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出完美,颠覆出惊艳——论西方几部经典现代戏剧对《诗学》和《诗艺》的颠覆

2012-08-15 00:42
文教资料 2012年12期
关键词:戈多亚里士多德诗学

吕 婷

(山东女子学院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诗学的历史源远流长,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哲学家与文学巨匠远在几千年前就找到了诗与戏剧的规范,从宏观到具体,从作者创作到观众接受,他们的诗与戏剧的思想一直指导着多少世纪的文学家创作,戏剧作品在他们的思想下呈现着完美的状态。但进入二十世纪以后,世界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政治、经济、人们的思想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戏剧也在变化,它努力地表现着这个世界的矛盾与荒诞不经,所以它的创作手法也有很大改变,很多的手法已不再遵循古典美学的标准,它们变得无序、荒诞、令人迷惑,但也正是这些大胆的改变使它们变得惊艳,其支离破碎之处反而打动了观众,起到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净化”[1]作用。

通读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和贺拉斯的《诗艺》,我们会发现贯穿两部作品的思想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和谐。从创作思想到作品的结构再到语言的应用和气氛的营造,他们认为作者应追求一种总体的和谐完整的效果,任何有损于这种效果的东西都应被排除在外。

他们认为首先作者应当从思想上就认识到和谐的重要性。贺拉斯认为虽然 “画家和诗人一向都有大胆创造的权利”,诗人要求有这种权利,同时也给予别人这种权利,但是不能因此就允许把野性的和驯服的结合起来,把蟒蛇和飞鸟、羔羊和猛虎交配在一起。[1]和谐永远是美的,是人从诞生起就懂得欣赏的。但和谐一旦被打破,就会产生两种效果,一种是美荡然无存,另一种则可以产生奇特的效果,反而更能打动人心。二十世纪初的超现实主义绘画彻底放弃了真实与逻辑,当看到钟表像溶化了一般悬挂于桌角时(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作品《记忆的永恒》),人们最初的反应自然是迷惑不解,但片刻之后人们会折服于画家对时间流逝的理解,这种超乎现实的力量是普通的作品所达不到的。现当代的艺术家们所做的就是首先从观念上打破传统的规矩束缚,颠覆人们几个世纪以来形成的对美的认识,他们以一种极端的违背常理的表现手法让人们对这个工业化的疯狂世界有更深一层的认识。他们的作品虽然看似荒谬,但蕴含着深刻的意义。如果说传统的艺术形式是一顶造型优美的皇冠,那么他们的作品就是一把锋利的剑,有着凌厉的美。

戏剧的结构也被打破。亚里士多德给悲剧下了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值得认真关注的行为的描述,行为本身具有完整性,具有一定意义。”[1]“所有悲剧都具有六个要素,它们是情节、性格、语言、思想、戏景和唱段。 ”[1]“事件和情节才是悲剧的目标。在一切事物中,目标是至关重要的。”[1]然而情节这个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戏剧中最重要的部分,却在不少西方经典现代戏剧中变得模糊不清了。最著名的当属萨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亚里士多德说:“在这六个要素里,最重要的是情节,即事件的安排。”[1]“悲剧是对一个完整的有一定意义行为的描述。所谓完整,是指一件事情有开头、中间和结尾。 ”[1]《等待戈多》全剧没有完整的情节,没有明显的开端、发展和结尾,故事发展到最后又归于原点,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而且也没有将要解决的迹象。亚里士多德认为情节的统一不必要求主人公也有统一的行为,并以奥德赛和伊利亚特为例。[1]可以发现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戏剧是应有一个核心的主人公的,一部作品通过这个人物表现它的思想。但在《等待戈多》中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核心主人公,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看似是全剧的主人公,但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连续的行为,所说的话也是看似无意义的,难道从未出现的戈多是真正的主人公?亚里士多德认为戏剧的情节有简单和复杂之分,一个行为若是单一的事件并且是连续的,人物命运的改变没有经过反转或发现,那么就是简单的情节,反之则是复杂的情节。[1]相信大多数观众观看《等待戈多》时最期望的就是看到情节会突然变化,观众们会希望戈多突然出现来结束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的无聊等待,也正是这种期待促使着观众继续看下去。但直到末尾情节也没有变化,得到的信息只是戈多可能不来了,他们两人可能还要继续等下去。观众可能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他们感到迷惑不解,不知所以,戏剧应有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哪去了?既然没有这些,那这部戏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也正是这种迷惑促使观众去思考,作者通过颠覆来传达一种信息。亚里士多德说悲剧应引起人们的恐惧和怜悯。[1]《等待戈多》在某种意义上应该是一部悲剧,但戏本身并没有引起观众的恐惧或怜悯,它让观众感到荒谬,感到戏中人物的可笑。但笑过之后观众也感到了怜悯,对戏中人物,更对自身。可以说《等待戈多》把亚里士多德认为的戏剧中重要的组成元素——情节彻底颠覆了,但这一颠覆却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效果。任何看完这部剧的观众都会提出疑问:它到底想表达怎样的一种信息呢?观众会随着这个疑问进入作者的思路:难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正像剧中一样,无始无终吗?难道我们自己不正像剧中人物一样,期待着戈多到来却始终看不到希望,结果只能继续迷茫地等待下去?作者显然是在通过看似荒诞的作品来表现这个真实荒诞的世界。作者虽然放弃了情节,但达到了令人惊叹的效果。

美国剧作家爱德华·阿尔比的名剧 《谁害怕弗吉尼亚·沃尔夫?》是另一部在情节上背离传统规范的戏剧。整部戏发生在一个晚上,戏中的人们整晚在喝酒、欢闹,在看似荒诞的对话和行为中,他们内心的痛苦被暴露出来。这部戏中一对夫妇没有孩子,但他们为了掩饰空虚的痛苦假装有一个二十一岁的儿子,所以他们的话很多是虚构的,而且整晚他们饮酒、作乐,做荒诞可怕的“游戏”,他们的对话大都是在一种癫狂的状态下进行的,所以人物的对话并不真实可靠。亚里士多德说:“悲剧的第三个特性是思想。这是一种说话能力,在任何特定的条件下,使人物说出可以说或适合说的话。”[1]这部人物并不理智的戏剧,在这点上是显然达不到亚里士多德要求的。

被亚里士多德称之为所有元素中最不具有艺术性的而且与诗歌关联最少的戏景(spectacle)[1]在二十世纪的戏剧中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元素。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左翼剧作家克利福德·奥狄斯创作了名剧《等待老左》,这部左翼的戏剧描写美国大萧条时期一群出租车司机筹划罢工的过程。作品的创作年代正是经济萧条、工人失业的时期,作者本人也擅长比较激进的题材,这部作品表现了工人和工会的力量,表现了大企业的腐败,以及一种共产主义的倾向和阶级意识的觉醒。[2]为了更好地表达出这些主题,作者在戏剧的场景上下了功夫,戏中的出租车司机们从始至终没有走下舞台,有时在背景中若隐若现,甚至有时跟观众坐在一起,观众们一直能感觉到剧中潜在的冲突,另外整个剧场也被装饰成工会大厅的样子。最著名的当属这部戏的末尾。当剧中的人们得知老左已被抢杀,其中一人喊道:“全世界的工人们,让我们创造一个新世界!”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台上的演员和坐在观众中的演员齐喊:“罢工!罢工!”观众也被感染加入到呐喊的队伍中,最终整个剧院都回响着同一个声音:“罢工!罢工!”这部戏的力量是显而易见的,场景的运用加深了作品的感染力,尤其是台下的观众也参与其中,他们不再是戏剧的旁观者,而成为整部戏的一部分,作者打破了舞台与观众的界限,将整个剧场融为一体。

古典哲学家们的思想给我们的艺术创作奠定了一块基石,古典的艺术是完整的、浑然一体的,是和谐的,他们的思想阐释出了一部作品美的基本元素,因此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的。古典出完美,颠覆出惊艳。当时代的步伐走入二十世纪,甚至二十一世纪,世界发生了变化,人们的思想需要一种新的方式来表达,超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荒诞派,以及各种新流派的作品应运而生。作者的手法是新鲜的,他们在传统的基础上颠覆,创造出了引人注目、发人深省的作品,他们的突破是成功的。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被颠覆,但他们在探索的路上留下的痕迹抹不掉。

[1][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古罗马]贺拉斯著.郝久新译.诗学·诗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2]GradeSaver.Waiting forLefty Themes.http://www.gradesaver.com/waiting-for-lefty/study-guide/major-themes/(2012-5-1).

[3]Beckett.Samuel.Waiting for Godot:tragicomedy in 2 acts[M].New York:Grove Press,1954.

[4]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

[5]李宜燮,常耀信.美国文学选读(下册)[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1.

[6][美]佩尔斯著.卢允中,严撷芸,吕佩英译.激进的理想与美国之梦——大萧条岁月中的文化和社会思想[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307-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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