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农村社会管理与“村落文化精英”的重塑——基于鄂东黄村的田野观察

2012-08-15 00:50陈玲芬
关键词:精英村落社区

□李 伟 陈玲芬

一、引言:乡村教师的“面纱”

自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农村教育、乡村教师群体开始受到了学术界的关注,学界不同学科的一些学者开始对农村教育问题、乡村教师群体的研究,积累了丰硕的成果。例如马戎、龙山合编了《中国农村基础教育问题研究》(2000)、袁同凯《走进竹篱教室——土瑶族学校教育的民族志研究》(2004)、王铭铭《教育空间的现代性与民间观念——闽台三村初等教育的历史轨迹》(1999)、郭建如的《国家-社会视角下的农村基础教育发展:教育政治学分析》(2005)、张玉林的《通向城市的阶梯——20世纪后期一个苏北村庄的教育志》(2004)、李书磊在《村落中的国家》、李建东《政府、地方社区与乡村教师》等等。仔细回顾前人的著作和文献之后,笔者发现当前对于乡村教师的研究虽然也受到了一些研究者的重视,但是缺乏扎实的深度经验研究。

本文是笔者在鄂东黄村驻村田野调查的成果。以我国社会转型为背景,所集中探讨的问题源于日常生活的所感所思,萌发于与乡村教师的交流探讨之中。试图阐释村落中乡村教师群体的身份地位、与村庄的社会关联以及在社会变迁中政府权力对乡村教师的影响,提出重塑以乡村教师为代表的“村落文化精英”,并发挥其在乡村新型社区建设中的作用。

二、调查地及被访者概况

黄村处于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黄镇,镇政府驻于本村,全村3654人,有14个村民小组,其中11组内有4名退休教师。笔者在驻村调查的10天中,依次访谈村组干部、村民、乡村教师,其中重点访谈对象为吴姓教师,男,今年60岁,刚从镇中心中学退休在家,镇中心中学离他家仅有不到5分钟的步行路程。拥有38年教龄,1973年刚参加工作是在K西公社教小学后来转到镇第三中学,后来又转到镇小学,由于镇中心中学迁址到本村驻地后,又申请工作换到了镇中心中学,当地教师任教有就近教学的不成文规定,教师可以住家,有利于节约教师的距离成本,就近教学成为合乎当地实情的潜在规则。吴老师退休前月工资又2800元,现在退休工资2400元每月。

三、奔走在教室与田间——乡村教师的双重角色和行为

(一)生计理性

“当初选择做教师,也没别的考虑,就是比别人多读了几年书,那时候70年代,中学毕业分配做了教师,当教师也还是比较受尊重的职业呢,工资那时候也就几十块钱吧,不太高,近几年才慢慢涨到了2000元多,我这退休工资2400元,比其他的上了年纪的,收入算是有保障了的”(吴老师)。

乡村教师的选择很大程度上迫于家庭生活,男性教师一般都是一家的主要劳动力,教师的收入要用于全家几口人所需,这种家庭责任使得他要不断拓展收入来源,才能支撑家庭,做好家庭“顶梁柱”。20世纪70-90年代,教师工资较低,家庭收入较少,随着改革开放,其他家庭在经济动机下开始从事其他一些可能的活动,增收能力迅速提升,这种收入对照造成乡村教师难以安心教学,弃教从而转从其他谋生手段成为乡村教师的经济理性选择。“我们一开始毕业分配当老师的,现在已经没有几个,很多都转行了,说实话当乡村教师搞不到钱啊”(邢老师)。

(二)家庭责任伦理VS教学公益伦理

即使在不从事他业的时候,乡村教师也得面临劳动负担,一是正式场合下的教学,一是私人领域的土地劳动,公办教师没有土地,但是家中也有3口或者更多人口的土地等待劳作,公私场合的劳动都有收入,怎么做选择或者说哪个投入更大,很大程度上要看回报率,要看机会成本的大小。“农村的老师当然比较多的是尽量不误农活,同时要兼顾教学,误了农活,就没得收成了,我家两个儿子,大儿子一直读书到大学,几乎没做过农活,小儿子也一直在外打工,地里的农活一直是我跟老伴搞,她比较辛苦一些”(吴老师)。

可见,农村教师大多扮演着双重角色,有双重行为。教师职业的公益性是在家庭利益之下的选择,从家庭角度考虑,教学也只是一种谋生手段。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近年来政府在不断努力提高乡村教师的待遇,确保工资的足额发放,同时在教师的医疗、养老等方面政府也在不断的加大财政方面的补贴力度;政府对乡村教师的学习进修培训等也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其群体的教学水平和业务素养。但是,乡村教师阶层却仍不断地在村落社会中衰落。涂尔干也曾在其《教育思想的演进》一书中认为,教师群体是他的时代和国家的伟大道德观念的代言人。在我国,教师也一直被形塑成人类的灵魂工程师,是受人尊敬的职业。然而在农村的当代现实中,却不尽如此了,乡村教师在自我认知、职业认同等等方面,与以往宣扬的教师的高大形象和声望有些出入了。“教书育人是本职撒,学生都还是比较怕老师,尊敬老师的,全村有不少都是我教过的学生呢,也不见得都那么尊敬了现在,我的孩子都没有当老师的,农村教师苦啊,如果当大学教师还是比较好的哈。”(吴老师)

四、乡村教师与村庄的社会关联

(一)村庄内互动圈

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被认为是欧洲第一位互动理论家,他曾在1908年所著《社会学》一书中最早使用“社会互动”一词。他认为社会是通过人们的互动而产生的,各种人际互动形式是构成宏观社会结构的基本材料,是社会学研究的独特主题。一般来说,社会互动是指通过信息的传播而发生的相互依赖性的社会交往活动。对于人类生活来说,社会互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人性、自我和社会都是在社会互动中形成的。社会互动是个体层次与社会机构层次及文化层次的中介,是由个体走向群体以至更大的社会组织制度的转折点。

乡村教师由于其双重角色的扮演,奔走、游离在教学课堂与田间,与普普通通的村民已经不同。其村庄内部互动圈、互动方式也有着特定的模式。

“以前一直教书,现在回家了,没什么事,就找组内的几个退休教师打打牌,不太跟其他村民一块玩,他们牌品不好哈”(吴老师)。乡村教师与地方村中人的交往不太多,互动少,乡村教师开始自动地与地方社区的其他人隔离,与村民之间的社会关联松散。

(二)村民眼中的乡村教师

1.职业化的标签

在村里,村民认为评价高的、教学水平高的教师就是能教学生考出高分的教师,村民对这样的教师会另眼相看,往往会找关系把自己的孩子安插到他的班级中,而教师受到这样的尊重无疑会强化他的教学模式,促使更多的学生考出更高的分数,为高分而工作。而村民家长对孩子的期望值也随着分数的高低不断调整,考分高,希望孩子能继续学业,考分低,则只能另谋它业。

“当老师还是比较稳定的,公办的教师退休后有退休金,比较好,民办的就不稳定了,月工资也不高,挣钱不如在外打工赚的多啊。”(村民A),“农村老师还得干农活,不太能一心放在教学上,以前有的老师还在上课时间,让孩子帮着去捡自己家的棉花呢,不教书的时候,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儿,没啥特殊的。”(村民B)

2.半职业化的抱怨和金钱化的评价标准

从村民对于村教师的评价,可以看出乡村教师在村庄中的现实地位并不是很高。背后的原因主要是,乡村教师报酬不太高,经济状况不太好,在看重经济成功的时代,传统的乡村社会分层标准异化,这一点打击了教师的神圣性。有学者认为,是因为乡村教师被纳入了政府管理体系后,与地方社区及基层政治精英的距离愈来愈远,他们成了地方社区生活中的“边缘人”,不再能融入到学校所在的地方社区了,从而降低了乡村教师在地方社区中的社会地位。

五、乡村教师:承上启下的体制内精英角色的“被迫”扮演

教师在学校与村庄这两个场域中活动,除了扮演教育者角色,家庭劳动者角色,同时有时候也被强制性承办乡镇政府摊派给村庄的行政任务。

最频繁就是以前缴纳税费的时候,教师家庭要按时完成纳税费的任务,镇政府对于黄村的教师的控制是:“教师家庭不缴,教师的工作就被克扣的,还有面临下岗的危险,上面管的严,没有办法,必须交啊”。事实上,乡村教师家庭在各种政务中都需要起到模范作用,至少不能落后其他家庭,比如计划生育不能超生,率先缴纳税费等诸如此类的乡村政务,因为不履行的代价很大,会损害到家庭利益,这样,乡镇政府通过对教师正式职业身份的控制来使得其居于体制外的家庭完成税赋任务,乡村教师与政府处于同一规则支配的场域中,双方才有了这一约束关系。政府运用了不合行政逻辑的资源和手段,才达到目的。

六、农村社会管理的思考

(一)乡村教师的村落“边缘化”风险和村落再融合

乡村教师面临的这种双重角色,面临着村庄中社会舆论和评价,面临乡镇政府和村庄权力的约束,使得现在的乡村教师很大程度上难以与村落中其他人正常相处,乡村教师平时忙于教学,获得了一定的体制内关怀同时也受到体制的约束,与村民之间的互动关联减少,村落中的经济精英的强大成长,一定程度上,乡村教师逐渐村落“边缘化”了,乡村教师缺乏与乡村生活的互动及联系,乡村教师身份的国家建构与乡村生活产生疏离。乡村教师毕竟是乡村地方社区的成员,需要把乡村教师融合到乡村地方社区活动中,并得到乡村地方社区其他成员的认可与尊敬。使乡村教师“活”在乡村、“活”在农民之中,并发挥其文化精英的优势。

(二)乡村教师的村落精英角色的再塑造

首先,在实践层面上,努力构建以乡村教师为代表的“村落文化精英”主导的村落文化型共同体,人民公社体制的解体后,意识形态的约束力降低,造成了宗族精英、宗教精英、经济能人精英的大规模复兴。以乡村教师为代表的“村落文化精英”应该充分发挥在乡村的知识核心作用,乡村教师对于乡村生活不仅仅是教书匠,它能动员和发动农民,组织建设和塑造一个新的农村精神。以乡村教师为代表的“村落文化精英”在新农村社区文化的传播、创新的过程中应积极有所作为,改变农民的旧有的价值观念,推动新型农民的培育,创新本土的村落文化,及时解读、传达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促进新农村社会的管理创新;同时,在当前多采取一种城市中心主义分析视角的研究立场之下,往往忽视以乡村教师代表的“村落文化精英”发展的特殊性、乡土性,加上经济能人精英的高大威猛形象不断深入农村,容易造成对“村落文化精英”与乡土环境的互动鼓励得不足。事实上,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时代背景下,以乡村教师为代表的“村落文化精英”是实现新型农村社区和谐发展的重要依靠力量,因而必须重构村落文化精英、村落和基层政府之间的关系,充分发挥村落文化精英的村落社区公共责任伦理和在新农村建设中的社会文化功能。

[1]李银河.生育与村落文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58.

[2]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精编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3]李建东.政府、地方社区与乡村教师:靖远县及23个县比较研究[D].北京:北京大学,1996.

[4]贺雪峰.遭遇选举的村庄[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2.

[5]唐松林.城乡教师平等对话的可能性思考[J].教师教育研究,2007,(5).

猜你喜欢
精英村落社区
社区大作战
它们都是“精英”
3D打印社区
在社区推行“互助式”治理
油画《村落》
“共享村落”:乡村新的入住方式
“共享村落”:拿什么让人魂牵梦绕
精英2018赛季最佳阵容出炉
当英国精英私立学校不再只属于精英
昂科威28T四驱精英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