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冬
(吉林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7)
研究制度的内生性问题即关注非给定因素的交互作用。对于所有权的内生性研究,可以从劳动分工与专业化进而从分布知识的角度来分析,也可以从马克思的生产力决定论的宏大叙事的角度来分析,还可以从契约理论中的交易费用框架进行分析。本文将所有权安排的演进看作因变量。强调政府的作用并非是人为设计一些制度安排,而是看重经济体内部的核心要素自发演进的力量。除了新古典经济学将所有权安排视作先天给定的,马克思经济学、制度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新兴古典经济学都认为所有权安排的演进是内生决定的。下面分别从制度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新兴古典经济学和马克思经济学对所有权的内生性研究进行理论综述并提出本文的观点。
新老制度经济学派都充分重视了制度在经济社会中的作用。制度被表述为约束自利行为,防止社会堕入霍布斯式所有人对所有人开战的手段。康芒斯称制度是从利益冲突中产生“切实可行的相互关系”并创造“预期保障”的规则。凡勃伦、米契尔等人关注非经设计的制度演进过程。奥地利学派哈耶克等人强调了制度的内生过程,反对制度的人为设计。青木昌彦正式在其进化博弈论的比较制度分析中运用了内生性制度概念。由此可见,新老制度经济学派都承认制度有可能被精心设计和实施,也有可能在未经筹划或自发的过程中演化。按照这样一个逻辑过程,我们遵循制度主义的传统,作为社会激励结构即制度安排的核心所有权安排也必然是社会当事人自发形成和逐渐演化的博弈均衡的结果。
新制度经济学关于所有权安排的内生决定是在交易费用框架下进行分析的,包括如下理论:不完全合约理论、团队生产理论、委托代理理论、资产专用性理论。
诺斯认为有效率的经济组织是经济增长的关键,而有效率的经济组织是一种有效率的产权契约结构。技术进步会降低交易费用,扩大市场范围,新的产权契约形式可能产生。当寻求制度改变的成本降低,或制度改变的收益增加时,就会打破原来的平衡,产生一套新的产权规则。从某种角度来讲诺斯与马克思的观点有着一致性。交易费用的大小就构成了决定和选择产权结构的主要根据。诺斯认为,在给定现行技术、信息成本和不确定性的约束条件下,在稀缺与竞争世界中以最小成本解决方案而存在的产权形式将是有效率的。
企业的所有权怎样配置,企业的控制权归谁所有,谁拥有企业委托权等是所有权内生性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契约理论认为企业的雇佣关系只存在于资本和劳动之间,因此,其对企业委托权配置的内生性研究可归结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是资本家掌握企业的权威。
团队生产理论把企业看作是一种团队生产方式,由于团队成员的贡献无法精确地分解和度量,就产生了监督和监督的激励问题。为了使监督有效率,监督者不仅要占有剩余权益,而且要有指挥其他成员的权力。当监督者占有团队的固定投入时,就是古典企业;当管理者不是企业的完全所有者时,就产生了代理成本,均衡企业的所有权结构取决于股权代理成本和债权代理成本之间的平衡关系。
在资产专用性论者看来,企业的控制权结构与机会主义行为有关,当所有关于财产的特殊权利都在合约中列示出来费用很高时,由投资决策相对重要的主体购买全部控制权,能够改变机会主义者的动机和行为。
契约理论认为由于契约的不完全性,企业产权实际上是一种状态依存的剩余产权,即企业所有权。状态依存的企业所有权契约更能反映企业产权契约的动态性与演进特征。状态依存是指在不同的企业经营状态下,对应着不同的企业产权契约,即在什么状态下谁拥有剩余索取权和剩余控制权。
新兴古典经济学遵循了斯密的传统,从分工和专业化角度结合科斯的交易费用框架来分析。杨小凯、黄有光 (1993)发展了基于专业化分工的内生剩余权结构的模型,他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当人们处于自给自足时,伴随着低专业化程度、低分工水平,交换活动很少,因此交易费用很低,但生产费用很高。这时没有企业制度,也没有剩余权结构 (产权)安排。当出现局部分工时,专业化程度有所上升,分工水平有所提高,生产具有一定规模,这时会产生业主型企业,与此相对应的是古典资本主义企业的私人产权的剩余权结构。当出现完全分工时,专业化程度和分工水平相当高,大规模生产成为可能,此时将出现股份制企业,与此相对应的是股权相对分散的剩余权结构。
杨小凯指出权利配置规律是“努力对期望利润影响更显著的一方应该持有剩余权”。企业的非对称剩余控制权和收益权,可用来将最低交易效率的活动卷入分工,同时又避免对这类活动的产出和投入直接定价,而剩余收益就是这类活动的间接价格。当交易费用为零时,产权结构的差别对经济效率无影响;而当交易费用不为零时,市场会选择内生交易费用最低的产权结构。
在马克思看来,一定社会的所有制形式和产权结构不是个人之间自由交易和自由契约的结果,而是社会结构的整体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矛盾运动的产物;不是理性的个人的自由选择导致了产权制度的变迁,相反是社会结构和产权制度的变迁决定着个人的行为方式和选择空间。在马克思看来,产权关系的产生发展过程是由生产方式的内部运动决定的,而不是由交易方式的变化决定的;是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是交易成本的大小构成了产权关系发展变化的最终力量。马克思认为分工发展的各个不同阶段派生了所有制的各种不同形式,财产关系不过是这种所有制关系的法律表现。
所有制的形式决定了所有权的性质,随着所有制形式的变化,所有权关系也必然发生变化。马克思从历史的产权形态出发考察所有权,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私人所有权的产生、发展及灭亡的历史规律。马克思强调在有效率的经济组织中产权的重要作用,以及在现有的产权制度与生产潜力之间产生的不适应性。马克思从整体上对资本主义产权关系作了深层的剖析,揭示出产权现象背后的本质;马克思把产权的起源与分工的发展相联系,并把生产效率作为评价产权绩效的基础。可以说马克思认为所有权安排内生于生产力发展水平。
国内主流观点可以分解到上述不同派别中。张军、平新乔是在新古典的理性经济人成本收益的分析框架下研究。张维迎、杨瑞龙是在新制度经济学契约理论下研究企业所有权安排的决定;汪丁丁则遵循了制度经济学的传统加上贝克尔、詹森和麦克林的知识分工的观点来分析所有权安排的决定。本文试图寻求马克思和杨小凯发展的斯密科斯框架交易费用理论的会通之处。
本文用内生交易费用和外生交易费用分别来刻画一个特定时点上制度条件和技术条件的现实状况。一个时期的内生交易费用和外生交易费用的分布可以决定这个时期的所有权安排。内生交易费用可以用代理成本 (监督成本、信息成本)、市场化程度 (非人格化价格机制的形成)所导致的宏观层面的所有权安排效率以及微观层面劳动与资本相互博弈、讨价还价导致的激励条件的变化来描述。外生交易费用可以用规模经济效应和分工导致的要素价格相对变动来描述。
内生交易费用t2影响劳动的投入量,劳动投入量是人力资本的努力程度和知识存量的函数,知识存量则是制度性知识和技术性知识的函数。内生交易费用t2度量不同产权激励结构所造成的经济行为人努力程度和机会主义行为大小,它可以与如下概念 (包括信息成本、监督成本、效率损失、代理成本)互为替代。外生交易费用t1确定了一个时期经济体的分工方式D,分工方式即一定技术条件下组织生产的方式。假设资本与劳动的相对价格可以表示资本与劳动的相对重要性,并可以视为对产出贡献的相对重要性,又可以等同于谁在生产中更具权威,在决策中更具发言权,进而可以享有其贡献份额相应的收益权。我们将资本和劳动之比K/L看作劳动和资本的相对重要性程度。因为内生交易费用t2产生的原因是由于劳动分工引起的信息不对称造成的。我们可以看到交互作用的场景,假设K/L与产权结构ρ互为映射,那么由于ρ影响t2,而t2对产权结构ρ又存在着反作用,即由于2t某种程度也是t1的函数,而且受知识存量的影响。所以既定的t2水平将随着t1和知识存量的演变而发生变迁,进而影响K/L→ρ,即最优生产性激励结构的选择。
外生交易费用t1与内生交易费用t2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两种效应来表述。一种是t2是t1的函数;另一种是t1和t2在不同产权激励体制下有一种替代效应,即此消彼长不可兼顾的关系。市场化分权体制和计划集权体制下t1与t2有着相当不同的分布状况。随着经济自由化、市场化程度加深,t1大幅增加,t2大幅降低,这正是我国乡镇企业和国有企业产权结构变化以及整个经济结构变迁的写照。
外生交易费用不但体现了一个时期的交通、通讯水平,即通过降低协调沟通成本直接促进交易效率的提升;还体现了生产的分工方式,随着分工程度的加深,越来越多的为生产和交易服务的部门独立出来,商业化 (市场化)程度的加深,为达成和保障交易成功的专业化部门 (如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资产评估机构、信用评级机构等社会中介机构和中间性组织)更多地出现,这将间接地促进交易效率的提升。上述两种效应都不是自利决策的经济当事人交互作用的结果,都是在决策前能看到它的大小,不存在由于利益冲突导致经济扭曲的结果。技术变迁伴随着外生交易效率的提高,市场规模扩大和企业运用新技术、新机器、新的生产方式使得生产迂回程度加深、中间产品增多的情形,规模经济(或者称为专业化经济)成为可能,进而影响企业筹资方式和企业所有权安排的变化。
本文通过将交易费用划分为外生交易费用和内生交易费用与技术和制度相对应,进而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对应,似乎寻找到了一种可能的交集。t1和t2共同作为分工水平和一般交易效率的函数决定了经济绩效水平。一个时期t1的水平也同样决定了一个经济体技术条件的外部性程度,也就是说决定了排他性私人产权的适用范围。而私人产权和公共产权的t2水平的不同决定了不同的经济绩效水平,因而对t1水平的决定有着很大的反作用。t2水平的大小决定于政府、市场、企业三个层面的制度安排效率,其中政府的宪政规则的可信赖承诺、竞争充分及完善的市场环境和规则、对私人剩余权的有效保护和界定是有效降低t的途径。
[1]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2]马尔科姆·卢瑟福.经济学中的制度——老制度主义和新制度主义[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3]诺斯.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M].上海:三联书店,1994.
[4]杨小凯,张永生.新兴古典经济学与超边际分析[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5]张维迎.企业的企业家理论[M].上海:三联书店,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