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开启3.0 时代

韩洁颖

12月17日，德国联邦议院选举默克尔为德国总理，早在今年9月，其所领导的联盟党就凭借41.5%选票的压倒性优势赢得德国联邦大选，这不仅意味着默克尔将继续执掌“德意志战车”驶向下一个四年征程，也意味着她有望超过英国“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成为欧洲执政时间最长的女性领导人。

政坛玫瑰养成记

35岁以前，默克尔自己都没想到，她会成为“德国女王”乃至“欧洲女王”。從政之前她是一个与政治完全绝缘的物理学家，成为居里夫人一样伟大的科学家是她坚守的人生目标。

年轻时的默克尔学业优异但又沉默寡言。她不爱出风头，往往成为学校舞会上的“壁花”，高中时代从未有过男友，属于“没被吻过的一族”。她的同学回忆道，默克尔当时的生活单调简朴，总是身着浅淡色彩的衣服，甚至有同学给她起了“灰老鼠”这个绰号。1986年获得莱比锡大学物理化学博士学位后，她在原东德科学院的物理化学研究中心从事科研工作。

不过科学研究者的形象并没能掩盖默克尔的政治家潜质，她中学时代的政治辅导员就说过“这孩子迟早会成为政治领袖！”原因在于默克尔始终保持着政治热情，她阅读了大量批判分析当时政治体制的书籍。虽然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但岁月的变革搅乱了她的生活，那就是柏林墙的倒塌。

默克尔后来回忆称，柏林墙的倒塌唤起了潜藏在内心的政治意识，长期潜伏在其体内的政治热情被迅速点燃，她毅然踏上了从政的道路，参加了当时非常活跃的“民主觉醒”组织。

工作初期，默克尔身上的科学家气质使其脱颖而出，严谨的逻辑思维、超凡的控制力、有条不紊的办事风格以及处变不惊的气度让人惊叹，一位当年的共事者说：“她是个少不了的人，走投无路时她总有办法。”很快，这位总穿着咖啡色灯芯绒裤子给人以大学生印象的女性，成为“民主觉醒”的新闻发言人。

机遇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成功也需要贵人相助，默克尔就是一例。除了自身的出类拔萃，一个大人物出现帮助她完成了德国政坛的“撑杆跳”，这人就是默克尔的“政治教父”——时任基民盟领袖、德国总理科尔。

1990年，科尔将她纳入旗下，并先后提携默克尔出任德国家庭和妇女事务部长、环境部长、基民盟秘书长和副主席等职，大块头的科尔甚至公开称呼默克尔为“我的小姑娘”。初出茅庐的默克尔获得“火箭式提拔”，在基民盟内平步青云。1991年，当默克尔宣誓就任其政治生涯中第一个重要职务时，距离她投身政治也不过一年多时间。

当有人问她当初为何能得到科尔的关照和青睐时，她回答：“我来自东边（东德），是个女人，年纪又轻，我代表了党内三种少数群体。”

紧接着，科尔的接班人朔伊伯勒任命她为基民盟总秘书长，45岁时出任党主席，48岁成为基民盟和基社盟联邦议会党团主席，50岁被推举为总理候选人。

在政治权力的版图中，女性往往比男人更艰辛，她们需要承受性别的歧视、顶住强大的竞争压力，显示出超凡的领导能力。默克尔凭借惊人的意志和对权力的渴望最终登上了权力的巅峰，一举成为德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理，名副其实地荣膺德国政坛“铁娘子”称号。

身居高位，默克尔难免受到热衷权势的质疑，对此，默克尔回应说：“也许是因为目前政治地位较高的女性政治家太少了。我把这些看做是说我对权力有着较强判断力的一种恭维。如果对权力判断力差的话，我将无法胜任总理的工作。”

的确，她是一位天生的政客，“她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毅力、对掌握权力的渴望、驾驭变局的能力以及敢于承担风险的责任感决定了她今天的发展。同时，她也具备了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所必须拥有的能力，即成竹在胸、适时妥协和审时度势。”德国传记作家胡戈·米勒-福格写道。

德国人缘何续约默克尔

早在本届大选开始前，德国媒介就将其视为“1949年以来最枯燥乏味的一次”，默克尔三度加冕毫无悬念。

德国总理选举中的常胜将军不在少数，既有缔造德国经济奇迹的阿登纳的14年执政，又有连任四届的“上帝宠儿”科尔，而这个当初拘谨而胆小的小姑娘有望成为继二人之后第三个任期最长的德国总理。

如果说阿登纳的连任离不开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与其高超的外交手腕，科尔赢得选民的信赖源自他的经济学才华，而默克尔成为政坛常青树的秘诀在于其“德国妈妈”的形象和耀眼的政绩。

Mutti是德语中的“妈妈”，德国许多民众亲切地称呼默克尔为 “妈妈”。

默克尔喜欢烹饪，业余时间，她会自己去超市采购、做饭，尤其擅长做马铃薯汤、炸肉排、炖鱼和烤面包，完全是一种邻居大婶的感觉，为丈夫亲手烘焙李子蛋糕成为默克尔的最爱，李子蛋糕也成为默克尔家待客最喜欢的一道甜点。

出任德国总理以来，默克尔没有选择搬进总理官邸，而是依旧住在自己的公寓内，从自己的公寓到总理府大约2公里路程，默克尔经常选择走路上班，偶尔也会骑车上班。

默克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足球迷。“足球最令我着迷的地方是，最后一刻才见分晓。政治的这个特点也同样吸引着我。足球运动员和政治家同样都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耐力。新机会将不断出现，人们必须懂得利用。”最令人记忆深刻的是2008年欧洲杯，每逢德国队攻破对方球门时，人们就会通过电视镜头看到一位“老妈级”女球迷在看台席上挥舞拳头，像小孩一样欢呼雀跃，这就是被德国媒体戏称为德国队场上“第12人”的默克尔，她甚至还闯进过德国男足球员更衣室，对半裸的小伙子们进行了亲切又尴尬的祝贺。

喜欢烹饪，痴迷足球，去超市采购会安静地排在结账队伍里，步行上班……种种接地气的生活举动很难不让民众对这位女总理产生亲切感。除此之外，关键还在于，默克尔执政八年的政绩斐然。

2005年上任伊始，默克尔接手的是前任施罗德留下的烂摊子：财政赤字连续七年超过GDP的3%、失业率高达12.6%……八年过去了，德国在默克尔的励精图治下愈发生机勃勃，财政“扭亏为盈”、失业率不到7%、出口保持强劲势头，人民平均薪酬上升了3.6%。更重要的是，默克尔像“妈妈”般为德国挡住了外部威胁，挡住了全球经济危机、欧债危机的侵袭，在欧洲深陷债务危机的泥潭之际，她对选民承诺，“德国将以强大的姿态走出这场危机。”从这几年德国的经济数据来看，她几乎已经兑现了承诺，德国甚至成为解决欧元和欧洲经济危机的关键。

德国政治学家卡尔-鲁道夫·柯尔特这样描述默克尔的形象：“虽然有些缺乏激情而谨慎内敛，但却严肃而真实，让人感受到她是在为选民服务而奔波，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德媒解释她能够连任是因为“很少对民众索取”。

默克尔塑造的国家利益守护者形象深入人心。她在拯救欧债危机以及保护德国利益间权衡得当，给人一种“纳税人的錢在我手上很安全”的感觉。同时她还尽可能避免德国参与外部战争，相比萨科齐高调参与利比亚战事，奥朗德明确支持叙利亚战争，默克尔不参战却依然为德国争取了适当的利益，这赢得了大多数德国民众的支持，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德国人非常反对战争。

而年轻时期培养的“默克尔风格”也充分体现在其施政策略上。在政策制定中，默克尔善于吸取和结合反对党的主张以求施政平衡，比如废除征兵制、制定最低工资标准、2022年前关闭全部核电站等，都是投合了左派的意愿。一旦政策付诸实践，她务必坚定如铁贯彻执行，就像各国签订《财政契约》后，默克尔要求缔约国严格履约，即便是重债国也不予通融。竞选时，她的海报标语“德国的未来，在可靠的人手中”也透露出低调与务实，相较于对手的急躁激进，默克尔甚少给出长远的宏观愿景，更多向民众承诺的是解决当下社会问题，比如将德国的失业率降至20年来最低点，她用一句话告诉选民为何选择默克尔——“你们了解我！”

因此，稳重的德国民众没有理由离开“妈妈”的怀抱，而去面对新一届政府可能带来的政策变动。选前民调显示，默克尔的支持率超过50%，高出对手社民党党首施泰因布吕克将近一倍。《卫报》指出，本次大选选民心态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求改变”。

下个四年不舒坦

“您是个强势的人吗？”一位记者曾这样提问，默克尔回答：“不如这么说，我是个有恒心的人。”

默克尔梅开三度并不令人意外，但就一名政治家本人而言，仅靠恒心和过去八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尚不足以支撑她顺利地走下去，当下欧债危机的隐患远未消除，作为欧元区最大经济体，德国对欧元区的未来乃至欧盟机制的建设都有着关键性的影响。与此同时，不喜欢冒险的默克尔能否放手一搏、推动成就其历史定位的改革也亟待揭晓。连任之后险关连连，下个四年对于默克尔而言将会异常艰难。

虽然在国内深受尊敬与爱戴，但在其他国家却是争议不断。由于推行“紧缩”政策和制定严格的资助条件，默克尔得罪了不少欧洲人，希腊和西班牙的人民甚至把她看做恶魔的象征，抗议海报上也画上魔鬼般的犄角。默克尔在救助欧洲这件事上有其坚守的原则和主张，她没有迫于伙伴们施加的压力勇当“消防员”，反倒几次警告危机国家应该痛定思痛，改革福利制度，调整产业结构，借危机推行国家内部改革，争取转危为安。她以“规则重建者”的姿态提出欧洲加深一体化的宏伟规划，坚持欧元区各国必须规范财政政策，反对欧洲中央银行成为最终贷款人，甚至放出“狠话”：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发行欧元债券，不会对欧洲债务实行共同分担。她还大力主张削减欧盟的官僚体系规模、力主欧盟成员国在关乎自身利益的问题上拥有更多话语权。

当然，仅凭这一点就指责默克尔冷血无情就有失公允。过去的日子里，默克尔多次在最后关头为欧洲国家提供救助支持，避免了欧洲脆弱经济体崩溃的可能。《福布斯》杂志称：“德国总理默克尔是欧洲统一经济体的领导人，是‘无可争议的欧盟领导人。尽管她管理着一个蓬勃发展、失业率不断下降的经济体，但她一直在奋力解决欧元区危机，努力挽救不断下降的民众支持，因为德国往往在救助弱国计划中扮演施救者角色。她出面稳定欧元区的债务危机，并让17个成员国团结一致。”

放眼未来，“欧洲女王”肩上的担子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欧洲经济复苏的进程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德国新政府持有怎样的态度和采取的措施。危机还在继续，如何处理好德国与欧洲的微妙关系、与欧洲其他几个大国的首脑进行有效的沟通，加快推动欧洲的一体化进程，将是默克尔的第三任期可预见的挑战之一。

人们总是喜欢将她与英国的撒切尔夫人相提并论，但默克尔似乎并不太喜欢被这样做比较：“我非常钦佩撒切尔夫人任职期间在经济方面取得的成绩，但她并没有完成所有她想做的事，例如英国铁路系统私有化。”

一位德国政治学家这样评价默克尔“不会是另一个玛格丽特·撒切尔，更不会是一个激进的改革者。”

强硬但不激进的默克尔也因此被人们诟病，被认为从政期间没有实质性的改革举措，厌恶风险且缺乏激情，所获得的赞誉已远远超过她应得的份额。对此，她本人也坦承，“我总是试图把所有问题都考虑清楚，我不是天生勇敢的人。”这位生性坚强的女性能否在第三任期内狠狠回击批评者着实令人期待。默克尔曾表示，修订再生能源法将是连任后的首要任务，其中包括输电系统现代化项目，她称这项重大建设攸关国家尊严、创见和利益。然而，迈向非核、补贴风力和太阳能为主的能源改革，已然推升了家庭和工业的电费，对她构成了政治经济上的双重威胁。萨奇奈利说：“默克尔的弱点是能源改革，这将成为她第三任最严峻的考验。”

当默克尔首次成为总理时，大多数人认为她只是政治花瓶，但当8年后她第三次出任德国总理时，所有人都明白，她已经成为全球最有权势的女性。从物理学家到政坛玫瑰，默克尔的政坛传奇仍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