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权雄 罗莉娅(、广州行政学院校刊编辑部,广东广州50070;、暨南大学 产业经济研究院,广东 广州5063)
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过程必然有既得利益的阻力,而中国30年改革开放的历史经验表明,在经济发展中通过增量利益的调整来改变利益格局是克服既得利益障碍的有效途径,而产业发展即是提升增量利益的有效途径。例如近年来广东各地都在积极推行的“三旧(旧城镇、旧厂房、旧村庄)改造”就是典型的例子。为什么“三旧改造”相对于其他改革推进起来所遇到的阻力要小得多?一个基本的原因在于在改造旧城镇、旧村庄,提升旧厂房的同时,坚持了“向存量要增量”的原理,在深入挖潜既有存量空间的基础上,将增量的产业和新的增长点融入进来,着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餐饮旅游产业、现代服务业等现代产业,因而“三旧改造”推进起来就更易于克服和消除既得利益的障碍,也更容易实现突破。
现有经济发展方式存在的诸多问题,其根源均在于传统的产业发展模式。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提出,促进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由主要依靠第二产业带动向依靠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协同带动转变,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管理创新转变。实际上,正是传统的产业发展模式表现出对外部要素和市场的过度依赖;正是这一模式存在的农业基础薄弱、工业大而不强、服务业发展滞后等结构性问题,形成了资源环境的压力,影响了经济整体素质和效益的提高;也正是这一模式处于全球产业价值链的低端环节导致产业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不强,致使产业附加值和劳动者报酬长期偏低。这表现在现代产业体系发展上,就是要大力拓展内需导向型产业和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型产业,不断提高第三产业比重,着力提升产业自主创新能力,抢占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逐步形成以科技进步和自主创新为基础的新型竞争优势,走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势得到充分发挥的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道路,实现节约发展、创新发展和可持续发展,不断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
构建现代产业体系主要依靠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来实现。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现代产业体系的构建过程就是在科技进步的推动下,产业结构逐渐优化升级和产业体系不断完善提升的过程。而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即是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的有机统一。产业结构合理化,主要指在现有技术基础上所实现的三次产业结构之间比例关系的协调。产业结构高度化,则指依靠科技进步和技术创新,产业结构内部各行业由低层次向高层次的转换过程。因此,我们可以将构建现代产业体系归纳为两种基本模式:
即以先进制造业与现代服务业为核心,坚持现代产业体系双轮驱动,大力推动现代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跨越式发展,带动三次产业结构整体优化。随着经济的发展,国民收入和劳动力分布将从第一次产业逐步转移至第二、第三产业,并最终形成以先进制造业与现代服务业双轮驱动的现代产业体系发展模式。国际产业发展历程印证了配第克拉克定理提出的国民收入和劳动力会逐渐从第一产业向第二、第三次产业转移,即所谓“退一进二、退一进三”和“退二进三”的演变趋势。目前,当今世界主要发达国家都形成了以现代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为主导的三次产业结构,而且判断一国经济发达与否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其现代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占GDP的比重。
该模式主要指某一产业内部企业的加工程度和集约化程度逐步向纵深化发展,实现高加工度化与技术(知识)集约化。所谓高加工度化是指产业内部企业重心不断向深加工、精密制造等高端加工环节转移,同时加工层次不断延伸,加工程度迅速深化,产业链拉长,产业附加价值显著提升。技术(知识)集约化,是指产业内部企业重心向最高端的研发、设计和品牌环节攀升,企业生产过程中对知识和技术等生产要素的依赖度和密集程度越来越高,产业内部企业占据全球价值链“链主”的主导地位。
企业是产业的主体,企业核心能力以及综合竞争力的提升是产业转型升级的根本来源。基于全球价值链视野,产业转型升级直接表现为产业内部企业在一个全球价值链中顺着价值阶梯逐步提升的过程。所谓全球价值链是指在全球范围内,为实现某种商品或服务的价值而连接生产、销售直至回收处理等全过程的跨企业网络组织,它包括所有参与者和生产销售活动的组织及其价值、利润的分配[1]。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加快以及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全球价值链演进的最新趋势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国际价值链“微笑曲线”上端研发设计和高技术零部件等科技(知识)密集产业和下端营销品牌、售后服务等现代服务业居于主导地位并支配整个全球价值链,中间段的加工制造环节居于次要地位;二是居于中间段的加工制造环节要避免被边缘化,必须强化以高加工程度为核心的中场产业,形成国际价值链中的强势中卫体系。顺应上述趋势,我们构建现代产业体系应树立前瞻性的国际化战略视野,通过高加工度化和价值链高度化,运用高新技术和先进适用技术改造传统优势产业,提高加工程度和加工环节附加值,增强产业自主创新能力,不断向微笑曲线两端(高端)环节延伸价值链,优化各产业内部企业所处的全球价值链结构。
作为后发的发展中国家,我国科技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因而如何通过采用追赶战略尽可能迅速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一直是学术界和政策界高度关注的焦点问题。学术界一部分观点认为,我国企业在技术上仍大大落后于西方国家,要想尽快弥补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距,应注重借鉴日本企业的“赶超”做法:落后国家可以通过对外国产品、工艺和组织技术进行创造性的模仿,迅速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所存在的技术差距。日本在战后经济赶超过程中形成了一个高效率的技术成果消化吸收与创新体系,企业有效地获取、吸收国外先进技术成果并在此基础之上实现技术的扩散及产业的不断发展与升级。有关资料表明,日本各产业部门从国外购买技术专利的费用总额同消化吸收的研究费用总额之比平均为1:7,也就是说,平均每花1美元引进技术要花7美元进行消化、吸收和创新。可见,日本企业的技术创新主要是对引进技术的改良和创新。据估计,日本企业引进技术并在原有基础上加以改造和创新后,其效率就能超过原技术效率的30%,有的甚至可以达到几倍乃至几十倍。应该说,战后日本企业通过对外国产品、工艺和组织技术进行创造性的模仿,迅速缩短与发达国家之间所存在的技术差距。在短短的15年间(1955—1970年),日本企业几乎掌握了全世界半个世纪以来发明的全部技术[2]。
对于技术水平落后的企业而言,采用引进技术基础上加以消化吸收的渐进提升路径具有两个有利因素:一是可以将众多国外成功技术与国内现有技术优化组合为最优秀的技术,风险低,投入少,效率高;二是可以享受到率先开辟新市场投入的诸多外溢效益,回避市场风险。尤其对于已经通过大量吸收外商投资较多地融入了全球价值链体系的本土产业而言,要特别重视跟踪模仿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先进技术及其外溢机会,利用国内已有的产业基础与外溢的技术结合产生“技术聚变”的渐进式提升路径,迅速提高技术创新的速度效率,取得“后发优势”。一般而言,发展中国家本土产业的提升趋势应从全球价值链最低端的加工组装环节,向高端的技术密集、附加值高的制造组装工序,以至最高端的研发、设计和品牌环节攀升,从而实现由价值链低端向价值链高端的转变。企业的成长则遵从OEM(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原始设备制造或原产地委托加工”),到ODM(Original Design Manufacture,“原始设计制造”),再到OBM(Own Brand Manufacture,“自主品牌制造”)的路径演进。其目的是增强价值链控制能力,实现产业附加值提升。
如前所述,在全球化背景下,本土产业可以充分利用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正向溢出效应,通过有效的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和快速的学习过程,沿着全球价值链的低端渐进向上下游高端提升。应该说,这是本土产业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一般路径。然而,已有研究表明,在全球价值链中,本土产业的渐进提升路径和过程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阻碍,很多本土产业均没有掌握全球价值链的主导权。由于要素禀赋的差异,发达国家依靠自身的比较优势,往往嵌入在全球价值链的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的高附加值环节,成为全球价值链的主导者和整合者。当本土产业沿着价值链两端不断提升与拥有设计、品牌和营销等核心能力的高端跨国公司发生根本性冲突时,跨国公司根据自身的利益需要必然会限制和阻挠本土产业沿价值链的学习和产业提升过程。例如,苹果公司就将产业链的各个零部件等分工环节全部打散了,零部件由苹果公司直接与供应商纵向采购,封死了本土代工企业沿着完整产品流程实现技术学习和产业提升的空间。
因此,在依靠发达国家技术外溢获得渐进提升的机会空间不断变窄的情况下,如何通过知识积累和独立创新能力培育,获得更多全球价值链的主导权和“话语权”是本土产业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关键路径。这是因为从根本上看,谁通过独立创新掌握了核心关键技术,谁就会在全球竞争中赢得主动权。不过,在实际的经济活动中,本土产业的独自研发创造和独立创新往往蕴含着较高的现实风险。因为独立创新往往会经历一个从无到有的突变发展过程,而一旦创新失败,即意味着巨大的沉没成本,对本土产业构建现代产业体系形成较大的制约和拖累。
基于本土市场特点的破坏性创新是推动本土产业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第三条路径。破坏性创新是当前国内外创新理论研究的热点和前沿。美国哈佛大学克里斯坦森教授以创新的环境为基础,首次将创新分为维持性创新和破坏性创新两类。维持性创新主要面向主流市场和高端消费者,通过为其提供性能更好的产品来盈利和赢得竞争胜利[3][4]。与维持性创新不同,破坏性创新是一种不连续的技术或经营模式创新,其目标是通过引入与现有产品相比尚不够好的产品和服务,来吸引低端市场上不太挑剔的消费者甚至潜在消费者或非消费者[5]。
应该说,破坏性创新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其是建立在多层次本土市场和全新的技术知识基础上的。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国本土市场容量大,区域差异、城乡差异与行业差异广泛存在,本土市场呈现高、中、低端市场并存的多元化分散结构。我国本土市场的需求层次多样化特征十分明显,本土市场中既存在足够规模的高收入、高购买支付能力的高端市场需求,又存在着规模巨大的低端市场需求。初始阶段,本土产业的破坏性创新立足于低端市场或新兴市场上,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聚焦的高端主流市场相比,本土的低端市场或新兴市场尽管规模小、盈利水平低,但却为廉价、便利的破坏性创新产品及本土企业提供了一个不断挖掘顾客潜在需求、不断试错改进的平台和市场立足点,为有效地利用本土市场资源发展出独特的能力奠定基础。随着立足于低端市场或新市场的破坏性创新产品性能的不断改进,破坏性创新产品会逐渐向高端市场扩散,并最终成为主流市场的主导性技术。当破坏性创新带给消费者的边际收益足够大并使得破坏性产品性能成为主流市场评判产品的主要标准时,产业竞争的基础随之发生改变,破坏性创新对主流市场的占领和对既有技术的替代就成为本土产业升级发展必然的趋势。
基于本土市场特点的产品设计和技术学习,破坏性创新可以充分利用具有潜力巨大的本土市场,这是发展中国家本土产业的最大优势。破坏性创新自身的特点和在位企业创新投资决策的刚性流程,决定了在位的跨国企业往往不会成为破坏性创新的推动者,而只能接受产业市场环境对企业的选择。因此,破坏性创新为后发的本土产业构建现代产业体系提供了机会,使之能够利用不同的技术轨迹实现有效的升级发展和技术跨越。
加强国内外现代产业体系发展动态研究和预测,既考虑世界产业发展的一般趋势,又着眼于目前现代产业的发展基础,深刻把握未来现代产业发展布局与产业竞争态势,有所为有所不为,选择符合地区实际的产业发展技术路线。针对不同产业的特点,采取不同的发展路径。对于具有较好技术市场积淀和鲜明的区域文化特色的领域,例如具有不可替代性和一定程度非竞争性的现代服务业、现代农业部分细分行业,要坚持走以我为主的引领发展和独立创新道路;对于目前发展水平偏低的现代生产性服务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域,要强化针对创新创意、设计、商品化、分销、品牌各环节的金融投资、检验、技术产权交易、中介服务、咨询等高端要素投入,从关键人才的培养与引进、公共研发平台的搭建和研究力量的协同、产业链配套和整合等方面实施有针对性的援助计划和政策扶持,坚持生产性服务业、战略性新兴产业与先进制造业融合互动,提升促进现代产业体系构建的服务链、学习链和创新链,形成现代产业体系融合发展的良性循环。
对于尚不掌握的关键核心技术、产业快速发展的先进制造业、传统优势产业多数领域,要坚持“两条腿”走路,一方面运用高新技术和先进适用技术改进生产工艺,优化管理方法,降低资源消耗和环境影响,将全球价值链加工制造环节提升到“极致”水平;另一方面,坚持走“本土市场带动破坏性创新”的道路,立足本土市场,合理配置产业发展资源,强化要素投入,着力提升整合内外部技术市场资源的系统集成能力,有效推动破坏性创新的持续改进,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从边缘向核心、从低端市场向高端市场拓展,提高产业的整体竞争力。
如前所述,本土市场是后发国家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最大优势。从现实情况来看,目前各区域间本土市场分割和资源分散的现象仍十分普遍,难以形成对现代产业体系构建的有利市场环境。区域市场一体化通过要素流动和市场的统一,为现代产业体系构建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市场基础和支持。尤其在受金融危机影响发达国家市场需求出现萎缩、扩大内需成为国家战略的背景下,区域市场一体化显得更加重要和迫切。
加强组织领导,以现代产业功能区为依托,建立完善现代产业体系各功能区联席会议制度,统筹协调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重大问题,明确各区现代产业构建的目标定位,推进各功能区市场一体化,带动功能区的产业破坏性创新和现代产业体系构建。合理布局功能区产业,减少区内产业布局的同质化,增强区内产业的互补性和协调性。落实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工作职责,建立服务和引导型的产业管理体制,形成分工合理、密切配合、整体推进的工作格局。充分发挥行业协会与科技中介服务机构的积极作用。按照“政府推动、市场运作”的原则,推动现代产业体系各类行业协会发展壮大,提升服务协调能力;加快培育科技情报、知识产权、技术评估、产权交易、成果转化等科技中介服务机构,构建社会化、网络化生产力促进中心服务体系,引导其向专业化、规模化和规范化方向发展,为科技创新和成果转化提供配套服务。
破坏性创新推动现代产业体系构建是一项系统工程。要强化灵活、宽松的政策与制度环境营造。一要各级政府放宽本土产业准入限制,鼓励民营资本进入,破除原有的产业垄断,充分发挥市场机制作用,调动本土企业创新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提高本土产业的发展活力和市场竞争力。二要加快推进以企业为主体、科研院所为支撑、市场为导向、官产学研投相结合的本土现代产业创新体系建设。面向现代产业体系破坏性创新和本土市场整合科研机构创新资源,引导和鼓励企业与高校、科研机构共建研发机构,组建多种形式的战略联盟、产学研结合的研发基地,加强产业创新公共服务平台建设,开展产业关键共性技术研发,促进科研机构成果转化和产业化。在政府科技投入、税收优惠、金融支持、政府采购、消化吸收再创新等方面完善扶持政策,鼓励企业加大研发和技改投入,增强企业自主创新主体地位。
[1]张辉.全球价值链理论与我国产业发展研究[J].中国工业经济,2004年,(5).
[2]李卫群.日本企业技术创新及其启示[J].管理现代化,2000,(6).
[3]克里斯坦森.创新者的窘境[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
[4]克里斯坦森.困境与出路:企业如何制定破坏性增长战略[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4.
[5]郭政.后发企业破坏性创新的机理与路径研究[D].上海交通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