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姣,孙启军
(聊城大学 世界共运所,山东 聊城 252059)
随着世界历史整体化、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发展,现代国际关系史也逐步进入“体系化”时代,“体系”甚至成为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领域的核心概念。因此,构建以“体系”为主线的现代国际关系史很有必要。人民出版社2011年8月出版的曹胜强先生所著的 《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以下简称《视阈》),从体系的视角思考历史,以“世界体系”重塑国际关系史,对此进行了全新的探索和创新。
首先,《视阈》以全新的视角考察现代国际关系史。作者强调国际关系史是一个包含着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多元素不断成长和变换的巨大网络,各种政治力量在这个日益一体的网络空间里相互发生联系。从全球史观出发,以“世界体系”来考察和构建现代国际关系史的框架是最具有包容性的。因此作者借鉴了知名学者巴里·布赞的 “国际体系论”和伊曼纽尔·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论”,从“世界体系”的视阈来考察现代国际关系史,探讨世界体系与国际关系史的相互影响与互动过程,为现代国际关系史提供一种全新的方法和视野,从而构建起以“世界体系”为主线的现代国际关系史框架。以世界体系的发展为基轴,作者将现代国际关系史提炼为前后相继的三大体系,即1900-1939年的凡尔赛体系、1939-1991年的雅尔塔体系、1991-2010年的多元化体系。不同的时期按照不同的世界体系运转,一旦旧的体系被新的体系取代,国际关系史也就被带入了一个新的时期。体系的新老交替推动着国际关系史的变换与发展,将纷繁复杂的现代国际关系史连接成一个有机整体。各部分的国际关系史围绕着当时的世界体系机制而运行,具有自身独特的轨迹:凡尔赛体系视阈下——列强均势,雅尔塔体系视阈下——冷战共处,多元化体系视阈下——一超多强。各部分以所处世界体系的孕育、形成、发展与衰落为演进的主线,呈现出阶段性的特点。以“凡尔赛体系的视阈”一章为例,本章共分六节,标题分别为:1900年前后的世界体系;改变世界体系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从巴黎到华盛顿:新世界体系的形成,第一个十年:没有美国的世界体系;第二个十年Ⅰ:法西斯威胁世界体系;第二个十年Ⅱ:谁破坏了世界体系。凡尔赛体系从酝酿、产生到发展、衰败的轨迹清晰明了。其他两部分作者也都进行了独具匠心的编排。整体性与阶段性、一体化与多元化、理论与现实、宏观与微观,在此得到了巧妙的结合,体现出作者对现代国际关系史的研究功底。可以说,作者通过本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研究视角,构建了一个严密的逻辑体系,改变了国际关系史学科传统的思考方式和研究方法,克服了将现代国际关系史写成区域性国际关系史的局限性,体现了世界发展的整体化和全球化趋向。
其次,《视阈》以全新的分期描述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任何一种历史,都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分期问题”,现代国际关系史的研究也不例外。首先是起点的设定,即现代国际关系史从哪一年开始?作者从世界体系的视阈,将近代和现代国际关系的分界设在1900年前后。之所以采用“1900年说”,而不是其他年份,是因为1900年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标志着国际关系史从欧洲向全球转变。科技革命把人类带入电气时代、自由资本主义上升到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帝国主义的形成、美日俄等非欧洲传统力量的崛起,世纪之交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全面改变了世界经济与政治的走向,世界体系处于动荡和转型之中。所以,1900年前后成为本书的起点与开篇。在现代国际关系史的演变进程中,出现了很多个转折点,作者认同这些转折点,如1918年、1939年、1945年、1975年、1991年、2001年都是重要的“历史转折点”。所不同的是,作者认为:由于对历史的影响力不同,其所代表的意义也有差异。因此,该书别具匠心地将历史转折点分为“两个层次”:涉及国际政治重大转型与世界体系重大变更的,为第一层次的转折点;涉及体系运行时期国际政治力量调整重组的,为第二层次的转折点。作者将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全面爆发和1991年苏联解体作为第一层次的转折点。以这两个转折点为分界线,现代国际关系史可以划分为三个时期,即1900-1939年、1939-1991年和1991-2010年。由于是以世界体系的视阈来考察和研究现代国际关系史,所以该书分别以 “凡尔赛体系的视阈”、“雅尔塔体系的视阈”和“多元化体系的视阈”作为三个时期的标题。1918年、1945年、1975年、2001年被设置为第二个层次上的转折点,两个层次上的六个转折点将现代国际关系史划分为七个阶段,1900-1918年为国际政治动荡、分化和重组阶段,1919-1939年为新的世界体系凡尔赛体系形成、发展、崩溃的阶段,1939-1945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和雅尔塔体系的初步形成阶段,1945-1975年是冷战形成与危机寒潮阶段,1975-1991年是冷战缓和与雅尔塔体系瓦解的阶段,1991-2001年为后雅尔塔阶段,2001年至今为世界多元化趋向的发展阶段。这种全新的“两个层次”的历史分期法,有助于读者全面系统地了解现代国际关系史的发展轨迹,并从宏观和整体视角把握现代国际关系史的内容。
再次,《视阈》以全新的体例解读现代国际关系史。本书既有对国际关系史围绕世界体系机制而运行的轨迹描述,也有历史转折点意义的重大事件对世界体系影响的分析思考。作者在具体详细地叙述现代国际关系发展脉络的同时,重视从宏观的角度分析评述历史现象,即对于现代国际关系史上的事件的论述,并非停留在对事件过程本身的表面描述上,而是深入地去探讨每一个事件的深层本质和内在联系。这集中体现在每章的最后都有一个“本章小结”,分别为:历史的遗憾、历史的进步、历史的趋向。“历史的遗憾”致力于探讨一战后构建的凡尔赛体系的作用与意义,回答了为什么该体系未能避免战争的爆发。作者认为一战后大国协调构建的以国际联盟为核心的凡尔赛体系,虽然没有制止战争,但还是制约了法西斯国家的对外扩张,在客观上起到了延缓战争爆发的作用。该体系为何没能阻止二战的爆发?主要是在发生侵略的情况下,世界和平力量没有组成反对侵略的联盟,“祸水东引”也好,“祸水西进”也罢,最终都品尝了因“分割安全”、“分割和平”带来的战争苦果。作者强调,集体安全是对抗侵略的唯一道路,只有集体安全才是安全,没有集体安全的国家安全是不存在的,和平是不可分割的。只有深谙这一道理,人类才不会再徒留“历史的遗憾”。在“历史的进步”中,作者深入探讨了雅尔塔体系与冷战格局的关系。针对学术界很多专家的观点,即“雅尔塔体系是冷战的根源,冷战是由雅尔塔体系造成的”这一说法,作者表示明确的反对,认为这是不科学、不正确的。作者旗帜鲜明地提出,“雅尔塔体系不仅不是冷战的根源,反而限制了冷战向热战的发展”。对于两者的关系,作者进行了精辟的论证,明确指出,雅尔塔体系与冷战格局尽管有时的重合会导致两者的共同性,但并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两者在国际关系史的发展中表现出鲜明的特征。两条主线相互影响、相互推动,各自在不同时期发挥主导作用,孰强孰弱,直接影响世界革命的主流转换。“历史的趋向”按照冷战结束后世界体系的走向,探讨单极和多极的矛盾与博弈,思考战争本身的涵义,作者认为当前新的世界体系尚处于构建过程中,美国作为当今唯一的超级大国,达到了其历史上的最高峰,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其建立单极世界的梦想不会成为现实,“多极化”将是21世纪国际关系特别是大国关系调整的一个中心内容。世界的多极化发展也将有利于推动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这些总结前后呼应,形成了作者对世界体系视阈下现代国际关系史的总体认识和理解。
此外,为了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了解前人的理论研究成果,本书在附录中除了列出200多种国内外中外文参考文献书目外,还特别增加了“重点参考文献短论”,推荐介绍了国际关系史研究领域内的一些重要学术著作。其中大都是国外学者的经典著作,如入江昭的《20世纪的战争与和平》、约翰·鲁杰主编的《多边主义》、托布约尔·克努成的 《国际关系理论史导论》、马丁·怀特的《权力政治》、约翰·米尔斯海默的《大国政治的悲剧》、巴里·布赞的《世界历史中的国际体系-国际关系研究的再建构》等等。作者还在附录中增加了历史年表,使读者更清晰地了解现代世界体系的演进和现代国际关系史的发展脉络。作者在著述体例上进行的创新性探索,充分展示了作者的学术功底和高度智慧。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进行探索与创新的同时,坚持了学术性与可读性的有机融合。该书参考的中外文献400多项(含著作和论文),在旁征博引中广开学术思路,史论结合,论从史出。不过,在作者笔下,逻辑内敛而富于感性,寓重大论题于谈笑风生之中,思路敏捷,冷峻幽默,阅读起来流利顺畅,不晦涩难懂。以“雅尔塔体系的视阈”一章为例,本章共分五节,标题分别为:1939年以后的世界体系;基于大国合作的雅尔塔体系的形成;从雅尔塔后退:冷战寒潮;重回雅尔塔:缓和的年代;告别雅尔塔:冷战谢幕。体例逻辑严谨,读来清新雅致。再如“正午的黑暗:德国的法西斯梦魇”、“冒险的赌注:德国冲击凡尔赛体系”、“黑暗之谷:日本走上法西斯化道路”等小节标题,简洁生动,赏心悦目。作者在书中还使用了很多形象的比喻,如在评价后雅尔塔多元化体系时这样写道:不要迷信美国的“单极梦”,这不过是一个“传说”。类似这样的语言在书中随时都可以看到,作者将学术问题置于谈笑风生之中,给人以非常深刻的记忆印象。
作者还坚持了个人思想观点与国际学术观点的有机对接。比如,作者认为凡尔赛体系之所以仅仅存活了20年就被第二次世界大战所埋葬,根源在于“体系”本身。这一思想观点,不但与入江昭在《20世纪的战争与和平》中“该体系极其暧昧,而且充满了矛盾”的提法是基本一致的,而且与福勒在《西洋世界军事史》中的“既不能取消一切足以引起战争的原因,复不能重建一个权力平衡的局势,于是终于有‘暴君’出现了”的看法是几乎相似的。再如,作者认为,雅尔塔体系与冷战对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冷战实质上是意识形态的对抗。这一观点与雷蒙德·加特霍夫《冷战史:遏制与共存备忘录》中“冷战在当时不但是主宰世界政治的因素,而且还反映出我们的国家和价值观所受到的最大威胁……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和五十年代初,我们都是聚精会神于怎样有效地把冷战进行下去”的学术主张是相同的。可以说,作者的学术观点是开放的、创新的,与国际学术前沿论点是逐步接轨的。
《视阈》是作者在长期的国际关系史教学与研究过程中不懈思考、不断探索的产物,以世界体系的发展为主线的全新视角,以重要历史转折点作为分界的全新分期划分,以全新的体例将历史的陈述与对历史的评价结合起来,突出了重要的历史事件和问题,语言简洁生动,其别具一格的特点,将进一步推动和拓展国际关系史领域的研究。