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王冰,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北武汉 430074
观念改变世界
——“世界价值观调查”研究评介
张宇,王冰,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北武汉 430074
近30年来兴起的世界价值观调查正在将思辨层面的价值观纳入实证研究的范畴,并提出“观念改变世界”的观点,即人类价值观的改变对社会变迁具有重大影响。世界价值观调查从不同国家国民的基础价值观中提炼出代表性的文化特征,并绘制世界价值观地图,解释社会现实并推演未来发展趋势。本文在描述价值观转变规律和世界价值观地图的同时,评价了近30年来世界范围内价值观调查关于文化、宗教、全球化趋势和民主发展等方面的理论成果,以期通过对这些结论进行分析以获得社会发展规律及其研究方法上的启示。
基础价值观;价值观转变;价值观地图;社会变迁
自20世纪50年代起,理论家和研究者们开始对人类基础价值观进行系统的描述和归纳,我们能够从他们的研究中概括出价值观概念的重要特征:价值观或是与情感紧紧相扣的信仰,或是与人们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相关的激励机制;价值观超越了特定的行为、物体和局面,其作为一种标准指导人们对行为、政治、种族、经济等事物的选择和评价;各种价值观由在人际关系中的重要性来排序[1]388-433[2]47-48[3]……由此,致力于通过价值观研究欧洲社会问题的谢洛姆·施瓦茨(Shalom H.Schwartz)在“价值观学说”(Values Theory)中将价值观总结性定义为:“会随环境改变的合适目标,能够转移重心,作为人们生活中引导人们的准则”[4]。从社会发展动力的角度看来,价值观在引导人类产生社会行为并进一步推动社会进步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与工业革命以来许多国家以经济增长为主的社会发展相匹配的是“现代性”价值观,它被广泛认为是一种经济主导型观念,一直视“经济增长”为解决贫富差异、环境破坏和其他社会问题的最终力量。但是近现代许多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已经不再肯定这种经济主导型价值观。例如,美国后现代思想家小约翰·科布(John B.Cobb,Jr.)曾从宏观经济学和公共政策的角度对“经济增长解决社会问题”的观念进行了斥责,他认为单纯的经济发展不能解决第三世界国家人口过度增长问题,不足以帮助人们产生正确的环境观,它会阻碍卫生、教育、文化以及政治上人权及民主的发展,等等[5]153-159。这些认为现代社会经济发展观念急需得到转变的思想已经能够从今天普通民众关注公共事业的重心转移上得到支持。例如,现在许多国家的人们都在关注着贫富差距、食品医药安全、环境保护、教育投入等话题,而不再只是GDP。
从以上所述可以得到两个启示:一是单纯的经济发展并不能使人们普遍直接受益,因而不值得推崇;二是民众的价值取向发生了转变,从而关注的焦点转移了。很多学者将其中一些指向非经济目标的观念转变称之为“后现代主义”①关于“后现代主义”及“后现代性”学界已有规范的描述和定义,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在1947年出版的《历史研究》中用“后现代”指称文明史中一个新的历史周期——西方统制告终,个人主义、资本主义和天主教教权衰落,非西方文化抬头、壮大。作为一种现实的思想运动,后现代主义的真正崛起是在20世纪60年代。本文在此提及“后现代”意在用以说明当今人类价值观的大规模转变和人们对于“现代”阶段某些一味强调经济增长的做法的审思。,旨在代表一种当今人们对待经济、政治、宗教、环境以及教育等社会问题的态度[6]1-9(实际上形成了一种规范的价值观体系)。学者们认为这种价值观转变极有可能会像工业革命后技术进步推动世界经济发展那样,成为未来社会变迁的重要动力。另有一个广泛的共识是,当今决定社会发展的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整个社会群体的意志,这些意志或价值观通过各种机制转化为行为乃至动力来指导以后的社会发展。这样看来,如果我们研究社会群体的基础价值观及其转变,并通过它们得到不同国家和地区在经济发展以外的政治文化上的解释,那么应该能够进一步考量这些社会的发展变迁问题,而不至于“被那些经济的数据所蒙蔽”。
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研究者们广泛采用了价值观普查的方式来探寻基于个人的微观价值观的转变,并进一步将其与宏观的世界问题进行联系。目前这类研究的杰出代表有欧洲社会调查(European Social Survey,ESS)和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WVS)等。这些研究从不同社会人们的价值观调查数据中总结提炼出该社会代表性特征,并将它们描绘在一个欧洲乃至世界范围的价值观地图(World Map of Values)上。这种研究方法颠覆了研究社会问题时传统单一的东西方地理划分,将包括种族血统、历史、自然环境等社会研究中的变量通过基础价值观反映出来,以更为宽广的视角理解社会变迁。值得一提的是,按照这种研究方法,“经济”只是作为社会变迁关键变量之一,它与系统的文化价值观变迁是紧密相关、相互影响的[7]43——综合看待社会问题时应该避免对经济发展研究的路径依赖,因为很多问题是经济研究所考虑不到的。例如,世界价值观调查的负责人,美国政治学家英格尔哈特(Ronald Inglehart)曾指出日本的现代化并没有像19世纪马克思所预言的那样遵循西方发达国家的发展规则[8]。日本的经济发展并没有使自己的传统缺失或是被西方文化侵蚀,相反还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模式[9]。
世界价值观调查WVS由瑞典的非营利组织“世界价值观研究协会”(World Values Survey Association,WVSA)主持进行,是一项描述世界社会文化和政治变迁等问题的调查研究。WVS的调查对象是全球范围内具有代表性国家或地区的普通民众。目前,该调查项目已发展到6大洲97个社会群体中,覆盖了88%的世界人口。具体说来,WVSA从上世纪80年代起以4至5年为一个周期开展价值观普查,通过委派组织成员进行调查督导,委托当地研究机构进行以随机抽样访谈的方式来完成数据采集的工作。例如,2001年次的中国公众价值观调查工作是由北京大学中国国情研究中心所承担的,该工作组对全国24个省(市)的40个县(市)1 385名被访者进行了面对面入户访谈。WVS利用访谈问卷作为实际调研的基准来调查受访者关于宗教、性别定位、职业激励、民主、社会资本、善治、政治参与、环境保护以及主观幸福感等各方面的价值观及其转变的情况,并将调查数据和分析结果向社会科学研究者和社会大众公开。由于WVS在全球采用了统一标准的调查量表,因此它不但为具体社会问题的研究提供了系统的数据,同时也能够支持人们考量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经济、政治、文化的差异性以及它们随时间变化的过程。
作为世界价值观调查的理论支撑,英格尔哈特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跨文化差异研究(Cross-cultural Variation)时设计出了一个平面坐标体系来构建世界价值观地图,他将坐标体系中人类价值观的四个维度定义为“传统”、“世俗理性”、“生存”和“自我表达”。“传统——世俗理性”维度反映的是宗教发展程度不同的社会群体间的比较。靠近该维度“传统”一极的社会强调严格的家庭教育、对权威的遵从以及传统的家庭观等,反对离婚、堕胎、安乐死以及自杀这些行为,并且这样的社会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相对来说,更接近于“世俗理性”价值观的社会则有着相反的偏爱,从更为“理性”的
自身实际需要方面接受如离婚、堕胎、安乐死这样的行为。WVS调查发现,几乎所有工业社会中人们的价值观都有从“传统”向“世俗理性”转变的趋势。在另一个维度,随着知识社会的发展,价值观倾向于从“生存意识”向“自我表达”转变[8][10]45-65,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生存”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无需再将基本的生存问题提上日程,他们最关心的已经由对经济安全和人身安全的一再强调改变为对主观幸福感、生活质量以及自我表达等的重视。“自我表达”价值观最关注的包括环境保护、性别平等、对异端行为如同性恋和外来文化的宽容等问题,对经济与政治活动的参与也提出了日渐强烈的需要。这种从“生存”价值观向“自我表达”价值观的转变同样还与个人幸福感的上升紧密联系,有益于创造一个宽容、信任与有着“温和的政治”的氛围;同时,这种转变也存在于抚养子女的观念改变上:不再只是灌输小孩要努力工作,而是强调小孩要学会想象和宽容[11]。于是乎,这些社会进一步产生了一种新的文化,在这种文化中人们更重视自由与表达,并有着积极的政治观念(这些正是与有关政治文化的文献中对民主的描述极为相似)。
图1 英格尔哈特的世界价值观地图[12]63
图1展示的是英格尔哈特根据1999—2004年世界价值观调查的数据所描绘的世界价值观地图,或称为世界文化地图(World Cultural Map)。从图中可以看出,国民基础价值观相近的国家在图中构成了若干“板块”,每一“板块”区别于其他区域,是因为宗教信仰、文化传统、意识形态等因素,而非地理位置,比如地理相近的南亚国家和中国在“传统—世俗理性”维度上就有着巨大的差异。此外,价值观地图对于我们破除一些认知上的定势有独特的启示:美国一直被认为是经济及文化开放型国家的典范,然而如图1所示,美国处于价值观地图右侧中间位置,与中国比起来,虽然更倾向于“自我表达”,却也更为传统保守,实际上美国人民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开放和自由,他们接受安乐死、堕胎或自杀的程度远远低于中国。在这些问题上最为开放的却是瑞典这样的北欧国家,它们在经济和宗教文化上都更为独立和多元化。由此看来,将北美及欧洲国家统称为“西方发达国家”只是一种非常粗略的分类,他们并不能在社会发展路径上给予统一的例示;“地图”左半侧主要有资源贫乏的内陆国家和部分拒绝资本主义发展方式的国家,这些国家之所以偏重“生存”型价值观,其原因可能是国家总体经济发展落后,又或发展没有充分授益于大众使人民获得“经济安全感”和基本生存条件上的满足。至于每个国家的具体原因可以从它们实际的情况得出,而我们能够发现,整体经济落后的国家普遍集中在左侧下方的位置,它们中的很多还存在政治动荡、独裁和强权的情况,并且总体上这些情况会在人们保守观念的刺激下恶性循环。因此,断续的经济发展还很难促使这些国家短时间内向自由和民主迈进,它们的发展很可能还需走一条曲折的路线。
世界价值观调查的研究者们一直秉承这样一个观点:观念改变世界(Values Change the World)。在每份WVS调查问卷的200多个问题中,不乏对婚姻观、教育观及幸福感这些个人微观层面的考察,而国内外也有很多学者选择采用WVS的数据进行具体问题的研究,如探讨人们的环境意识和社会参与等。另一方面,像英格尔哈特这样的学者又试图将这些价值观规律上升到政治文化的高度,从中总结出社会发展的某些必然或针对社会现实寻求基于个体价值观的解释来开拓“观念改变世界”的社会问题研究路径。
WVS的数据也涵盖了人们宗教活动的许多不同维度,其中,有两个维度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其中一个探寻的是人们如何身处宗教服务之中,以及宗教信仰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另一个维度则关注人们对于宗教和政治之间关系的看法,以及他们“是否赞成那些试图左右公共决策和公民选举意向的宗教发言人”。按照传统理论的观点,现代化和人类安全水平的提升会带来宗教参与力的下降,并同时使人们对宗教影响政治方面持更加怀疑的态度。然而,近来对宗教变迁问题的研究又认为,现代化带来了文化多样性,而这种文化多样性反过来又提升了宗教参与水平,使人们对“宗教影响政治”持积极态度。如此,这两个关于现代化的不同维度被假定为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影响宗教——一个可能促使宗教水平被削弱,而另一个则带来宗教的发展[13](图2)。
图2 现代化对宗教参与的双重影响
来自WVS的调查数据以一种有趣的方式同时支持了上述两种假设。通过对人类安全水平进行数据分析,能够发现文化多样性与宗教问题两个核心层面间的关系是正相关的。而与之类似的,若分析文化多样性水平,则数据显示出人类安全水平与这两个层面是负相关的。这样,对WVS数据的详细分析表明现代化的两个维度对宗教有完全相反的影响。现代化一方面使得宗教水平下降,而另一方面又促使宗教发展。由此,这两个不同维度对宗教向两个相反方向的发展都起到了显著推动作用——看来,简单而片面地推定未来宗教的发展形式应该被摒弃。
总的来说,通过价值观来研究宗教变迁等本身受诸多现实因素影响的问题时,尽管难以给出一个准确的预测,但是却可以回过头来解释问题的发展是在何时何处开始分化的,从而进一步帮助人们在某些观念的萌生处予以指导——或许这也是很多社会科学研究的意义所在。
自1981年首次进行价值观调查以来,世界已经见证了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深远变革以及在不断加速的技术进步。“全球化”经常被视为是资本、物资、服务及信息流动空前的进步。如今,全球的资本市场得到整合,影视、书籍在全球实时流通,亿万民众浏览同样的网页,观看同样的新闻频道,甚至“被同一个笑话逗乐”。因此,人们经常断言这种不断地发展会导致世界文化趋同。假如国界不再那么重要,那么按照这个断言将会出现民族主义和民族主义情感缺失的文化结果。同样,不断强化的个人主义也会降低对宗教及传统家庭观的强调[14]。
然而,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么?或者说,全球化的风潮已经被各地的反抗力量所成功抵挡?提出这些问题的理论家和文化研究者们的观点似乎在某些情况下很具说服力,然而来自20个不同国家的调查数据表明,从1981到2007年间几乎不存在支持“世界文化趋同”的证据。尽管人们在如婚姻、家庭、性等方面的价值观有了改变,但是这些都只是与1981—2007年间特定社会状态变迁相对应的变动[15]。
WVS的研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使我们对“世界文化趋同”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尽管世界上仍有许多人认为男人比女人更具有政治领导能力,但这种思想正在先进的工业社会中被削弱,而即便是在欠发达国家,年轻人也开始不再认定这种观念[16]——对两性平等的支持并不是民主化的成果,而是在将工业社会向民主体制社会转变过程中文化变迁的一部分[16][17]。我们应该注意到人们越来越多地对两性平等持肯定态度,这本来就是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反过来,即便还有很多人不支持男女平等,也绝不能将这种分歧夸赞为“文化多样性”。因此,人们应该庆幸类似于两性平等这样的观念得到了全世界的首肯,它本是世界文化发展的积极一面,我们无需将人们在这种问题上的一致认定是像“本土文化缺失”那样消极的发展。
试图在经历着严重暴力冲突、人民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国家建立民主是不大可能的,只要物质生活仍得不到保障,民主就不可能发扬光大——WVS对伊拉克现状的解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18]。获得自由与民主是全人类的心愿,但是对于感到生存都没有得到保障的人,自由与民主并不是他们最先考虑的。只有当满足了基本的生理与安全需求时,对“自我表达”价值观的日益强调才可能使得对民主的关注慢慢出现。组织公民选举相对容易,但是要在存在严重不安全感的条件下建立稳定的民主却极其困难。稳定而有效的民主通常出现于人类发展的过程之中,这一过程始于经济进步,继而导向一种宽容、信任以及强调人的自主性的文化,并促进了许多方面的解放:从个体自主到性别平等以及民主。WVS的数据说明了饥饿和人身安全方面的直接威胁如何得到缓解,从而使得人们由唯物主义(Materialistic)和“生存”型价值观向后唯物主义(Post-materialistic)的价值观转变,赋予选择自由、生活质量和民主而非经济和人身安全方面最优先的关注[12]。
WVS还对相对落后的国家中政权与民主的情形有这样一种解释,以说明在许多情况下要取得进步更需要经济发展之外价值观转变的配合:2004年在伊拉克进行的价值观调查表明,超过80%的伊拉克公民拒绝与外国人做邻居——这个数据是其他社会群体的两倍多。在贫穷国家中抵惧外国人往往比较普遍,而伊拉克比其他经济水平相当的国家还要严重得多,也远远比其他的伊斯兰国家更加排外。由于伊拉克的仇外如此严重,任何被认为是依赖国外军事支持的政府组织都难具合法性。因此,当一个不依靠外国势力、由选举产生的政府能维护好秩序时,它就拥有能获得合理性与合法性的好机会。尽管对西方民主国家持敌对态度,但还是足有85%的伊拉克公民在调查中表示民主是政体的最佳形式(这点在伊拉克库尔德人和阿拉伯人之间并无显著差异)①部分总结性资料来自世界价值观调查项目WVS Brochure:Values change the world。。
在研究人类发展的问题时,WVS的研究者们认为,民主的本质是对普通民众的赋权(Empowerment)[12][19],仅仅是发起投票而非将权力从精英阶层转移给普通民众,并不能代表这就是民主。“人类发展”由以下三个部分依次组成:人类活动资源、自我表达价值观以及民主体系。这三个部分从不同的层面上赋权于大众[12][19][20](参见图3)。
图3 人类发展序列模型[20]
如图3所示,人类发展的序列则是基于以下两个因果联系的:首先,经济发展增加了普通民众的活动资源,使得“自我表达”价值观初出端倪;其次,有效的民主机制继而在这些不断强调“自我表达”价值观的社会中产生。无论是在民主社会还是在强权社会,经济发展都倾向于广泛普及和发展“自我表达”价值观,而这种价值观的显现正是与民主的成长密不可分的。
如今,世界价值观调查覆盖了世界将近90%的人口,使得对比国家之间实际的民主情况成为可能。但是,仅仅将目光聚焦于精英阶层并不能帮助我们理解民主如何产生,更多的,我们必须还要研究民主在大众阶层的发展。因此,区分特定情况下有效的民主和某些情形下无效的民主或是伪民主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几乎随时随处可以建立起所谓的“选举民主”,然而如果政府的决定性影响作用仍没有转移至人民大众,则这种“民主”不可能是根深蒂固和持续长久的。当然,要描述具体一个国家民主的发生和发展水平(或者说是“赋权”程度),需要继续考量它的历史、经济和政治等因素,或陷入民主如何实现的理论争讨之中。然而站在社会发展规律的角度,WVS的研究表明,公众的“自我表达”价值观与社会中民主机制的关系是极为牢固和一致的:长远看来,一代代人的交替繁衍促使自我表达价值观普及发展,而作为这种价值转变的结果,即使是拥有强权政体的国家也可能因此在未来15至20年间变得更加自由化[11]。有些国家的实际民主程度低于通过公民价值观预测的那样,但是它们很可能会在未来变得真正民主起来,尽管这对处在价值观地图左下角的那些国家来说还将会是一个艰辛的历程。
从审思现代社会发展和讨论人们的价值观转变开始,我们逐渐发现“经济发展”从某时刻起已不足以衡量整个社会的进步,并且未来社会的发展模式很可能不再是以无限的经济扩张为重点。从这点出发,对他人或他国的“了解”则比“援助和奉献”更加重要——认识和了解全球不同环境下人们的信仰、思想、愿望、行为以及对世界的态度正是如WVS这些工作最大的贡献之一。事实证明,这类研究在将价值观与社会问题联系起来的工作中遵循了系统的统计及推导方法,并且他们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们了解“是如何”、“为什么”以及“会怎样”等现实问题。当然,如同对其他众多社会科学的评价一样,由价值观调查展开的人类问题研究也非尽善尽美,例如把对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现实情况简单投影到一个二维平面坐标系上,实在比不上构建出一个多维价值观体系或者复杂的网状结构来得贴切。但是,如此通过繁琐工序打造出的对细枝末节的描述却绝不是价值观调查所致力实现的。
事实上,“财富决定世界”是一种传统的工业社会中的惯性思维,如今已经到了用“观念改变世界”这种后现代思维来取代它的时候了。当然,“观念”是如何一步一步如蝴蝶效应般去改变世界的,WVS的工作并没有展现出一条严密的微观逻辑链,反而更多的流露出一些经验主义的味道——也许,探索社会发展路径这样的具体工作本就应该交给经济学或管理学,这并不是价值观研究所努力实践的。或许价值观研究在某些程度上会以偏概全、对社会的发展进行了过度的描绘和预测,但这不能掩盖它以新视角解读世界的重要意义。这个意义在于,价值观研究从源头处给予人们以指示,让人们关注到事物发展的本质所在,它并不是叫人们坐等美好世界的到来,而是告知人们应该如何为未来做好准备,提示人们应该向何处努力。
正如WVS的研究者们对自己工作的评价:“我们这个持续进行的项目最重要的产物是敏锐的观察力——洞察那些正在改变着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的个体水平的变化。如果这些变化没有被近年来才开始的调查研究所测量和分析,那么它们还难以为人们所知;而即便是如此,到目前为止人们也依然没有完全理解它们。WVS正在追踪着这些变化,并试着在全世界社会范围内描绘它们的轨迹,试着为国家乃至国际事务的决策者们提供有帮助的信息来使他们了解和应对这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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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ues Change the World:a Review of WVS-Based Study
ZHANG Yu,WANG Bing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HUST,Wuhan430074,China)
Over the past 30 years,with the rising amount of World Values Surveys,the study of values has been changing from speculative level into the scope of empirical research,and the viewpoint“values change the world”——the changes in human values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social change——is put forward.World Values Surveys extract the representative cultural identity from those basic values of different countries,and draw a world map of values to explain some social realities as well as extrapolate their future trends.While describing the regular pattern of values change and the world values map,this paper evaluates worldwide values surveys on culture,religion,globaliz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democracy over the past 30 years.By analyzing their theoretical conclusions,we hope to find the law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the inspiration on research methods.
basic values;values change;world values map;social change
C915
A
1671-7023(2012)04-0101-07
张宇(1987-),男,湖北武汉人,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为福利经济学、公共政策分析;王冰,(1974-),男,陕西长安人,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环境经济与政策、伦理学与经济学、福利经济学。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70973043);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08JC790042)
2011-12-27
责任编辑胡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