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写作学之“成熟”之我见
——兼评孙绍振为马正平主编的《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所写的“总序”

2012-08-15 00:50李重华
大庆社会科学 2012年5期
关键词:写作学孙先生马先生

李重华

(大庆职业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255)

中国当代写作学之“成熟”之我见
——兼评孙绍振为马正平主编的《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所写的“总序”

李重华

(大庆职业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255)

“写作学”、“中国当代写作学”自然都是关于写作的“学问”,这都是业内人士的习惯用语是不存异议的。但若断言“中国当代写作学”之“成熟”,而且提出象征其“成熟”的“一座‘标志性建筑’”,这就大有商榷的必要。因为无论何种论断都要论据充分、论证严密的,都要令人信服的,尤其在人们获取信息的手段无比快捷、渠道无比多样的信息时代。

中国当代写作学;成熟;我见

“写作学”、“高等写作学”,顾名思义,都是关于“写作”的“学问”,这是没有异议的。而稍加考量,“高等”(或“高级”)就欠准确。因为承认“写作”是一门“学问”,它还分“高等”、“低等”吗?非所闻也。有“高等写作学”,就眼下的马正平主编的《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可以见到了;而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一定还有“低等写作学”!这是毫无疑义的。而“低等写作学”又在哪里呢?又其义何谓?难以了然。因为它应该等同其他事物,并非左道旁门!以“学历”为例,就有“高学历”、“低学历”之分,分就分在所学知识的年限以及所占有知识的多寡。人也有无产者和资产者之别,别就别在是以所占有的社会财富的多寡为依据的。而“高等写作学”由来的根据是什么呢?思之茫然。“低等写作学”又将如何?更无从想起。高低之分总得有个标准啊!它的分水岭在哪里?谁确定的?怎么确定的?这些都如空中楼阁,恍惚迷离。有《普通写作学教程》(路德庆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似乎与《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有别,但这只是名目不同而已。翻看内容并无高低之别,甚而觉得“普通”的比“高等”的还“高等”一些!例如《普通写作学教程》在写作的基本特点与规律、作者的素养、能力与责任以及写作技巧等理论方面的阐述就较为全面和深刻,而《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只是侧重于“思维”来阐述,这就难免有失偏颇。但有人却对其做了充分的肯定,它具体表现在孙绍振为马正平主编的《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所写的“总序”中。在这篇标题为《中国当代写作学成熟的标志性建筑》一文中,孙先生断言肯定“它(《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无疑成了中国当代写作学学科成熟的一座‘标志性建筑’。”并进而指出“这套教材对写作学的研究是全方位的,不仅在写作哲学、写作美学、写作文化学、写作思维学等方面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就,而且(也是最精彩的地方)从写作思维的角度,破解了人类写作言说的操作技术之谜,艺术之谜。”恕我浅薄,对孙先生的观点不能苟同!略陈述如次。

首先说“成熟”。

就现代汉语的构词方式说,“成熟”是联合结构,这是一目了然的。就现代汉语的词性说,“成熟”是表达程度的形容词,这也是不存异议的。而用它来描述“写作学学科”,在“程度”上就很有商榷的必要。“写作学学科”,目前我国的现状如何业内人士是心知肚明的。说“成熟”为什么就到了马先生的“系列”出来才“成熟”呢?即使新中国成立后为满足高等学校的教学需要推出的《写作知识》(北京大学中文系汉语教研室编)、《写作基础知识》(复旦大学中文系语文写作教研组编)、《写作基础知识》(北京师范大学《写作基础知识》编写组编)等几本教材不能算作“成熟”的话,那么1981年,华东师大、苏州大学、陕西师大、河北师大、贵州师大、河南大学六院校共同编写的《写作教程》应该算作“成熟”的“标志”吧?假如这还不算,又经数年努力,写作界的同仁们逐渐深深感到,建设写作学教材应从提高理论层次和训练科学化两个方面努力,竟有北京、上海、天津、华东、中南、东北、西北等地的30多位专家、学者集中在一起,殚精竭力编写出来一套包括《普通写作学教程》在内的另有《应用写作学教程》、《文学写作学教程》以及配套使用的《写作练习集》、《写作例文选》等共五种,这再说不“成熟”如果不怀偏见那就言之太过了。其实,所谓“成熟”还有个怎么看的问题。鲁迅先生就曾慨叹过有谁见过靠读《小说作法》之类成为作家的吗(大意)?《小说作法》是什么?不就是关于“写作学”的书中的一种吗?再往远了说,“写作学”在刘勰的笔下就已经“成熟”了!一部《文心雕龙》,哪一篇不是在讲写作?有人总是把《文心雕龙》当作文学批评或文艺理论的经典来看,以愚之见,它实实在在是一部“写作学”的百科全书。所以作为一门学科,只要体系建立起来了,就无所谓“成熟”不“成熟”。它的方向明确了,只要向前走就是了。因为“成熟”说的是“程度”,是瓜熟蒂落,“写作学学科”到这个“程度”了吗?答案了然在业内有识之士的心中。

其次谈谈孙绍振先生为马先生“系列”所写的“总序”。

先说“写作哲学”。

“写作哲学”何谓?它肯定不是“原创”的新的哲学学说,它所依从的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那么“写作哲学”它所解决的问题又在哪里呢?依孙先生之见,他是这样陈述的:“在《高等写作学引论》中,作者认为,写作的终极本质,不是模仿生活、反映生活,不是抒情言志,不是书面语言的表达,也不是信息的传播,而是写作者对精神秩序(情思理想、价值取向)与书面语言符号秩序(语言符号结构)的创建、缔造而已,即人对自由生命秩序的创生与建构。这里,秩序并非就是对现成既定秩序的维护,而是一种批判、否定,一种创造,是对一种新的人类生存秩序的憧憬与构筑。这也是对语言之家、存在之家的‘构筑’。这便深刻地揭示了人类写作行为的人文性、创造性的人性本质。”孙先生的陈述简单的归纳就是,先引马先生的观点。而这观点并非像他自己所说“是一种批判、否定,一种创造”,却恰恰“是对现成既定秩序的维护”!他先说“写作的终极本质”“不是”这个“不是”那个,“而是写作者对精神秩序……与书面语言符号秩序……的创建、缔造而已,即人对自由生命秩序的创生与建构。”读来实在令人有些眩晕。“精神秩序”不就是人的思维过程吗?“书面语言符号秩序”不就是遣词造句等方面的书面语言表达吗?“创建、缔造”不就是写作形式、内容的体现吗?这样看,他前面所说的“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不都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现代寓言故事了吗?还有,何谓“自由生命秩序”?“生命”是“自由”的吗?人的“生命”一诞生就无“自由”可言!他就处在家庭、社会重重包围之中何谈“自由”?而“秩序”它是一种自然的存在,正如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所说:“秩序是天国的第一法则”,基督教教义也宣称“秩序是天国的第一定律”。因此,美国人把它镌刻在了国会的天花板上,以昭示人们在追求“自由”的时候不要忘记“秩序”。而马先生将其与“生命”并提,一无根据二无道理,而孙先生对此的解读是:“这便深刻地揭示了人类写作行为的人文性、创造性的人性本质”就更一无根据二无道理了。

再说“写作美学”。

作为《高等写作教程系列》,它所探讨的应该是写作与现实的关系,写作的一般规律。而孙先生所看的不是这些,他津津乐道的则是:“在写作美学方面,《高等写作学引论》指出,写作之美、文章之美,就是人类的一般的审美理想在文章内容和形式方面的体现:文章境界、文章节奏。所谓‘文章境界’,就是内容上所显现出来的写者的心灵高度、思维高度、智慧高度,一句话就是写者的人格高度感、心灵空间感。所谓‘文章节奏’,就是文章行文的语言运动所体现出来的流动感、速度感、力量感、时间感。后者体现着生命的‘存活’、生气,前者体现着生命、心灵、思维的自由。作者认为,作为三维或‘分维’空间的‘境界’和作为一维时间的‘节奏’具有相互的转换性。因此,写作之美、文章之美具有四维时空统一的场性特征,它正是人的自由生命的‘栖居之所’。”难道这就是“写作美学”吗?若这就是“写作美学”,“写作学”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因为这里讲的是“文章”(写作的结果)而绝非“写作”(写作是一个过程)!更何况为孙先生击掌叫绝的“与传统的写作过程论相比,这是一种没有选材、没有结构的以行文为中心的写作过程论,即非构思的写作过程论,亦即‘即兴写作’的写作过程论。”一个严肃的写作者,有谁能把“即兴写作”奉为圭臬呢?我们虽无“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贾岛:《题诗后》)或“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卢延让:《苦吟》)古代先贤的执着和器度,但也绝无视“即兴写作”为“正宗嫡派”的雅量!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即兴写作”最为成功者莫过于曹子建了。他的“七步诗”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那是在特定的情境下反映出的一种特定的思想感情。而这种特定的思想感情在成诗之前,说不定他思考过多少次“煮豆燃萁”的生活现实,所以当他再次被兄长曹丕威逼,生死悬于一线之时他才脱口而出此诗。而作为《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把“即兴写作”作为“写作美学”的最高“境界”并大加渲染就有失严肃了,更无法使其成为完整的知识体系而闪耀光辉。

第三说说“写作文化”。

“写作文化”是什么?文化在这里体现的是广义的意义还是狭义的意义?说它是广义吧,写作,古今中外都是一种个人的行为,它无法形成一种社会风气或行业习惯,如是看,文化与写作就不沾边;说它是狭义吧,任何一个写作者都是多多少少识几个字的,并起码具有初步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甚至有的人还真能“舞文弄墨”。高玉宝就是个例子,他在写《高玉宝》这本书时,就连老鼠的“鼠”字都不会写,便画一只耗子来代替这个字,它与“写作文化”中的“文化”也大相径庭!那么这里的“写作文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孙先生是这样为马先生代言的:“教材认为,世界上没有抽象的写作,只有具体的写作,即具有特定读者对象,特定的时空背景,具体的写作目的、功能的写作活动和行为。在这种情形下,写作并不是写者个人的‘独语’,而是一种双向的反馈与对话,是一种‘互动’的过程。因此,写作思维的每一步,都必须考虑将自己思考出来的(注意:‘思考’二字!)文章材料、内容让读者、时空背景‘审核’,如果不能被读者、时空背景所接受,就要进行调整、撤换。这时,就要对写作思维的成果进行反思(注意:‘反思’二字!)。这时,所需要的就不是一般的写作思维,而是一种写作智慧,一种写作策略。而写作智慧或写作策略的思维操作模型就是‘协调’与‘对抗’。也就是说,在写者进行重复与对比、分析与综合、渐进与平列的写作思维过程中,时时处处都要运用‘协调’与‘对抗’的写作策略思维操作模型,对文章的构思与行文(注意:‘构思’二字!)进行把关、调控。只有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才能为读者、时代(注意:这里将‘时空背景’换成了‘时代’!)所接受,才能发挥最大的写作功能,实现自己的写作意图。这样一来,‘写作文化’和‘写作禁忌’的先锋写作学思想就派上了用场。”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了这么多文字,是因为孙先生对马先生的教材的解读说明的问题非常关键。他说明的第一个问题是写作与现实的关系和文章与读者的关系问题,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是不言自明的。他说明的第二个问题是文章从构思、写作到修改、成文的全过程,把他前面击案叫绝的马先生的“没有选材、没有结构的以行文为中心的写作过程论,即非构思的写作过程论,亦即‘即兴写作’的写作过程论”否定得面目全非,甚至一干二净!他说明的第三个问题,是马先生的“一种写作智慧,一种写作策略”,加上“协调”与“对抗”就是“写作文化”!“一种写作智慧”可以接受,没有“智慧”能“写作”吗?“一种写作策略”也可以相信,因为“策略”在这里可以视为“方法”的同义语;“协调”与“对抗”这两个生活用语移用到“写作学”虽有嫌不伦不类,但想到古人所说的“文似观山不喜平”,对它也就只能取宽容的态度了。因为“协调”与“对抗”完全可以与“文似观山不喜评”等量齐观。那么,只是换了种说法它就成为“写作文化”了吗?果真如此,“写作学”可真的“没有什么学问可言”了。

以上是对孙先生的“总序”所谈的几点看法,冒班门弄斧之险一抒己见而已。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教材本身我还有话要说。

教材者,教师授课唯一之所本也,学生听课最可信赖之参照也!因此,传授知识一定要准确,阐述概念一定要严密。

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某高校一位很有名气且很具实力的写作课教授在为东北两位年轻作者所编写的书名为《现代实用写作技巧及精彩范文》所写的“序”中称:“观念新是非常重要的。观念的落后是根本的落后,是最大的不幸!观念新不是新名词满天飞,洋术语‘大轰炸’,堆砌许许多多别人看不懂自己也道不明的烦琐概念,而是真正地理解和尊重人的独立人格、鲜明个性,真正理解和尊重人的创造精神、全面发展。现代观念是有利于人的独立思考、平等意识、自由竞争和价值实现的。现代写作学若不能有助于能思考、有个性、会写作的现代人的养成,那就不仅无益于后生,而且愧对先人了。”我想拿这位先生的这段话来“考量”《高等写作学教程系列》不但有话可说,而且更言之凿凿。比如为孙先生大加称道的那段文字就使人顿生“新名词满天飞,洋术语‘大轰炸’,堆砌许许多多别人看不懂自己也道不明的烦琐概念”之感!因为深入一想,还是万变不离其宗。所谓“精神秩序”不就是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中“以意为主”中的“意”吗?所谓“书面语言符号秩序”不就是范晔在同一篇文章中所说的“以文传意”中的“文”吗?所谓“人类生存秩序”不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生命”吗?只是换了种说法,即“新名词满天飞,洋术语‘大轰炸’”而已!就拿“生命”来说,谁又知道它的“秩序”在哪里呢?作者压根儿就没描绘出来给我们看!而我们倒有真实的体验:“生命”是一种自然的存在,它不需要谁也不是由谁按照“秩序”来安排的。“生命”的意义则在于它在全部流程中有耀眼的浪花,撼人的涛声和神圣的躁动,而“写作”就是它其中毫不逊色的一种。因为任何一个写作者(包括公文及其他应用文写作者)都是自愿的,而非勉强或强加的。它不是因匮乏性动机而是因成长性动机所推动的。因此,他主要的满足不是依赖于现实世界,依赖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主要是依赖于自己的努力和兴趣来实现自己的梦想。这种对于环境的相对独立性,正如古人所描绘的“羽化而登仙”,它又类似于坚固于自己所造的壳中的蛹,破壳而出化为飞蛾或彩蝶。这就意味着他面临打击、剥夺、挫折等的种种磨难,也会保持一种平和的乐观的心态,这是“人类生存秩序”所能达到的吗?因为人们不明白“人类生存秩序”其义何谓……

关于传授知识不想多说了,还想说的是关于概念的限定。关于什么是文学教材写道:“人们对于这一问题的解答总是千差万别、难以调和的。理论的阐发各显其玄奥,感性的理解则互见其贤愚。”这样的揶揄一番之后,教材如是说:“站在写作学的立场,我们将文学视为一方以文字为材料、依书写而构成的自由天地。”接着解析道:“‘以文字为材料、依书写而构成’是写作行为的基本特质,‘自由’亦即通过寻求、缔造一个理想的秩序世界来超越和取代现实的紊乱世界,这也是写作文化的基本取向。但各种文体获得的自由度约略不同,只有文学文体所获得的自由程度较高,称得上‘一方自由的天地’。”首先要说的是,写作是“以文字为材料”吗?写作实践告诉我们,“站在写作学的立场”,任何文学都不是“一方以文字为材料”,而只是以文字为“工具”!它是真正意义的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相结合的范式!而这种行为范式是被体裁严格规定的,它绝非“自由天地”!那么究竟什么是文学呢?套用马先生的“思维模型”应该这样表述较为准确:所谓文学是以文字为工具,以形象为特征的表达方式所形成的文章体裁就叫文学,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便是。再比如,在给诗歌下定义的时候教材说:“这是一种极为深刻的诗歌感受,用理论的语言表述,我们为诗歌作出如下定义:

诗是一种用节奏化的语言和丰富的想象来抒情、写景,通过构建艺术秩序来表达自己心灵时空(境界),从而激活读者心灵时空(境界)的文学样式。”

对此就有两点需要指出:首先,一会儿说“诗歌”一会儿说“诗”,到底说的是“诗歌”还是“诗”?因为“诗歌”和“诗”是有区别的。古人云:“诗言志,歌永言。”抒写性情的为诗,能够咏唱的是歌。现代诗歌虽然不再区分,但在阐述概念时就要统一,这样更便于理解和把握。其次,“艺术秩序”何谓?“心灵时空”何指?都要有一个科学的透辟的严密的阐释。如果对这些不能用简洁的语言阐释清楚,那还倒不如这样给诗歌下定义来得干净利落:所谓诗歌是指有明显的节奏,有押韵的感觉,有深邃的意境,用优美的语言和丰富的想象创作出来的一种文学体裁。何必兜那么大圈子呢?又语焉不详。

〔责任编辑:刘金友〕

I206.6

A

1002-2341(2012)05-0133-04

2012-06-20

李重华(1943-),男,黑龙江呼兰人,教授,主要从事写作教学研究。

猜你喜欢
写作学孙先生马先生
改革开放时代的写作学
——《当代写作学40年(1980—2020)》序
高校写作学研究现状及发展路径
马叙伦与“三白汤”
纪念孙筱祥先生
莲藕排骨汤
两车相撞,73岁“老学霸”用物理运算自证无责
文章学、写作学与文艺学的辨证
找路边“专业防水”上门服务,说好的3000元却变8000元?!
论当代写作学后现代走向的原因
银行信用卡“止付” 消费者应有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