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汉魏六朝时期的赋论

2013-01-21 14:49陈功文
终身教育研究 2013年3期
关键词:扬雄辞赋班固

陈功文

赋,兴起于战国,繁盛于汉代,在魏晋六朝又迎来了体制与内容等方面的革新,并最终导致了唐赋的中兴。伴随着赋体文学的发展,汉魏六朝也出现了我国最早的论赋文字——赋论。这些赋论是我国古代文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内容多针对于赋的渊源、创作、文体特点以及赋的地位等方面的概括与评价,具有早期的文章辨体意识与论赋的自觉意识。

一、论赋之渊源

作为文章的名称,赋最早见于战国荀子的《赋篇》,分别写了云、蚕、礼、知、箴5种事物。但是作为一种文体,赋之起源可以追溯至《诗经》与《楚辞》。

1.《诗经》之源论

汉魏六朝的作家们喜欢对文体进行溯源,对于赋也不例外。他们论赋,将赋的源头直接溯至《诗经》。班固《两都赋序》云:“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1]18此处所提及之“诗”实为《诗经》。班固在认为赋是“古诗之流”的同时,也将赋的地位提得很高,认为赋与《诗经》可以相比附。他说:“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故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宽、太常孔臧、大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子太傅萧望之等,时时间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1]18班氏认为赋乃“雅颂之亚”,并认为“赋”与大汉其他文章一样,“炳焉与三代同风”,同时赋还可以“抒下情而通讽谕”、“宣上德而尽忠孝”,这与《诗经》所宣扬的教化功用是一致的。

受班固影响,杨修在《答临淄侯笺》中也云:“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风雅无别耳。”[2]529杨修显然也在抬高赋的政教价值。西晋挚虞论赋也是如此,其《文章流别论》云:“赋者,敷陈之称,古诗之流也。古之作诗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旨,须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3]819挚虞在承认赋是古诗之流的同时,也从创作的角度说明赋之“假象尽辞,敷陈其志”,乃借鉴《诗》之“发乎情,止乎礼义”。这种“发乎情而止乎礼义”的观点,显然说明挚虞也赞同赋的政教讽谏之功用。

当然,班固之后的文人们在提及“赋者,古诗之流”这一命题时,常常从诗、赋的创作手法这一层面来展开。如西晋皇甫谧《三都赋序》云:“自夏殷以前,其文隐没,靡得而详焉。周监二代,文质之体,百世可知。故孔子采万国之风,正雅颂之名,集而谓之《诗》。诗人之作,杂有赋体。子夏序《诗》曰:‘一曰风,二曰赋。’故知赋者,古诗之流也。”[3]756刘勰《文心雕龙·诠赋》云:“《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然则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赐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述宾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4]148此处皇甫谧、刘勰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赋是《诗经》的一种表现手法,并将赋视作为文学领域的一种概念。“皇甫谧、刘勰的论述,赋予了命题全新的理论内涵,真正揭示了赋和《诗经》间艺术层面上的联系,因而更加切近文学发展演变的实质”[5]。

2.楚辞之源论

论楚辞是赋之源头,或许与“楚辞”善于抒写个人情感并善于使用华丽的辞藻相关联。王逸《楚辞章句叙》云:“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自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著造辞赋,莫不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也。”[2]584-585王逸认为后人作赋,“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均是相对楚辞而言的。这也间接地说明了楚辞是赋之源头。班固更是如此。班固在提出“赋者,古诗之流”的同时,也提出了《离骚》为辞赋之源,其《离骚序》云:“然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其从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刘向、扬雄,骋极文辞,好而悲之,自谓不能及也。虽非明智之器,可谓妙才者也。”[2]250班固的这一观点得到了刘勰的承认,刘勰《诠赋》云:“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则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可见,刘勰在承认《诗经》为赋之祖的同时,也承认楚辞为赋之源。另外,梁沈约在《宋书·谢灵运传论》中也有类似的说法:“自汉至魏,四百余年,辞人才子,文体三变。相如巧为形似之言,班固长于情理之说,子建、仲宣以气质为体,并标能擅美,独映当时,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习。源其飙流所始,莫不同祖《风》、《骚》。徒以赏好异情,故意制相诡。”[6]1778

总之,该阶段的人们在论及赋之渊源时,基本上是主张两源论的。他们既承认赋是由楚辞衍化而来的,也承认赋继承了《诗经》讽刺的传统。这种主张得到了后世学者的赞同,如清代学者刘熙载在《艺概·赋概》中说:“赋,古诗之流。……《骚》为赋之祖。”[7]409-413可见,这种两源论的赋论主张对后世影响是深远的。

二、论赋之创作

1.论赋的创作途径

汉魏六朝人认为赋的创作有以下三种途径。

其一,多读赋便能作赋。古人注意到阅读与创作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当阅读积累到一定的量时,便会自然而然地进行创作。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便是这个道理。汉魏六朝的作家们也已有了这种意识,他们认为多读赋便能作赋,如扬雄《答桓谭》云:“长卿赋不似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邪,大谛能读千赋,则能为之。”[2]535桓谭《新论·道赋》云:“扬子云工于赋,王君大习兵器,余欲从二子学。子云曰:‘能读千赋则善赋。’”[8]

其二,“登高能赋”。“登高能赋”最早出于《毛诗故训传》,该书写作“升高能赋”。《诗经·鄘风·定之方中》云:“终然允臧。”《毛诗故训传》释此诗云:“升高能赋……可以为卿大夫。”[9]受《毛诗故训传》的影响,后人在讨论赋的创作时常常引及此说。如班固《汉书·艺文志》云:“《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10]1755对于登高为何能作赋,后人有所解释。左思《三都赋序》云:“升高能赋者,颂其所见也。”[1]225唐代孔颖达《毛诗·定之方中》正义曰:“升高能赋者,谓升高有所见,能为诗赋其形状,铺陈其事势也。”[11]200

其三,“贤人失志,辞赋作焉”。班固《汉书·艺文志》:“春秋之后,周道寝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馋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10]1756西晋皇甫谧继承了班固的说法,他的《三都赋序》云:“至于战国,王道凌迟,风雅浸顿,于是贤人失志,辞赋作焉。”[3]756

2.论赋的创作技巧

汉魏六朝的文人们善于对作赋的技巧进行总结。《文心雕龙·诠赋》云:“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4]151刘勰此处所提到的“立赋之大体”,就是针对作赋之技巧而言的。

首先,汉魏六朝的文人们认为作赋是需要精心组织的。葛洪《西京杂记》卷二引司马相如答盛览问作赋云:“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12]65司马相如所说的“赋迹”,是指赋的形式;“赋心”当是指作赋者的内心活动。司马相如将此二者合在一起来论赋之创作,应是以此来说明赋的创作技巧。他以织锦绣为例,说明赋是经过组织美丽之文而成的,并通过“一经一纬,一宫一商”的形式呈现出来。同时,司马相如还认为赋作者应具有“包括宇宙,总览人物”的心胸和气魄,这样才能创作出极富艺术特色的赋作。

其次,对赋的创作技巧进行概括。此阶段的文人们认为作赋是有技巧的。《文心雕龙·诠赋》云:“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余于总乱。……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4]149-150此处,刘勰对大赋、小赋的创作技巧进行了概括,他既指出了大赋“雅文之枢辖”的地方,也指出了小赋“奇巧之机要”之所在,对后人作赋有很大的借鉴作用。另外,刘勰还曾对早期赋作家在作赋时引用他书的情况做过说明,其《文心雕龙·事类》云:“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唯贾谊《鵩赋》,始用鹖冠之说;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书,此万分之一会也。及扬雄《百官箴》,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渐渐综采矣。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4]529-530刘勰认为崔骃、班固、张衡、蔡邕等“捃摭经史,华实布濩”,是“因书立功”,是后人作赋之“范式”。

另外,挚虞在注意到赋的“假象尽辞,敷陈其志”的特征时,也注意到“古诗之赋”与“今之赋”在创作方面的异同,其《文章流别论》云:“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矣。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3]819显然,在挚虞的心目中,无论是“古诗之赋”,还是“今之赋”,在创作过程中都应该注意技巧。

三、论赋之文体特征

(1)“赋者,敷陈之称”。挚虞的《文章流别论》云:“赋者,敷陈之称,……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3]819刘勰《文心雕龙·诠赋》也云:“《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4]148可见,铺陈是赋体文学的主要特征之一。赋体文学讲究笔法繁缛,极尽铺陈之能事。钟嵘《诗品序》云:“自王、扬、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故诗有六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若但用赋体,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13]11-45钟嵘认为作赋之患在“意浮”,并指出“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此即针对赋体善于铺陈而言的。

(2)赋乃“美丽之文”。赋作家们在铺陈时,善于追求辞藻的华丽。曹丕《典论·论文》提出了“诗赋欲丽”的观点,认为诗与赋应该讲究文采,注重辞藻华丽。“汉赋是‘丽’的作品”[14]。皇甫谧就认为赋是“美丽之文”,他在《三都赋序》中说:“古人称不歌而诵谓之赋。然则赋也者,所以因物造端,敷弘体理,欲人不能加也。引而申之,故文必尽美;触类而长之,故辞必尽丽。然则美丽之文,赋之作也。”[3]756扬雄曾羡慕司马相如“弘丽温雅”的赋作,其“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10]3515

汉魏文人言赋之“丽”,实包含“丽则”与“丽淫”两方面特征。扬雄《法言·吾子》云:“或问:‘景差、唐勒、宋玉、枚乗之赋也,益乎?’曰:‘必也,淫。’‘淫,则奈何?’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15]49-50扬雄不仅将赋分为“诗人之赋”与“辞人之赋”两类,还借他人之口对“丽则”与“丽淫”进行了界定。他所提出的“丽则”,是说诗人之赋虽丽却不失讽谕精神;而“丽淫”是说赋家之赋追求过分的华丽而失去了讽谏之义。西晋挚虞继承并发展了扬雄“辞人之赋丽以淫”的观点,其《文章流别论》说:“前世为赋者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3]819文中还指出,辞人之赋有“四过”,即“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同时,挚虞认为这“四过”之危害是“背大体而害政教”[3]819。可见,对于赋家过度地追求辞藻的华丽,时人是有所批评的。

(3)“赋者,将以风也”。赋本身就具有讽谏之功能,《汉书·扬雄传》记载扬雄曾认为“赋者,将以风也”的观点。该书云:“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也,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10]3575《汉书·王褒传》曾记载汉宣帝之言:“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譬如女工有绮縠,音乐有郑卫,今世俗犹皆以此虞说耳目,辞赋比之,尚有仁义讽谕,鸟兽草木多闻之观,贤于倡优博奕远矣。”[10]2829赋之讽谏,目的使他人“归之于正”。当年司马相如上《大人赋》就有讽谏、规劝的意图,但汉武帝读后“反缥缥有凌云之志”,显然有违司马相如之初衷。司马迁对司马相如的赋作有所评论:“《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16]3317司马迁还说:“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16]3073可见司马迁对赋之“讽谏”之功能,还是肯定的。

四、对辞赋之评价

此阶段的文人们对辞赋的看法褒贬不一。持褒扬态度的莫过于班固,上文中已经讨论过,不再赘述。当然,对赋也有持贬低态度的,最典型的莫过于扬雄。扬雄是西汉著名的学者,少时好学,博览多识,酷好辞赋。早年极其崇拜司马相如,“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10]3515,曾模仿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作《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为汉王朝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晚年,扬雄对辞赋的看法却有所转变。《汉书·扬雄传》记载:“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赋劝而不止……于是辍不复为。”[10]3575令扬雄改变初衷的原因是他认为“赋劝而不止”,赋之讽谏不仅未能实现预期的效果,反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于是“辍不复为”。晚年的扬雄不仅不作赋,反而对赋有所贬斥,其《法言·吾子》云:“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或曰:‘雾縠之组丽。’曰:‘女工之蠹矣。’”[15]45扬雄视赋为“雾縠之组丽”、“女工之蠹矣”,并认为赋乃“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之类的东西,显然是将赋比作浮华而无实用的东西。刘勰对扬雄此处的观点曾加以诠释,其《文心雕龙·诠赋》云:“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4]151当然,扬雄反对赋体创作中无视讽谏作用、崇尚浮华而不重视实用的倾向,无疑是正确的。但如果因为赋体创作中存在这种倾向,就把赋体文学视为“童子雕虫篆刻”,以至于“壮夫不为也”,就不免有所偏激了。

扬雄晚年对辞赋的态度对曹植也深有影响,曹植《与杨德祖书》云:“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显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薄德,位为蕃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17]154曹植视赋为“小道”,认为其“未足以揄扬大义,彰显来世也”,显然有轻视辞赋之意。当然,曹植此处之论赋,是将赋与其心目中的政治功业相比较而言的。“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蕃侯与“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的文人,在曹植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因而“辞赋小道”可以看作是曹植特定心态下的心理反应,但不能视作为曹植一生的辞赋观。

五、此阶段赋论的特点与意义

综观整个汉魏六朝时期的赋论,大体上处于萌芽与成长阶段,其总体特征是零散的、简短的,系统性的评论不强。这些赋论多数是文学作品中的一部分,非以独立的文章形式出现。它们多数是因为要谈论到赋的渊源、创作及赋体特征时,而涉及对此方面进行简短的论述。这些赋论,有的在赋序中出现,有的在作品中以人物对话的形式出现,形式不一,内容多样。除此以外,该阶段的赋论还具有以下两方面的特点:其一,出现了专篇论赋的文章——《文心雕龙·诠赋》。刘勰在这篇文章中论及赋的涵义及其起源,总结了汉赋的创作情况,评价了先秦以迄魏晋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总结了赋的创作原则等。刘勰首次以专篇的形式对以上问题进行了诠释,尽管其解释的内容存在有失公允的地方,但此篇文章可视为我国赋论史上的里程碑之作,是一篇比较完备的赋论之作。毕竟在刘勰之前,扬雄、班固、曹丕、曹植、陆机、左思、皇甫谧、挚虞等人对赋均有所论述,但他们论赋的内容多是随文阐释,属于断简零缣,非全篇为之。

其二,完成了对赋体文学特征的概括。汉赋在走向成熟的同时,汉人就开始论赋了。从汉人的赋论中可以看出,他们论赋已经有了自觉的文体意识。从他们对赋的渊源的追溯、对赋的文体特征的概括、对赋的总体评价等方面可以看出,他们的赋论内容一方面是从理论方面关注赋之特征;另一方面,在具体的创作实践中,他们也开始关注到赋体文学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着不可逾越的矛盾。特别是扬雄,他从开始羡慕司马相如的赋作,到最后又贬斥赋为“童子雕虫篆刻”,并“辍不复为”,显然是对赋的创作进行了深刻的反思。经过汉人如司马迁、扬雄、班固等人的讨论,赋的特征基本形成。后来魏晋六朝的文人在汉人论赋的基础上又不断地加以探讨,经过汉魏六朝文人的共同努力,赋体特征毕现,赋也由此而成为一种成熟的文体,并赢得了“一代之文学”的美誉。

该阶段的赋论是我国文学批评史上最有价值的收获之一,它不仅为后人论赋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资料,也对后人论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该阶段的人们论赋时所提及赋之源头、赋之用韵、赋之用词、赋之创作、赋之技艺等等,基本上为后世所遵循。因此,汉魏六朝的赋论具有继往开来的意义。

[1] 于非,吕永泽,吴穷,等.昭明文选译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

[2] 严可,均辑;许振生,审订.全后汉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3] 严可,均辑;王玉,张雁,吴福祥,审订.全晋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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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赵成林.“赋者古诗之流”说略[N].光明日报,2007-08-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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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1]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12] 葛洪集,成林,程章灿,译注.西京杂记译注[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

[13] 钟嵘,著;曹旭,集注.诗品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14] 张新科.汉赋的经典化过程——以汉魏六朝时期为例[J].人文杂志,2004(3):118-126.

[15] 汪荣宝,撰;陈仲夫,点校.法言义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7.

[16]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7] 曹植,著;赵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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