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想
(淮安市大运河文化研究中心,江苏 淮安 223001)
运河文化是运河区域人们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创造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吸纳、融汇运河沿线各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基础上,层层积累形成的。“三言二拍”是明代五本著名传奇短篇小说集及拟话本集的合称,它内容广泛,语言通俗易懂,故事曲折生动,有很多作品描写了市井百姓的生活,反映了当时社会百态和人们的思想意识,因此在通俗文学界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三言二拍”作者是冯梦龙和凌濛初,冯梦龙籍贯是南直隶苏州府吴县,凌濛初籍贯浙江乌程,这两地都属于运河区域,两人的主要生活经历也都在运河沿线,可以说“三言二拍”是饱蘸着运河水写出来的。现实生活的接触以及他们独特的文学见解使“三言二拍”深深地打上了运河文化的烙印,从“三言二拍”中可以看到多方面、不同层次的运河文化。(为了叙述的简便,下文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分别简称为《明言》、《通言》、《恒言》;《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分别简称为《初刻》、《二刻》)。
大运河首先是作为漕运通道而存在的,历朝统治者开挖、修浚、维护运河的初衷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统治,但随着官方漕运的发展和兴盛,运河所承载的民间交通功能也越来越凸显出来。可以说大运河基本功能就是交通运输,而交通文化就是运河文化最直观、最基础的一面。“三言二拍”在这方面有丰富、生动的描绘。
在近代铁路出现之前,陆运和水运是古代中国两种最基本的交通方式,水运比起陆运更具优势,正如《恒言》中刘公说的那样:“陆路脚力之费,数倍于舟,且又劳碌。”所以历代统治者都很注重发展水运。特别在隋唐以后,中国经济重心逐渐移至东南地区,由东部及东南地区向都城漕运粮食及其他物资,是统治集团生存和国家机器运转的重要保障,所谓“国计有漕运,犹人身有血脉,血脉通则人身康,漕运通则国计足。”因此在统治者眼中,大运河最重要的交通运输作用就是漕运。不过在“三言二拍”中描写官方漕运的并不多,只有两个片段:一个反映了漕粮由军户押运上京;一个反映漕运兵丁在漕船运粮完毕回空时搭载客货,收取些运费。这主要因为“三言二拍”是市情小说,描写的是市民生活,所以并不关注官方漕运情况。
比起运河的漕运功能,“三言二拍”更加注重运河承载的民间交通功能。这是由于大运河不仅把南方和北方连接起来,而且和它流经区域的众多其他自然河流、湖泊、人工沟渠一起构成了网状的交通系统。这套网状交通系统以大运河作为主干道和中枢,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其影响和辐射的区域远远超过运河本身流域,再加上水运便利和价廉的优点,使运河交通脱离了官方专用的窠臼,越来越为民间服务。在“三言二拍”中随处都可见到“雇船”、“觅船”、“行船”、“下船”、“上岸”等字样,这些都是民间用船的反映。选择运河交通的人也各式各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有进京赶考的、当官赴任的、致仕返乡的、贩货经商的、走亲访友的、旅游的、进香请愿的,发达的运河交通网络为运河区域的人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运河交通的便捷离不开运河交通工具——各类船只的支持,种类繁多、大小不一的各类船只纵横航行,担负着商旅和货物的来往转输。“三言二拍”描述了众多的运河船只,有专载人载货的长途运输大船,如《初刻》卷5中的大座船,满载行李辎重后,还载了“家人二十多房,养娘七八个,安童七八个”,虽然行李沉重,一日还可行“百来里路”;《恒言》卷32有巨舟,“分为前舱、中舱、后舱。前舱盛货物,主人、家眷住在中舱,后舱船工水手住”,可见此船的规模之大。有固定起航时间和往返路线的航船,又叫堂船,相当于现在的公交车和班车;也有随叫随走的“便船”,相当于现在的出租车。有捕快的缉捕船,称为快船;有在运河上巡哨、稽查的哨船;还有官家大型画舫,“舫中珠翠夺目”。因为运河运输业的发达,在运河上还出现了一家几代都从事运河运输业的,《通言》中的刘有才,“积祖驾一只大船,揽载客货,往各省交卸。趁得好些水脚银两,一个十全的家业,团团都做在船上。就是这只船本也值几百金”。在千里运河上,官船和民船、货船和客船、大船与小舟络绎往返,为我们展现了一幅绚丽多彩的运河交通繁忙画卷。
运河作为最重要的黄金水道,在交通繁忙、商旅络绎的同时,也出现了很多船匪水盗,如张稍、陈小四、徐能等,这些人为了钱财在运河上杀人越货,丧尽天良,但从反面也反映出运河交通的兴旺。
运河交通的兴旺,方便了人们的出行,打破了地域商业的闭塞状态,带来了物资大流通,密切了全国市场的联系,这无疑给商业的发展提供了最重要的前提,而商业的发展又刺激和带动了农业和手工业的商品化生产,同时促进了运河沿线城市和集镇的繁荣。于是,繁荣的、独具风格的商业文化在运河区域形成,可以说商业文化是运河文化的特质之一。“三言二拍”具有鲜明的商业特色,很多篇章都体现了丰富多彩的运河商业文化。
商业的繁荣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商人队伍的壮大。据粗略统计,“三言二拍”中塑造大大小小的商人形象不下百人,其中绝大部分都在运河区域经商。这些商人各式各样,参差不齐,有作为正面形象,寄托作者教化思想的,如李秀卿、施复、老仆阿寄、王生、刘方等;也有的作为反面教材警醒世人的,如卫朝奉、陈大郎、孙富等。有“家资巨万”的大商人,也有做小本生意的小商贩。有通篇着力刻画的主角,也有一笔带过的陪衬人物。有祖上几代都经商的,如《名言》卷1中的商人罗家做广东生意,“走了三代了”;也有的是临时做点生意,如《恒言》卷20的苏州王宪往京城解粮,“随便持些玉器,到京发卖,一举两得。”二是,商人们经营生意门类多种多样,有在运河沿线的集镇开设店铺的,如饭馆、旅店、粮食铺、当铺、药铺、丝线铺、香火铺、染坊、瓦舍等;更多的是凭借运河方便快捷的交通在两地或多地间贩卖货物,赚取利润,书中多处提到的货物就有粮食、茶叶、丝绸、布帛等数种,其它的还有油漆、水果、木炭、木材、珠宝等等。多种物资的流通,不仅互通了有无,更突破小范围的地域商业,将整个运河区域联通成一个商业整体,大大促进了该区域商品经济的发展。三是,运河的贯通,使得商人经商的范围可以更广,不再局限于一县一府,跨府跨省经商成为很平常的事,如明弘治时线香商人黄老实家在南京应天府,但主要的生意地在江北;《徐老仆义愤成家》中的老仆阿寄以十二两的本钱在运河沿线的新安江、杭州、苏州、兴化等地来回做油漆和籼米的生意;还有徽商主要来自徽州,但他们的生意范围遍布运河沿线的各个城镇。更有跨越数省做生意的,如西安商人杨复往东南地区的漳州经商,苏州商人“贩布三万匹到辽阳”。四是,经运河流通的商品数量非常巨大。如前文所提到的专在运河上揽运客货的大船、巨舟,形制巨大,可运载的货物数量非常可观,而且从事这种大船运输的不是个别人,而是“江南一水之地,多有这行生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型船只和本来不是从事商品货物运输的船只,比如官船、漕船也纷纷包揽客货,运载逐利。而且无论大船小船、官船民船都是装满货物,“满载”、“一大船”、“满满的”这样的词在“三言二拍”中可以找到很多。运河运输业的发达正反映了运河流通商品数量之多。
值得一提的是“三言二拍”还花了不少笔墨描写了当时出现的新型的商业组织——商帮。商帮的出现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商人队伍日渐壮大,竞争日趋激烈;二是封建社会统治者继续推行重农抑商的政策,轻视商业和商人。因此商人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利用天然的乡里、宗族关系联合起来,互相支持,形成了商帮。可以说商帮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三言二拍”对活跃在运河区域内的苏商、徽商、浙商都有相当精彩的描述。冯梦龙写家乡的“洞庭商帮”(苏商):“话说两山之人,善于货殖,八方四路,去为商为贾。所以江湖上有个口号,叫做‘钻天洞庭’。”(《恒言》卷7)凌濛初写徽商:“却是徽州风俗,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二刻》卷37)还有写浙商的:“江浙名邦,原非异地;经商亦是善业,不是贱流。”(《二刻》卷29)苏商、徽商、浙商都是明清的十大商帮之一,且他们主要的经商范围也在运河区域,“三言二拍”对这些商帮的关注正反映了当时运河区域商人队伍的壮大和商业的兴盛。
运河交通的兴旺和运河商业的繁荣,直接导致了一批运河城镇的崛起。我国的城郡自古以来都是以政治军事为主要功能的,大运河的兴起改变了这一格局,沿河兴起的很多城镇都是以工商业为发展的基石。由运河畅通而兴起并呈现空前繁荣的重要商业城市即有杭州、苏州、无锡、镇江、扬州、淮安、济宁、临清、德州、天津等,像一串镶嵌在运河上的明珠,成为沿河地区的一个个经济文化中心。“三言二拍”中描述苏州和扬州的繁华:
却说苏州六门:葑、盘、胥、阊、娄、齐。那六门中只有阊门最盛,乃舟车辐辏之所。真个是: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东西。五更市贩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齐。(《警世通言》卷26)
那扬州隋时谓之江都,是江准要冲,南北襟喉之地。往来樯橹如麻,岸上居民稠密。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真好个繁华去处。(《醒世恒言》卷6)
苏州和扬州都属文化古城,但在大运河开通之后,扩大了城市规模,更加繁华。两段节录描写了两座运河城市的高度繁荣:人口稠密、市井繁华、客商云集、商业兴盛,更提到了这种繁荣和运河经济密不可分。
除了大型的商业城市外,运河沿线还兴起很多小城镇。这些小城镇以前或是荒丘野地,或是小村僻庄,在运河开通后因为较好的地理位置而迅速兴起,商业、服务业兴盛。如天津的河西务镇在大运河开通之前名不见经传,自运河开通和元朝定都北京后,迅速发展,“这镇在运河之旁,刚北京有二百里田地,乃各省出入京都的要路。舟揖聚泊,如蚂蚁一般;车音马迹,日夜络绎不绝。上有居民效百余家,边河为市,好不富庶。”(《恒言》卷10)河西务因为地处运河重要码头,来往人流量巨大,给本地商业带来极大繁荣。苏州吴江县的盛泽镇,人口稠密,因盛产丝绸,“市上两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攒蚁集……”一个小小的乡镇,其商业繁荣不下于郡城,这和它地处运河沿线的优越交通位置是分不开的。
运河上著名的船闸、码头和渡口,如苏州的枫桥和浒墅关、南京的燕子矶、镇江的京口、扬州的瓜洲、淮安的淮关、通州的张家湾等也多次在“三言二拍”中出现,因地处要冲,过往客商密集,也都形成了比较繁华的集镇。
运河地区商品经济的日益繁荣发达还促使资本主义萌芽出现。明代中后期,中国的社会经济开始出现一种深刻而重大的变化,那就是在封建社会内部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它对古老的封建社会,对人们的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都产生了相当的影响。“三言二拍”正成书于这个时期,其作者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巨大的变化,将这一不同于以往的生产方式用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恒言》卷18《施润泽滩阙遇友》。冯梦龙在这个短篇中写了施复夫妇发家致富的故事,施复是嘉靖年间苏州盛泽镇的小机户,夫妻俩辛苦经营,原来只有一张丝绸机,后来扩大到了三四十张丝绸机,以至“家业大饶”;而另一些小机户则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产业,沦为大机户家的雇工。此篇虽是经过艺术加工过的小说,其人其事在历史上并不一定真实存在,但故事中所反映出来的资本主义性质的手工工场和包买商以及“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生产方式却是当时社会的真实写照,这篇小说至今还是研究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重要史料。资本主义萌芽最先出现在运河区域的江南不是偶然的,只有在江南地区交通便利和商品经济发达的社会背景下才能孕育出资本主义萌芽。
存在决定意识,发达的运河商品经济促使运河区域人民在观念意识上呈现新的态势。“三言二拍”就在很大程度上展示了这种不同于以往的新的观念意识和价值取向。
中国传统上是一个重农抑商的国度,“士农工商”四民等级排列中商人处于末位,经商是为人所鄙视的职业。随着大运河的开通,商品经济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商人经济实力不断增强,商人社会地位也不断提高,传统的价值观念受到了强烈冲击,经商渐被视为正业,商人也得到认同和尊重,运河区域的“重商风气”十分浓重。《恒言》卷17通过作者的听闻,记述了当时有一尚书有五个儿子,却只教长子读书,以下四子农、工、商、贾各执一艺。有人认为此举非上人之所为,劝让五子皆“习儒”,走科举道路。而老尚书却说:“世人尽道读书好,只恐读书读不了,读书个个望公卿,几人能向金阶跑?……农工商贾虽然贱,各务营生不辞倦……一脉书香付长房,诸儿恰好四民良。”作为封建体制内的老官僚都已经把工商业者列入与士人平等的地位,可见当时的重商风气。《初刻》卷8中苏州王生,由婶母杨氏养大。成年之后,他的婶母杨氏鼓励他“我身边有的家资,并你父亲剩下的,尽勾营运。待我凑成千来两,你到江湖上做些买卖”。身为弱质女流的杨氏没有鼓励侄儿走读书科举的道路,却让他继承父业去经商,可见当时经商为正业的观念在运河区域是非常普遍的。商人地位的提高以及生活的富足,对其他社会阶层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文不经商、士不理财”的固守信条逐渐被打破,运河沿线上弃儒从商者渐多,并且社会对他们的行为也表现出宽容、理解甚至肯定的态度。如《恒言》卷10中山东书生刘奇是个饱学之士,曾经随父“三考在京”,但后来因为遭遇变故,无心向学,在河西务开起一布店,“一二年间,挣下一个老大家业”。《二刻》卷37则写徽商程宰,本“世代儒门,少时多曾习读诗书”,但在当地“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的风俗影响下,也毅然弃学经商,最后“囊中丰富”。作品通过他们经商的成功,肯定了其弃儒从商的人生选择,反映了在运河商业文化的撞击下,旧观念的破除和新观念的更新。
再从作品总体上看,前文已提到,“三言二拍”塑造了为数众多的商人形象,而且以运河区域商人为多。在这些作品中,冯梦龙和凌濛初尤其肯定和颂扬了那些在商业活动和人际交往中能展现出忠厚、正直、恪守信义等优良品德的商人,比如《吕大郎还金完骨肉》中的无锡商人吕金、《刘小官雌雄兄弟》中天津商人刘德一家、《施润泽滩阙遇友》中苏州商人施复等。这些商人因为品性纯良,最后都得到了圆满的结局。“三言二拍”花如此多的篇幅来写商人,对商人和商业活动如此积极肯定和热切关心也正反映了当时运河区域重商风气的普遍和盛行。
南宋以后,中国传统的价值观趋向更加保守的状态,它要求人们“存天理,灭人欲”,妇女则要严格遵守“三从四德”、“贞操节守”等封建礼教。这种传统的价值取向和道德观念在运河地区商品经济发展的冲击下产生了裂痕,人们逐渐冲破束缚,发现自我,重视“人欲”,形成了一种新价值观、道德观。“三言二拍”中对此也有所表现。
首先是对金钱和财富的崇拜和追求。运河区域由于商品经济的繁荣,社会产品更加丰富,金钱渐渐成为社会权力的重要杠杆,再加上富裕阶层五光十色生活的诱惑,许多人对金钱越来越重视,凡事以金钱为中心,拜金主义思想流行。在“三言二拍”中可以看到,追求金钱和财富几乎成为上至士大夫下到普通百姓的全社会成员的共同理想。《通言》卷24中的尚书王琼,“有几两俸银,都借在他人名下”,罢官后让三子王景隆讨取,竟有三万两。可见官宦之家也不例外地疯狂追逐金钱。商人追求盈利无可厚非,但除了前文所提到的那些通过正当途径获利的外,也有昧着良心、不择手段的。《初刻》卷15中的卫朝奉,在南京三山街开解铺,当地陈秀才向他借了三百两银子,他却谋夺了陈秀才价值千两的庄园。《二刻》卷16中的明州(宁波)“富民林氏”与夏主簿合开一酒坊,但林氏欺“夏主簿是个忠厚人”,就勾结官府,侵吞了合作者数年积累的利息,夏主簿也含冤而死。普通平民对金钱也是顶礼膜拜,想方设法地获取。比如《初刻》卷11中写到:浙江永嘉的一个摆渡的船家周四在河里打捞了一具无名死尸,假称是被王秀才打死的,讹诈了王秀才六十两银子。《恒言》卷35中的颜氏因为丈夫身亡、家道败落被两个伯伯冷落和看不起,后来她的老仆阿寄生意做成,发家致富,两个伯伯就“整日眼红颈赤”。还有那些在运河上杀人劫财,如前文提到的张稍、陈小四、徐能之辈,更是为了金钱做下伤天害理的恶行。从中也可看出平民阶层对金钱的态度。
其次是运河区域女性传统道德观的动摇和改变。南宋的程朱理学兴盛后,强加在妇女身上的道德枷锁越来越沉重,她们的合理权利受到限制,人身自由受到禁锢。运河商品经济的繁荣,重利思想、享乐主义的盛行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传统的女性道德观,越来越多的女性追求应有的权利和自身的幸福。《初刻》卷16,已婚之妇陆蕙娘抛弃了品性不端的丈夫张溜儿,跟书生沈灿若重新恋爱、结婚,最终还做了知县夫人。陆蕙娘的做法是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女性婚恋观完全相悖的,但作者却给予她一个非常幸福的结局,这不仅符合社会生活的现实状况,而且体现了作者对新价值观念的肯定。我们所熟知的杜十娘,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妓女。她没有因为出身低贱而随波逐流,而是勇敢、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虽然由于李甲的背叛,她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但她的行为却是对传统礼教和婚恋观的强烈反抗。另一方面,出现了有悖于传统贞洁观的新观念。“三言二拍”中的很多女性敢于蔑视“贞操守节”的旧道德传统,而以男欢女爱、幸福美满的生活作为新价值观念的标准。《通言》卷35中扬州府的邵氏在丈夫死后立志守节,但苦熬十年后,还是禁不住情欲的诱惑,与仆人得贵有了私情。《初刻》卷2的姚滴珠,因新婚独居,生活不如意,后来在别人唆使下成了吴大郎的小妾,得到了情欲的满足。特别是《明言》卷1中的王三巧,因丈夫蒋兴哥外出经商,独守空房,不堪寂寞,趁机偷情。蒋兴哥知道奸情后首先自责是自己长期在外才让妻子有外遇的,然后和平地休了她,在经历一番波折后,夫妻最后破镜重圆。像这样敢于挣脱禁欲的枷锁,追求情欲享受的妇女形象在作品中为数不少。这些都说明传统贞操观念在经济发达的运河区域正逐渐失去支配作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比较宽容的、人性的贞洁观出现。当然,贞节观的变化还包括另一属于糟粕的方面,即是淫乱纵欲的问题,这是风气堕落的表现,也是贞节观淡漠的后果,这一点是要注意区别的。
综之,“三言二拍”是在运河区域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产生的,所以它自然而然地蕴涵了丰富的运河文化;而“三言二拍”也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角度,描绘出运河区域缤彩纷呈的文化画卷。
[1]冯梦龙.喻世明言[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2]冯梦龙.警世通言[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3]冯梦龙.醒世恒言[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4]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5]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6]陈子龙.明经世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62.
[7]李泉.中国运河文化的形成及其演进[J].东岳论丛,2008(3):57-61.
[8]张盛忠.运河文化的特质及其对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启示[J].聊城大学学报,2001(1):4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