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对人的存在丰富性的敞显

2012-12-22 15:22云泽人
理论导刊 2012年7期
关键词:对象性存在物丰富性

云泽人

(清华大学哲学系,北京100084)

实践对人的存在丰富性的敞显

云泽人

(清华大学哲学系,北京100084)

在马克思哲学视野中,实践,即人的感性活动,除了作为经验事实外,其独特性在于,它还蕴含着澄明人的存在的开启性,昭示着向未来敞开着的可能性。在这个过程中,既证成了现实的人,又生成了现存的感性世界。马克思实践哲学是人的生成之基础,是对人的存在的澄明,是对人的解放的关怀。正是马克思实践哲学所蕴含的这种品质,才使哲学真正地“在”起来,才使人的存在丰富起来,真正地走向了可能世界。

实践;马克思哲学;感性活动;人的生成;人的存在;人的解放

马克思哲学以实践,即人的感性活动为立足点与出发点,去理解人与世界的存在及关系,从而超越了费尔巴哈乃至整个传统哲学对人的抽象理解,找到了一条通向现实的人的道路,实现了哲学史上对人的理解方式的革命性变革。正如葛兰西所言,这种革命性“不仅在于它超越了先前的哲学,而且也在于它开辟了一条新路,从头到脚地更新了整个设想哲学本身的方式”。[1]马克思哲学正是立足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的基础上,揭蔽、澄明了现实的人和人的现实世界的生成过程,敞显出人的存在的丰富性。

一、感性活动——人的生成之基础

马克思哲学对人的理解是在感性活动这个存在论基础上进行的,作为人生成之基础的感性实践活动,不仅是理解感性世界的出发点,更是理解人的问题的立足点。马克思哲学之所以立足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去理解人,关键就在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对于人生成为人具有重要的存在论意义。

“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2]54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感性活动的基本形式是物质生产活动。“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2]68既然人自身的物质生产活动是人之存在的重要基础,那么,对于人的理解就不能简单地从概念、范畴出发,而是应从人存在之基础的物质生产活动出发。因为人的生产活动是在一定的条件下进行的,所以,这种生产本身就是历史的、现实的、具体的。“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这就是说,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前一种考察方法从意识出发,把意识看作是有生命的个人。后一种符合现实生活的考察方法则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意识仅仅看作是他们的意识。”[2]73马克思批判了传统哲学从观念出发去理解人的思想,在理解人的逻辑起点上,从“抽象的意识”转向“现实的个人”,确立了从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人出发去理解人的观点。而且“各个人的出发点总是他们自己,不过当然是处于既有的历史条件和关系范围之内的自己,而不是玄想家们所理解的‘纯粹的’个人。”[2]119即现实的个人是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并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中、从事感性活动的个人。也正是在此基础上,得出了“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2]73的结论。可以看出,马克思哲学视域下的感性活动不仅扬弃了黑格尔哲学绝对观念的精神劳作,也扬弃了费尔巴哈哲学的感性直观活动,开启了一条以人类自身的感性实践活动为出发点去理解人的全新视域,即一条通向现实的人、敞显人存在丰富性的道路。

哲学史的发展表明,“理解人的难点主要不在于把人认识(规定)为什么,而在于怎样去认识(规定)人。”[3]马克思把感性活动理解为人生成之基础,实质上就是从人自身的生存活动去把握人的本质,而人的生存活动也就是人的生命活动。马克思指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他具有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或者说,正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对象。”[4]57由此可见,马克思哲学立足于人自身生命活动的性质,揭示出人之为人的本质在于人的生命活动是自由的、有意识的、对象性的活动。正是人自身的这种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即感性实践活动,才构成了人之为人的深层根据,才使人的存在真正地“在”起来;正是人自身的这种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才构成了人生活于现实世界的基础,证成了人的生成之根。

二、感性活动——人的存在的澄明

马克思哲学立足于实践的观点,从人的感性活动去理解人的存在,实现了哲学史上对人的理解方式的革命性飞跃。这种革命性飞跃是通过对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与费尔巴哈人本学的批判得以建构的,“因为当代批判的神学家不仅没有完成这样的工作,甚至没有认识到它的必要性”。[4]4这种基于感性活动的建构,绽放出与近代哲学对人存在方式理解迥然不同的视野。

首先,感性活动是人的存在方式,即人是感性对象性存在。“人是肉体的、有自然力的、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这就等于说,人有现实的、感性的对象作为自己的本质的即自己生命表现的对象;或者说,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4]106所谓对象性存在,就是说人是一种通过对象性活动而确证自身存在的存在物。一个无对象性活动、孤立的主体是无法确证自身存在的,即“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对象,就不是对象性存在物。一个存在物如果本身不是第三存在物的对象,就没有任何存在物作为自己的对象,就是说,它没有对象性的关系,它的存在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4]106马克思把感性对象性活动理解为人存在的方式,理解为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并发生着一定社会关系的个人。“人并不是抽象地栖居在世界以外的东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2]9人正是在对象性的生产活动中,生成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生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其次,感性活动蕴含着生成论思维方式。马克思深刻地意识到了包括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传统哲学对人理解的局限性,作为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合乎历史与逻辑统一的马克思哲学,克服了传统哲学现成论的思维方式,跨越了哲学理解方式的鸿沟,创立了一种全新地把握人的思维方式,即生成论的思维方式。该思维方式主要以人自身的历史性、现实性存在与发展为基础,通过对人自身“过去”、“当下”、“将来”的比较,来把握人自身的本质规定。与此同时也把人的同一性看作是一个不言而喻的前提,不仅重视人存在的具体方式,而且也重视人存在发展的过程性与历史性,从而能更全面地揭示人存在的具体性、多样性和丰富性,是对现成论思维方式的突破与超越。“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图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5]人是一种未完成的存在,是一种在生成过程中敞显自身丰富性的存在,他永远向未来敞开着大门。这种生成论思维方式是感性活动的应有之义。可以看出,马克思自觉地从人的感性活动的维度去彰显人的存在的具体性与丰富性,敞显了一种历史性的生成论思维方式。

再次,感性活动是人与世界统一的基础。“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是表现为这样的普遍性,它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4]56无论是把世界表达为用作表示自然界之全体的名称,还是把它用作表示人类共同体的称号,都是同样荒谬的。毋宁说,世界只是“作为某个此在之缘故的当下整体性,是通过这个此在自身而被带到这个此在自身面前来的”,[6]185即此在“让世界发生,与世界一道表现出某种源始的景象(形象),这种景象并没有特别地被掌握,但恰恰充当着一切可敞开的存在者的模型,而当下此在本身就归属于一切可敞开的存在者中”。[6]185在始源的人的存在中,海德格尔的世界与马克思的自然和社会形成了“默契”。在马克思那里,基于人的感性活动的自然和社会,其实是一个东西,即“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同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4]83由此可以看出,人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人,全部历史就是人的感性活动的生成与展开。

从感性活动去理解人,就是从人的本源性生存活动去理解人。“这就意味着不能再从什么前定本性、永恒原则、概念规定出发去理解人,而是要从人之为人的自身根源去把握人,从人的基本生存活动去理解人的本性,从人的历史地生成变化中去把握人的存在状态,从肯定与否定双重性质中去理解人对世界的关系,从人的超越性活动中去把握自身的多义属性。”[7]这就是说,“不再把人当成一个知识性的现成对象,而是把人当成一个自我‘表现’和自我‘生成’的过程,或者说,在此人不再是一个‘什么’,而已成为‘怎样’和‘如何’。”[8]因此,马克思并不像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传统哲学家那样,热衷于把人的本质归结为抽象的精神活动与感性直观,他更关注的是人的现实的感性活动,并从现实的感性活动去澄明人的存在。

三、感性活动——人的解放的关怀

考察西方哲学史,我们可以发现,在古希腊时期,自亚里士多德把实践概念引入哲学领域,确定了人是实践的主体后,实践一词便在哲学话语体系里频繁出现。虽然“近代哲学的认识论转向曾一度使‘实践’被遗忘,但很快又在德国古典哲学中得到重新阐释”。[9]例如,在康德哲学中,实践理性高于理论理性;在费希特哲学中,实践自我高于理论自我;在黑格尔哲学中,实践理念高于理论理念。从表面上看,实践似乎高于理论,但从本质上看,德国古典哲学家是“从一个最高的概念、范畴出发‘推导’出实践。这一最高概念、范畴,……在康德那里就是‘纯粹理性’,在费希特那里就是‘绝对自我’,在黑格尔那里就是‘绝对理念’”。[10]这样就把实践限制在人的观念活动范围里,他们所谈论的实践也只不过是概念、范畴等抽象延伸的规定。实践的历史性、社会性、具体性、生成性并没有被真正确立起来,对实践认识也没有达到自由的有意识的类的活动,相反则对实践作了抽象化理解。康德则把实践理解为一种道德活动;费希特则把实践活动看作是一种自我意识;黑格尔则把实践活动看成是客观概念的外在表现或外在化;费尔巴哈则把实践理解为人的生理活动、利己主义活动和感性直观活动,在对实践做出抽象化或庸俗化的理解中,实践的基础性、生成性地位被遮蔽,甚至被遗忘了。“马克思为了超越康德以来的哲学所陷入的主体与客体、自由与必然、人与自然、理性与感性的对峙的思维困境,脱离了那种理性主义‘非此即彼’的知识论立场,把哲学的使命从‘解释世界’放到‘改造世界’的视野中,从而使哲学问题从‘是什么’走进‘是’(存在)本身。这个‘是’(存在)本身不是要哲学对其规定出‘是什么’,故不是对其进行理性上的‘应该’的设定,而是要对哲学作为‘解释’实行批判性的超越,亦即让哲学走进‘存在’。”[11]可见,正是立足于自由自觉的感性实践活动,马克思哲学实现了哲学关怀方式的超越。

马克思哲学诉诸于生成论思维方式,立足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来敞显人存在的具体性、多样性和丰富性,其意旨直指人的解放,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求人的解放的理论武器及现实路径,并最终将他的价值意旨实现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294这并不是一个价值预设和逻辑推理,对马克思哲学来说,“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2]87即自由自觉的感性活动,这就凸显了马克思哲学的真正意旨:对人的解放的关怀。所以,当我们立足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从存在论意义上理解马克思哲学时,其意蕴就是对人的自由解放的承诺,就是对人如何全面占有自己的本质的真实关怀。

结语

正是立足于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活动基础上,马克思创立了科学的理论体系,虽然马克思不是第一个将实践概念纳入哲学领域的思想家,但却是第一个从人的自由自觉的感性活动出发,科学地阐释了实践范畴的内涵及其对人的存在丰富性的开启性,并真正开创了实践思维方式的哲学家。马克思哲学之所以指出要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出发去把握人及其存在的世界,关键就在于实践活动对于人存在的丰富性具有开启性,是人之存在的根基。所以,只有从实践活动的维度、从存在论的维度去理解马克思哲学的实践范畴,才能正确理解其基本思想,才能真正理解马克思实践哲学的革命性与开启性。

[1]葛兰西.实践哲学[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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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蓬.马克思哲学的历史存在论意义[J].河北学刊, 2005,(6).

[责任编辑: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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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7408(2012)07-0041-03

云泽人(1983-),男,蒙古族,呼和浩特人,清华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文化哲学、社会发展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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