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98.9%的市民愿意进行垃圾分类,不愿意的仅占1.1%。” 11月29日,国家统计局上海调查总队公布了一份《上海市生活垃圾分类减量状况调查报告》。调查通过对上海市100个居委小区随机抽取100名居委干部、200名保洁员和2000个居民获得数据。
数据显示,67.6%的市民表示,上海已具备相应条件推行垃圾分类。但调查还显示,上海市生活垃圾分类标准不一,市民对垃圾干湿分类意识较差,垃圾混装运输打击市民分类积极性。为此,报告建议政府加快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工作步伐,加快对垃圾末端处置的投入,加大垃圾分类宣传教育,提高市民垃圾分类意识。
另一份调研数据——上海市政协人资环建委完成的《关于优化本市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工作机制的若干建议》,这个数据则显示——在上海市部分小区,60%的垃圾分类是靠专职人员的二次分拣完成的,居民主动参与分类的热情不高。
在此之前,11月20日,上海市政府法制办组织听证代表,举行《上海市促进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办法(草案)》立法听证会。这次听证会议题包括:关于生活垃圾分类标准、关于非住宅物业和公共场所分类收集容器设置,以及关于生活垃圾分拣员辅助分类制度等。紧接着,12月9日,上海市人大代表年终集中视察活动中,从环境保护视察小组传出消息——上海有望在今年年底出台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办法。
在上海今年新推进生活垃圾分类的小区,垃圾分类到底执行得怎样?遇到什么困难?垃圾分类在全国各大城市做得怎样?《新民周刊》记者走访调查的结果显示,喜忧参半。当年,上海废弃物回收面之广,曾得到过联合国专家的表扬。时过境迁,要重新走上垃圾回收之路,谈何容易。当然,垃圾分类毕竟在前进的道路上推进。今年以来,截至11月15日,上海市新增参与垃圾分类者,计369个菜场、229个机关、866个企事业单位、1097所学校、89座公园,新增覆盖居民98.8万户。
怎么分,有点乱
上海市普陀区真如镇樱花苑小区2013年6月开始进行垃圾分类。居委会书记徐培英做过几次统计,比如6月5日到7日,小区平均日产垃圾808.2公斤,其中湿垃圾分拣率是36.2%。在垃圾分类推行一个月后,7月16日至18日再做统计,由于夏日的到来,小区平均日产垃圾上升到949.2公斤,可湿垃圾的分拣率也上升到42.7%,这些分拣出来的湿垃圾,被统计在该小区的垃圾减量里。随之而来的,是樱花苑小区之前的8个垃圾投放点减少为3个。
上海的垃圾分类推进工作,可不是从2013年才开始的。早在20世纪末,上海就已经开始探索城市生活垃圾分类的方法,这一时间起点,与台北市几乎同步,走在了全国各大城市的前列。特别是在2000年以后,上海生活垃圾末端处置方式基本确定以焚烧为主,垃圾分类的标准,也逐渐与垃圾焚烧厂的要求匹配。
比如从2007年开始,上海在居住区实行“有害垃圾、玻璃、可回收物、其他垃圾”四类分的方式,对应的垃圾筒颜色分别为绿色、红色、蓝色和黑色。那时候,扔垃圾有两种办法:一种如同做“连连看”游戏,把自家垃圾分门别类分成四种,分别扔进绿、红、蓝、黑四色垃圾筒,而一些老年人因为不识字,或视力欠佳,根本“答不对”;另一种“游戏”是“你猜猜”,因为一些居民对垃圾分类的知识知之甚少,往往将有害垃圾和剩菜剩饭、果皮等垃圾混在一起投放到垃圾筒内,形成了“乱倒和混收”的局面,使分类垃圾筒形同虚设。
2010年世博会后,借鉴台北案例,结合上海实际,上海从2011年开始在一些居住区推进以“干湿分类”为基础的“2+X”模式。
目前,上海市内各个小区垃圾分类的标准,收集容器的颜色、形状和标志等尚未统一。国家统计局上海调查总队通过走访100个居委小区发现,其中,9个居委小区垃圾分为两类——可回收物、不可回收物,28个分为三类——干、湿和有毒有害垃圾,60个分为五类——干、湿、玻璃、旧衣物和有毒有害垃圾,还有3个分为九类。“干湿分类”为基础的“2+X”并未通行沪上。
有业内人士认为,上海在地域范围、人口数量、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口素质等客观条件方面都与台北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制度设计、执行效果、执法成本等都会有较大区别。未来,上海的垃圾分类工作,即便采用干湿两分的模式,细节上的制度设计该怎么做,实该仔细考量。
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局长陆月星近日介绍,上海力争在今年年底出台《上海市促进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办法》,确立生活垃圾分类减量的工作架构,明确管理部门职责,建立垃圾分类标准和投放规范,探索激励和约束相结合的推进模式以及责任人制度。
在此之前,“上海发布”微博发出《上海市促进垃圾分类减量办法(草案)》听证会的议题。草案征求意见稿中提到,要将上海的垃圾分为四类——可回收物、有害垃圾、厨余果皮、(湿垃圾)、其他垃圾(干垃圾)。
对此分类,尚有不同的观点。“上海发布”提到了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垃圾分类应该更加细致,由于市民文明程度已经达到一定水平,上海作为国际化大都市,分类应该尽可能细化,比如直接将可回收物细分为塑料类、玻璃类、纸类、金属类等,有害垃圾分为灯管类、电池类、过期药品类等,如此才能更好体现减量化、资源化、无害化。另一种观点认为,四类的基本标准已经过于复杂,由于需要改变市民长久以来形成的混合垃圾投放习惯,所以起步阶段垃圾分类应当尽量简单,以便于市民识别。
成功取决住户认同度
《新民周刊》记者调查了解到,小区垃圾分类是否能推行下去,与小区人口结构、小区规模、社区干部工作方式等诸多因素有关。比如上海闸北区引以为傲的“扬波模式”就是一個典型案例。
早在2011年底,上海闸北区永兴路58弄建造于2000年的两幢18层商品房——扬波大厦,其垃圾分类已达11种之多,垃圾中80%以上的可回收资源得以回收。“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扬波大厦现有159户,住户主要为教师、干部、知识分子和七浦路市场企业主等。小区只有两幢楼,由业委会自我管理,没有物业公司。”谈到扬波大厦为什么会自2011年以来在垃圾分类上取得突破,民营非企业单位“爱芬环保”的宋慧对《新民周刊》记者列出了上述数据。
上海闸北区宝昌路的广盛公寓,在居委会主任龚伟龙的带领下,克隆“扬波模式”,垃圾分类的居民参与率达到90%,垃圾减量率在2012年10月达到75%。普陀区的樱花苑、静安区的万航公寓等,都在垃圾分类上尝到了甜头。这些小区的共同特征是——老小区、规模不大、人户分离现象少、社区干部得力。
同是垃圾分类推广,在上海嘉定区江桥镇,情况就很不令人乐观。江桥镇今年以来,相继在在嘉城、嘉川、嘉航、金旺、嘉豪等六个社区试点进行垃圾分类。这几个小区,大多是2005年以后交房的商品房小区。社区干部也开展了宣传工作,可是效果如何呢?
新航域社区比较大,有2000多套房,相当于扬波大厦的十余倍。据小区物业提供的数据,有10%以上为非法群租,甚至还有在小区内非法开水果店、超市的现象,物业向嘉定区房管部门多次抄报,一直以来无法解决。“群租户是不可能管什么垃圾分类的,他们不进行高空抛物就谢天谢地了。”物业表示。
新航域小区由于居住者成分复杂,居委会在管理上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你能让群租客、二房东来听垃圾分类讲座?”一位居委干部说。
再来看新航域小区以东5公里的普陀区绿洲公寓,也是个大型社区,房屋数量相当于新航域的一半——近千户,其垃圾分类工作,也是经过了十多年的努力,终于在2012年才有点苦尽甘来的味道。
宋慧告诉《新民周刊》:“绿洲公寓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展过垃圾分类工作。这个小区的多层区域,是普陀区率先实行垃圾分类的小区。1999年第一次试点,区里为其配备过一台当时技术相当先进的厨余垃圾处理机;2008年第二次试点。这两次试点,后来都不了了之了。”
宋慧认为,绿洲公寓是个体量较大的社区,如果居民对垃圾分类的认同度不一,自然難以收到效果,前期的人力、物力投入都将白搭。2012年5月,爱芬的工作团队开始再一次推进绿洲公寓垃圾分类工作。这一次,吸取了之前政府部门和居委会的经验教训,用时6个月,爱芬进社区宣传、动员,并进行硬件改造,随后于2012年11月12日才正式启动垃圾分类工作。1个月后,该小区垃圾分类参与率也只不过达到70%,垃圾减量率提高到46%。再过了6个月,垃圾分类减量率提高到了59%。
记者从相关市容部门了解到,目前垃圾分类做得较好的,并不是高档小区,而是老公房。“因为高档小区内有许多保姆负责扔垃圾,不清楚垃圾分类的相关知识。”一位工作人员如此回答。
上海长宁区芙蓉江路103号的芙蓉小区,是上海第一批试点垃圾分类的小区之一。 “现在小区里大概有三成居民能做到正确的垃圾分类,其中绝大多数是老人。中青年人不是嫌烦嫌脏,就是根本搞不清怎么分类。每隔1小时她就要到小区里的2个垃圾厢房巡一圈,将干湿垃圾分开,间隔时间稍长就不行。”一名保洁人员说。
“分到底”仍是难题
《新民周刊》了解到,垃圾分类比较成功的社区,其实与社区志愿者的付出密切相关。绿洲公寓就是个典型。2012年底一批60名志愿者,一直坚持在宣传、推广和维护垃圾分类的岗位上,其中只有2013年春节期间休息了两个月。即便如此,绿洲公寓的居民仍然向记者抱怨:“由于物业实际上不支持垃圾分类,保洁员怕费事,根本不参与,这造成了对垃圾分类很不利的恶果——垃圾箱房的管理、二次分拣、分类清运这些细节没做好,极大地影响了我们居民的积极性。”
据记者了解,绿洲公寓的几栋高层大楼的垃圾分类工作,刚刚于2013年10月20日启动,评估数据显示,其高层湿垃圾除袋率达到50%-60%。从这个数据,可以看出绿洲公寓的高层居民的垃圾分类工作,比多层居民最初的情况要好。
作为“2013中国垃圾减量与分类论坛”的组织者,宋慧以手头的案例材料分析认为:“垃圾减量与分类工作,不仅是环保工作,更是社区工作。民间组织常用在公共环保领域的手法和技术,用于社区往往不奏效。‘推不动的社区成为很多民间组织、政府部门和其他机构的共同感受和共同困惑。此时,民间组织往往需要重新审视垃圾分类工作的本质和特点:垃圾分类是社区发展和社区建设的切入口,由此入手,可以带动整个社区的活力、参与度、认同感和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