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健
(巢湖学院外语系,安徽 巢湖 238000)
解释学翻译观的利与弊
张 健
(巢湖学院外语系,安徽 巢湖 238000)
伽达默尔从解释学视域下探讨翻译活动,其思想有着深厚的哲学根基,伽氏的翻译理论一经问世就备受译界关注。对于解释学而言,高奏赞歌者颇众,骨头里挑刺者却寥寥无几。本文旨在辩证地探讨解释学翻译观于翻译研究的利与弊,更好地理解翻译的本质。
伽达默尔;解释学;利与弊
翻译与哲学息息相关。“哲学研究、特别是语言哲学中涉及到大量的翻译理论,翻译理论也包含哲学思辨和哲学方法论的运用。”(刘军平,2010:64)而“解释”可谓是哲学的“品牌词”,但凡涉及哲学的概念,往往会打上“解释”的标签。从“解释学”(hermeneutics)词源来看,“解释”和“翻译”被相提并论早有历史了。在西方古希腊神话中,赫尔墨斯(Hermers)是奥林匹亚山中诸多神灵的信使,负责将神的旨意传递到人间,可是神有神语,不同于人类的语言,只有将神语译成人语,人间方能领会神旨,所以翻译必不可少。同时,毕竟是神旨,少不了晦暗不明之处,所以翻译时也就少不了解释,也就是对其中微言大义进行阐发,于是乎翻译、解释与传递同步进行。后来不少学者对翻译中的解释十分重视,并将哲学解释学引入翻译研究当中,以求理论支持。自从19世纪以来,解释学逐渐成为翻译研究的焦点。当然这其中功不可没者大有人在,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cher)开启了哲学解释学之门,但施氏的解释学翻译思想尚处萌芽状态,不足之处可见一斑。狄尔泰(Dilthey)又将此扩大至整个精神科学范围,使解释学“从专门的技术性学科转变为人文科学家的一般方法论学科”。(郭安,1999:22)
此后,海德格尔(Heidegger)将原有的解释学从认识论和方法论上升至本体论,加大对世界本源的哲学研究,而海氏的弟子伽达默尔(Gadamer)在继承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将解释学发展为一门显学,可以说,伽氏才是解释学的集大成者。当然,仅从哲学原创性来看,伽达默尔不算抢眼,但就翻译哲学而言,伽氏绝对算得了开天辟地的人物。
在伽氏眼中,翻译完全是意义的理解,译者和读者的身份时有重合。译者在译前首先是作为原文读者的身份出现,而后在其理解、阐释之下,才有译本的诞生。难怪后来乔治·斯坦纳(George Steiner)在其大作《巴别塔之后:语言与翻译面面观》(After Babel: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中专门从解释学 (即斯坦纳所称的 “诠释学”)视阈深入探讨了翻译的解释性。可以说,解释学派用心良苦,他们一直尝试着在为翻译研究的发展另辟哲学之径。近年来国内从解释学角度探讨翻译的专著、论文也逐渐增多,但总的说来,褒奖有余,批评不足。俗话说,人无完人,理论亦是如此。任何理论一经问世,应者多寡暂且不论,但其中必定有利有弊。
正如伽达默尔本人所言,“翻译过程本质上包含了人类理解世界和社会交往的全部秘密。”(H.G.伽达默尔,2003:182)翻译的特点是理解和交往,如同人类的“对话”,而伽达默尔又从“对话”二字中获得无限启发,并逐步形成了解释学哲学的理论体系。值得注意的是,伽氏的“对话观”并非是人与人(即译者与作者)的对话,而是译者与文本的对话,作者完全被搁置在一边。按照伽达默尔的理据,多数译者在执笔翻译时很少有机会直接面对作者,唯有面对文本,和文本对话交流,“在对某一文本进行翻译时,不管译者如何力图进入作者的思想感情或是设身处地把自己想象成作者,翻译都不可能是作者原始心理过程的重新唤起,就心理而言,翻译是就文本的再创造,而这种再创造必须受文本内容理解的反馈导向,这一点毋庸置疑。”(H.G.伽达默尔,2004:498)此外,文本是分母语文本和外语文本的,虽然对母语文本的阅读过程也是对话,而对外语文本的阅读、理解、解释才更能表现出差别,更体现真正意义上对话的性质。
一般说来,欧美的翻译理论与哲学沾亲带故的现象已不是什么新鲜事,随着哲学的“语言论转向”,西方的翻译文论更是充斥着数不清的哲学精髓,大批的哲学家投身于翻译研究,伽达默尔本人就是位著名的哲学家,他的翻译思想不同程度地受惠于苏格拉底(Socrates)、柏拉图(Plato)的辩证法,康德(Kant)、黑格尔(Hegel)的唯心主义,胡塞尔 (Hussel)的现象学,雅斯贝尔斯(Jaspers)、马塞尔(Marcel)、布伯(Buber)的存在主义,洪堡特(Humbodt)、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的语言哲学以及克罗齐(Croce)、科林伍德(Collingwood)的历史哲学。此外,伽达默尔又“对施莱尔马赫、狄尔泰和海德格尔所奠定的哲学解释学”作了“进一步发展”。 (单继刚,2007:39)总之,伽氏的理论核心是“意义的对话论”、“理解的历史性”、“视域融合”以及“效果历史”等。
伽达默尔对文本的定位中可谓一反常态,指客为主,给予文本完整的“生命感”。伽氏认为,文本乃是自律的主体而非客体,作者的本意和文本的本意都无从定夺,意义仅存在于读者与文本的不断对话中。伽达默尔之所以认为读者只身无法完全把握文本意义,是因为读者作为 “此在”(Dasein)必然是历史的一员,是历史的存在,而文本的意义在理解者(读者)的解读之中,必将得到无限的填充。文本和理解者都是历史的,因此我们理解文本时非但应当跳出历史,反而要投身于历史之中,换句话说,我们不再是理解历史,而是理解自己。
伽达默尔继而提出:“真正的历史对象并非孤立的,而是此和彼的统一,或称一种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同时存在着历史的真实以及历史理解的真实……因此我们把它称为 ‘效果历史’。”(Gadamer,1975:250)人作为历史的存在,其社会历史背景必然会产生某种作用,这种作用影响人在理解前的知识结构,海德格尔称此为“前结构”(Vorstruktur)①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此在”存在的基本状态是“在世界之中”,这意味着我们的解释学境遇已被“过去”预先规定了。每一种理解都建立在“前有”(Vorhabe或fore-having)的基础上,理解总是对属于我们经验世界的某物的理解;每一种理解都建立在“前见”(Vorsicht或fore-sight)的基础上,理解总是受到理解者的先在观点的约束和影响;每一种理解都建立在“前把握”(Vorgriff或fore-grasping)基础上,理解总是包含着关于理解对象的处置方式。。伽达默尔将海德格尔的“前结构”进一步发展为“成见”或偏见理论,即“理解主体不同的历史背景使他们具有不同的价值观,从而生成了不同的偏见。”(张德让,2001:24)存在的历史性和读者与文本产生背景之间的时间距离是产生“成见”的重要因素,但这些因素不是理解的障碍,相反,它是理解的一个必要组成因素,因为读者解读文本之际,总是带着自己的“成见”去理解,不带“成见”的读者头脑只能是空白,缺少基本的知识储备,根本无法去理解。伽达默尔进一步将“成见”区分为“建设性成见”和“误人的成见”,认为读者在阅读文本时,会消解“误人的成见”。
在这之后,伽达默尔又提出了 “视域融合”(或译作“视界融合”)(fusion of horizons)的观点。他认为文本作为自足的主体,拥有自己最初的视域,而理解者也难以摆脱自身所生活的历史时代背景所限定的视域,理解的过程就是这两个视域的相互融合、最终产生更大的视域(即理解的“后视域”)的过程。
伽达默尔的解释学说逻辑缜密,但却抽象深邃,为求一目了然,笔者对此作如下流程解说:“此在”(理解者/读者)是历史的存在,历史赋予他一定的“成见”,所以他的理解也是历史的,他必然拥有自己的“视域”,而此“视域”与彼视阈(即作为自律主体的文本的“视域”)相互融合,这便构成了理解的过程。而作为历史组成部分的“此在”决不可能脱离历史来理解历史,文本的意义只能是无限填充的过程。
“无论我们如何给翻译下定义,双语间意义的转换”(transfer of meaning)的共性却是不可否认的。(lawendowski,1978:267)意义转换的前提和基础是对原文意义的理解和阐释。可以说,“每一次翻译都是一种阐释,基本说来,译者所处的情形与正在做解释活动的人所处的情形相同。”(陈永国,2005:311)面对潮水般的“作者中心论”,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理论给处境尴尬的译者带来了转机,动摇了翻译界的思维定式,丰富了翻译研究视阈。
3.1 “读者”论
解释学翻译观的问世不仅“破除了‘主客二分’的既有认识论模式”,也“更新了社会认识论的研究范式。”(叶泽雄,1996:43)其中译者“读者论”以及文本“主体论”不仅对传统翻译观中的“因素论”提出了质疑,而且确立了翻译中的“二核”,即读者与文本之间“一对一”的平等对话关系,大胆地赋予文本鲜活的生命力,最终改变了文本的被动地位,为翻译学科提供了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即动态观和生命观。“它颠覆了许多传统的理论和观念,改变了人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尤其对人文科学的影响是巨大的。它把人文科学的研究从科学主义的桎梏下解放了出来,使之成为哲学研究的对象,这不仅扩大了哲学研究的领域,也使人文科学获得了新生。”(吕俊,2000:49)
解释学翻译理论首先提升两个读者(即作为原文读者的译者和译文读者)的地位①突出读者的地位,并非只是解释学的观点。接受美学在现象学和解释学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继承并发展了解释学关于文本和读者的许多观点。可参见张首映《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第十章第二节。。伽氏的理据如下:译者“读者论”旨在提升译者作为原文读者的主体地位,丰富译者的身份,消除译者“只译不读”之嫌,拉平译者与作者的力量悬殊,给予译者解读原作的权利,正视译文对原文的距离,从此,译者作为读者和曾被奉若神明的文本立于平等的位置,译者的主体能动性得到了充分的肯定,这也说明了“理解就不是消极地复制文本,而是进行一种创造性的活动。”(谢天振,2003:214)此外,在伽达默尔眼中,译文读者地位也须大力提升。和译者一样,译文读者有着自身的价值观、审美情趣,对于译文会有诸多反应,译文读者完全有权利参与对译文质量的评判并参与翻译批评。
此外,译者“读者论”也从根本上揭示了翻译和阅读的关联,为翻译教学和翻译实践提供了更切实际的视角,使翻译的亲和力直线上升,缓解了人们对于翻译的恐惧。翻译源于阅读又止于阅读,翻译中的“双读者(原文读者和译文读者)效应”对于翻译质量的提升至关重要。自此,译者主体性及主体间性等问题逐步升温,不断推动翻译研究的发展。
3.2 “复译”论
伽达默尔关于“理解的历史性”从根本上明证了复译的必然和必要。马克思也认为,从本质上说,人都是社会的动物,是历史的存在,因此作为历史存在的译者面对文本时难免怀有自己对世界的“成见”以及独特的视域,既然是“自己的”和“独特的”,那么他们对文本的理解必然是有限的、不完善的,文本的意义完全是一个无限的填充过程,这在理论上论证了翻译的 “无终性”和“反复性”。不难想象,译者所生活的社会历史背景与原作者的或多或少有着时空的距离,即便几无距离,也会因个体的不同而平生差别。和原作意义相比,译者内心“误人的成见”也在所难免。而逐一登场的不同时代的译者也会及时地汲取前人“建设性成见”,不断缩短译作和原作间的距离,使复译的产品越来越贴近原作的本来面目。伽达默尔别有洞见地提出时间的效用,伽氏认为时间有过滤“误人成见”的作用,时间间距所造成的透滤过程“不仅使那些特殊、有限的‘成见’消失,而且使那些促成真实理解的‘成见’会浮现出来。 ”(Gadamer,1975:249)所以,我们评价译本时,应考虑译者所处的社会历史背景,绝不能盲目对一些前辈译家横加指责。
同样,译文读者的品味也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再受人推崇的译文也会有人站出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不可能使天下臣服。许钧教授就曾为《红与黑》的几个译本的读者效应而作过详细的调研,结果显示不管哪种译本总会是拥有一定的粉丝,没有一统天下、十全十美的译本。这也足以说明,“唯有通过大量的复译,译文才能得到不断提升。 ”(伍凌,2005:96)
就目的论视阈而言,相同的文本摆在译者翻译面前,译者们所采取的方法、策略绝不可能完全等同。笔者形象地把译者、译本比作餐厅、饮食,而把读者比作食客,为了满足不同人的口味,餐厅在备餐时总想通过不断尝试终而尽善尽美,同样,为了满足不同的译文读者,译者也会对同一文本进行复译,最大限度地满足不同的读者(当然,那些极不严肃的胡译、乱译之作不在其中)。
伽达默尔认为,无论是译者还是译文读者,均是作为历史的存在,所以根本无法跨越自己生活的社会历史背景,客观世界对理解主体的影响总是少不了的,于是译者在翻译之中必须要克服试图返回原文创作的真实环境的冲动,历史让我们总会美中不足,通过复译,力求填补不足。
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同样,伽达默尔解释学翻译观也不时暴露其弊端,“罪魁祸首”就是他从海德格尔那里继承而来的本体论思想。海氏认为“语言是人类的家园”,即理解和解释是人存在的基本方式①王元明.哲学解释学之我见[J].天津大学学报,1999,(1).。显然这一观点过分夸大了语言的社会意义,藐视了包括主体“人”在内的诸多社会因子巨大的能动意义。就综合意义而言,如下两点值得关注。
4.1 “无本”之嫌
伽达默尔彻底否认原文与作者的本意,这无疑会导致翻译研究落入“无本”的相对主义的窠臼。试想想,按照伽氏的观点,意义诞生于读者与文本之间的对话,而意义是无限的,需要无限地填充,那么对文本的理解也就根本无标准可言。既然理解无标准,翻译当然也就失去方向。这样一来,那些胡译、乱译之人便有机会瞒天过海了。有人认为,大闹天空也好,甘做沙僧也好,翻译最终脱不了“忠实”二字。可是,每位译者对“忠实”二字见解也有不同。在我们称某些译本为胡译、乱译之作时,我们已经毫无知觉地在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译本了。自我标准和“忠实”的标准完全是是两个概念,事实上,不少胡译、乱译之作有时也不乏读者。
同时,伽达默尔的“意义对话理论”和真实的人与人的对话有不小的距离,因为是在完全抛弃作者的前提下译者和文本的交流,而作者作为文本的创作者,他与文本间血肉之情绝不能抹杀。作品往往就是作者情感、人生观、价值观、审美情趣的外化形式。所以说,作品一诞生就已深深打上了作者的烙印,纵然作者隐退,也“不能因此把作者和作者的意向完全排除在解释的过程之外”(刘放桐,1989:781)正如上文所言,读者理解文本时都是带着自己的“成见”,这是由其历史性和社会性所决定的。作者亦是“此在”,同样具有历史性,他所生活的社会时代背景,以及个人经历也是“成见”,而作者创作文本时,同样也无法将之摆脱干净。称职的译者在翻译文学作品前,绝不会盲目将作品的“初始语境”捧为“元语境”,但就作者本人及其创作氛围的搜集整理是十分必要的,属于文本的外部研究或文本前研究,它是“以文学为中心”的内部研究的必要准备工作。(韦勒克,沃伦,1984:6)
至于伽达默尔过分强调文本“主体化”的论法,有学者提出异议,认为这将“导致对理解客体性超越的同时又抹杀了对象的客观存在。”(叶泽雄,1996:39)诚然,文本中确实有许多意义空白,等待读者填补,但文本绝非真正的空白,文本毕竟是由语言构成的框架,必然要受到语言规律的种种制约。哈贝马斯曾言:“语言游戏的语法……既规定符号之间的结合方式,也规定着如何按照行动和表达对语言符号进行解释”。(Habermas,1971:206)而且“原著中的空白不是一些可以任意倾注译者日常体验与情感的空穴,它具有向某一方向、性质的想象活动开放的限定性。”(朱桂成,2000:24)同样,文本具有开放性,但“文本既是开放的,又是被决定了的,不是一个完全的空白和完全的不确定。”(吕俊,2000:54)因此,文本的意义理当是无限性与有限性的辩证统一。一方面,一代代读者赋予文本无穷意义,因为文本中的这些空白为读者提供了极大的想象空间。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言:“空白处并非真空,乃灵气往来生命流动之处。”(蔡新乐,郁东占,1997:206)而另一方面,读者的理解又不可能完全摆脱文本的框架。有一句话说得好,“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但再多的哈姆雷特也改变不了他的身份,因为文本给哈姆雷特规定了一个父亲被叔叔与母亲共谋所害,在亲情与复仇之间徘徊的王位继承人形象。文本理解是历史的,文本同样也是历史的。
4.2 “歧义”之忧
伽达默尔坦言,“提问就意味着开放。问题的开放性在于回答的不确定。”(Gadamer,1975:309)可见,伽氏始终坚信文本意义完全来自“问—答”式的循环过程,把文本和人摆到了同一位置,从而夸大了文本的能动性,变相地把人的能力降格了,依此类推,即便是身为当事人的译者,也难以把握文本的意义,歧义便在所难免。
纵然文本是翻译的焦点,但文本不可能主动地提出问题,完全是读者在自问自答,继而产生新的问题,这也说明“此在”(读者)对于文本的理解和阐释是不断自我超越的。伽达默尔把文本看成是自足的主体,文本被给予对话者那样的主体能动性和行为能力。当然,伽达默尔海量的胆识值得倾佩,但文本最多只能算得上客观化的主体,并不具有与读者完全同等的能动性。文本与读者的交流有别于“此在”之间的交流,因为文本毕竟被“固化”,即“文字化”了,所以无法自我调整的,进行调整的只能是读者本身。利科就认为,“文本与口语相比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被文字固定化了,因而能被对象化而成为科学的对象。”(张汝伦,2003:382)
“建设性的成见”和“误人的成见”在文本的理解中起到一正一反的作用,有两种区分它们的方式:“一个是通过事情本身与前理解的交互作用进行调整;另一个就是通过时间距离进行过滤。”(何卫平,2001:207)而笔者就此也提出以下三种质疑:首先,既然伽达默尔认为理解都无对错之分,那么“成见”如何定性让人琢磨。其次,“假成见”自动消解是否属实仍然值得怀疑。第三,伽达默尔认为“假成见”会自动消解,但对于实际操作,即消解的过程并没有详细阐述。
伽达默尔关于理解的历史性观点给予时间充分的肯定,却忽略了个人理解因时间距离而产生的落差。诚然,解释学主要着眼于整个理解的无限过程,从这一点来说,伽达默尔的观点可圈可点。然而,对于理解个体来说,时间又会带来隔阂,使原作创作的“即时动机”随时日已久消失殆尽,很难复原。如在翻译一些古籍材料时,由于“时差”悬殊,译者对当时社会信息缺乏必要的了解,译前的理解就会困难重重,歧义滋生。再者,无论是“成见”还是“视域融合”都过于强调理解者知识的个体差异,而忽略了共性。事实上,人类知识的共性总是大于差异性,若非如此,人类就根本就无法交流,翻译又何谈?哈贝马斯认为“伽达默尔的对话理论过分地强调了个体主体间的差异性,把他们的知识孤立化了,忘记了个体的知识对社会知识的依存性。”(侯向群,2003:95)不同理解者对同一文本的理解虽不尽相同,但必然会有重合的部分,也就是说同一文本的不同译本之间必然有许多相同之处。理解是在一定的框架内行进,不同译者的知识结构总会有共性。
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翻译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开启了我们的视野,引导我们积极拓展翻译研究的哲学领域。但是就翻译批评而言,其中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
5.1 笔者认为,通过引入“绝对理解”和“相对理解”两个概念来解决可译与不可译之间的矛盾。“绝对理解”是指对文本意义的彻底把握,“相对理解”则是指在特定历史时期对文本意义的把握。文本的意义既是无限的,那么我们对其终极意义的把握只能是一个无限趋进的过程,因此绝对忠实的理想译文相对于译者而言犹如水中捞月。每个历史时期总是赋予文本一定的阶段性意义,虽然只是文本无穷意义的一个站点,可对于理解者来说,却是伸手可及的。阶段性意义把握较好的译本,就是通常所称的某一时期公认的佳译。所以,从历时的角度来看,意义的无限性有了其不可译的理由,但从共时的角度来看,特定时期赋予文本特定的阶段性意义,是可把握的,这将有利于我们跃出可译与不可译论争的羁绊,既能从观念上更好地认识文本,又能从实践的角度把握意义。
5.2 伽达默尔的“视域融合”论为重新界定文本的意义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伽达默尔之前的哲学翻译理论认为译者对文本的理解始终离不开两种各不相干的视阈:“现在的视阈”和“过去的视阈”。为了达到对流传物的理解,理解者(即译者)需要放弃现在的视阈,进入过去的视阈。伽达默尔极力反对这种刻意制造“鸿沟”的做法,他认为译者若想顺利完成翻译,只能和文本之间达到视阈的统一,即视阈融合。译者对原文的“理解中只有一种视阈,那就是现在和过去融合后的视阈,是超越当下边界的更大的单一历史视阈。”(H-G.伽达默尔,2004:394),显然,文本在视阈融合中具有根本的地位。
在此基础上,伽达默尔把“效果历史”等同于“视阈融合”,这样一来,译文的意义完全受制于视阈融合的结果,同时译文的意义也可以通过改变视阈达到重构。由于文本意义的无限性,译文随之亦具备无限重构的趋势,也就是说,任何译文的意义总是在特定的期待中不断升华完美,处于与绝对忠实无限接近的过程。
毋庸置疑,以“对话论”为核心的解释学翻译思想在当代翻译理论、翻译研究“哲学化”的大潮中尤其显眼。伽达默尔虽然一心注重“一种实践的后果”,即一种“自然反应”,但解释学的诸多观点还是体现出明显的论证痕迹,因此在客观上必然具有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功能,现代翻译活动常常引用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片段作为指南,足以见得解释学的地位和价值。可以说,伽氏的哲学翻译理念是一座永远开采不完的思想宝藏。可是,人无完人,事无完事,伽达默尔及其解释学翻译思想必然也有其不完美之处,我们对此要采取辩证的态度,批判地吸收。毕竟,伽达默尔撒下的是种子,耕作任务还须靠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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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U ON POSITIVE AND NEGATIVE ASPECTS OF GADAMER′S HERMENEUTIC TRANSLATION THEORY
ZHANG Jian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Chaohu College,Chaohu Anhui 238000)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ermeneutics,Gadamer has developed his views of translation on the basis of philosophy.Gadamer’s perception of translation process has been widely accepted,only with very few opponents,in translation field.The paper is dialectically a study on positive and negative aspects of Gadamer’s translation theory to the development of translation study,which helps readers understand the nature of translation better.
Gadamer;hermeneutics;positive and negative aspects
H315.9
A
1672-2868(2012)01-0089-07
2011-11-27
张健(1972-),男,安徽合肥人。巢湖学院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外语言对比及翻译学。
责任编辑:陈 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