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征
人类初始,女性曾以其伟大的母体孕育和繁殖力获得了极高的崇拜与赞美。《周易·坤卦》中说:“至哉坤元,万物生资,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1]然而,进入父权社会之后,社会对女性的束缚愈加严苛,女性成为遭受肉体和精神摧残最重、压迫最深的群体。整个封建社会大都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性读书、抒写情志都被视为出轨之举。即便如此,伟大的女性仍能保持其勇敢的创作精神,她们以女性的独特视角关注社会、抒写情志,创作了大量诗文。胡云翼说,在中国历史上没有女哲学家、经学家、历史学家,“然而在文学方面,女性却遗下卓越的成就,使一部中国文学史还笼罩着女性文学的异彩,给与我们一点读文学史时的安慰”。[2]可以说,整部中国文学史因有了女性的创作而变得丰富多彩、细腻绮丽。
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乱世,从三国纷争一直到东晋灭亡,期间的政权失控和更迭使思想界出现了空前的解放和活跃,暗合了“国家不幸诗家幸”之说。同时,儒学式微,玄学兴起,从而使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束缚有所松弛。宗白华先生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郁热情的时代。”[3]精神的自由与解放,使得魏晋女性意识也较为张扬。在此种意识下,她们的社会生活较之前大一统的汉代女性要活跃得多。葛洪《抱朴子·疾谬》篇曾对此作过较为细致的描述:“《诗》美睢鸠,贵其有别。在礼,男女无行媒,不相见,不杂坐,不通问,不同衣物,不得亲授,姊妹出适而反,兄弟不共席而坐,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妇人送迎不出门,行必拥蔽其面,道路男由左,女由右,此圣人重别杜渐之明制也。……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施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已于行,多将侍从,玮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反,游戏佛寺,观视渔畋,登高临水,出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生致因缘,无所不肯。诲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家邦乃正。愿诸君子,少可禁绝。妇无外事,所以防微矣。”[4]余嘉锡先生也提到“晋之妇教,最为衰弊”。[5]由此可知,魏晋女性享有较多的自由。然而此时女性即使享有较多的自由,但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状况,所以,魏晋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呈现出一种较为复杂的形态,既有对自由的向往与追逐,又有难以摆脱男权社会压抑的痛苦。
魏晋时期,社会的巨大动荡带来了思想上的急剧变化,魏晋名士以狂放的姿态向传统伦理挑战,放达率性,这也影响了当时妇女的生活,她们较之前人更多“非礼之举”。前引《抱朴子》文字已作说明。彼时男女之间不拘礼法,“先时而婚,任情而动”,[6]146女性对于爱情的表达直白奔放,她们或多愁善感,或柔情似水,或活泼俏皮,或娇憨可爱。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攀条摘香花,言是欢气息。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道遇游冶郎,恨不早相识。
望欢四五年,实情将懊恼。愿得无人处,回身与郎抱。(《乐府诗集》卷四十九《清商曲辞六》)
这三首《阳春歌》相传是魏朝孟珠所作。诗歌一路写来,无所顾忌,在封建社会里真可谓语出惊人。诗歌写一个少女在游玩的路上遇见一个帅小伙,就立刻表示出没有与之早点结识的悔恨。而后更是大胆地表白“愿得无人处,回身与郎抱。”激情难抑,不顾一切追求爱情,作为少女的娇羞与矜持在突然而至的爱情面前荡然无存,即兴唱出的美丽恋歌,表现出的是一种高尚纯洁而热烈的情感。
桃叶的《答王团扇歌三首》亦是此时爱情诗歌的代表作。
七宝画团扇,灿烂明月光。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
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团扇。动摇郎玉手,因风托方便。
团扇复团扇,持许自障面。憔悴无复理,羞于郎相见。(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十三》)
桃叶这三首诗从不同的角度表现出她对于爱情的态度,她忠于爱情,感情含蓄却炽烈,追求的不是一时的极尽宠爱,而是一种对爱情的坚贞与忠诚。特别是第二首,希望自己是以青竹所做成的团扇,能常在情郎玉手之中。
再如《子夜歌》。子夜是晋代女子,有才学,擅唱歌。《旧唐书·音乐志》曰:“《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7]《子夜歌》共75首,其中很多诗歌描写了少女沉浸于爱情之中的幸福,那种温馨的画面如在目前。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腕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
气清明月朗,夜与君共嬉。郎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
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乐府诗集》卷四十四《清商曲辞一》)
这几首诗歌以少女的口吻,写出爱情中的种种甜蜜与幸福。少女的愁乐与情郎的愁乐同声同气,少女的娇羞之态表现得惟妙惟肖。还有些诗句表达少女对爱情的坚贞不渝:“侬作北斗星,千年无转移”,直接继承汉乐府民歌《上邪》的声口。
总之,魏晋时的社会风气使得妇女禁锢较为松弛,两性关系也较为自由,女性的文学创作在压抑中得到一定程度的舒展。此时期的爱情之歌,至今读来,仍觉其奔放与热烈。
谢无量说:“晋世好名理青言,妇人亦渐玄风。动容出话,往往会心甚遥,令人意远,此类甚多。”“晋世女子多宅心玄远,缙绅之家,其妇人类能习为名辩。”[8]从《世说新语》中,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魏晋上层社会士族妇女“任情废礼”的放诞举止和风雅谈吐,此时大多女性表现了与封建礼教重压下那些顺从的女子不同的性格。她们机智优雅,善清谈,有主见,不甚拘礼法。因此,在许多士族妇女的作品中体现出一种其他时代妇女作品中少见的魏晋风度。
谢道韫“咏絮才”的故事妇孺皆知。她富于才学,善于辞辩,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为小叔王献之解围之事也流传后世,成为美谈。《太平广记》卷271引《独异志》说:“王凝之妻谢道韫。王献之与客谈义不胜,道韫遣婢白曰:‘请与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障自蔽,与客谈,客不能屈。”[9]2143
谢道韫流传下来的作品不多,现存有《登山》和《拟嵇中散咏松》两首,但仅这两首诗就充分展现出她的清爽高迈。如《登山》: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非工复非匠,运构发自然。气象而何物,遂令我屡迁。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十三》)
该诗首先描写峨峨东岳秀极冲天的雄伟山景。又以“寂寞”、“幽深”、“玄妙”构成一种难描难画之妙境,并表明自己希望可以在此青山碧水间“尽天年”。整首诗气势宏大,笔力雄健,表现了一种对恬静优美、幽静秀丽的大自然的向往。这种希望隐逸山林、避世遁隐的倾向正暗合了当时士大夫的隐逸之风。诗人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闺闱之外的广阔社会,豪门高墙已禁锢不了她那内心深处自由的心灵,精神上的独立使其暂时忘却了社会纲常的束缚,这种广阔的胸襟、不凡的气度直逼“竹林七贤”之风采。难怪当时的济尼评价谢道韫说:“王夫人神情散朗,自有林下之风”。[6]2516
西晋女文学家左芬,是以《三都赋》著称于世的左思之妹。她出身寒微,相貌不佳,因“有文名”被晋武帝纳入宫中拜为修仪,后封为贵嫔。因其姿容寝陋又体弱多病,实际上是不受宠幸的,但晋武帝还是比较欣赏她的文才,由此可知她才情之高,辞才之华。
她的《啄木诗》是一首借物抒情之作:
南山有鸟,自名啄木。饥则啄树,暮则巢宿。无干於人,唯志所欲。此盖禽兽,性清者荣,性浊者辱。
诗歌一开始就表明了啄木鸟性情清廉恬淡,清心寡欲,啄木鸟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去生活,不乞怜于人。接下来则是以鸟喻志,以拟人的手法赞美了啄木鸟,实则表明自己的意愿,即“无干与人,惟去所欲”,就是不向权贵献媚以求一己之利。从此诗我们可以清楚看出,左芬要的是自由和独立。诗歌最后点明自己的荣辱观和人生态度,“性清者荣,性浊者辱”。自食其力,不假于人的啄木鸟般的人格才是值得尊敬和追求的,“清者”总是受到人们的颂扬,而 “浊者”则会招来耻辱。
承诺执行AEOI的经济体正通过多边税收信息自动交换机制,参与到改善全球金融账户涉税信息透明度的协同性行动中来。大约到2018年底,随着有关经济体承诺的执行AEOI的时间表到来,执行AEOI的经济体都将掌握本国居民的全球金融账户涉税信息,一个涉及自然人和法人全球所得的税收透明时代即将来临。
左芬《松柏赋》和《啄木诗》一样,也表达了她对高洁人品的向往,其赋曰:
何奇树之英蔚,记峻岳之嵯峨。被玄涧之逶迤,临渌水之素波。擢修本之丸丸,萃绿叶之芬葩。敷纤茎之茏苁,布秀叶之葱青。列疏实之离离,馥幽蔼而永馨。纷翕习以披离,气肃肃以清泠。应长风以呜条,似丝竹之遗声。禀天然之贞劲,经严冬而不零。虽凝霜而挺干,近青春而秀荣。若君子之顺时,又似乎真人之抗贞。赤松游其下而得道,文宾飡其实而长生。诗人歌其荣蔚,齐南山以永宁。(《太平御览》卷145)
赋中之松柏长于嵯峨之高山,临渌水之素波,郁郁葱葱,肃肃清泠,承天然之贞洁,经严冬而不零。这应该是左芬对自己人格的真实写照。
东晋袁宏妻李氏的《吊嵇中散文》借哀吊嵇康之机表达“思慷慨而炫然”之情,同时也表达了作者高远的情怀。《吊嵇中散文》开篇便写“宣尼有言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自非贤智之流,不可以褒贬明德,拟议英哲矣!故彼嵇中散之为人,可谓命世之杰矣!”直抒胸臆,夸赞嵇康是闻名于世的豪杰英雄,接下来又写“观其德行奇伟,风韵劭邈,有以明月之映幽夜,清风之过松林也。”这看似简单的几句,却形象地展示出嵇康生前的品貌之美好,德行之清高,后又以吕安、钟会为例,道出:“良友不可以不明,明之而理全;恶人不可以不拒,拒之而显道”。以明珠不能与鱼目比映,芝草无法与朝华争荣,布鼓、砾石嫌于雷门、忌于琳琅来慨叹“道之丧也”,可谓新颖别致而一针见血。最后,作者把希望寄托于千载大圣、五百名贤之上,期望自己能等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10]的社会。
魏晋士族妇女由于男性社会的冲击变化,也使其所谓“居内”、“主内”的活动空间有了一定的弹性。与同时代的男性作家相比,她们的作品虽然没有发生深具历史意义的变化,但却较为自觉地疏离了女性诗文中常表达的哀婉之情意,与男性作家创作的内在精神贴近了,显示出一种飘逸空灵、高远清淡,更表现出了一种历代女作家作品中少有的“仕”与“隐”的思想和对现世、对民生的观照和关怀。
幽怨是历代女子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古代妇女由于经济的依附性,男权社会所形成的“三纲五常”等封建伦理教条成为时时压在她们胸口的一块巨石。即使是“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魏晋时期,这块巨石仍然使其时女性倍感压抑。所以,表达幽闭深宫的痛苦、青春易逝的悲伤、色衰被弃的凄凉等痛苦感情的作品便是对那种沉重压抑的声声叹息。
魏文帝皇后甄宓一生命运可谓悲惨,三岁而孤,初嫁袁熙,后为曹丕所夺,立为皇后,然因谗言,文帝以“有怨言”为名,被赐死,出殡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11]其凄惨之状可以想见。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枱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肃肃。从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诗中充满了被弃之苦和破镜重圆的愿望。诗一开始便以蒲草自比,写恩爱夫妻由于外人的挑拨产生误会,丈夫弃她而去。蒲草象征弃妇的忠贞专一,与男子的薄情寡性形成鲜明对比,蒲草离离,更衬托出弃妇的忧伤憔悴。接着写自己对对方的思念之情,直接诉说了被抛弃的忧伤和思念,痛苦悲伤,无日不有,缠绵悱恻地表现了她对爱情的忠诚,虽遭弃仍非常想和“君”相守。充分体现了传统诗歌怨而不怒的审美标准。
晋平虏将军刘勳妻王宋,作为贵族妇女,其命运和甄后相差无二。王宋跟随丈夫二十余年,后刘勳悦山阳司马氏女而因王宋无子抛弃之。王宋归还娘家,道中赋诗自伤,其诗曰:“翩翩床前帐,张以蔽光辉。昔将尔同去,今将尔同归。缄藏箧笥里,当复何时披。”对自己被抛弃之悲惨命运强作呐喊,但也实属无奈。
又如西晋石崇婢翾风的《怨诗》也很好地表达了自己被弃的怨愤。《太平广记》卷272引王嘉《拾遗记》说:“石季伦所爱婢,名翾风,魏末,于胡中买得之。年始十岁,使房内养之,至年十五,无有比其容貌,特以姿态见美。妙别玉声,能观金色。石氏之富,财比王家,骄奢当世。珍宝瑰奇,视如瓦砾,聚如粪土,皆殊方异国所得,莫有辨识其处者。使翾风别其声色,并知其所出之地,言:‘西方北方,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佩服益人性灵;东方南方,玉声清洁而性清凉,佩服者利人精神。’石氏侍人美艳者数千人,翾风最以文辞擅爱。石崇常语之曰:‘吾百年之后,当指白日,以汝为殉。’答曰:‘生爱死离,不如无爱,妾得为殉,身其何朽!’于是弥见宠爱。”[9]2143但年至30,色衰遭谗被弃,退为房老,乃怀怨怼而作《怨诗》云:
春华谁不美,卒伤秋落时。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所期。
桂芳徒自蠹,失爱在蛾眉。坐在芳时歇,憔悴空自嗤。(《太平广记》卷272)
这首诗巧妙地运用比喻和典故,表达感情既具体形象,又委婉含蓄,诗的前两句以春花绮艳而秋之衰零自比,说明青春已逝,韶华不再,引起了无限感慨。第三、四句则表现出对负心多变男子的强烈不满,第五、六句是说由于自己的娇艳而遭排挤,表现了对嫉妒她、诋毁她的人的怨愤。当年风华绝代,荣宠至极,而今色衰爱弛,即使屈身附就,仍遭贬斥。此诗一则是自怨自艾,再则是谴责对方绝情,其幽怨之情力透纸背,令人神伤。
魏晋时期女性的创作除了关注和表达无端被弃的悲戚之情,还有一部分作品是表达深宫哀怨之情的。这方面的代表作可以左芬的《离思赋》为代表。其赋曰:
生蓬户之侧陋兮,不闲习于文符。不见图画之妙像兮,不闻先哲之典谟。既愚陋而寡识兮,谬忝厕于紫庐。非草苗之所处兮,恒怵惕以忧惧。怀思慕之忉怛兮,兼始终之万虑。嗟隐忧之沈积兮,独郁结而靡诉。意惨愦而无聊兮,思缠绵以增慕。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
风骚骚而四起兮,霜皑皑而依庭。……惟屈原之哀感兮,嗟悲伤于离别。彼城阙之作诗兮,亦以日而喻月。况骨肉之相于兮,永缅邈而两绝。长含哀而抱戚兮,仰苍天而泣血。
乱曰:骨肉至亲,化为他人,永长辞兮。惨怆愁悲,梦想魂归,见所思兮。惊寤号啕,心不自聊,泣涟洏兮。援笔舒情,涕泪增零,诉斯诗兮。(严可均《全晋文》卷13)
赋的第一部分首先表达了初入宫闱不适之感,这种不适给作者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以至于彻夜难眠。第二部分接着表达了与骨肉分离之痛苦,那种亲人永缅邈而两绝的情形使作者时常含哀抱戚,仰天泣血。乱辞中“骨肉至亲,化为他人”真是催人泪下,涕泪增零。钱钟书先生给予此赋极高的评价,他说:“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芬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红楼梦》第一八回贾妃省亲,到家见骨肉而‘垂泪呜咽’,自言:‘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今虽富贵,骨肉分离,终无意趣’;……词章中宣达此段情境,莫早于左《赋》者。”[12]钱钟书先生于此指出《离思赋》对宫怨题材的开创性,洵为至论。左芬作为才女而被选入皇宫,她对此应该是有切肤之体会的。《离思赋》有其创作的现实针对性,据《资治通鉴·晋纪二》载,晋武帝司马炎曾于公元273至274年,“诏选公卿以下女备六宫,有蔽匿者以不敬论。采择未毕,权禁天下婚娶。” “诏又取良家及小将吏女五千人入宫选之,母子号哭于宫中,声闻于外。”[13]
女性悲惨命运的遭际和封建社会强大的男权意识给魏晋女性的人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深居幽宫的惆怅,红颜易老的感慨,色衰爱弛的忧虑,都在作品里化为彼时女性泣血之悲歌。
综上所述,魏晋是中国思想史和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此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无论是热烈奔放的爱情之歌,还是闺中相思、弃妇幽怨之歌,甚至表达清淡高迈情怀之作,都透露出较浓的人情味和现实感,她们的思维方向主要是自身、现世或是与此相联系的人和事、情与景。魏晋女性追求人类的美好理想,她们是敢于抒发情志的女性文人。其中也不乏封建社会的牺牲者,上至皇后贵妃,下至婢妾民女,她们对自身的遭际、生活、理想,或歌颂吟唱,或悲哀愁怨,或抗争呐喊,将自己的才情、智慧融入创作中,表达各具特色,为中国文学史平添了一种细腻如丝、绮丽如画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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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卷8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