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飞
(沈阳航空航天大学图书馆,辽宁 沈阳 110000)
范钦(1506—1585年),字尧卿,一作安钦,号东明,浙江鄞县(今宁波)人。1528 范钦中举,乡试第70,年仅23 岁;嘉靖十一年(1532年)中进士,并出任湖北随州知州;而后历任工部员外郎、江西袁州知府、广西参政、福建按察使、云南右部政史、南赣巡抚、兵部右侍郎等职。[1](P1-6)与张时彻、屠大山并称“东海三司马”。虽然官职多变,但范钦酷爱典籍,每至一地便广搜图书。每搜集图书就将书籍运至老家的私人藏书处——东明草堂。且当时范钦同邑藏书家丰坊之藏书楼——万卷楼不幸遭受火灾,劫余之书多让归范钦。这样一来原来的书库已不堪容纳,于是范钦就在住宅的东面新建了一个书楼,即后来闻名于世的天一阁。天一阁的确切创建年份已不可考,据清乾隆学者追记,当在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之间(1561—1566年)。天一阁的建筑相当科学,以致后来的文渊、文源、文溯、文津、文汇、文宗、文澜七阁,均仿天一阁样式建造。清代藏书家卢址的抱经楼,更是从内部结构到外观完全模仿天一阁,至此天一阁更负盛名。[2](P89-112)
范钦的私人藏书历经十三世,保存四百余年。天一阁原有藏书七万余卷,几经劫难,到解放初期仅剩一万三千多部,其中宋元版本已为数甚少,绝大多数为明代刻本和抄本。宁波解放前夕,周恩来指示南下大军要保护好宁波的天一阁,才使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得以保存。[3](P117-136)
解放以后,天一阁管理部门经多方访求,收回了散失在各地的天一阁原藏书。宁波许多著名藏书家和他们的后裔也把自己珍藏的书籍捐赠给天一阁保存。由此,天一阁藏书已逾三十万卷,其中善本书为八万卷。
范钦在游宦期间,每到一处,都特别留心搜集当地的文献。与其他偏重于版本的藏书家不同,范钦更加重视当代人的著作,所以他的藏书以明刻本为主,尤其是明代地方志、明代政书、明代实录、明代诗文集特别多,颇有些“厚今薄古”之意。如《军令》、《营规》、《大阅览》、《国子监监规》、《武定侯郭勋招供》等官书,属于当时的“内部资料”,非一般藏书家轻易可以觅得。
天一阁搜集的图书为国内各大图书馆所少见,它的藏书主要有两大类:一是明嘉靖年间刻印的全国各地方志二百七十四种;二是明朝乡试、会试登科录四百十一册。这些古籍都是研究古代尤其是明朝历史、胜地、人物、风俗以及各地气象、水文、地质、矿产等的宝贵资料。[4]
当然范钦也搜集古书。但由于财力所限,范钦仍将大部分的经费用于当世图书的搜集。以致后来的合众图书馆也效仿此法搜集当世图书。
范钦这种搜书思想形成的原因有:
1.家境与财力所限
范钦出身于一个寒儒之家,家里没有藏书渊源。范钦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饶有家赀,这从他撰写的《告宗祖文》(载《天一阁集》第二十八卷)就可以明白地看出来。他为官二十八载,直到当上二品大员,才稍稍有财力改善些许家庭条件。范钦由于缺乏财力,也没有上代世传的藏书,因此凭自己的远见卓识,在藏书上另辟蹊径,专一注重收集“下邑陋志”、“三式之书”、“时人之作”,无力购买就用“钞”的办法。这样一来,反而成就了天一阁的藏书特色。
2.渴望功名,看重学识
范氏各门至范钦之时,已经沦落寒门,但始终坚持“耕读传家”,企盼“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荣耀。范钦曾在给张子受的增诗中写道:“一朝解袂赋河梁,我守随郡君为郎。”看重学识成就了他喜好藏书的品质,这也正是范钦热衷搜集登科录的主要原因。
3.正直不阿的品质
范钦任湖广随州知州时才二十几岁,血气方刚。初次从政,便成绩斐然,因而被提升为工部营缮员外郎,在郭勋属下负责内外庙宫屯田等事项。郭勋是开国功臣郭英的五世嫡孙,爵袭武定候,又是皇亲国戚。当时朝廷命郭勋营建宫殿之事,范钦对他依仗权势、贪赃枉法非常不满,多次与他发生顶撞。郭勋恼羞成怒,向皇帝奏本,诬诌范钦“犯上作乱,故意延误工程进度”。嘉靖皇帝听信谗言,下旨将范钦当众廷杖。范钦遭毒打后,又含冤下狱,直至御史戚贤弹劾郭勋乱政等十二大罪状,嘉靖震怒,下令押郭勋入狱,最后勋瘐死牢中,范钦才被释放出狱,派任袁州知府。至今天一阁还保留着范钦收藏的嘉靖刻本《武定候郭勋招供》,全文记录了郭勋乱政、贪污的认罪书等具体罪证,这是非常难觅的第一手资料。郭勋罪证的公布,既大快天下人之心,亦为范钦作了进一步昭雪。
4.受浙东学派思想的影响
浙东学派(或称浙东学术)是中国传统学术的一个派别,其源起于宋,发达于明清时期。其代表人物多为活动于今浙江一带及籍贯为浙江的学者。其为“宋学”及明清学术中的显学之一,对近现代学术和海外学术(尤其是日本和东南亚)影响很大。范钦的藏书思想受浙东学派影响很大,而后他又以个人的影响力带动着浙东学派的发展。[5]
1.藏书管理制度
天一阁藏书有较严密的管理制度。天一阁藏书制度规定:“烟酒切忌登楼”,“代不分书,书不出阁”,不得借书与外房他姓,还制订了防火、防水、防虫、防鼠、防盗等各项措施。正因如此,天一阁的藏书才得以保存至今。“外姓人不得入阁”一条,使得天一阁的藏书不为外人所知。直到1763年(清康熙十二年),明末清初思想家黄宗羲才有幸成为登阁的第一个外姓人。自此天一阁才进入相对开放的时代,但只有一些真正的大学者才会被允许登天一阁参观。
2.藏书保护制度
“禁以星火入阁”。范钦在建造藏书楼时,看到自己的好友、书法家丰坊的万卷楼因失火被毁,损失了上万卷珍本书,非常痛心。鉴于千日之功毁于一旦的严酷事实和教训,天一阁建筑本身有“天一生水”之意,更在楼前凿池蓄水,以防不测。天一阁还规定读者不许夜登,不嗜烟草。由于防火措施严密,迄今安然无损。
“芸草防蠹”。天一阁在书籍的防潮、防蠹方面也有独到之处。除天一阁建筑本身有利通风防蠹,橱下置英石以吸潮外,还在每年梅雨季节以后至中伏期,启锁翻晒图书,至今不废。乾隆时此法被“南三阁”吸收,每年入夏都要组织当地莘莘学子参加曝晒。但最有特色的当数“芸草防蠹”。芸草实为产于广西的一种中药材,俗称“灵香草”,至今仍为许多古籍藏书单位所运用。
历代藏书家中多有热衷于书籍刻印者,范钦就是其中一位。范钦利用丰厚的藏书、富足的资财刻印了选书精良、质量上乘的《范氏奇书》,一方面促进了印刷事业的发展,另一方面保存了大量有价值的书籍,并通过再次刊刻,使这些弥足珍贵的书籍得以在社会重新流通起来。
作为藏书楼,天一阁的建筑相当科学,楼体为一排六开间两层木结构,坐北朝南,前后开窗,阁前有池塘,除了可以点缀风景外,亦是重要的防火措施之一。楼上原来通六间为一,每间中间用书橱隔开,书籍就放在橱里,正中有明隆庆五年(1571年)郡守王原湘书的“宝书楼”匾额,楼下三间品连一起,作为中厅,两旁悬挂着文人学士们题写的楹联。
范钦的藏书思想具有科学性、系统性,最重要的是实用性。但是由于未能考虑到防盗的问题,后来被盗书籍甚多。
清乾隆帝时,国力强盛,为标榜文治、粉饰太平、笼络士人,加强思想控制,而开“四库”馆,纂修中国文化史上的浩大工程—— 《四库全书》。在纂修过程中,随着征书工作的开展,乾隆对天一阁的认识逐渐深入,最终把天一阁树立为中国藏书史上的样板,使天一阁的建筑和管理成为一种模式。
在《四库》开馆第二年,乾隆帝就开始筹划《四库全书》修成后的贮藏问题。他下谕依照天一阁来设计藏书阁。谕旨中说:天一阁“自前明相传至今,并无损坏,其法甚精。……今办《四库全书》,卷帙浩繁,欲仿其藏书之法,以垂久远。”并命杭州织造寅著亲往宁波天一阁考察书楼结构和书架款式等情况,“烫成准样,开明丈尺”,绘图进呈。后依照天一阁建造了“内廷四阁”和“江南三阁”,即北京皇宫“文渊阁”、圆明园“文源阁”、沈阳故宫“文溯阁”、热河行宫“文津阁”和扬州“文汇阁”、镇江“文宗阁”、杭州“文澜阁”。如文津阁有“收将大段天一范,兼取小斋京口米”,文澜阁有“范家天一于斯近,幸也文澜乃得双”之句,说的都是仿天一阁建造两阁之事。[6]
范钦不仅藏书,还刻印一些书籍,传播知识。例如他刚刚踏上仕途不久,还未到而立之年,在湖广随州知州任上,他就校刻过《王彭衙诗》九卷,这是他对出版工作的牛刀小试。嘉靖二十二年(1543),他任袁州知府,又校刻了《熊士选集》、《阮嗣宗集》。范钦不仅出版刻印,并且也自己著书。范钦著作现尚存的或见诸于著录的有《明文臣爵谱》、《革朝遗忠录》、《范司马奏议》、《抚掌录》、《汉书隽》、《歌谣谚语》、《烟霞小说》、《天一阁集》(三十二卷)等十余种。
天一阁管理体系与方法的实践,用于后来很多藏书楼中。天一阁藏书曾多次编目。最早的藏书目录为范钦手定的《范氏东明书目》,现存最早的目录是清初抄本《天一阁书目》,1980年天一阁编有《天一阁善本书目》,共著录善本四千余部,七万余卷。
范钦与以前绝大多数藏书家不同,并不一味醉心于珍本秘籍的收集,而钟情于当代的文献资料。在他的藏书中,除了一定数量的明代前的珍本、善本外,拥有大量明代的实录、邸抄、揭帖、招供、方志、登科录、名人传记及其诗文集等,其中不少是当时许多藏书家所不屑一顾的所谓“三式之书”、“下邑陋志”和“时人近作”。因为具备立足当代、放眼后世的远见卓识,“不薄古人厚今人”,“经世致用,人弃我取,时著为主”藏书理念,范钦在藏书建设上另辟蹊径,走出了一条有别于世俗传统的路子,其藏书事业在几百年之后大放异彩,起着别的藏书楼、图书馆所无法替代的作用。范钦的藏书思想和行为模式对现今图书馆的突出重点、形成特色、重视地方文献的采集等信息资源建设原则不无启示作用和影响。[7]
乾隆年间,因编修《四库全书》,乾隆诏谕天下各大藏书家踊跃献书。经家族会议研究决定,范家最终呈献641 种,其中95 种书编入《四库全书》,另有381 种编入《四库全书总目存目》,为各私藏书楼进呈之冠。天一阁的献书,充实、丰富了《四库全书》的内涵,提升了《四库全书》的品位,为校勘提供了可靠的版本;范氏家属慨然进呈的实际行动,为天下的藏书人家做出了表率,为《四库全书》的顺利编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8]另外,天一阁的珍本通过《四库全书》的传播得到广泛的利用,天一阁之藏书精华也化作了天下之藏书。
私人藏书应该深秘封闭还是公开借阅,历来是藏书史上两种不同的藏书态度和价值观。现今论者谈到这一问题,都把范钦当作深秘封闭的典型。其实,这是对范钦的绝大误解。最有说服力的明证,就是他曾致书著名藏书家王世贞,提出“彼此各出书目,互补其缺失”的建议。王世贞在《答范司马书》中称:“长夏小闲,当如命也。闻古碑及抄本,毋逾于邺架者;若家所有宋梓及书画名迹,庶足供游目耳。”这份书函清楚地表明,范钦并没有秘惜不宣,恰恰相反,他是开互通有无之风气的先驱,主张图书传布、抄录相易。他后来在《酬王凤洲中丞》诗中云:“远书缱绻高怀见”、“平原旧约依然在”,说明他确乎实践了这一主张。李邺嗣在《甬上耆旧诗》中也指出,范钦“与王凤洲家,岁以书目取较,各抄所未见相易”。
另一个有力的证据,便是范钦晚年不惜资财,从自己的藏书中精选细择,刻印了珍稀古籍20种,广为传布。这就是著名的“范氏奇书”。据考证,范钦只立下“书不可分”的家训。决定“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是他的儿子范大冲。但是大冲及其子孙也没有禁止别人登阁读书。
余秋雨在他的《风雨天一阁》中写道:“他已经把人生的第一要务看成是搜集图书”,“好像历史要当时的中国出一个藏书家,于是把他放在一个颠簸九州的官位上来成全他”[9]。他把范钦完全当作了一个藏书家来考量。其实范钦不仅是一个杰出的藏书家,还是一位军事家、文学家、书法家、校勘家和出版家。只是后面的“家”被藏书家的光环所掩盖。[5]而范钦不如丰坊一说,金文明《识破惊天逗秋雨》中也给予了反驳。
[1]戴光中.天一阁主——范钦传[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
[2]骆兆平.天一阁丛谈[M].北京:中华书局,1993.
[3]李希泌.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夕)[M].北京:中华书局,1982.
[4]谢莉.论范钦的藏书思想[J].社科纵横,2006(1).
[5]袁辉.知人论世话范钦——兼论范钦的藏书思想和学术造诣[EB/OL].http://tyg-cangshu.com/about_detail.asp?ID=1011,2005.
[6]虞浩旭.论天一阁的贡献[EB/OL].http://www.yh121.cn/dispbbs.asp?boardid =37&id =13145&star=1&page=2,2011.
[7]单立新.范钦与天一阁[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6).
[8]刘水养.天一阁藏书及社会贡献史考略[J].农业图书情报学刊,2007(5).
[9]余秋雨.风雨天一阁[EB/OL].http://www.millionbook.com/mj/y/yuqiuyu/yqyz/031.htm,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