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朝霞
(郑州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钗头凤》一词,浸润着放翁的情怨和无奈,向读者倾诉了一个凄绝动人的爱情悲剧,格调凄楚、哀怨、悱恻动人。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通过记梦来抒写对亡妻真挚的爱情和深沉的思念。感情深挚,充满凄婉、哀伤的调子。
“无情未必真豪杰,只是未到伤心处”。英豪丈夫心中也有解不开的儿女情长。两首词在情感基调上都具备了婉约风格的哀婉缠绵,词中传达的情感深沉而又真挚,真真是情动于衷,而发于言的,且都具有哀婉动人、回肠荡气的感染力。
陆游在《钗头凤》中选取了一个最富有代表性和特征性的情事细节“红酥手,黄籐酒”来回忆往昔与唐氏偕游沈园时的美好情景。词人不仅借对手的描写来衬托唐婉仪容的婉丽,同时暗示唐婉斟酒相劝的殷勤之意。这一情境无不唤起词人心中无限的感慨与回忆。当年的沈园,曾经是这对恩爱夫妻携手游赏的地方,而今,鸳侣分散,爱妻易嫁已属他人,相见再难相欢。睹物思旧,触景伤情。陆游在词中通过这一典型化细节描写,展现出往日夫妻生活之幸福和美好,对比当前的凄惨悲凉之现状,反衬出他此时的痛苦和无奈。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抚今追昔间,词人不自觉地把自己推进一个不可挽救的悲伤深渊,这段辛酸的往事,成为他心头永远的痛,“沈园”也成为他一辈子走不出的地方。
苏轼在《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中选取“小轩窗,正梳妆”这一具有典型特征的生活细节来抒发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临窗梳妆”这一人物动作本身并不具有情感意义,但一经词人提炼就成为意蕴丰富的情感语言,这是苏轼夫妻十年恩爱生活的提炼,凝聚着苏轼对爱妻的深切眷恋。在王弗生前,“小轩窗,正梳妆”这个美艳动人的场景,是词人司空见惯的、最熟悉不过了。而今,这种夫妻和睦幸福生活场景一去不复返,过去和现实形成的不协调性,怎能不掀起词人内心情感的波澜,引起他绵绵的哀伤和思念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词人选取这一典型化生活细节,借助于梦境的虚幻与缥缈,展现夫妻相亲相爱、和美幸福生活之场景。短短的六个字,普通中孕育着温馨,平淡中却饱含着词人对亡妻难以言说的深情,也反衬出后面“无处话凄凉”的悲哀,令人无限欷歙。
陆游的《钗头凤》中“东风恶”三字,蕴藉丰富,一语双关,是全词的关键所在,也是导致词人爱情悲剧的症结所在。东风本来可以给大地带来春天,使万物生机勃勃,使人们心情愉快,而词人却要说它“恶”。因为,当它狂吹乱扫的时候,也会摧毁春容春态,带来的严重后果正是词的下阕所写“桃花落,闲池阁”。词中借“东风恶”来暗喻造成自己爱情悲剧的“恶”势力。由于“东风”的冷酷无情,昔年恩爱夫妻,一朝棒打鸳鸯南北飞,词人心中不免涌起一种哀怨。由于陆母是这种恶势力的主要力量,词人不便明言,而又不能不言,因此才用这种含蓄的语言表达。
苏轼在《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写到“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意思是:即便生死得以沟通,夫妻得以重见,又能如何呢?作者用假设的语言逼进一步:纵使相逢,大概妻子也不认得我了。为何耳鬓厮磨的夫妻相隔仅十年就不相识了呢?究其原因,是仕途的失意与生活的颠沛流离使他未老先衰,身在而心死。“尘满面,鬓如霜”表面上看是词人对自己外貌的简括而有特征的勾勒,实际上暗含了无限悲凉的身世之感。此句表面看似写词人夫妻相逢不相识的遗恨,实质上则是写词人十年间沧桑人生的辛酸慨叹,抒发自己无法施展志向的悲怆情怀。
陆游在《钗头凤》一词中选取“柳”、“桃花”、“锦书”等传统意象。因为“柳”细、长、柔的内在特质之美,恰与古代人们对女子的审美标准相统一,在诗词中常用形容女子身材窈窕。在《钗头凤》一词中陆游虽继承了这一审美传统,却把唐婉比作“宫墙柳”这暗示两人之间的隔阂,可望而不可及,可视而不可攀,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常常以艳丽的桃花来比喻美人。关乎爱情,一旦以桃花来喻说,美丽的背后总不免一份涩涩的酸痛。桃花为佳人盛开,却往往为悲情凋零。“锦书”妻子给丈夫的书信。这是由前秦苏蕙用锦缎织上文字给她的丈夫表示情意的典故而来。虽说是曾经的海誓山盟,情如磐石,无奈碍于已各自婚嫁,为礼法所限,也只好犹夷而罢。人在情在,却生如死别,现实如此冷酷,既无力改变也无法改变。只有强迫自己喝下爱情的苦酒,把刻骨的相思按捺下去,其悲苦之情著于笔端,溢于言表。
苏轼在《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撷取了“千里孤坟”、“明月”、“山冈”、“松林”等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典型意象,渲染出一幅悠远凄凉孤寂的意境。“千里孤坟”表现了生死相隔,遥不可及的哀思和凄凉;“明月”在古诗词中经常作为思亲、怀乡的代名词;“山冈”则象征着坟墓与死亡,而“松树”单独使用可以指长久或节操,和山冈搭配则又可以寓意坟墓和死亡。这些哀婉的意象凸显了幽寒的气氛,使全诗笼罩了一层浓厚的孤独与感伤,映射出词人丰富的内心世界:一方面烘托出对已故妻子的那种超越生死界限的思恋,另一方面也衬托出自身的孤寂和凄凉。
前人在评论陆游《钗头凤》一词时曾说“无一字不天成”。所谓“天成”是指自然流露毫不矫饰。陆游本人也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钗头凤》全词写景言情,真切自然,毫无艰深晦涩之语,毫无斧凿之痕。短短六十个字,字字血、声声泪,让陆游与唐婉的爱情绵延千年。
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通篇采用近似拉家常的语言,不事雕饰,却字字出自肺腑,自然而又深刻,平淡中寄寓着真淳。比如“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些质朴的语言极易让读者产生一种幻觉,一种无名的亲切感,好像苏轼正在拉着妻子的手,在娓娓倾诉着十年离别思念之苦,诉说着自己的人生际遇与宦海沉浮。
陆游的《钗头凤》与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堪称中国词史上珠联璧合的爱情绝唱。虽一为生离一为死别,但一样的深情,一样的悲怆,由此真切感受到中国文人对待爱情的至情至性、生死不渝。特别是词人柔婉凄丽的词风,独到的艺术表现手法无不让后人叹为观止。
[1]李德梅.落花流水春已去——从诗词看陆游爱情之梦的凋落[J].东京文学,2008,(8).
[2]李淑静,熊俊然.一首震颤人心的悲歌——再读《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J].现代语文,2006,(1).
[3]刘欣.此情可待成追忆——浅谈陆游《钗头凤》与苏轼《江城子》[J].德宏教育学院学报.2001,(2).
[4]陈英.情真意切自然感人至深—赏析苏轼、哈代悼念亡妻诗歌两首[J].语文学刊.2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