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湘
(湖南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大学英语第一教研室,湖南 株洲 421000)
好莱坞电影自诞生后不久就在国际上占据了重要地位,时至今日已成为世界电影工业的霸主。在一个多世纪的美国电影史上,作为“他者”的中国形象,不仅数量可观,而且题材多样,已然构成了美国电影的一个十分突出的现象。作为美国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要媒介,好莱坞电影曾以其强烈的种族主义偏见和东方主义思维,扮演过“妖魔化”中国的急先锋。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形象,有一套“定型化”的描述,有的甚至被扭曲或被丑化。
《变形金刚3》(后称《变3》)和《蓝精灵》是2011年好莱坞推出的两部比较受欢迎的电影。《变3》因前两部的火热和良好口碑,一出炉便受到“钢丝们”的热捧。《蓝精灵》不光吸引了小朋友的目光,还将一些已过而立之年的大朋友拉进影院,重温儿时的美好时光。本文试以这两部电影为例,选取其中有代表性的中国元素,分析其传达的中国形象,解读其潜在话语。
随着中国对世界的影响日益深远,中国元素在好莱坞电影中随处可见。然而,中国形象是正面还是负面,是积极还是消极,恐怕只有看过的人才心知肚明。下面我就《变3》和《蓝精灵》当中有代表性的几个中国元素进行探讨。
龙是中国人的图腾,象征着中华民族,在中华文化中寓意吉祥、繁荣、平安,而在西方人眼中,龙却是邪恶的代表。
龙在《蓝精灵》当中的镜头不少。龙第一次出现在蓝爸爸的预言中,一枝镶有龙头的权杖引发了一场灾难。第二次在一家华人开的旧书店。店内有许多龙的形象,有蹲坐于门口的青铜龙像,有陈列于高台上的金属雕像,在蓝爸爸幻象中的龙杖也藏身于此。当龙杖被格格巫用巫术激活后,龙的眼睛顿时发出可怕的红光,张大的口中吐出蓝色的烟雾,背景音乐既神秘又恐怖。格格巫手持龙杖,直指蓝爸爸,顿时火光四起,音乐激烈惊悚,暗淡的房间照得惨白,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结果蓝爸爸在这场较量中被俘,蓝爸爸的胡须精华使得龙杖有了更具破坏力的能量。在最后的决斗中,格格巫将龙杖直指天空,顿时风起云涌,所有蓝精灵都被俘获。好在蓝精灵最终夺回龙杖,战胜格格巫。激战结束后,蓝爸爸捡起龙杖,说道:“Now to get rid of this.”龙杖被扔进水中。
龙杖,在影片中只是一个类似于权杖的收藏品。然而,电影却借蓝精灵之口将它称为“dragon wand”。“wand”这个词本身有“棍、棒;魔杖;细枝”的意思,其中“魔杖”一义用得较多,在科幻电影《哈利波特》系列当中频频出现,就是指魔杖。听到“wand”一词,观众联系最多的应该还是那带着神奇魔力的武器,尤其当电影的受众是还分不太清现实与童话、真与假的儿童的时候。这一件普通物品被代表邪恶的格格巫激活后成了一个极具破坏力的武器,给弱小的蓝精灵带来了极大的威胁,而龙又是中华民族的象征,观众很容易将二者联系起来,无意中助长了“中国威胁论”的论调,曲折地塑造了一个危险、邪恶的中国形象,是西方大众文化心理恐惧与焦虑的隐喻。而蓝爸爸的“get rid of this”也是意味深长。
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形象,在文化功能上都表现为西方文化的“他者”。依照福柯和萨伊德的理论,文化研究中的“他者”是指“一种文化为确立以自身为中心的价值与权力秩序并认同自身,而塑造的一个与自身对立并低于自身的文化影像。”(周宁,2004:6)抹黑中国,丑化中国人,一直是好莱坞中国题材电影的主流。
《变3》给观众印象最深的除了纽约大战和各式名贵跑车外,恐怕就是电梯中出现的喝“舒化”奶的亚裔男子了。饰演此角色的是被称为龙套王的美籍韩裔肯·郑,此人经常饰演一些夸张、令人反感、插科打诨的搞笑角色。在《变3》中,肯·郑饰演的是一个王姓华人,办公室职员,曾参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探月计划。此人个头矮小,皮肤白净,孩子般的圆脸,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戴着一副淑雅的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让人不禁想起好莱坞电影塑造的最成功的阴柔化的男性华人角色——侦探陈查理的样子。“这个人很胖,可走起路来却步履轻如女人,他生着孩子般的圆脸,白净的皮肤,短而密的黑发,斜挑的眉头,上吊的双目……”(姜智芹,2007)
王姓职员不但外表阴柔,而且表情怪异,行为反常,略有些歇斯底里,几次出场都给人鬼鬼祟祟的感觉。他铤而走险告诉男主角狂派的杀人计划和征服地球的阴谋,这样一个关系到整个剧情的惊天内幕,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导演却用一种调侃戏谑的方式来叙述,如此丑化这个华人角色,给人留下诸如猥琐、阴阳怪气、不正常的印象。如果只是为了出彩,只是为了票房,恐怕有些简单。种族的隔阂和偏见使很多白人相信黄种人低人一等,而且总习惯于把个人当做一种文化、一个种族或一种宗教的代表。著名华裔学者丁子江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原型偏见”。
最令人记忆深刻的是王在电梯中大喝特喝“舒化”奶。试想想,一个满是成年人的狭小空间,一个成年男人抱着一盒牛奶用吸管吸得叭叭作响,面部挂着怪异的表情,像毒瘾发作,又似食物中毒,这种情景给人的印象会好吗?按常人逻辑,不是这个男人有问题,就是“舒化”奶出了问题,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国内的三聚氰胺事件。中国形象就在这样潜移默化的认同中被扭曲、被丑化了。
再来说说“舒化”奶。原本伊利公司在谈广告植入的时候是想让大黄蜂喝“舒化”奶,但被导演拒绝了,伊利最后不得不接受他们的高端奶以戏谑的方式被植入的结果——给一个外表阴柔行为怪异的人喝。令伊利公司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连电影的台词都如此不屑一顾:“I don’t care about your exotic milk.”广告出来的效果当然是事与愿违。观众哄笑之余留下的是被潜移默化的认同,甚至是使之前的固有观念更根深蒂固。对他者的否定,即是对自我的肯定。“通过明目张胆地否定社会主义国家和人民的形象,美国的民主主义和资本主义形象得到了提升。其典型的策略是通过引导观众嘲笑其他被丑化民族文化(或种族)的无能,创造或促进对美国文化的好感。 ”(罗尔,2005:27)
当王坠楼身亡后,其上司反应淡漠。王有名有姓,上司不呼其名,而用“workmate”、“he”、“the man”取而代之。 描述王死得有多惨的时候,说王到处都是,在小酒馆里,在竹从里,在栏杆上。接着便下令将他的私人物品打包,去掉其停车位上的名字。这些细节跟《变3》的情节毫无关系,却交代得如此清楚,用意何在?为的就是否定他者,肯定自我,表现出了白人对他者的戏谑和观望的冷漠态度。
美国唐人街是在美华人为躲避针对华人的暴力活动而建起的避风港,具有较强的封闭性。华人这种对敌视环境的抵御强烈加深了唐人街的神秘感,造成了中国人难以理解的假相。正因为如此,唐人街一度成为美国媒体的丑化对象,好莱坞电影也热衷于将之塑造成一个神秘危险的地方。
《蓝精灵》当中的唐人街也被渲染得神秘莫测,那间旧书店更是充满了浓郁的东方气息。为了回到蓝精灵村,蓝精灵必须找到一本咒语书,从Patrick得知,他办公楼附近的一家华人书店里有。所谓的咒语书,是一本叫做《蓝精灵的故事》的书,与“魔咒”无关,可在影片的叙述中,却如此神秘,偌大一个纽约城没有,非得唐人街的旧书店才有。如此描述加深了观众对于中国神秘古老的印象。相比蓝精灵村的五彩斑斓和纽约城的繁华热闹,唐人街色调灰暗,街道冷清,地面潮湿,垃圾成堆,墙壁上尽是涂鸦。一个俯视镜头将视线带入书店——Wong’s Mystical Emporium。书店大门紧闭,店内空无一人,黄棕色中式雕花家具、各色龙狮雕像、笔墨纸砚、脸谱瓷器在昏黄暗淡的光线下影影绰绰,显得神秘又迷人,这些极具浓郁中国风格的物品深深吸引着西方人好奇的目光。
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在叙说他者的同时,好莱坞电影还宣扬自己的正面形象,以完成自身崇高形象的塑造。当蓝精灵坐着出租车游览时代广场时,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美国充裕的物质文化,借蓝精灵之口——“This village is amazing.”“Your village has given me some ideas.”回到蓝精灵村后,蓝精灵建立了一个以自己形象为原型的自由女神像,可见美国人对自己的种族有着多么自豪的优越感。王岳川说得好:“在西方话语中心者看来,东方的贫弱只是验证西方强大神话的工具,与西方对立的东方文化视角的设定,是一种文化霸权产物,是对西方理性文化的补充。在西方文化看来,东方充满原始的神秘色彩,这正是西方人们没有而感兴趣的。于是这种被扭曲被肢解的‘想象性东方’成为验证西方自身的‘他者’,并将一种‘虚构的东方’形象反过来强加于东方,将东方纳入西方中心权力结构,从而完成文化语言上被殖民的过程。 ”(王岳川,2001:78)
在梦幻般的视听包装中,好莱坞电影一方面塑造着“定型化”的中国形象,一方面大力歌颂美国精神,巧妙地传达着美国式的民主、自由、平等,塑造着救世主的高大形象。以负面形象居多的中国形象通过电影在美国乃至全球传播,首先会影响西方对华人和中国文化的认知和理解,从某种程度上加深西方对东方文化的误读。其次,通过电影这种视觉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影像会一再加强观众认同西方文明的观点,不断加强西方中心的主体意识。在全球化日益加深的今天,中国与美国会更为频繁地相互关注、遭遇并构造相互的形象。一方面,好莱坞电影应该避免狭隘的文化保守主义和狂热的民族主义情结,认真审视他者,客观讲述他者。另一方面,中国文化产业应该多元化,多渠道,多方位传播自身文化,还原给世界一个真实的中国形象。
[1][美]詹姆斯·罗尔著.董洪川译.媒介、传播、文化——一个全球性的途径[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姜智芹.美国大众文化中华裔男性的身份建构——以付满楚和查理·陈为典型个案[J].外国文学研究,2007,(1).
[3]王岳川.中国镜像——九十年代文化研究[M].北京:中国编译出版社,2001.
[4]周宁.契丹传奇[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