[1] 新刊大宋宣和遗事[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4:1-102.

[2] 魏达纯.近代汉语简论[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20.

[3] 吕叔湘.江蓝生,补.近代汉语指代词[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5: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