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茜玲
(日本关西学院大学,西宫 6628501)
2009年全球经济危机以后,中国沿海地区出现“民工荒”,工厂订单复苏,却缺乏工人进行生产。四川地区发生的大地震,使素有民工输出大省的四川籍农民工大多返回了家乡①;同时,世界金融危机的爆发,中国作为全球经济复苏的引擎,沿海地区经济的发展,使“民工荒”的问题越发明显。如何解决“民工荒”?这就需要找到中国劳动力市场引发“民工荒”产生的原因。
首先,根据美国经济学家刘易斯[1]“劳动力无限供给下的经济发展模型”,即发展中国家的传统农业部门存在着极为丰富的劳动力,工业部门只要以略高于农民收入的低工资,就可以获得“无限供给”的劳动力,从而在相当长时期内实现“低成本发展”的论述,目前中国民工的工资是欧美等发达国家的1/30—1/50,是中国台湾的1/30左右。中国农村劳动力无限供给的状态将改变,中国民工工资长期偏低是沿海地区逐渐出现“民工荒”的原因之一。
其次,农民工的外出流动格局发生了变化,中西部地区受基础设施建设等投资拉动政策措施的影响,对农民工就业的吸纳能力增强,在中西部地区务工的农民工增加,而在长三角和珠三角等东部沿海地区务工的农民工减少,农民工开始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根据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全国外出农民工总量14533万人,增长3.5%。其中在东部地区务工的农民工为9076万人,下降了8.9%,占全国外出农民工人数的62.5%,比2008年降低了8.5个百分点。相比之下,2009年在中部和西部地区务工的农民工数的增幅分别为33.2%和35.8%,所占整体的比重,分别比2008年提高3.8和4.8个百分点②。同时,数据表明跨省外出的农民工比重下降,而在省内务工的农民工数量增加,中西部地区农民工务工就近转移加快。
再次,地区建设发展对劳动力的需求增加。从四川省范围来看,由政府主导的四川地震灾后重建工程,需大量的农民工,扩大了四川劳动力市场的劳动需求,为农民工就近就业提供了更为优越的劳动待遇。
除以上原因,农民工流动的去向,不仅仅受限于这些宏观因素,更多的来自于农民工自身条件的限制,家庭情况的影响,以及务工信息来源等的影响。
本次问卷调查地区包括四川省的汉旺汶川地区,绵竹市,德阳市以及都江堰市四个重灾区。问卷内容涉及个人属性,家庭情况以及就业意识三大部分。调查对象是15到60周岁具有劳动能力的455名农村户籍人员。调查分析将调查对象分为两大类,一类是,2008年四川地震后在四川务工的农村劳动力;另一类是,问卷调查时期在四川以外的其他地区务工的农村劳动力以及暂无工作的农村劳动力。
440名调查对象的平均年龄为34.9岁,其中男性166人,女性为274人。汉族人口为417人,少数民族人员共23人。调查对象的平均年龄在35岁左右,68.4%的调查对象已婚。接近7成的调查者有很重的家庭负担。40%的被调查人员只有初中程度的文化水平,而持有技能资格的人数仅为55人,占总数的12.5%。与父母同住的人员到达了56.8%。每户人家的平均劳动力数为2.63人。本次调查中有39户人家有人员伤亡,405户人家约占总数的90%的调查对象的房屋在地震中受到破坏甚至倒塌,还有75户人家由于地震而失去了生活来源。调查对象中地震前,一户家庭的年平均收入大约为20292.5元,而地震后,一户家庭的年平均收入水平较地震前有小幅的提高,增加到一年为21472.7元。就业意识方面,有379人约占85%的农民工表示由于家庭需要他们会短期内留在四川建设家园,同时有205人也表示将来他们也不愿意再走出四川,希望留在自己的家乡工作生活。
关于发展中国家地区间劳动移动的研究,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受到许多学者的关注。中国的地区间劳动移动不仅和收入差有关系,不少学者认为,务工信息的获得,劳动移动距离,移动所需费用以及劳动移动者自身的教育程度,年龄等个人因素也是影响其移动的因素。
刘·高田(1999)[2]的研究的实证研究结果:①期待收入越高,外出打工的可能性就越大;②耕地面积不是影响外出打工的主要因素;③劳动力数与外出打工的意愿之间存在着正相关性;④年龄越小的劳动者更容易外出务工;⑤持有劳动技能有利于劳动者外出务工;⑥乡镇企业的发展对农村劳动力的吸收起到一定作用;⑦农村劳动力的外出行为基本和教育程度没有关联。
严善平(2005)[3]的地区间人口移动模型中指出,收入水平较高的地区和失业率较低的地区通常是外出务工人员的首选地,因此劳动移动率较高。同时还指出移动距离越长,移动率就会下降,信息的提供同移动距离之间成反比。严善平还指出高学历的劳动力的移动概率较高,而且移动的范围也更广阔。
伊藤(1998)[4]指出中国的人口移动和年龄层与教育程度的不同有着必然联系。1986年的「中国74都市人口移动サンフ°ル调查」中发现,从不同年龄层的移动来看,20─24岁的外出劳动人员占整体的24.9%,是移动人群中占移动比率最高的一部分人群;15─29岁的移动人口占整体的55.5%。不同学历的劳动力的移动也有很大区别。一般来说,户籍变化的流动中大学毕业生的流动所占比率是最高的,同时,都市规模越大大学毕业生的流动率也会随之增加。
研究四川地震对四川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及至影响到沿海地区“民工荒”加剧的关联。根据问卷调查的情况,运用逻辑回归分布模型对四川民工选择留在四川务工还是选择省外地区务工的概率进行定量分析。
统计模型虚拟变量设定:选择在四川省内务工的农民工(y=1)和目前没在四川省内务工的农民工(y=0)
四川农民工灾后选择在四川省内务工的效用为U1i
四川农民工灾后选择在省外务工的效用为U0i
是否留在四川务工关键在于留在省内务工的效用U1i是否大于到省外务工的效用U0i
假如U1i>U0i的话,那么农民工们将会选择留在四川务工,反之则会选择省外。根据上述理论,四川农民工选择在省内务工的概率可用以下的公式来表示:
选择在省内务工的概率P1i=exp(aXi)/[1+exp(aXi)]……①
选择在省外务工的概率P0i=1/[1+exp(aXi)]……②
由公式①和②联立得出下述线性函数[5]
基于上述线性函数,将婚姻,学历,技能,与父母同住,地震前在何种行业务工这些虚拟变量以及农民工自身的年龄,家庭的劳动力数以及地震后的月收入等因素,通过逻辑回归模型检验这些因素对四川农民工在地震后务工选择的影响程度。
“人力资本”理论(Sjaastad,1962)[6]指出劳动移动是具有经济能力的劳动者在计算了利润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的得失后产生的个人移动行为。在一定时期内,劳动流入地区和劳动流出地区的当时价值存在的差异越大,劳动力出现地区间的移动的可能就越大。利润和成本之间的净利润的公式可以表示为:
NBij是总净利润、Y代表利润、C是移动成本、r是利率、t表示外出务工时间、i和j分别代表劳动力输出地和劳动力流入地。由此假设地震后在四川省内务工能获得的即时收入越高,比较优势增强,农民工在省内打工的可能性就增加了。
年龄因素是关系到劳动力移动的关键因素之一[7],年龄越小越容易移动,因为年龄越小的劳动力的移动成本低。年龄越小的劳动力没有过重的家庭负担,他们的移动保留成本就会降低,越容易外出打工。我们假设此次的地震会使更多的年轻劳动力愿意留在四川省内打工。假如保持其他务工因素不变,地震给四川劳动力市场带来了一定的劳动需求的增加,因而年轻的劳动力在四川省内的务工机会增多,省内打工减少了外出打工的车费、住宿费等一系列成本,使年轻的劳动力更容易选择在四川省内打工。
农民工就业与自身的教育以及经验等人力资本有很大的关联。学历越高或者有一定技能的农民工越能找到相对较好的工作,因而我们可以假设,学历越高的农民工在省内也比低学历者更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同时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工也能很轻松找到相应的合适的工作。以往是否有过外出打工经验,也是决定农民工回到四川后务工的资本,也就是说有过外出打工经验的劳动力更容易在省内找到工作。是否发生地区间移动除了与劳动者自身条件密切相关外,还与劳动者所属的环境和家庭影响有很大关联[8]。家庭劳动力的多少,是否和父母同住等家庭因素也会直接影响务工选择。
影响四川农民工务工选择的因素如下表1的分类:
表1 地震后是否在四川省内务工的函数说明
根据逻辑回归分布模型,我们将在地震后一定时期内是否在四川省内就业作为被说明变量,将数据中的已婚组、中学毕业组、第三产业组作为基准,作逻辑回归处理[9],得出了以下的分析结果(表2)。
表2 地震后选择在四川省内就业的因素
从表2的数据可以看出,教育因素中,我们以中学毕业人员作为基准进行逻辑回归分析,学历较高的高中学历以上的人员,更容易选择到省外务工。务工地的选择与打工信息来源有很大的关联性。潜在的向外移动务工者中较高学历者更能从多方面了解用工信息以及用工地的情况,目的性更强,因此他们的外出务工成本比低学历人员所花成本要低。
技术学校毕业的人员的边际效应为-0.281,说明技术学校毕业的人员的影响力是最大的,也就是说目前对有技能的工人的需求是相当大的。广东省劳动厅表示广东省技工缺口大约有200万,却有不少于200万的职位没有满足用工者的要求。由于我国廉价的农村剩余劳动力模式,许多农村劳动力缺乏岗前培训或者技能培训,以至于我国许多行业中普遍存在技工以低代中、以中代高的现象,中高级技工缺口非常严重。加强中国农民职业技能培训的工作仍然非常滞后,甚至已影响到企业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因而技术学校毕业的农民工相对于其他学历的人员来说,劳动市场提供的劳动需求更大,更容易找到相对满意的工作。
新劳动移动经济学(NELM)[10]引入了joint-household模型,关于劳动移动问题的分析不再单纯考虑个人因素分析而是扩大到对整个家庭因素的分析。新劳动移动经济学指出劳动移动的决定是建立在家庭收益最大化和风险最小化同时实现的假设之上来实现的。一个家庭如果增加一个劳动力,为了实现家庭利益最大化,这个家庭的劳动力分配会有所改变,多增加的一个劳动力会根据家庭利益实现的需要而外出就业从而实现增加家庭收益的目的。本次实证中分析家庭劳动力数是否是影响民工们务工的因素时,运用了连续数据,通过逻辑分布得到了5%统计上有效的结果,而且劳动力数与地震后是否在四川务工之间存在正相关性,研究分析得到劳动力数的系数为0.428。劳动力数的边际效益为0.051,也就是说一个家庭每增加一个劳动力成员,那么留川务工的概率就会增加5.1%。
经验的有无也是帮助农民工更好找到就业机会的一个重要因素,本次调查中也不难看出外出打工经验有无组的系数为1.468,在1%的统计数据中呈现有效性。同时边际效益达到0.118,也就是说以往有过外出打工经验的人比没有打工经验的人,地震后留在四川务工的概率高出11.8%。
根据2008年2季度各数据来源职介机构进行招聘的需求人数为164788人,共有求职人员189632人,需求人数和求职人数都比上一季度有所增加,但增加幅度不大。四川大地震对成都市劳动力市场的供需明显的影响是,在地震后的两周内供需数量都大大减少,随着抗震救灾、重建家园的深入,供需数量在逐渐回升,到6月上旬已经恢复甚至超过了震前的供需数量,许多用人单位积极提供针对灾区求职者的岗位需求,灾区的一些求职者也纷纷到成都寻求工作机会。数据表明,在地震后的第2季度中,第三产业的人口需求量是最高的。本次调查数据显示,以第三产业为基准,只有第二产业的统计结果为5%统计中表现出有效性,系数为-0.965,边际效益为-0.067。这表明在地震过后,从事过第二产业的民工比从事过第三产业的农民工在川务工的概率会减少6.7%。印证了四川劳动力市场的变化受中国经济大环境影响而不断改变。
此外,近年国家加大了对农业的支持力度,投入大量资金到“三农”建设中。农村地区进行税费改革,全国三十个省市实施农业税减免,农民的负担大大减轻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服务行业等第三产业不断发展,使更多农村剩余劳动力留在家乡或转入第三产业,拉大了制造业的劳动力缺口,从而使沿海地区的劳动力缺少现象更为明显。
四川发生地震后,中央当即下达了对口帮扶政策[11]。都江堰市是由上海市帮扶,汉旺汶川地区则是由广东省帮扶,德阳市以及绵竹市都是由江苏省帮扶。上海市的主要政策是压缩2008年度上海市级机关经常性预算10%,区级机关经常性预算5%,节省资金援助灾区,为都江堰市提供有力的经济支援保障。而江苏和广东都为当地灾民提供了临时安置房。这些帮扶城市尽最大能力推动当地灾后重建,为当地的居民带去了很多先进的重建管理经验,但是与此同时,地震发生一年后,当地很多老百姓也表示由于帮扶城市的进入,当地的物价无形中比2008年增加许多。地震前每月的平均收入为828.8元,而地震后每月的平均收入961.4元,相比物价的增长速度,当地居民的工资收入的增加就显得很缓慢。逻辑回归分析时,运用地震后农民工每月收入的连续数据,结果显示出有效性,但得到的边际效益只有0.0001,也就是说地震后四川劳动市场给务工者多提供一元收入,对吸引农民工在川务工的概率仅有0.01%的增长。
性别组和年龄组,婚姻状况组,大学毕业组,技能资格有无以及是否与父母同住,这几个假设能影响四川民工选择务工地的决定因素在5%的有效统计结果中均未显示出有效性,说明在四川灾后重建时期内,这些因素并不是能有效地影响四川农民工选择务工地区的主要因素。
通过调查分析可以得出结论:一是2008年四川大地震的灾后重建,由于政府重建资金的投入,四川省内的经济建设步伐加快,劳动力需求随之增大,为农民工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四川民工流的去向。二是在地震后之后,四川劳动力市场农民工的收入与在沿海地区务工的收入差距越来越小,让许多在外打工的农民工愿意选择在家乡务工,一方面照顾自己的家人同时也为四川的灾后重建出力。
从“民工荒”的原因分析中,可以看出四川农民工劳动力市场的变化和农民工务工流的去向选择。在发生类似地震灾害的大事件外,农民工选择打工地区主要还是受务工者自身的条件因素影响,如自身的学历,经验,婚姻状况等,除此之外,外出务工还主要受家庭利益及居住社区的环境影响,包括:家庭收益,家庭中劳动力成员的构成(劳动力数),外出打工成本,以及打工渠道(当地政府,社区或其他途径提供的打工信息,培训机构建立),打工环境等因素。这些相关因素在验证中表明,地震灾后四川农民工的就业决策取向依然符合人力资本论和新移动经济学理论。
同时,分析中国沿海地区“民工荒”的提前产生的现象,反映出中国劳动力市场变化的程度和规模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密切相关。沿海地区民工荒加剧的问题,表面上看是由于沿海地区的劳动收入对农民工的吸引力减小,四川灾后重建民工大量回流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这一问题的发展,但这些并非主要原因。中国经济的发展,工厂集约化程度的提高,中国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的生产模式,正在逐步改变。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也不再单单需要大量的低廉劳动力,而是需要具有专业技能的劳动力,劳动力素质低下的农民工不能适应现代化的生产,也是“民工荒”加剧的原因。
因此,中国劳动力市场要适应中国经济快速发展,根据以上调查研究,要完善和优化中国劳动力市场,仍然应以劳动力的素质为基本,发展经济学[12]中指出,教育是提升发展中国家创造力的唯一途径,特别是针对性教育以及人力培训。因此在当前乃至今后很长的时间内,只有进一步加强我国新型农民工的文化教育以及专业技能培训,提高农民工的个人素质,合理有效地发挥农民工的创造价值,才能为中国劳动力市场提供更多更优质的劳动力。
注释:
①胡红伟.数据解析民工荒:农民工开始从东向中西部转移【N】.新京报,2010-03-20.
②数据来源:中国国家统计局.
[1]Lewis W.A..Economic Development with Unlimited Supply of Labour,The Manchester School of Economic and Social Studies,1954,47(3),139-191.
[2]劉徳強·高田誠(1999).「農家労働供給と出稼ぎ」南亮進·牧野文夫編『流れゆく大河:中国農村労働の移動』日本評論社.
[3]厳善平(2005).『中国の人口移動と民工』勁草書房.
[4]伊藤正一(1998).『現代中国の労働市場』有斐閣.
[5]William.H.Greene(2000).『グリーン計量経済分析』斯波恒正·中妻照雄·浅井学訳、エコノミスト社.
[6]Sjaastad,Larry.A..The Costs and Returns of Human Migration,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62,70(5):80-93.
[7]Zhao,Yaohui.Labor Migration and Returns to Rural Education in China,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es,1997,79(4).
[8]Bilsborrow, Richard E., A.S.Oberaiand Guy Standing.Migration Surveys in Low Income Countries:Guidelines for Survey and Questionnaire Design,Croom Helm,London:Routledge Kegan&Paul,1984.
[9]内田治(2011).『SPSSによるロジスティック回帰分析』東京:オーム社.
[10]Stark, Oded and David E.Bloom.The New Economics of Labor Migration,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85,75(2).
[11]谢和平.中国的力量[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0.
[12]Debraj Ray.Development Economics[M].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